文/李兰登(来自鹿小姐)
我成为不了百达翡丽,也做不成琼·芳登,我一心求稳,为爱而生。
作者有话说
我真是活得胆怯,最近才敢承认我需要爱,爱情的爱。然而,我爱的人,并不承认爱我。当然,是的,那或许就是不爱了,但那是他的事。我弄不到“爱人太满”的自救攻略,只会含恨般呓语:“别放弃好吗?”没人回应我一个“好”字,没有。
01
我成为不了百达翡丽,也做不成琼?芳登,我一心求稳,为爱而生。
02
最初我与你认识是单方面的。
高中一年级,我随父亲的秘书办完转学手续后,走出办公室。我们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我的父亲。秘书用手指推推眼镜,然后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用再等了。
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唯一的亲人,但他从不娇惯我。都说富不过三代,他担心他创下的财富在第二代这里消散,就抱着未雨绸缪的心态对我实施军事化管理。长大之后,我才明白,他是想将我培养成精确的百达翡丽或者精致的琼?芳登。
转学之前,我读的是国际学校。国际学校里的学生无非两大团体:一种是家教严厉,真正意义上的贵族,他们已显出精英模样,处事圆滑,个个活得风生水起,似一支精良的队伍;另一种即混日子的暴发户之子,连Burberry都拼不完全,却能说出每件单品的价格。我跟任何一种人都相处不来。
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是秋玄,他比我大一岁,小时候在父亲的饭局上认识的。他一直说我是他的“小女友”,大人们听了哈哈一笑,起哄般撮合。我觉得这玩笑开得过分,羞得不行,又百口莫辩,干脆由他去。直到他们全家决定搬去B市,他煞有介事地跑来和我“分手”,我才明白他动了真格。
那个傍晚,绿茵场上活跃着很多美少年,我和他站在球场边缘。他见我这般无动于衷,非常恼火:“霍荷莉,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有恃无恐!”
我立时怔住了。我的表现实在与秋玄心里预设的反应相去太远,他受不了了:“一个男生主动帮你做笔记、送你回家、带你去玩游戏、给你系鞋带,不就是喜欢你吗?别告诉我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满脸狐疑:“那难道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关照吗?”
秋玄瞠目结舌地看着我,转而撸起袖子,用赤裸的小臂蹭掉一把眼泪,然后说:“霍荷莉!你无情!”
事实证明,无情的人并不是我。秋玄在转走的前一天中午,掐断校园广播播放的《北京欢迎你》,大肆宣扬他喜欢我的事情。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公关稿,满腔官僚气。
然后,他心满意足地转走了,留下忽然“蹿红”的我被“三堂会审”。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架不住议论大潮的人多势众。
我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被推进了青春期,焦虑、敏感、压抑、迷惘,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无处发泄。我感觉全世界的人都在看我,我害怕那些或探究或无谓的注视,所有情绪都囿于委屈之中,常常无故落泪。
班导师叫来父亲,提供数个解决方案,我执意执行转学这一种。父亲过于好高骛远,又不懂且不愿去懂少女的哀愁,叱我没出息,这样一点儿压力就承受不了,实在不像是他亲生的。
但我到底是他亲生的,我在家闹了几天绝食,他便不忍心,恨铁不成钢地拂袖把转学的事交给秘书处理,然后便整日唉声叹气。
确定了父亲不会来我的新学校之后,我心底难免感到无助、凄惶。我望着秘书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地拖着书包跟了上去——是的,我想逃。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怒我不争”的男声:“你走反了,高一年级在楼上。”
03
我妈妈很会哄我。小时候,我不敢独自睡觉,瑟缩在小床上,她就塞一只米菲兔玩偶给我,并轻抚我的额头,愉悦地告诉我:“它是荷莉的男朋友,它会好好保护你的,不要怕。”
“男朋友是什么?”
“男朋友是荷莉的王子,他会骑着白马来找你,在梦里。”然后,她就关灯走掉了,留下我憋憋屈屈地抱着“男朋友”,对着黛蓝星空喃喃自语:“可王子又是什么?”
在最初的梦里,我的王子有着黄色的头发,头戴王冠,还有威风凛凛的披风,佩着剑。回归现实,我似品种特异的鸟,只识世界初开后的第一人。
我愣愣地转过头,你的目光就撞了过来,那是不带感情、冷淡的一瞥,却牢牢地将我捕获。你和国际学校那些雌雄难辨的男生不一样,也和彻底娘派的秋玄不一样,你有美貌,也足够硬朗,又不显粗俗。
我总会想起你,却不明白这感觉意味着什么,只晓得想起你时,明明很甜蜜,却又忽然会觉得心像被什么抓得透不过气。那是成长必然经历的悸动,但那时的我完全不明白。
转入普通高中后,我不幸没有交到朋友。同学们都处在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只脚已急急迈进成年人的圈子,正是拿腔拿调的时候,最恨所谓的权威与特例,我这个国际学校出来的学生就像十足的异类。我落了单,所以,你的存在对我来讲更加重要。
你叫梁书烈。你的名字是我从布告栏上看来的。左边的红榜上高悬着物理竞赛获奖名单,你是第一位;右边的黑榜上通报高一十七班的梁书烈跟某某发生肢体冲突,警告一次。
你的名字知道了,班级清楚了,大致性格了然,我也终于明白这是怎样的情感了。秋玄不是对的人,他没能教会我“喜欢”。所以,当“喜欢”这件事到来的时候,我后知后觉地、猝不及防地开了窍。十六岁,或许什么都还太早,可这并不令人觉得羞耻。
毫无疑问,我和你之间又有了交集。午休过后,上课的预备铃打响,经过一楼大堂的时候,我看到你被训导主任逮住:“梁书烈,你触犯的纪律太多了,今天你不把胸牌找出来,这事肯定没完!”
你满不在乎地左顾右盼,我暴露在你的视野之中。你瞥了我一眼,眼神冷淡,一如初见。你果然已经不认识我了,准确地说,你从未认识我。你瞧,这爱情多不公平,我想要了解并了解你的一切,你却对我一无所知。
仿若有一艘远洋轮在心里沉没,我悄悄叹气,这时你忽然又转过头来,用眼神确认了一下。你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你跟家长似的朝楼梯那边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去上课。
欣喜若狂的我会了意,头一低,在训导主任比画着的手臂下跑过,听到身后的他又絮叨起来:“梁书烈,你这是什么态度?别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你这叫目无尊长,你知道吗?!”
你背着手,瞥了他一眼。你的态度迟早要激怒他,我顿住脚步,看了看自己的胸牌,忽觉事情有点儿棘手。我可以把胸牌让给你,名字和班级都可以改,可是那上面的一寸照要怎么办?不过,你的一寸照,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我从后门跑去布告栏前——没错,我在红榜上看到过它,当时我还想伸出罪恶的黑手偷走它。但是,天知道布告栏的玻璃挡板是上了锁的,我没那个勇气砸碎它。
多年后,微信公众号开始泛滥,我于文海之中寻得一篇文章,上面写了王菲对爱情的态度——“惊涛骇浪一个人担”,我不免想起年少的自己。那时的我肩膀瘦弱,什么都扛不起来,却不想心心念念的人受训。
我在确定布告栏上镶嵌的是普通玻璃之后,从身后的草坪里翻出一块砖头,砸向了它。玻璃破碎之后,我小心翼翼地撕下了你的照片。
我的计划完美无缺,我却忽略了监控的普及程度。我正打算绕过满地的碎玻璃赶回去找你,两个保安就举着电棍赶了过来。我急忙逃跑,但运动鞋鞋底太滑,我一分神便直接摔进了玻璃碴里。
训导主任闻声赶到,闲极无聊的你也晃了出来。在我转学的时候,父亲的秘书给了训导主任不少好处,拿人手短,他拉不下脸骂我,但心里也是气极。我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觉得下巴痒,用手背一擦,竟然有血。训导主任不耐烦地一挥手:“你先去医务室,这件事回头处理!”然后,他回头瞪你,“谁让你跟出来的?你给我回去!”
在医务室处理完伤口后,我盘算着把你的照片贴回去——既然计划失败,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幸好之前训导主任没注意丢了照片,我还有机会。经过布告栏时,我却看到你拿着扫帚在清理玻璃碴。
这穷奢极侈的瑰丽时光里只有你我,我想找一个留下来的理由,于是开口道:“我来扫吧……”
“你拿我照片做什么?”你埋头扫地,声音清冷。
我条件反射般地双手奉上照片:“你问这个?我想帮你弄个胸牌……而已。”
你终于直起腰,目光落到我的手上,转而移到我的脸上。你蹙着眉头,目光深得探不到底:“就算我拿来胸牌,他还会找其他理由来针对我。”你垂下眼睑,“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慌了神,呆呆地望着你,支吾道:“反正就想……这么做。”
你挑挑眉,凑近了一些,盯住我的胸牌:“霍荷莉。”
我忙点头:“嗯嗯。”
之后,我被训导主任和班导师轮番镇压。两节课后,我回到教室,同桌推过来一盒牛奶,说:“不知道谁送来的。”
我蹙着眉接过牛奶,揭下贴在盒壁上的字条,上面写着:这几天右手不要沾水,梁书烈。
04
2014年,一架从吉隆坡飞往北京的飞机消失无踪,一时间,人心惶惶,坐飞机前立好遗嘱,该道歉的道歉,该表白的表白,终是良策。
我从来都不是特立独行的人,我愿意随大流。可是,我的爱人在哪里呢?我提起笔,泪水汹涌。我多么想你,可是你知道,失去和拥有都是命运注定好的,我需要完成的使命是对此妥协与顺从。
低眉顺眼的我回望了自己持续完败的小半生,用了简单的排比句:如果我没有转学,如果我没有遇见你,如果我没有喜欢上你……哪来什么如果,我是连未来都没有的人。
我再次见到你,是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一点儿都不体面。
我妈妈太早离开我,很多事都还不及教。初潮这回事我当然懂得,我惶惶地等了两年,它还是没有来,我便忘了这事。所以,当它凶猛到来时,我吓坏了。我冲出卫生间,像无头苍蝇般乱转,就这样撞见了你。
我的血液在身体里奔涌,满脑子都是赤色,因此我开口“求救”:“你能不能去我们班,帮我叫一下白晓惠?”白晓惠是我的同桌,我们关系平平,但好歹冠了同桌的名,她大概会帮我。
你愣怔住,我才惊觉此举甚是唐突,于是我赶紧低下头补救道:“不用了……”
“找白晓惠?”你像老派绅士一样,手插口袋,神情纠结,但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
我忙不迭地点头。你转身离开,又似乎觉得我很可疑,于是折返道:“你到底怎么了,霍荷莉?”
这场面简直不能更难堪,你又太凶,涨红脸的我心里有着褪不去的惊恐与慌张,便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给你,你看过后,哑然蹙眉。你也不过十六岁,对此深深忌讳。
我缓缓从你手中抽回手机,莫名地很想哭。为什么我总是孤孤单单?为什么我没有妈妈?为什么爸爸对我的要求总是那么高?我十六岁,无人免我颠沛流离。
“你等着。”你很不自然,说话的时候别着头。
这件事以你叫来自己班上的女生帮我解决告终。在那之后,只要在路上看到你,我就会身手敏捷地躲开。我要怎样面对你?这道题太难了,我不会做。
05
我懦弱的性格完全不像爸爸,更不像妈妈。她柔美清丽,有主见,爱时认真,不爱时也很认真。年轻时,她放弃贵族生活和平头父亲养育了我,看够了人间烟火便再次上路寻找爱情,全然忘记自己是个母亲,忘却应尽的责任。
我发育太晚,没有可以交流的女生朋友,世界几近封闭,所以,当我注意到胸部变化时,它再度让我陷入不安之中。我在周末到商场去买内衣,鬼鬼祟祟,不敢试穿,也不好意思逗留挑选,目测几件觉得差不多,就揽去结账。
收银人员探究地看了我好几眼,然后丢过来一把单子:“小票拿好。”
“不要了!”我慌里慌张地把内衣塞进书包,然后搂着书包就跑。我急着回家试穿,经过防盗杆的时候,警铃大作,我被吓呆了。
三个服务员一齐追出来围住我。周末的商场人山人海,唯恐热闹不够多。人群瞬间围上,搂着书包瑟瑟发抖的我,怎么看都像小偷。
“我买了你们的东西,我结账了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语无伦次地对服务人员重复,后来赶到的保安没那个耐心,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书包,“唰”地拉开拉链,几件内衣哗哗地掉了出来。
众人哗然,对着我指指点点。我赶紧蹲下去,试图护住我的尊严:“我结账了的!”我想说,我不会偷他们的东西,我才懒得偷他们的东西,这个商场当年还是我爸投资盖的,可我就是这么笨拙。我蹲在地上,眼泪盈眶,无边无际的委屈将我覆盖,我只会喃喃地说:“我结账了的……”
你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一双干净的运动鞋停在我的眼前,惊诧的我仰起头看到了你,然后我扬手抓住你的袖子,委屈地大哭起来。妈妈说王子会救我,在我危难的时候——她果然没说错。
你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坦然地把地上的内衣一件件捡起来,并递给服务员拿去过防盗杆,再把我书包里的东西也一件件递过去。我站在你身边抽抽噎噎,忽地想起我的小票,于是跑去收银台要了回来。
最终确定是银行卡惹的祸,保安摘下帽子,挠了挠头发,想离开,却被你一把抓住了衣领:“道歉!”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发脾气,你的眼里似有幽蓝的火焰。你气势太强,保安惊了一下,转而努力装出不屑的样子,正欲反驳,你的手上加了力道:“我让你给她道歉!”
胆大的怕不要命的,于是保安给我道了歉。后来我总想问:你会一直像那天那样吗,在我危难的时候赶来我身边?答案是:不能。
那天,我请你吃圣代。店里人太多,我们并排站在外面,漫不经心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你忽然看了看我,说:“你怎么这么小啊?”
我大惊,差点咬到舌头。但我不想被你当成小孩子,于是努力挺着胸脯,硬气地说:“我还可以长大呢!”
你扶额冷静三秒,然后说:“我是说个头。”
06
想要长大并不难,疯狂分泌荷尔蒙成全了我,我像喜光的植物,茁壮地生长。升入高中二年级后,我的个子爬过一米六的大关,向着一米六五铆劲儿。我不用再刻意在路上与你偶遇,因为这一年,我们同班。
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二天,“梁书烈后援会”正式成立。实际上,这个组织应该名为“反霍荷莉小组”,这个名字够官方,但不够正式,容易被取缔,她们只好抱恨作罢。
想象中,我应该像肥皂剧中的女一号,长相甜美,性格柔软,被一票女生困于盥洗室,等着男一号救援。事实却是,她们还来不及欺负我,我就转学走了。我们举家搬到B市,事先这事完全没有征兆。父亲连让我跟你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给我,强势而不近人情。
我再次被塞回国际学校。我每周写长长的邮件给你:小烈烈,你想我了吗?我还是交不到朋友,没有人会将我拐走……然后,誓要将我拐走的人就出现了。
那天,我和好友——是的,我交到朋友了,在你的指导下,我顺利地融入了集体——我们蹲在墙边等外卖,一个穿着棒球服、戴着鸭舌帽的男生趁着摄像头转向一边的时候,“嗖”地翻墙进来。
好友用手肘撞了撞我,压低声音八卦道:“看见那个人没?我们校草,超帅的,家里好像从政……”
我听着她的八卦,朝着校草看过去,心中霎时间飞快跑过一群名字不雅的动物。
秋玄转学之后,我再也没理过他,手机号码、QQ号码,一概屏蔽。后来,过年的时候,我们见过一次,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算是冰释前嫌,但心理上肯定是拉开了距离的。那天,我和他提起了你,他埋头剥榛子,不知道我的话,他听进去多少。
秋玄成绩烂得要命,但仗着好看的皮囊活得如鱼得水。他高我一个年级,总来我们班串门,极受欢迎。傍晚的校园被罩上一层金色薄纱,模样俊俏的少年郎坐在窗台上跟人说笑,横看竖看都是画,我心里的画板上却勾勒着一千公里之外的心上人。
我为末日论诚惶诚恐,总觉得时间不够用,邮件怎么写都不嫌多。我怕在某个清早醒来,世上只剩我一人;我怕丧尸出没,怕山崩海啸;我怕没有机会再对你多说一遍“我喜欢你”。
这少女心思,着实“居安思危”,你直接回短消息安抚:傻丫头,不要想丧尸,多想想我。
秋玄来我班级太频繁,惹得老师不满。中年女老师对外地学生带有天生的敌意,她模棱两可地提醒班长,以后不许外人进我们班的教室。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进哈佛的班长没有追之前的剧情,傻傻地找不到老师此话的重点,其余同学则齐刷刷地看向了我。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听得懂班导师的弦外之音,这令我非常难堪。
我恼怒地冲去给秋玄下通牒,秋玄愣住了,那惊愕的表情让我想起哭着怒吼“霍荷莉,你无情”的他,我心里顿生那么一点点儿的愧疚。可这都是他自找的,我为自己辩解。
秋玄到底长大了一岁,克制了半晌情绪之后,无赖道:“你答应跟我去看一场电影,我就答应你,以后不去你们班。”
这笔交易似乎不亏,我点头。
星期五放学后的校门口堪比车展,秋玄拽着我的书包带,生怕我反悔。我被他拖着,在人群中穿梭。我抗议了几次,他都不肯松开手,干脆埋下头随波逐流。终于找到了他家的车,秋玄忽然停下,毫无准备的我打了个趔趄。他听到我的尖叫声,霍然松开了手。我就要摔下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长臂一伸,将我揽了过去。
人群熙攘,我抬起头,对上一双瞳孔剧烈颤动的眼睛:“梁书烈?”
你冷冷地放开我,眉头紧蹙,警惕地看着秋玄。我暗叫该死,我还未来得及跟你报备,你就这样和他仓促地见了面。秋玄还不识相地挤过来,自报家门:“嗨,我是荷莉的前男友。”
07
你来B市参加全国物理竞赛,有两天空闲时间。我不想隐藏什么,明目张胆地牵起你的手。我觉得那一刻的自己大概是疯了,明知道那会被班上同学看见,明知道家长中大概有父亲的眼线,更深知搞不好我们会被班导师逮个正着,却完全不怕——谁都休想分开我们。
这份年少的孤勇,和你,也只和你有关。
秋玄打定了主意要当电灯泡。秋家大少自幼有车子接送,与公交车、地铁无缘。我故意提出去乘地铁,不想秋玄不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乐颠颠地说要去体验生活。我无奈与你对视,反倒是你显得大度无比。
这是我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也是最正确的决定。星期五的晚高峰来得早,地铁站人满为患,人心浮躁。我们待在站台边沿,你在左,秋玄在右。为了让秋玄睁大眼睛认清事实,我一步步蹭进你的怀里。你愣了一下,然后用手臂将我圈住,下巴搁在我的头上。我没什么大志向,心想,若是我们可以这样静静地站到天荒地老也很好。这时,身后不远处上行的电梯忽然逆行,乘客失去平衡,叠合摔落。人群躁动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背后袭过来。我大脑失控,一脚朝前迈去,耳边划过凄厉的一声:“荷莉!”
这画面要是放在影视剧中,导演十有八九会用慢镜头,且恨不能加上花团锦簇的特效,可在现实中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身上有几处一阵痛,我缓了一下神,意识到自己摔进了地铁轨。这人间地狱困住了我,你和秋玄合力想要拉我上去,你们一人拉我一只手,但被吓坏的我,双脚根本使不上力。
人群中席卷过阵阵风般的惊叫声,而我的耳畔只有冷风和过往在呼啸。莫非这就是我的命运?电子荧光屏显示距离地铁进站还有两分钟,这种时候应该交代后事,而非再做无用的抗争。
但千言万语从何说起?我有满腹心事,命运却只留给我两分钟。我动了动嘴唇,你忽然放开了我的手,重量都落在秋玄那边。为避免被我拉下来,他也放开了手。
2014年,《摩纳哥王妃》上映之后,似乎所有人都记住了那句“在所有希望实现的人生梦想中,找一个属于你的地方,毫不犹豫,没有功利,毫无条件地去爱和被爱,这就是我的童话故事”,而我却谨记那一句——我相信幸福源于磨难。
我们是彼此的磨难。
我再度摔下去,二次受创,还来不及收拾情绪,视野一角就跃下一个绝美、悲壮的身影,那身影轻盈得如同早樱。
你跳了下来。
脸色惨白的秋玄完全被吓傻了,跪在站台边沿,没什么悬念地哭了起来:“荷莉,荷莉!我该怎么办……”
我的求生欲望忽然猛烈地增长,我不要这样的命运。我飞快抓住你的袖子,对上你足以搅动星河的眼睛,说:“别放弃,好吗?”然后,我对着哭得快要失去理智的秋玄怒吼,“别哭了!快拉我们上去!秋玄!”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秋玄被惊醒,围观的人也终于清醒了,人们齐心协力将我们救了上去。
一秒后,地铁飞驰到来。有人事不关己地急忙赶上车,有人则留下来帮忙救电梯那边的人,惨叫声、呼救声、呼痛声、大声讲电话的声音不绝于耳。那场事故最终造成三死十三伤,可见当时情况有多惨烈。
我拉住你的手,逆着人流,终于寻得一处无人之地,只为能够抡起胳膊给你一个耳光:“你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这很伟大吗?一点儿都不!去他的轰轰烈烈!
你能理解我的愤怒,但秋玄担心你还手,拉拉我的袖子,假意摆出站在你那边的姿态训我:“你怎么打人啊?!”
你被打了,但仍好脾气地笑了。后来你对我说:“假如当时我没有跳下去,让你一个人面对生命的最后一秒,你该有多害怕。”
是了,因为这句话,我断定你会陪我度过余生。现在说余生还太早,人心惶惶的末日也还早,高考却如约而至。
填志愿那晚,我和父亲吵了旷世一架。父亲坐在宽大的红木沙发上,沉着脸道:“梁书烈,普通家庭,即将进入浙江大学,学那劳什子物理专业。你就是为了他,执意去南方是吗?”
秋玄这唯一知情的叛徒,竟摆了我一道。
我怒不可遏:“物理怎么了?在你眼里,只有赚钱,其他事情都不是正经事!”
“他拐走了我的女儿,能有什么正经事!”父亲激动地站起来,掀翻了面前的茶海。
我参不透父亲的用意,更不许有人诬陷你:“他没有拐走我,是我先喜欢他的!”
父亲颓唐地一挥手:“荷莉,听话,和秋玄一起去美国读书。”
原来,原来——我早该猜到,他下这一盘大棋,从A城搬来B市,为的就是抱秋家的大腿。
我不禁冷笑:“因为秋家有政府背景?梁书烈就是出身普通家庭怎么了?和妈妈的娘家比起来,我们也是普通家庭!”妈妈的娘家是会把家里的物件献给博物馆的大户人家,苏州有宅子,北京也有院子。妈妈离开之后,父亲曾带我去外婆家拜访,不为追回妈妈,只想让年轻时看轻他的人看看他现在的成就,无奈妈妈的娘家人对他仍是不屑的。
我不幸击中了他的命门,他过来,扬手想要打我,最后只道:“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滚得越远越好!”他微微发抖,就快站不稳了,“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我不是他理想的女儿,他显然也不是我想要的父亲。我转头跑去卧室翻出钱包,把银行卡抽出来,然后飞奔下楼,把它甩给他:“我也只当没有你这样的爹!”
08
“末日年”正式到来,黑色的2012。我虽没有遂父愿去到美国,但还是挺乖顺地进入企业管理专业。我是他唯一的女儿,这一点,我不是不清楚,我也不是特别混账。
其实,我喜欢画画,小学时还画出了一点儿小成就,不过到了初中,父亲担心我无法一心扑到学习上,就不准我再画。我那时候的授课老师是父亲的老友,他隔三岔五来家里开导父亲,可父亲就是那个犟脾气,两个“老家伙”差点绝交。
可是,我生日的时候,他送了我一套价格高昂的画具。很奇怪是不是?他就是这样古怪的老头。可当我终于能够理解他的时候,已来不及了。
自从我对金钱有概念那一日起,父亲就丢过来一张银行卡。我理所应当地认为钱是取之不尽的东西,自然不懂储蓄,当时阔气地拒绝父亲再支援,到了杭州之后方才傻眼。吃穿用,哪样不需要钱?我只好“重操旧业”,背着画板去西湖,炭笔素描,一张一张地画,几十块钱几十块钱地赚。
我没有南湘的美貌,没人在我的摊位前排队,生意总不是太好。有时我叼着笔,把目光投向天空,会忽然迷惘起来——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所做的事情,有何意义?
然后,我最爱的人就会抱着一沓传单从街角拐过来,现身说法般告诉我,你就是意义。
父亲说得对极了,你就是普通家庭出身,零花钱只有那么一点儿。你为了让我过好一些,兼职卖房子,中午买上两盒饭,来我这里,和我一起吃完,然后再次上路,找人搭讪。学校里的精英,走入社会却多是底层。
这样苦也没什么不好,这包罗万象的世界,没有钱可以得到的小确幸不计其数。我企望风调雨顺,谁知等待我的是狂风暴雨。
我先是莫名其妙接到父亲秘书的电话,他希望我能够多体谅父亲。因为前一天,我与父亲吵了一架,所以我果断挂了这个多管闲事的人的电话,以至于当我真正知道家里出事时,消息已滞后了一个月。
之前,父亲拍下江边一块地,野心勃勃做江景房,未想到各大银行以各种理由推迟发放贷款——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江边空地逾期不动工,政府有权收回,数十亿眼看就要打水漂。
媒体闻腥而上,财经版整版报道霍家资金链断裂,即将破产。其他工地的工人闻讯罢工,讨要工钱。接着,闹事工人与公司工作人员发生冲突;再接着,有人喝农药威胁,造成一人死亡,报纸上的社会版也被霍家独占。
不巧,出事工地正处于我所在的城市,家属来学校围追堵截。臭鸡蛋倒是没扔,但有人伸手打我的脑袋、抓我的头发。你心疼地拥着我,失控地对那些人咆哮“你们打她有什么用!”,像个红了眼的疯子。
我还记得年少时你的绅士做派,冷淡抬眼,轻轻蹙眉。你是为了我,才搞成这副样子。我的头明明没有多疼,我却忍不住反身抱住你号啕大哭。
六月八日,欧洲杯开赛,我们躲在出租屋里看。我被家属袭击之后,你当机立断,租了这间小屋。宿舍太危险了,你怕他们“弄死”我。
当然,我能理解家属的愤怒。一个家失去顶梁柱,任谁都无法再彬彬有礼。可他本身就没有错吗?这个理,要找谁讲呢?
父亲打来电话关心,我大为恼火,小时候被他带去外婆家受的“屈辱”还历历在目。我不知他为何总是逞强。他始终认为母亲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不够富裕,所以不停地想要堆积财富。而若深究,那是来自他内心深处的自卑。
可商场尔虞我诈,今日波峰,明日波谷,这道理谁都该懂。我绝情地挂断了他的电话:“好了好了,烦死了!”不想这竟是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再次看到父亲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闪烁是三天后的事,秘书努力平缓情绪,说:“荷莉,霍总出事了。”
我挂断电话,脑子和身体都无法再正常运转。我一步三摔地跑去教室找你:“跟我回家。”
可我哪里还有家?父亲突发脑溢血,我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后,接着便是千头万绪的董事会。遗产无须处理,因为压根没什么,公司重组,霍氏退出江湖。
我不是百达翡丽,也不是琼?芳登,我保不住霍氏。
回杭州之后,我每日都仿佛站在地狱的入口。我想起最后与父亲的通话,痛苦撕扯着心肝,内脏扭曲似的疼。原来,痛苦到了极致,真的可以让人吐出来。
我总会在门边、卫生间或厨房,哭着哭着就浑浑噩噩地睡着。你将我抱上小床,怜惜地哄我,而我回应你的是再哭一场。
你没有强迫我振作起来,只小心翼翼地陪,小心翼翼地哄。那一次,我注意到你如履薄冰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自己给你带去了太多麻烦。
我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我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个碗洗三遍;床单洗了干,干了洗。我又整理了自己的行李箱,在坏掉的内衬里发现当初离开家前甩给父亲的那张银行卡。
我的人生彻底崩塌了。
他一直这样别扭地爱我,我为何没有早一点儿懂他?他只有我这个不孝的女儿,我除了忤逆他,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
09
这一年,我们共同喜欢的意大利队没有赢。在意大利球迷中欢庆西班牙队胜利的秋玄打电话给我:“荷莉,来美国吧,我养你。”
想要重振霍氏,不是完全没可能,只要我有靠山。
学校已经放假,我没有家可以回,就每天抱着画板去西湖。这天,我迎来一位客人。等我画完画,他没有付钱,只是对我说:“荷莉,我们分手吧,我放你走。”
我泪眼模糊,找不到你的视线。我抱着你,磕磕绊绊地吻住你。
其实,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久,我们是最好的情侣,是最契合的soul-mate。自此,我愿是被拂去的尘埃,是熄灭的灯火,是你永远的记忆。
虚空粉碎,大地平沉,深不见底的愁和幽怨重生的爱,皆为疾风。祝你好。
2012年10月,我到了美国,刚下飞机,秋玄就撕了我的护照,还抢走了我的身份证和身上所有的钱。愚蠢的我,这时才反应过来。秋家和我父亲交往密切,之前霍氏顺风顺水,全靠秋家撑腰,银行忽然不给贷款,肯定是秋家先出了问题。我惶惶搜索秋玄父亲的名字,发现他早在年初下马了。
秋玄原本在美国读书,家里不再提供生活费,他就完全没有生存能力。他和一帮身份不黑不白的人鬼混,手头实在拮据,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当初说好的喜欢呢?
那只是当初。
我要冲去警察局报警,秋玄拖住我,眼泪滂沱:“荷莉,你别这样,你别这样!”白衣胜雪的小少年变得胡子拉碴。在我做他“小女友”的时候,他似乎还发过“我要带荷莉去环游世界”的宏愿。我起了恻隐之心,喃喃摇头:“你过成这个鬼样子,为什么不回家?”
“回去要低人一等。”
我忍不住发飙:“所以,你认为自己现在过得很好?”
秋玄睁着无辜的大眼:“在这里低人一等至少能够保全颜面。”
是的,颜面。我可以去报警,可以拿到回程的机票,然后呢?我蠢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你?我不可以再拖累你。
我不算平静地接受了现实。秋玄见我的情绪稳定下来,心情不错,满口承诺要给我好日子。
他卖力地去中餐馆打了两天工就不见了踪影。几天后,他伤痕累累地回来,然后又跑出去鬼混了。我总是盯着斑驳的天花板,梦想一觉醒来后已回到了你身边。
我没有证件,整日躲躲藏藏。于是,我只得借着出去玩的名义带秋玄去喝酒,将他灌得酩酊大醉,想从他嘴里套话,问他到底把我的证件藏在哪儿了。可是,大醉后的秋玄只会大哭。我拖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在马路上。我对纽约不熟悉,很快就失去了方向。几分钟前还是灯火通明,现在四周一下子就暗了下去。我暗叫不妙,拽着秋玄往回走,这时,三个高大的黑人优哉游哉地向我们逼来。
秋玄终于清醒了,经验老到的他意识到危险,一把推开我,将手中的钱包抛向三个黑人,然后转身消失在了巷口。我一屁股跌坐下去,缓慢地向后挪去,身后的垃圾桶哗地倒下,传来一阵恶臭,可那三个人仍龇着森森白牙逼向我。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去捡秋玄丢下的钱包,目标显然不是钱,而是我。不,我不接受,我选择死亡!我的手胡乱向后摸索——有什么能让我死掉,一了百了?混乱中,我竟摸到一个破洞的乒乓球,我如获至宝。你教过我,将燃烧的纸条塞进一个小空间,会冒出数百倍浓烟。
我露出凶狠的眼神,一边嘴上恐吓他们以拖延时间,一边在垃圾中翻找纸品,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从酒吧顺出来的打火机点燃,并塞进乒乓球,再将乒乓球滚出去。
三个黑人看见这个“鬼东西”后,还以为我制造了什么有毒气体,脏话连篇地捡起秋玄的钱包,然后转身逃跑。我彻底瘫软下去,大口呼吸,忍住眼泪不敢哭,担心哭声为自己惹来麻烦。这就是荷莉,曾经用劳斯莱斯代步的霍荷莉。
然后,我直接去了大使馆,在门口坐到了天亮。半个月后,我被遣送回原籍。我马不停蹄从A城赶去杭州找你,但你的同学告诉我——梁书烈去了美国。
10
2017年,米菲兔之父去世,它提醒我自己年幼时还有一个“男朋友”。WaldorfAstoria宣布关闭,我最喜爱的女演员在那里订婚,随后嫁入欧洲王室。她是完美与童话的化身,却摆脱不掉身上的悲剧与诅咒——“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毫无疑问。”我在意的人与事都指向终点,可我还在路上。霍氏是我的心病,我亟待毕业,而你使我病入膏肓。
秋玄被家里接回来之后来找过我,但这个人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再见。最后,隔着一扇门,他对我说:“荷莉,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不管过去多久,他都还是那个没什么担当的少年。我不再想要去拯救谁,也并不指望谁来拯救我。
当年我回杭州,身上没有一分钱,没有住所,也无法回去念书,又高烧不退,差点死去,幸好被小时候教我画画的老先生接回家。
老先生辗转找到我的母亲,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的她竟然孑然一身。她还是孩子心性,容貌年轻。她跟我讲:“对的人就只有一个,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她是指我的父亲,她追悔莫及。
我在杭州完成本科学业之后到美国读硕士,你在美国读完本科之后回杭州创业。对的人只有一个,可是我们一再错过,笃信缘分的我深感绝望。时间拖得越久,我就越不敢去找你,只能任自己“病”下去。
母亲错过太多事情,不知道我的心里住着一个你,积极地安排我去相亲。米其林三星日料,但我食不知味。眼前的人面目模糊,我必须承认,我的眼里容不下你之外的第二个人。我为爱而生,为你而存在。
当然,是的,我们又见面了。
我抹着让相亲对象觉得莫名其妙的眼泪,跟他说对不起,然后踩着高跟鞋逃离现场。我刚冲出旋转门,就看到了你——身形修长,眉眼温润——爱人啊。
前尘往事铺于眼前,我张开嘴,就要叫出你的名字,这时,一个约莫三岁的小姑娘从你身后踉跄扑来,嘴里喊着:“爸爸!”
你及时弯腰把她抱起来,眉眼间尽是温柔。
对的人只有一个,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妈妈果然是过来人。
我挺直腰杆对你笑了笑,耸着肩、摊着手掩饰自己的尴尬。这时,一个年轻女子一路喊着小姑娘的名字赶了过来。她抱歉地冲我颔首:“这孩子看见谁都叫爸爸……”然后她转手接过孩子,“这位先生,谢谢你。”
我愣住了。
“荷莉,你吓坏了是不是?”你竟坏笑起来。
我像孩子般大哭,好像我哭得越凶,全世界就会越宠我:“你怎么才来?你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吗……”
当年我翻到父亲藏在我行李箱里的银行卡,去银行查询,发现里面竟然有余额,而且非常可观。我取出一半留给你,然后带着另一半去找秋玄。你用那笔钱申请到美国念书,读的是建筑专业。所有学科都是一脉相承的,你又那么聪明,顺利毕业,又顺利地成立了公司。
“我能想到重振霍氏的方式就是成为它的对手。我吃了这么多年软饭,总得为此做点什么。”
你的内心真够强大,吃软饭这种事说出来,你都可以不脸红。
“可是,你一直偷偷努力不肯找我,万一我误会你跟别人跑了怎么办?”我委屈地叫道。
你红了眼:“我早就答应过你了。”
11
那一年,我们被困于“人间地狱”,我飞快地抓住你的袖子,对上你足以搅动星河的眼睛:“别放弃,好吗?”
“好。”
更新时间: 2020-01-04 2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