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青春苦闷漫长如一场潮湿绵延的雨，在那一年的风中呼呼作响，吹开了你我紧闭的心扉。
文/柳焕杰
1）最讨厌雨天
在马莉的记忆中，15岁那年的雨季特别长，整个夏天都泡在水里似的。记忆湿答答的，像阴天挂在阳台上永远干不了的衣服，藏着一种隐秘的忧愁。
那年夏天，马莉问一个叫吉永的男孩：“你最喜欢什么天气？”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雨天啊，我最喜欢淋雨了!”
果然是怪胎，但是她喜欢。
后来再遇到下雨的时候，她的心情似乎也不那么坏了。因为想到，这是“那个人”喜欢的天气啊，以至于有一次放学的时候竟还淋着雨回家。
妈妈看见马莉浑身滴水地走进家门，吓了一跳，以为她在水坑里摔了。
马莉说不是，妈妈诘问她：“怎么湿成这副鬼样子？我不是给你伞了吗？伞呢，你吃掉了吗？”妈妈总喜欢揶揄她贪吃。
马莉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说雨伞坏了。
“好好的怎么又坏了，你真是——算了，快去洗澡吧，待会儿感冒了传给弟弟……”
妈妈只会关心弟弟。马莉这样想。
第二天她真的感冒了，坐在教室里一边翻书一边打喷嚏，左邻右舍都戒备三分。
课间的时候，吉永拿了感冒药，还倒了热水给马莉。他一边递给她药，一边笑她：“我说淋雨是指下毛毛雨的时候，昨天那么大的雨你淋个鬼啊，不感冒才怪呢。”
马莉这才觉得自己明明带了伞却故意不用，还淋着雨回家，在别人看来一定就是个二百五，可还是傻乎乎地对他笑起来。
这些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后在同学聚会上，马莉对吉永说：“知道吗，这么多年来，其实我还是最讨厌雨天。每次下雨就要倒霉。”
吉永笑笑说：“是吗？怪不得那一次我们跑不成。”
马莉的脸红了一下。他们曾经一起相约“私奔”过。
2）好像结婚证书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马莉贪吃、好睡、傻乎乎的，看完了加菲猫之后对那句台词“难道人生除了吃跟睡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吗”深有同感。
她总是吃太多，有点胖胖的。
弟弟看见她吃零食，就揶揄她：“你是捡来的吧？要不然怎么全家都瘦，就你胖？”
马莉理直气壮：“吃得多当然胖。”
弟弟又说：“你是捡来的，还吃掉我家那么多东西，不要脸!”
马莉才不和他吵呢。如果那样的话，妈妈一定会说：“你是姐姐，他才多大啊!你不知道让着他？”然后弟弟就会在旁边得意地看笑话。
她因此总觉得很受伤，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孤立无援。
因为贪睡，马莉还总是迟到。
上课铃响过好一会儿了，她才匆匆忙忙地出现在教室走廊上。
走廊的另一头，吉永慢吞吞地走过来，半醒半梦的样子，笑着向她打了声招呼：“这么巧啊!”
一看到吉永那副老油条无所谓的样子，马莉就觉得自己得到了拯救，连焦躁的心也平静踏实了不少，不知怎的有一种“有个人陪我一起死也不错”的感慨。
迟到的同学的名字要被一起写在黑板右上角的框框里通报，放学后还要罚值日。有一天，来了一位新老师，不明就里地看着那里问：“这两个名字是怎么回事？”
班长说：“那是迟到的人，迟到的人要罚值日。”
新老师呵呵笑了两下，大概是为了缓和自己初来乍到的尴尬气氛，所以故作幽默地说：“写在一起，好像结婚证书什么的哦!”
于是全班都哄笑起来，窗外电闪雷鸣。
3）独一无二的
雨下了一场又一场。
那一年马莉看了一些爱情小说，包括张爱玲的。顾曼桢和沈世钧热恋，在给他的信里写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一个人总是在那里等着你的(liunianbanxia.com)。
马莉矫情地哭起来。她想到自己“凄凉的身世”，想到自己怎么努力也上不去的成绩，想到自己“一无所有的15年的人生”，她哭得越发凄惨起来。
后来她终于在爱情故事的浸润中“领悟”到，爱情是唯一可以拯救自己的东西。而她所理解的爱情，就是吉永。
只有吉永不介意跟她一起迟到、罚值日，不介意她的胖，不介意她的成绩烂，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她因此总觉得吉永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少年。终于有一天，迟到次数过多的吉永被当众通报批评。马莉觉得自己抓到了机会。她对吉永说：“嘿，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地方。”
吉永想了想，说：“那也不错。”
于是，放学后两人偷偷去火车站买了票，怀着一种即将解放的激动心情。那天，他还撑伞送她回家。
在快要到家的路口分别，吉永心情很好地说：“明天见!”
然后马莉突然转过去，出其不意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他脸上热辣辣的，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在马莉眼里，那恰好是爱情的体现。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幸福的女人。
4）胖胖的“超级玛丽”
马莉陶醉在这种幸福的秘密中，第二天飘飘然地去了火车站。
足足等了一个钟头，吉永才出现。天阴沉沉的，他站在火车站广场的另一边向她招手。
马莉正准备跑过去，身后忽然传来妈妈尖锐的叫声：“死丫头，你跑到火车站来干什么？”
马莉没有回头，撒腿就跑。可是突然就下起大雨来，情急之下，她脚底一滑，重重摔了一跤。
远处站着的吉永，一看见马莉的妈妈追上马莉，转身就走了。
马莉淋着雨，坐在脏兮兮的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回到家后就炸开了。妈妈一边哭一边骂：“死丫头你疯了吗？居然想跟同学离家出走，你跟我说，妈妈哪里对你不好了，你在家里好吃好喝的，长这么胖，你考试老是不及格，我也没逼你学习，天天让你好吃好睡……”
马莉气死了：“我就是不喜欢你们天天说我胖，说我笨，说我是捡来的!”
妈妈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当是什么事情，你不喜欢就说出来，我以后不说就是了，多大的一点事情啊。你平时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妈妈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从那以后，妈妈对马莉就变得小心翼翼了。在小区楼下跟邻居大妈聊天的时候感慨着：“青春期的孩子啊……”她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妈妈。
至于吉永，从那以后马莉再也不理他了，见面了也视若无睹。但是那次“私奔”却在校园里疯传，成为名噪一时的段子，再后来成为学校领导教育学生不要早恋的例子。
马莉在同学们不厌其烦的揶揄中难堪地忍辱偷生，只好拼命学习，后来总算是毕业了。
毕业后，吉永有次打电话问她：“你还在生气吗？”
她问他：“那天你怎么就走了？”
吉永说：“因为我妈发现了火车票，不让我走，我是特地去通知你的，想叫你也别走了。后来你妈妈追上你，我就没有过去啊。”
马莉气冲冲地挂掉电话。她还以为“有那么一个人总会等着自己”呢，原来是来通知她回去的!
5）早就各奔前程
十年后，马莉去参加中学同学聚会。
吉永一见到她就说：“你瘦了，变漂亮了嘛!”但是，他脸上一点惊讶或可惜的表情都没有。
他带了未婚妻过去，介绍给马莉，然后跟马莉说：“我们见过家长，硕士毕业就结婚。”
他们聊了一会，吉永滔滔不绝地讲，马莉后来便没怎么听，正好有人过来劝酒，就各自散去了。
同学会结束，马莉想跟吉永道个别，可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有同学说：“吉永早就和他女朋友走了啊!”
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
马莉自嘲地笑了一下。尽管十年之后她自己回想起那场“私奔”都觉得当年实在太幼稚，太莫名其妙，但十年后吉永的“不等待”仍旧让她伤感了一下。
但这伤感只有片刻。
曾经她觉得他是那么独特的一个少年，也许只因为在无数个那样的少年中，她唯独碰上了他这一个，只因为在她最需要关怀与认同的时候碰上了这一个。而年少时所有的烦恼、委屈——包括对所谓“爱情”的执着，原来都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事。
那时的他们根本就不懂得爱。马莉只是想逃离那个让她难受的环境，而吉永不过是出于少年的热血。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这些寄托在了“爱情”这件事上。
等后来明白爱情的时候，他们早就各奔前程了。
只不过，青春苦闷漫长如一场潮湿绵延的雨，如果没有遇到他，她的年少时光也许会苍白许多吧。
更新时间: 2013-12-07 2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