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嵇荷
卢浩森搬家前那一夜，整理出很多很多学生时代看过的书，用过的旧物。他望着窗台外夜空里隐隐约约的小星星，拿起手机拨通了金雅漾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像之前一般唤着她：“雅漾啊。”
电话那边的金雅漾坐在回老家的火车上，声音难得轻柔，似乎是怕吵醒了靠在她旁边的母亲。“大半夜了，你怎么还没睡？”
卢浩森盯着夜空，一颗划过天际的陨石忽地落入他的眸子转眼又稍纵即逝。“噢，就想告诉你，我这个电话号码一直不会换，你可以随时打给我。”
火车沿着铁轨进入隧道，金雅漾听完前半截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见车窗外的夜色里，一大颗流星亮晶晶划了过去，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突然揪了一下，仿如错过了一场明艳瑰丽的年华。
一、每个青葱年少都是一株最明艳的花
雅漾跳皮筋还没玩尽兴呢，妈妈就拽着她的耳朵把她拖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喂喂，我说妈，你这么着急揪着我回家干嘛诶？”雅漾不满地嘟囔起嘴巴，当众被揪着耳朵拎回家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要知道在这小镇上，张三晚饭多吃了一个馒头这种小八卦隔天都会传个遍，更何况她可是当着一帮人的面被揪耳朵。
不过，这一次雅漾的担心多余了，因为妈妈带她收拾好行李，便领着她搭着门口老李叔叔的红色三轮车一晃一晃到了汽车站。
太阳一落又再升起时，金雅漾眼睛里亮晶晶的，丝毫没有赶了长途车一夜的困倦模样，她盯着大巴车外车水马龙的世界，眨巴着大眼睛说不出的激动，这可是金雅漾第一次走出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小镇，她感受着一切新奇的事物，内心说不出的澎湃。
再回过神来，妈妈已经把她领到了从来都未曾谋面的大姑家。雅漾乖巧地叫人，眨巴着黑漆漆的眼，睫毛一闪一闪。她这才知道，从此以后她和妈妈，便要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可雅漾的心底是欢喜的，因为在只有电视机里才见过的少女粉红色闺房，现在却真实冒到雅漾眼前。包括那些粉色系的布偶娃娃大堆地堆在她的房间里，让她红彤彤的内心说不出的满足。
晚饭后，大姑笑眯眯对雅漾说道：“大姑已经给你办理了入学手续，明天开始你就去好好念书，住在大姑家缺什么、要什么，就跟大姑说，咱都是一家人。”
雅漾听着大姑暖心的话语，喜笑颜开地拨浪鼓般点着头。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儿的大学什么都好，就是需要住校。她抱着粉娃娃还没睡够呢，竟就要这般阔别了。
不过，当雅漾来到新班级看到卢浩森的那一刻，她就打消了这不满的想法。
走进教室的雅漾，迎着晨曦第一抹光，便看到卢浩森和裴琳打闹的样子，小虎牙被阳光闪了一下，闪到金雅漾的眼睛里，雅漾心里想：城市里的孩子们都长得好漂亮啊。
而自己以后，也要和他们一样生活在这里啦，想到这里不禁又咧开嘴笑了起来。不想一笑，也这般恰巧跳入了卢浩森的眸。他愣了一瞬，便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模样朝着雅漾笑道：“嘿，你是新来的小美人儿吧？”
仅仅这一句，便惊得雅漾胸前扑通通乱了套。她从来还没有听到过这般调侃，慌乱地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应对。还是卢浩森旁边的裴琳，撇着嘴似闹小情绪一般吵吵着：“浩森你怎么回事哦，说好的以后不随便这样调侃别的女生了！”
雅漾这才从这话里反应过来，原来，城市里的孩子说起玩笑话是那么肆无忌惮啊。
还好还好，吓了自己一跳。
只是，为什么那种心脏剧烈的浮动忽而消失的感觉，却仿佛诉说着，并没有那么好。
二、开场白仅用了三个字，你便成为我心里的岛
富有朝气的肆意青春，再加上座位前后桌的关系，卢浩森似乎很快便和雅漾熟络到一起。与其说是熟络，更贴切的是卢浩森顽劣又乖张的性格。金雅漾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上课时没事儿戳一下坐在前面位置的自己，趁她回过头，他又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痞痞地说一句：“小漾漾，我就是想看看你。”
每当这时，雅漾的脸就会不由自主红成七月的蜜桃一般，又羞又恼。
“你能不能不要用奇怪的称呼喊我了？”雅漾压低了声音，轻飘飘对着卢浩森开口，虽然分贝不大，可分明是他能听见的音量。而他的笑容更灿烂了：“小漾漾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到。”
他哪里是听不到，分明是在捉弄她啊！雅漾噘着嘴转过自己的座位，没一分钟又回过头抛给他一张纸条。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漾漾了！你再这样我就告老师了！”
打开纸条的卢浩森这次是真的止不住笑了出来，噗，她以为自己还在幼儿园吗？竟然会用告老师这种毫无战斗力的话语威胁他！真是，天真得可爱！
他把纸条铺平，用中性笔利落写下一排字又戳了戳坐在前桌的雅漾。待她回过头，他挑了挑眉，示意她接过纸条。
原以为他会因自己的警告妥协，却不想纸条上一排漂亮大气的楷体写着：“可是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深深被你吸引住了。”
雅漾盯着纸条上两行不同的字体，恍惚了好久都没想到要怎么回复他好，于是默默把纸条叠好，夹在了语文书里。
教室外的梧桐树被阳光洒出金黄色斑驳，光线明朗又闪耀地隔着窗照了进来，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想一想怎么呛回这句话，这副认真的模样被身后的卢浩森全全收入眸中。
他抿着的嘴角有一丝提起的弧度，心想，这个女生，真有意思。
卢浩森是一个怎样的男生呢？
雅漾躺在宿舍的床铺上，小心翼翼把今天和他传的纸条拿在手心反复看着。直到裴琳进来她才很紧张地把纸条快速收好，重新夹在一本新买的牛皮笔记本中。
裴琳不是雅漾宿舍的，不过她也丝毫不见外，开门见山地开口对雅漾道：“金雅漾，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卢浩森平时喜欢开玩笑，说什么话都是信口拈来的，你不要误会了。”
雅漾被裴琳的话呛得有点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支吾着：“那个，我没有误会什么的。”
裴琳看着她小猫般怯生生的模样忽然笑了：“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怕什么？你是转学生，所以不太了解他，我只是怕你喜欢上他，给你提个醒。”
看雅漾不搭腔，裴琳又开口：“雅漾，你也别在意我说的话，我们是同学，我就是好心。要不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刚刚来到陌生的城市，金雅漾还没学会如何拒绝。看着裴琳一副友好的模样，即使她不太想去，却也不大懂得如何表述她的情绪。
三、如若所有情愫都将滋长出涓涓细流
裴琳带着雅漾去七号食堂时，雅漾才知道原来学校食堂竟然有七个之多。而食堂的先后顺序是和菜价有关系的，自己之前吃的一号食堂的土豆丝在七号食堂竟然贵了整整三倍。她看着报价单终于忍不住拉住裴琳讲：“裴琳你都在七号食堂吃饭吗？这边菜贵得要死！我不要吃！”
裴琳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卢浩森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我的小漾漾，没想到你这么勤俭持家，为了鼓励你的良好品德，这顿饭我来请吧。”
如果说饭点他的出现十分合理，可这番话无疑让金雅漾瞪大了双眼！不过就连裴琳都没想到雅漾会丝毫不避讳地讲道：“我还是去一号食堂吧，我家里不富裕不能这样挥霍。”
“小漾漾，我请你吃顿饭都不肯赏脸吗？”
“你干嘛要请我吃饭啊！而且，父母挣钱很辛苦，你怎么能就这么乱花？”
原以为这样不仅能推掉这顿饭，还能教育一下卢浩森，却没想到对方轻易就接了话匣子：“放心吧小漾漾，这钱是我从小就攒的老婆本，你安安心心吃，如果不好意思，就等以后我把你娶回家，这样我岂不是赚大了。”
只是，一顿饭是小，坐在旁边的裴琳冷着的脸却是大。
面对卢浩森对金雅漾丝毫不避嫌的调侃，裴琳终于忍不住对男生说道：“卢浩森，你怎么还这样逗她？”
这句话成功激起雅漾心脏的跳动。
只是卢浩森却简单从自己的餐盘里夹出一块里脊肉放到裴琳碗里，笑眯眯的地讲：“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多吃点，看你瘦的。”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坐在旁边的金雅漾满脑子的尴尬与问号。不只这样，看到卢浩森对裴琳亲密的举动，她竟有一丝说不出的不悦。雅漾并不明白这种感觉出自于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在这里显得十分多余。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开口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更不明白当自己真的独自一人走出食堂时，为什么会有一种难过一点点从身体里蔓延出来。直到，卢浩森从老远处喊道：“金雅漾，别走那么快，等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叫全她的名字，和之前浮夸的“小漾漾”或“小美人”不同。她难得觉得他收起了纨绔姿态，正经起来。只是雅漾知道，自从裴琳讲过让她不要再叫她“小美人”时，他真的没有再那样唤过她了。纵然，她已经悄悄习惯了这种浮夸的称呼。
但偏偏卢浩森开口的第二句，就让她莫名激起了全部的不满。
“小漾漾，你吃起醋的模样真夸张诶，饭都不吃了直接走了吗？”
眼前的金雅漾瞪大眼珠，漆黑的瞳孔似乎有炙热的火光要满了出来。
“卢浩森，你这样戏弄女孩子很好玩吗？”
他被问得不明所以：“我从来没戏弄你啊。”
“裴琳早就告诉我，你叫谁都是这样，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裴琳和你之间根本与我们不一样！”
她的眼睛对着他的瞳孔，似乎想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愤怒，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为什么她不让你喊我小美人你就不喊了”的话，她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想问他。
“金雅漾，我以前是挺不靠谱，不过每个我喊过“小美人”的女孩子，也都是觉得她们身上有很美的地方，况且这种称呼也并不奇怪不是吗？我的确答应过裴琳不这么对别人了，虽然我没有对她守信用，虽然我俩关系不错，不过这也不代表我和她之间就有什么吧，更何况，我喜欢你才这么喊你的啊！”
夕阳倾斜洒过两个人的侧脸，校操场还有着过路的学生走走停停，可是这一刻对于金雅漾来说，时间似乎被定格了。
金雅漾，他说他喜欢你。
他竟然亲口对你说喜欢你。
可惜，情窦初开的少女在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声中，显得张皇失措不知所谓。风轻轻吹过金雅漾的耳畔，彷如要把自己心底的慌乱，蔓出空气里一般。
四、那些小小的伤，都成为日后大大的遗憾
自那次近乎于告白的事后，金雅漾对卢浩森的态度恶劣到似乎又像变了个人一般，虽然之前也没有多少好脸色，但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无论他再怎么戳她前桌她都不会搭理。偶尔卢浩森急得跳脚，便会不顾在黑板上讲课的老师执意喊一句：“喂，雅漾啊，借我圆珠笔用一下啊。”
这种时候雅漾才会恶狠狠回过头瞪他一眼，然后把圆珠笔丢过去。
当然，雅漾清楚地知道在她没有转学来之前，卢浩森前面的座位是裴琳。裴琳和自己不同，她有陶瓷娃娃一般美好的面孔，更重要的是，他们似乎有着更多的默契，这是她从同学嘴里听到的故事了。
曾经他俩前后桌嘻嘻哈哈笑个没停，老师实在忍无可忍出了一道很简单的乘除法运算让他俩回答。
“九十九点九九加零点零一乘以零等于多少？”
卢浩森：“老师你当我白痴吗？当然等于零！”
裴琳：“你真的是白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当然是一千！”
全班人都笑到快憋出内伤。
只有老师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地吓道：“你们两个！给我出去门口罚站！”
你看，他俩就连卖傻的默契都如此契合自然。那自己现在，又算怎样呢？那显然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思维空间啊，她想拥抱的是更广阔的世界，想努力做到考出优异成绩来回馈家人给予的厚望，她要的并不是和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男孩子每天打打闹闹。
雅漾分不清自己为什么纠结，但是她清楚地知道，每每听到卢浩森和裴琳之间的过往，她的心就一揪一揪的疼，仿佛像被掐掉了一块肉，伤口不大，却真实地留在自己身上。
只是她还没搞懂这错综复杂的情绪到底出自哪里，卢浩森就急不可耐在放学路上拦住了她。
“喂，雅漾啊！我说你别走那么快啊！喂喂，金雅漾！”
看她不回头，他快一步跑过去拉住她的胳膊。
“卢浩森，你到底要干嘛啊！”
卢浩森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看，拉着雅漾的胳膊不放。
“金雅漾，你为什么老这样躲着我啊？”
金雅漾忽然脸又烧了起来，答不上来他的问话。可是卢浩森似乎没有妥协的意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四目相对，金雅漾感觉自己的脸要烧透了，连忙埋下头嘟囔出一句：“你不要来骚扰我了，其实你和裴琳是最般配的。”
面对金雅漾答非所问的回答，卢浩森突然笑了起来。和最初相遇时一般，露出两颗闪耀的小虎牙。
“雅漾啊，你是不是吃醋啊？”
“……”
看金雅漾不说话，卢浩森笑得更鬼魅了。
“我的小漾漾，你其实也喜欢我的吧？”
雅漾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恼怒地对他喊道：“卢浩森你烦不烦啊，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漾漾，真的很难听！你每次有这种时间为什么不去好好学习，在学校里虚度光阴你觉得很骄傲吗？”
卢浩森看着她像只发怒的小兽一般，眼里星星亮亮的光一点点被这怒火烧尽。他带着最后一丝希翼，轻轻地问：“金雅漾，你这么讨厌我吗？”
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句：“你有什么资格招人喜欢？每天不学无术就会调侃女孩子，交了大把学费在学校混日子？我最讨厌这样的男生了！”
看到金雅漾毫不犹豫的回答，曾在卢浩森漆黑瞳孔里那潭闪烁的光圈，彻底沉不见底。
乔装洒脱地硬不让扬起的嘴角下滑，却默默松开了一直拉着她胳膊的手。
“雅漾啊，别这样就生气了嘛。我保证，以后不会这么跟你开玩笑了。”
金雅漾看着卢浩森离开的背影，之前心里那被掐掉的一小块伤口，好像撕裂一般，扯开了。原来，他曾说喜欢自己的话，真的似她讲出的那般，都是玩笑啊。
为什么想到这里，心那么疼啊？明明是不想让他纠缠着自己，可是为什么比之前还要，还要成倍的难过呢？
五、来不及看冬去春来，所以寒冷才一直在吧
校庆前一天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为了欢度校庆学校专门放了一天假，让学生准备假面舞会的礼服与面具。
金雅漾住校快一学期了，都没回过大姑家见妈妈，赶着假期急忙没打招呼便偷偷回到大姑家，准备给妈妈一个惊喜。
可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妈妈的哭喊声。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事情，因为一笔赔款就把肇事者放过了吗？接雅漾和我过来也是为了让我们息事宁人？”
“人都已经不在了，计较这些也都无济于事，不如留下些钱让你和雅漾以后的日子也过得好些。”
“她爸走了一年多，你们瞒着我们母女每个月打钱回来，到现在如果不是我逼问出来，你们准备把我们母女当傻子瞒一辈子吗？”
“你现在说那么多不就是为了钱嘛，收留你们母女让你在我们家住着，你还得寸进尺了？”
而后的细枝末节雅漾再也听不进去，但凭这些只言片语，她却听懂，原来从小一直和自己见面很少，总是忙着为了生计在外奔波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听着妈妈一直传出门外的哭声，雅漾的心脏彷如被绞一般，她在门口呆呆了很久妈妈都似乎不减少哭泣，反而大姑的话语从最初稍有的耐心变得愈发尖锐让人无从消化，似乎隐藏住全部的情绪，雅漾才用力地砸起门。
“妈！妈你开门！我是雅漾，你把门开开！”
“妈！咱们回镇上吧，我不想在这里了，我带你回家吧！”雅漾帮妈妈收拾好在大姑家的行李，便带着妈妈回到自己的学校宿舍，来时的路轻快短暂，可那一路，漫长得像是一个轮回般久远。她彷如一颗幼苗，仅这一路却疯长成一颗树。面对哭泣到绝望的母亲，这些血淋淋的赤裸真相忽然好渺小。纵使大姑一家再冷血无情，可大姑有句话说的一点不假，爸爸已经离世了啊，她不能再让妈妈也离开自己了。而从小人情淡薄的她，刚刚经历过如此这般短暂而来的亲情，才终于体会到，这世间，她就剩下妈妈，她不能，再也不能让妈妈受这样的委屈了啊。
“漾儿，对不起，拖累你不能念书了。要不妈妈自己回去，你把这学期念完吧？”
“不要，我陪着您。”雅漾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笃定地回答着母亲。
“漾儿，妈妈对不起你。这学校听说特别好，就这么不念了，不遗憾吗？”
不遗憾吗？四个字，像是一道雷光击中了雅漾。她愣了好一阵，轻飘飘问道：“妈妈，明天有个校庆，你在宿舍等等我，让我参加完我们再走好吗？”
大雪积了一夜，天再度亮起时，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操场上的欢呼声与广播里播放着喜气洋洋的音乐，让雅漾感觉自己格格不入极了。
看来，自己真的一直都不属于这里呢。所以，才会一直都保持着格格不入啊。
可是，既然来了，离开时就别留遗憾才对啊。
校园舞会开始前，雅漾带着面具悄悄回到教室里。在卢浩森的书桌里放进一封没有署名的情书，就急匆匆赶去参加舞会。雅漾原本是想再最后见他一面，可不曾想眼前看到的，是卢浩森拉着另一个带着面具穿着小礼服的女生跳着舞。那身形看过去，女生一定就是裴琳啊。
她仍然不知道自己难过的缘由，眼里却簌簌落了下来。
六、因为仰望着那片海屿，我也曾分分秒秒不敢睡下
雅漾是在夜里的火车上接到卢浩森的电话的，身边的妈妈好不容易哭累睡下，雅漾不敢声音太大，生怕再吵醒她。
“雅漾啊。”
“大半夜了，你怎么还没睡？”
“噢，就想告诉你，我这个电话号码一直不会换，你可以随时打给我。”
火车沿着铁轨进入隧道，金雅漾听完前半截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见车窗外的夜色里，一大颗流星亮晶晶划了过去，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突然揪了一下，仿如错过了一场明艳瑰丽的年华。
卢浩森并不知道，他说的那句：“我以前叫你小美人，是因为我过世的妈妈生前总对我讲，妈妈是大美人，所以儿子你要争气找个小美人当老婆。你说自己很讨厌我这种不学无术的样子，那么雅漾啊，如果我变成一个优秀的人，那时候你愿意当我唯一的那个小美人吗？”
因为信号阻隔，金雅漾的耳朵，把它们全都漏掉了。
他以为，或许明天上学时，雅漾看到自己不在教室里，会打电话给他问他去哪儿了吧。
他没有告诉她，从第一眼见到金雅漾走进教室对着自己灿烂露着笑容的那一刻，他的心脏莫名被触动变得柔软。家里人很早就打算移民了，可因为想留下来守望着母亲离开的地方，只能一直跟个无赖似的把自己的成绩搞得很差，不符合条件自然也就不用离开不是吗。可是金雅漾啊，你这么讨厌我现在这个模样，那等我换个环境彻底改变成一个优秀的人，再回来找你好吗？
他就这么搬了家，从此离开北城了。当然，那封没有署名的小情书，至此以后也如雅漾的离去一般，音讯全无。
这世间有很多故事，是连当事人都无法了解到的。而从别人眼中看到的，却恰似情深意切辗转难眠。
正如隔天，那两个空着的座位下被同学翻到的卢浩森书桌里那封未署名的情书。
“卢浩森：你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吗？故事里有只鸟，要飞跃南海寻找满地栀子花香的岛屿，途径时恰巧一只鱼浮出水面。飞鸟与鱼儿四目相对，它们悄悄发现彼此深爱上了对方。鸟儿问鱼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去北屿寻栀，鱼儿默默看着自己的鱼尾，它无法像鸟儿一样展翅，只有深深沉入水底。飞鸟在海上盘旋很久，鱼儿都不再浮出水面。无可奈何，飞鸟终于飞离南海，选择放弃鱼儿再不曾回头。它们彼此最终音讯全无。可鸟儿从来不知道，鱼很爱它。”
金雅漾原以为肯定能认出她字体的卢浩森，看到那封情书一定知道是自己写的，那时候他会懂自己的心意吧，那时候如果他没有放弃自己，就会来找自己的啊。
只可惜，卢浩森再也没机会看到。她也再没有勇气，拨通他不会换的电话号码。
四年以后的金雅漾，正在为了出国读研忙的焦头烂额时，裴琳终于决定把那封没有署名的小情书拿给卢浩森看。
还调侃着讲：“我原以为你就是拗不过家里人出国了，没想到真的是脱胎换骨一副大义凛然要翻身做有志青年起来。以前觉得你不靠谱觉得不能让你祸害女同胞，现在看来，为了金雅漾真的是彻头彻尾改变了啊。”
“我一直没有换电话号码，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想过打给我。”他还是如以前一般挑起一边嘴角，只是这种常人看不出的苦涩从小陪伴她长大的裴琳自然看得出来。
“喏，”裴琳把小情书递给卢浩森，不忘接着补出，“当初雅漾忽然转学好像是因为父亲过世，回去得也匆忙，我帮你打听到的也不过是她小镇上的家庭地址，具体呢，也就要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去找她问个究竟了。”
几度冬去春来，卢浩森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金雅漾的字体。他反复翻着那封没署名的信，因为忐忑指节似乎有些轻微的颤抖，他不知道现在的她是否还在海岸中间盘旋不眠，只是北国的栀子花，他想亲手摘给她。
更新时间: 2022-11-10 2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