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禧年
1
阮声声最近真是倒霉透了。
社团要被取缔不说,新买的裙子还穿不进去。她痛苦地拉着昭昭去快递站退货,刚要进门的时候,眼前忽地一亮。
离她五米处有个男生,穿了件灰色的过时夹克,黄色的裤子也肥得过分,但胜在身姿挺拔,因而显得气质不错。她眯了眯眼,想将男生的长相再看清楚些,却只能看到几个抢眼的黑色大痣。她不禁怨恨起自己三百度的近视来。
她在昭昭耳边压低声音说:“看,我们的目标来了!”
昭昭看了男生一眼,了然地一笑。昭昭是被特训出来的口才大咖,做事她最放心。是以,阮声声拎着裙子,对她摆了摆手,钻进了快递站。
进去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没带身份证。处理完快递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的事了,她火急火燎地跑了回去。
不要嘲笑她没出息的慌张样儿,因为此事关系到蜕变社的生死存亡,马虎不得。
蜕变社,顾名思义为蜕变。可两年来,阮声声她们都没干出什么实事,所以学校领导决定将之取缔。她被逼上梁山,这几天时刻都在物色蜕变的人选。
可那些人的想法好像和她不一样,她们觉得参加了活动相当于间接承认了自己老气横秋。任阮声声如何辛辛苦苦搭帐篷,发传单,都无人问津。
她觉得刚刚的男生是可塑之才,如果他肯参加她们精心策划的蜕变之旅,一定能捕获一群迷妹。
透过奶茶店明亮的玻璃,她看到昭昭还在埋着头跟男生说着什么,以为还没办利索,刚想推门进去助攻时,就见昭昭朝她扬了扬手中的合同。
“声声,你觉得我们这次可以吗?”回去的路上,昭昭仍有些犹豫。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她思考起一系列伟大的计划就不禁热血沸腾。
昭昭很认真地看着她:“其实刚刚的男生就是不会打扮,他的五官其实很精致。”
阮声声阴险一笑:“要的不就是这种吗?你想啊,我们又没那么多经费,只需要给他换个发型,换身衣服,去个痣,这么几步就能赚得口碑,何乐而不为呢!”
她越想越觉得此次活动肯定能达到万人空巷的效果。昭昭从背包里掏出合同:“也别说,你的眼光还真不错。字如其人,他的字真好看。”
昭昭还在喋喋不休,她随意将合同接过去,瞄到落款的“陆行舟”时,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疼得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这泛着暑气的九月,竟让她产生了如坠冰窟的错觉。
“你说什么?”
“就是——”昭昭端详着她的脸,有些疑惑,“他问我你是不是负责人,我说你就是社长呀,然后他果断签名了。”
阮声声咆哮道:“昭昭!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昭昭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故人相见,要么两眼泪汪汪,要么恨不得遁地逃走。很不巧,阮声声就属于第二种情况。
2
十二岁的阮声声被班主任安排了一个奇葩的职位——器材课代表。
她快哭出来了,老师却视若无睹。为了奖励前十名的学生,老师给每个人都安排了职位,可人家至少是卫生委员什么的,怎么到她就这么……搞笑呢?
器材课代表的任务是,在自习课之余,清点并看管好体育教室的器材。
班主任让新官们发表一段感言,阮声声不情不愿地站上去,下面就笑倒了一片。她观察着台下的每一张面孔,看到最后,发现只有一个人冷着一张脸,在认真地写作业,与世隔绝一般。
真是一点儿不意外,果然是陆行舟这朵奇葩。
阮声声家隔壁的房子一直空着,前不久陆行舟跟着父母搬了过来。男孩瘦高挺拔,皮肤白净,只是气质淡漠。
起初她还以为会多出一个玩伴,然而他妈妈让他们一起上下学,他一脸不情愿地应下,却一路上都不理她。
老师的初心就是给阮声声挂个闲职,她却拿出了百分百的干劲。陆行舟每次经过她的座位总会给她一记眼刀,杀人于无形的那种。
老师苦口婆心地说:“其实你不用每天都去的,影响了学习就不好了。”
她眨眨眼,举起手中的书和作业本。这时,陆行舟转过头来,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他是什么意思?她的心跳无端地停滞了一瞬。
为防止那些男孩子贪玩,阮声声严格实行体育用品登记制度。一天下午,陆行舟破天荒地来找她,还提了一兜女孩子流行的零食。
“我妈让我给你的。”他的声音温润如山间的泉水。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零食吸引了,就没注意到陆行舟鬼鬼祟祟的身影。当他准备溜之大吉时,阮声声思绪回笼,咳嗽了一声:“站住!”
陆行舟估计这辈子没干过什么亏心事,第一次体验被人抓包,所以显得格外愧疚。
原来他也是贪玩的男孩子之一,想翘掉自习课去操场打球,因为班主任管得严,他只能偷偷来器材室拿球,而眼下又有了阮声声这颗眼中钉。
“你早说呀,我们是那么好的邻居,这点小事我会不帮你吗?”她打着哈哈说。
他冷哼一声,嘴角抽搐:“我不信你这么好说话。”
“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嘛,”她用手指敲着桌子,“有什么是零食解决不了的呢?”
阮声声向来贪吃,因此已经坏掉了四颗牙齿。她眯起眼睛笑,陆行舟也笑,他的五官也跟着柔和起来,像冬天暖融融的小太阳。她捂着扑腾跳动的小心脏,暗暗地想,这个平时不讨喜的家伙,笑起来怎么那么好看呢?
3
陆行舟当年还是根正苗红的气质美少年,如今却成了毫无衣品的大学生,中间发生了什么,阮声声不得而知。如今狭路相逢,她能避则避,本想打电话通知他取消蜕变,昭昭却死活不同意。
无奈之下,阮声声做了个效果模拟图,昭昭觉得很不错,悄悄发给了系主任,没料到他破天荒地批了一笔活动资金。她打算暂且放下私人恩怨,秋后算账。
蜕变第一步,祛痣。她帮他联系好了医院,给他打电话,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阮声声叹了口气,就去听学校的讲座了。当一个沉重的阴影笼上她的时候,她懵了一瞬,才认出是陆行舟。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和他上个世纪的打扮很不搭。
他理直气壮地在她身边坐下,双腿交叠,姿态安然又慵懒。阮声声没资格赶他走,就想离他远一点,然而刚站起来就踩到了散开的鞋带,这么一跌就跌进了他的怀抱里。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这是在投怀送抱吗?”
她白了他一眼,口不择言道:“投谁?送谁?你吗?”
说完这话她也觉得自己过分了点。想当年,不论他出现在哪里都会出现一群迷妹,虽然他对此毫不在意,但好歹也是荣耀加身。而如今,估计没有一个女孩倾慕于他吧……
幸好他脸上没出现受伤的表情,要不然她可担不起这责任。
陆行舟拉住了她,她自我保护般地推搡了他一把,却触摸到了他的脸。
如此熟悉的手感,她握了握手心,感觉粘了什么东西,再一看,原来是他脸上的“痣”。阮声声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慌了神,想解释什么,她已经拿出湿巾,恶狠狠地将他脸上黑乎乎的痣擦拭掉。
她看到了什么?——年轻男孩毫无瑕疵的脸。
他语气里似有悲戚:“声声,你听我解释……”
阮声声的耐心还没好到愿意再度倾听骗子的谎言,新账加旧账,把她气得够呛。她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揉揉眼眶,试图不让眼泪落下来。一群女生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着什么人:“同学,你看到陆行舟了吗?”
“估计被女生围攻了吧!”有女生笑着回答。
“不会的,过几天就是校庆啦,他扮演的是四十岁大叔,打扮得特别土气。”
阮声声的步子顿了顿,她理性回归,略一思索,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到底,这件事她也有错,是她没问清楚,才弄出成这么大的乌龙。
这天晚上她失眠了,第二天肿着一双眼睛去开社团会议时,陆行舟也在。
她想下逐客令把他赶走,可看着社员们像是围住珍宝一样地围住他,不禁脑补了一番,只怕到最后她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他恢复了平时的俊朗模样,碎发是浅浅的棕色,柔软地贴在前额处,眼睛像温柔的海。阮声声微微一愣,原本准备的演说词就这么忘得一干二净,只能让昭昭替她。
天太热,大家闷了一身汗,昭昭主动去买了冰淇淋,阮声声上了趟厕所回来后,就只剩下燕麦口味的了。有人递过来一支,她对燕麦过敏,正欲开口拒绝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了一支草莓冰淇淋:“吃这个吧。”
视线向上,对上那双如湖水般澄澈的眸子,她不禁怒从中来——这个人的心怎么可以这么大!
“我就吃燕麦的!”这是阮声声最后的倔强。
“好啊,给你……”他兀自拆开了草莓冰淇淋,就这么静静地,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阮声声咽了几次口水,想起自己皮肤过敏全身起满红斑的样子,怎么也下不了嘴。还好陆行舟不是存心为难她,嘴角轻轻牵起,迈开大长腿,悠悠地离开了。
她安下心来,可还是气得跺了下脚。
昭昭拍了拍她:“声声,别怪我多嘴,有台阶下就不错了。”
是该夸他吗?她承认,她曾经所有的快乐都源于他的馈赠,可最后给了她致命一击的人也是他。
4
阮声声成了器材课代表反倒给了陆行舟更多便利。
他不再敌视她,还主动提出和她一起上放学。阮声声有一个秘密,只有他知道。
器材室有一台电视机,居然能收到五十多个台。她不知疲倦地往器材室跑,就是为了看电视。这明显违背了学校的校规,还好陆行舟答应为她保密。
那时候她沉迷一部剧,男主角为了保护女主,屡次甘愿费尽武功白了头发,她感动得痛哭流涕。有一次陆行舟破天荒地没去打篮球,陪她一起看剧,他指指电视:“太假了,你们女生都喜欢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阮声声理所应当要为自己喜欢的剧平反:“那你觉得什么不虚无缥缈?”
他垂下头认真地思考,眼睛里像有光闪动:“如果是我啊,我一定把月光送给我喜欢的女孩。”
阮声声撇了撇嘴——明明他更矫情。
电视剧播完,他拉着她去看他比赛。可第二天老师要收笔记,她习惯写在书上,还要再补一份。“我帮你想办法。”他包揽到自己身上。
阮声声明明想着作业更重要,此刻却像是鬼上身一般,任由他拉着到了操场。她看不懂球场规则,只知道逢人进球就拍手叫好。
和陆行舟交好的男生揶揄地笑:“你这是什么朋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敌人呢!”
他摸摸她的脑袋:“我们声声才不是敌人。”
第二天收笔记的时候,阮声声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正焦急时,陆行舟一把抓过了她的课本,连同自己的一起交了上去。
她忐忑不安地等到了班会,千算万算没算到班主任居然表扬了她一通,说这样记笔记更好,方便记忆,而且不容易遗失。老师总是这样,以好学生为标杆,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阮声声知道自己是因为偷懒才这样做,脸红一阵白一阵。她扭头看向陆行舟,他朝她比了个手势,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所以,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在背后捅她刀子的会是陆行舟。
那天她比平时来得早了些,听到一向冷淡的陆行舟在和同学聊天。有人问他是不是喜欢阮声声,他发出漫不经心的嗤笑声,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回答:“怎么可能?她就是一个玩忽职守的器材课代表!”
许是“器材课代表”戳中了大家的笑点,刺耳的笑声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朝她涌过来,她面红耳赤地跑到天台,大哭了一场。
即便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阮声声也始终觉得他会有苦衷。她下了决心去问陆行舟。这天傍晚,她几番鼓起勇气才说出来:“我听到了你说的话,还是想亲口问问你……”
他紧张起来,喉结滚了几下:“我……”
他什么解释都给不了她。她失望地笑了笑,转而离开,背影孤单而决绝。
之后不管他怎么找她,她都再也没理过他。再后来,她搬了家,祈祷自己再也不要遇到这个大骗子。
5
阮声声的奶奶要过七十大寿,她趁机请了假,正好让自己冷静冷静。
推开包厢的门,她见到了许多好久不见的亲戚,视线环顾了一圈后,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不是陆行舟又是谁?
这场聚会来的都是至亲,陆行舟与她非亲非故,来这里干什么?她向来心直口快:“你怎么来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奶奶笑眯眯地替他回答:“声声呀,你不是常说这世界是千变万化的吗?现在小舟和我们不是一家人,不代表以后不是呀。”
长辈们的眼神在他们二人身上扫来扫去,阮声声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不禁面红耳赤,再看看陆行舟平静如水的模样,倒显得自己心里有鬼了。
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奶奶居然在聚会结束后邀请他来家里做客。阮声声特地在外面晃荡了好几圈,等到九点多才回去,奶奶正好摆完一桌子菜:“回来得正好,小舟,你也饿了吧?”
陆行舟的眼睛弯弯,乖巧地说:“我不饿,奶奶的手艺那么棒,等多久都值得。”
奶奶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了。阮声声嘴角一抽,心想他再这么谄媚下去,她一定要揭露他的真面目。
奶奶的拿手菜要属那道孜然羊肉,她不停地往陆行舟的碗里夹。阮声声不紧不慢地扒着米饭,饶有兴致地等着看他的笑话。
她记得,以前中学在食堂吃午饭,他看到羊肉就会挑掉。她总觉得浪费粮食不好,然而他挑挑眉:“要不你帮我吃?”
那时候年龄太小,男女同学关系过密是很忌讳的事情,她红着脸逃走了。
而此刻,他像是很享受似的将奶奶夹给他的羊肉尽数吃掉。然而在他低头的瞬间,阮声声看到他轻微地干呕了一下。呵,可真是演技派!她索性拿过盘子,将大半羊肉都倒进了他的碗里:“来来来!你那么瘦,多补充点营养!”
见他们这样好,奶奶忍不住笑了。阮声声微笑着,偷偷踢了一下陆行舟的脚,压低声音说:“不想继续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额头上蒙上了一层薄汗,抿着唇费力地吞咽,一边做出口形:“不、可、能。”然后他放下了碗筷,大力地揉了揉她的长发:“你对我真好啊,声声。”
声音温柔得都能拧出水来,奶奶脸上笑意更甚。
阮声声气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手机突然收到了一封邮件:您好,我们是星球网络工作室,对您的蜕变社很有兴趣,想约一期专访,请问方便吗?
简直是喜从天降,专访在网络上一经发布,蜕变社必火无疑。
其实这段时间,尽管她不想见陆行舟,但不得不承认,他为社里带来了流量。虽然目前还没有参加蜕变的人选,但是社员数量已经大大增加了。
陆行舟见她一副做白日梦的模样,问她怎么了,她瞥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皱皱眉,幸好刚刚瞄到了部分内容,能猜到个大概。
6
阮声声和星球网络工作室约好了第二天见面。
可是一大早,她收到了陆行舟的短信: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下了楼,陆行舟果然拎着早餐在等她,意图不言而喻。阮声声觉得带他去会坏了好事,灵动的眼珠转了几圈:“陆行舟,你应该很想跟我和好吧?”
果然,他点了点头。
阮声声又说:“可是我现在不想吃早餐,只要你去给我买支冰淇淋,过往恩怨就一笔勾销。”
“大早上的吃冰淇淋,对胃不好。”陆行舟皱了皱眉,“要不,中午再吃?”
阮声声佯装撒娇地摇摇头,眼睛里像含了一汪春水,陆行舟根本无法拒绝。
然而,等她甩开他一个人溜到约定的地点时,却见到陆行舟环抱着双臂在门口等她——这点小伎俩终究骗不了他。阮声声猜,他跟着她来这里没别的目的,只是担心她的安危。阮声声只好退而求其次,用商量的口吻让他在门口等着。
对方编辑见到她只身前来,愣住了:“陆行舟怎么没来?”
“他为什么要来?”她诧异。
编辑摆了摆手:“我等的就是他啊!就你们这种小社团,根本没必要花费笔墨去写专访。既然重要人物没来,那就算了吧。”人家说罢便离开了。
阮声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趴在桌上,看着眼前的空位,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捶了一下。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揉了揉眼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难堪的模样:“你走。”
陆行舟装作没有听见,递过来一支软趴趴的冰淇淋。,阮声声扭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骗你的。”
“吃一支冰淇淋就好了。”他说得一本正经。
她想了想,还是接过来咬了一大口,奶油沾了一嘴,像个小丑。陆行舟勾起唇角笑起来,她慌忙地错开视线。
她这才知道,原来那个编辑是想以采访为借口见陆行舟。他们想做一期有关校园男神的专访,其中就有陆行舟,而他前不久拒绝了专访。
阮声声抬起头来:“如果让你为了社团接受采访,你愿意吗?”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愿意。”
“你是在装好人吗?”她想起那件事就觉得委屈,“如果不是,那你当初为什么那样对我?”
“对不起。”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
原来当初陆行舟是故意那么说的,因为他和阮声声交往过密,他们在器材室一起追剧,在篮球场上互动,引起了不少的同学嫉妒,屡次三番挑衅说要举报他们早恋。
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陆行舟自己倒是不怕,可当时阮声声正在参加道德风尚奖的评选,如果真被举报了,肯定会受影响。
她成绩不算最优秀,想考上一中还需要获奖证书加分。他太想和她一起读高中了,便打算忍一时风平浪静,暂时和她撇清关系,等她顺利拿到获奖证书再说。
“那当初你怎么不直说呢?”阮声声听完了解释,仍有疑惑。
“他们说我们早恋,”陆行舟抿了抿唇,“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为什么?”
阳光穿过铅灰色的薄云,空气里透着似有似无的暧昧。
“因为当时我确实喜欢你啊。”一抹红晕爬上了他的脸颊。
她惊讶得捂住了嘴巴,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7
阮声声突然变得神神道道的,有时候突然蒙住被子傻笑,喝口水都会喷出来。社团又开了几次会,仍然是昭昭主持。阮声声已经不再驱逐陆行舟了。
社团会议上,一向沉默的陆行舟发了言:“大家想一下,蜕变难道必须是外貌上的蜕变吗?”
.他打开了一种新思路,全场发出一阵抽气声。陆行舟的眸子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不徐不疾地开口:“即便我们在外貌上成功蜕变了,领导一样有理由取缔社团,比如说我们过于追求外在形象。”
“所以,从长远来看,我们要将蜕变重新定义为心灵的嬗变。”
他们很快就制定出活动计划,通过讲课、亲子教育等形式,帮助一个偏僻的村落中几个顽劣的儿童完成蜕变。
开完会后,阮声声和陆行舟心照不宣地留了下来。等其他人都走光了,陆行舟站了起来:“我们也走吧。”
阮声声没由来地一阵紧张,起身动作太猛,把凳子都弄倒了,她真是太没出息了。陆行舟无奈地叹口气,帮她登子扶起来。她突然有些别扭:“谁说要跟你一起走了。”
陆行舟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那我自己走了。”
阮声声又不开心了,嘴唇颤了颤:“叫你走你还真走啊!”
陆行舟穿了件白衬衫,越发显得挺拔俊秀,那双璀璨如星的眸子满含着笑意,在月光的映衬下,好看得有些过分。
计划实行起来并不容易,一部分原因是家长不放心把孩子交给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更生要的原因是,那些调皮的孩子不配合。
不过,因为有了陆行舟这块活招牌,蜕变社的社员越来越多,队伍很快就壮大了。
他们招募到了一群心理系的学生,有了心理专业方面的援助,家长们慢慢被说服,并且非常愿意进行配合。
其他诸多困难也都被克服了——不想学习?体育生陪你玩,包你强身健体。不乖?教育系同学与你同在。生病了没精力?医学生帮你很快恢复元气。想唱歌画画不想蜕变?音体美专业生分分钟把你驯服。
她还发现,这些孩子本身都不坏,他们表现出的顽劣行为,大都只是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而父母没有给予恰当的引导。为了治本,她又组织了父母讲座。
“可惜我们的能力还是不够,只能帮助到周边地区的儿童。”她有些惆怅。
虽然活动只延续了短短的两周时间,但社员们和孩子们已经培养了深厚的感情。
活动结束的那天,孩子们哭着说不舍,阮声声将视频剪辑好,发给了主任。
为了保住社团,她尽力了,也算是无愧于心。
最终,凭借这次活动的成功开展,社团非但没被取缔,还被升为一级社团,得到了学校的重点扶持。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阮声声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她第一反应就是给陆行舟报喜,毕竟社团成转危为安,并取得这样圆满的成果,主要得益于他的帮助。然而陆行舟的电话一直没有接通。
社团举办了庆功宴,她给他留了言,请他一定要去,可预定的宴会开始时间过了半小时,为陆行舟预留的座位依然空空如也。
阮声声大大咧咧地和众人举杯庆祝,心里却空落落的。在回去的路上,她无意间看到咖啡馆坐着陆行舟和一道娉婷的背影。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女生是美术系的系花程樊。
就像一只被针扎到的气球,她倏地泄了气,那些杂乱的记忆飞入她的脑海。她本以为她跟陆行舟心意相通,无需挑明。毕竟他说过——当时我确实喜欢你啊。
是她粗心了,这句话还有另一种解释——当时喜欢你,不代表现在还喜欢你。
8
好在阮声声的生活再度忙碌起来,没有闲工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社团的活动视频被发布到了网络上,被大V转发,一时风靡微博,她收到私信无数。A大学生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蜕变社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阮声声忙得不亦乐乎。
再次遇见陆行舟是在《中国古典女子礼仪》的选修课上。她刚一落座,就见到了旁边安稳坐着的他:“你……”
“学无止境,”他气定神闲地翻着书,“有什么问题吗?”
不怪她诧异,毕竟选修这门课的男生才是真的鬼畜。他外貌出众,四周的女生都在议论他。她窸窸窣窣翻开书,教授夹着课本进来了。
被提问到的时候,她的神思还飘在九霄云外,懵了一下。这一犹豫,陆行舟已经站了起来,有条不紊地答起来。教授表扬了他,最后说:“你很棒,但是也要让女朋友学会自立。”
陆行舟点了点头,很淡定地说:“谢谢老师,我一定会教她的。”
教室里发出了唏嘘声,有的女生甚至捶着桌子大呼失恋。当事人阮声声呆若木鸡——他刚刚是间接承认了她的身份?哦不,是直接。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陆行舟扯过她的书包,拉起她的手冲出校园。阮声声跑累了,甩开他:“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深邃的眸子饱含深情。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来参加庆功宴,我还看到你和一个女生……”到底是不够自信,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他缓缓地开口:“声声,你知道吗?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你为社团付出了多少心血,我都看在眼里。我想让你轻松一点,快乐一点。程樊在做网络推广,她爸爸又是科技公司的老总,所以我们在谈合作。”
“如果因此忽略了你的感受,那我跟你道歉。”他语气诚恳。
阮声声想起自己接到的专访邀约,还有社团收到的那些数额不菲的捐助,甚至有老总和她商量把蜕变计划做大。原来,那些她以为命运馈赠的好运气,都是他在背后的默默付出。
“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他低低地笑出声,“我想如果我能帮助你,你就会多喜欢我一点点。”
其实根本不需要喜欢他多一点点,因为她喜欢他已经够多了。哪怕他害她难过,她逃避过,对他的情愫也没有变过分毫。
没人知道,她办蜕变社的初心,是因为他。
记得某年某月某日,他们还是稚嫩的模样,他翻看隔壁哥哥的大学攻略,无意间问她:“你知道大学的社团吗?”她摇摇头说不知道。少年的眼中溢满光彩:“到时候我要办一个帮人改变的社团。”
“为什么?”
许是心情好,他难得自恋地回答:“因为想让全世界的人都像我一样好看啊!”
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眼眶渐渐湿润。他将她的思绪拉回,温声道:“声声,你看——”
他牵着她的手向前几步,那是一条广阔无垠的大河。河里面浸着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粼粼的水光像一层毛玻璃,映出的月影,柔软而模糊。
——如果是我啊,我一定把月光送给我喜欢的女孩。
我已见过银河,却只爱你这轮月亮。
只爱你这轮月亮。
更新时间: 2021-05-04 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