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你用余生补偿我?

发布时间: 2019-11-16 21:11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不如,你用余生补偿我?

文/甜劫

01

墙上的时针指向七点,南枝终于敲完最后一个字,赶在deadline前交了稿。

交完稿后,她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此刻,她已是饥肠辘辘,再看看脚边的小柯基,也是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地板上。

南枝赶紧给柯基的碗里倒满粮食,又加了一大罐牛肉罐头。待它吃饱喝足后,她才给它套上牵引绳下楼,这时才给自己买了个三明治,边吃边向小广场走去。

今天小广场上的狗狗很少,柯基的朋友也没有来,所以小家伙兴味索然地坐着不愿动弹。南枝倒也乐得清闲,自顾自听歌,再抬头时就看到一个大男孩蹲在面前和柯基对视着,模仿柯基伸舌头。

“它好可爱。”男孩笑笑,“它叫什么名字?”

“柯基。”

“我知道它是柯基犬,那名字呢……”男孩停住,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不等南枝回答又开了口,“啊……难道名字就叫柯基吗?”男生有些哭笑不得,“真是……好随便的名字呀。”

他毫不留情地吐槽了这个随便的名字,却因为笑起来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让南枝无法讨厌他。

男孩戴着棒球帽,右耳上有一枚银环,白T、黑裤配一双万斯经典板鞋,走的是潮酷街头风,像是南枝笔下写过的少年。

南枝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把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挠挠头:“我叫宋仍歌。”

“仍歌杨柳春风”,这张脸倒是配得上这个名字。

她点点头,此时电话响了起来,手机屏幕上闪动的是许久未见的人的名字。她微微发怔,就这片刻的晃神,事故就发生了。

宋仍歌惨叫一声,捂住手,一脸难以置信:“它怎么还咬人了?”

看着宋仍歌被咬破了、正在渗血的手指,南枝心里一紧,到底还是惹事了。她再看看柯基,趴在地上,头往后一缩。别看它现在又乖又怂,讨喜得不得了,实际上它的脾气很臭,陌生人招惹到它,它睚眦必报。为此,南枝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看这情形必须打血清了,偏偏江北医院还打不了血清。南枝也没有心思去管那个电话了,先带宋仍歌回家进行伤口消毒,又马不停蹄地打车去市区二院。

当事人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在医院里偷看到南枝的身份证时,他还有心思嘲笑她:“姐姐,看不出来你这么老了啊!”

老什么老啊,顶多比你大个一两岁好吗?南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刚刚谁说他不讨厌来着,简直讨厌死了!

一番折腾,已是凌晨。宋仍歌执意要将南枝安全送到家,分开前,他掏出手机请南枝留电话。

本着对事故负责的心理,南枝留下了电话。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无比后悔。

狂犬疫苗需要打五针,每一次,宋仍歌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骚扰她。什么一个人去医院害怕啦,钱都给了医院门口的老爷爷就没钱打车回来啦,被美女缠住无法脱身啦……

南枝看着这些让人啼笑皆非的理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宋仍歌像是长了透视眼一样,每当南枝被他逗得要奓毛的时候,他总能及时示弱,发来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姐姐,事情是因柯基而起,你可要对我负责。”

南枝气得不断地拍着胸口做深呼吸,不生气,不生气,是她色令智昏,被他的长相欺骗,以为他是个善良的小孩。

她是肇事者,她忍。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让柯基给他多咬几口。

狂犬疫苗的最后一针打完,确认宋仍歌没有任何不适后,南枝毫不犹豫地将宋仍歌拖进了黑名单里。那一刻,她觉得耳根迎来了久违的清净。

过了几天,南枝去学校找留校任教的好友帮忙借点书。正是假期,学校里少了好多人。她从图书馆里出来,路过篮球场时,发现那里热闹非凡。

穿三号球衣的男生高高跃起,带球过人,然后扣篮,一气呵成,场上欢呼一片。

南枝看到男生的右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帅吧!今年的新生,挺受欢迎的。人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叫什么歌来着。”好友似乎对男生颇为赞赏。

“宋仍歌。”

好友有些讶异:“你们认识?”

“就那样吧。”

南枝只是没想到,他这样年轻。相比之下,她长他四岁,被他叫一声“姐姐”,真是不过分。他在阳光下挥洒汗水,在人群中接受欢呼和呐喊的样子,像生命力旺盛的植物,蓬勃生长。

南枝回过头又看了一眼:“走吧。”

“对了,南枝。”分别时,好友突然叫住她,吞吐了片刻,还是开了口,“陆一鸣回来了,你知道吗?”

“是吗?”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天晚上那通被意外打断的电话,故作镇定地挥了挥手。

02

再一次遇到宋仍歌是在奶茶店门口。南枝牵着柯基,手上还抱着两个大快递。

这时,他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出现。他踩着滑板,老远看到她,热情地朝她招手。

“你为什么要拉黑我?”他一脸委屈。

“呃……这个……”实在是没有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这下倒换成南枝觉得不好意思了。幸好此时奶茶好了,她示意他帮忙拿一下奶茶。

宋仍歌却会了错意,上来就要帮忙搬快递盒子。两双手一触碰,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南枝的脸色一变,又有些头疼。

刚刚柯基拉便便后,南枝一直没找到垃圾桶,只能把便便装在塑料袋中提在手里。

宋仍歌也敏锐地感受到了手上微妙的触感,却没有勇气低头看,但身边人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像每次我们遇到,都会发生一些‘好事’。冤家路窄,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宋仍歌笑得比哭还难看。

活该!南枝憋笑憋得很是辛苦,谁让那些天他威胁她陪他打针来着。

但他终究是一片好意,南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请宋仍歌和他的朋友们喝奶茶。

十八九岁的男孩,很有礼貌地对她说“谢谢”。他们三三两两,站在路边聊最新款的球鞋、游戏攻略,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嬉笑打闹。

他们像夏天一样热烈、昌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南枝觉得自己好像也年轻了许多。

在那之后,南枝似乎常常遇到宋仍歌。在小广场上看到他玩滑板,在奶茶店遇到他请篮球队队员喝奶茶,甚至有一次,因为外卖小哥不认识路,她蓬头垢面地去小区门口接外卖,也能遇到宋仍歌。

南枝直觉哪儿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住在这个小区呀,有问题吗?”宋仍歌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看到她手上的外卖又皱起眉头,“你就吃这个吗?”

“姐姐,你不能这样,这样是不好的,很不健康。”宋仍歌抢过她的外卖,拉起她转身就走,“走走走,我带你吃烧烤。”

南枝默默地翻了个大白眼。烧烤难道就健康吗?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

两人到烧烤摊上时,那儿已经坐了一圈人,都是差不多大的少年,大大方方地向南枝介绍着自己,很快气氛就变得热络起来。

在听到南枝是自由撰稿者,生活作息不规律,吃饭全靠外卖,基本没什么交际时,宋仍歌夸张地叫起来:“天哪,姐姐,你是人吗?”

“你这样是不好的,吃外卖是不健康的,没有社交是会被时代抛弃的,昼夜颠倒身体吃不消是要死的。”

南枝:……

有时候,南枝是真的好奇,宋仍歌这么毒舌,他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外表打扮得明明是嘻哈酷boy风,却活活一个话痨,还能不能有点偶像包袱了?

“你不能这样,我不能让你这样。”宋仍歌还在喋喋不休,南枝只顾着闷头啃鸡翅,丝毫不想理他。

没想到宋仍歌说到做到,开始关心起南枝的生活起居来。早上七点,他准时等在南枝楼下喊她跑步;晚上一到十一点,他就拼命地打电话催她睡觉;没课的时候,他就拉着南枝一起吃饭;如果他实在是忙,他也要让南枝拍一日三餐的照片给他认证。

南枝觉得莫名其妙。柯基将他咬伤,他不但没向自己索赔,反而对自己这么好,莫非……莫非这人是个受虐狂?

她把这些疑问一股脑儿发给宋仍歌,男生的回复很快就发来了:什么受虐狂!我这是五讲四美、关爱孤寡老人、献爱心好不好!

南枝这个“孤寡老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借口闭关赶稿,再一次把他的手机、微信通通拖进了黑名单。

没想到没过多久,宋仍歌竟然带着朋友,拎着大包小包找上门来。没等南枝发作,他就自己先卖乖:“姐姐,你只需要做两件事,写稿和吃饭,其他的都交给我们。狗,我们来溜;饭,我们来做。”

他把话都说成这样了,况且他还有很多朋友在,南枝也不太好拂他的面子,只能让他们进来。

但真的……只怪自己太年轻啊!

从宋仍歌进门那一刻起,灾难就发生了。

“天哪!姐姐,你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天哪!这是厨房吗?你确定这不是厕所?”

“冰箱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垃圾食品?姐姐,你是蟑螂吗?”

在宋仍歌的吐槽中,南枝勉强吃完一顿饭。走前,他再一次环顾了一眼客厅、厨房,拉着南枝的手痛心疾首:“姐姐,求求你了,做个人吧。”

南枝忍无可忍,冲到门口打开门:“麻烦你,要么闭嘴,要么滚。”

03

幸好没几天就是暑假了,南枝以为自己终于能清净一段时间了。毕竟富家子弟嘛,去国外度个假,待个两个月也是正常的。

可是宋仍歌哪是一般人。从放暑假一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各项电子设备搬到了南枝家里,美其名曰监督她,让她养成健康的生活作息,实则大有鸠占鹊巢之势。

为了有底气,不受“滚出去”这三个字的威胁,趁着南枝不注意,宋仍歌还偷偷配了一把她家的钥匙。

下一次,当南枝指着他的鼻子的时候,他自己乖乖地走出去,摆手再见,关门。而下一秒,“咔嗒”一声,门又被打开,他晃了晃手上钥匙,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南枝目瞪口呆:“宋仍歌,你你你……意图不轨,我……我要报警抓你!”

宋仍歌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得前俯后仰,围着她上下打量了好几圈,然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我我我……姐姐,我图你什么?”

这句话的伤害值可想而知,南枝彻底被激怒了,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就砸向他:“宋仍歌,你到底要干吗?!”

谁知动作太大,南枝把自己也砸了过去,直接扑在宋仍歌身上。这家伙还嫌事情不够大,顺势转了个身,动作极其暧昧:“姐姐,原来你比较喜欢投怀送抱呀!”下一秒,他又换上一副委屈脸,“南枝,你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啊。”

男生柔软的鼻息扑在南枝的脸上,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像鼓点般密集又快速。就在她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时,不知道是谁碰到了书架,书本“哗啦啦”砸下来。她这才清醒过来,对着宋仍歌就是一个肘击。

她差点就被这家伙耍了,前几分钟他才嘲笑她无利可图,现在又说在追她?追个锤子哟!

一顿爆揍之后,南枝这才放开宋仍歌,慢慢收拾起书。

“这是什么?”宋仍歌从旁边的书里抽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两个小孩儿。

“这个呀……”南枝接过照片,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指着大一点的女孩儿说,“这是我,旁边这个小男孩是我奶奶邻居亲戚家的小孩。哇,这小孩可皮了,带我去人家的果园里偷桃子,结果,我们被人家发现后,他自己先跑了,害得我被逮住后,被奶奶揍了一顿。后来,我本来想找他报仇来着,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我妈就把我接走了。”

南枝想到这件事还气鼓鼓的,大有此仇不报非君子的气势。

宋仍歌努力憋着笑,继续问道:“那你后来有去找他吗?”

“没有。我后来去奶奶家都没有遇到过他,再后来,奶奶去世了,我就没回去过了。”

“怪不得……”

宋仍歌不知道自言自语嘟囔着什么,南枝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都说女大十八变,可是姐姐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呢,还跟照片上一样丑!”说完,为避免再遭毒手,宋仍歌撒腿就往门口跑,“姐姐,我饿了,快去吃饭吧。”

“喂,你给我站住!”

罪魁祸首看着她咬牙切齿,笑得更加放肆了,他皮这一下就很开心。

她真的是一点都没变,还和从前那样,一生气起来就上蹿下跳、张牙舞爪的,像极了外婆家的那只花斑猫咪,有时候挠他一下,轻轻的,痒痒的。

只是开了门后,宋仍歌并没有立即出去,南枝趁机揪住了他的耳朵。正得意时,却看见宋仍歌指了指门外,她疑惑地转过头,却看到陆一鸣站在门口,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南枝,好久不见。”

04

记不清都说了些什么,又是怎样告别的,总之,当南枝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啧啧啧,怂,姐姐,你是真的怂。”宋仍歌坐在地毯上看着她直摇头,“看你平时对着我挺能打的,怎么到人家面前就怂了,连话都说不清楚”。

南枝心虚地瞥了他一眼,又无可反驳。毕竟人家说的都是实话,她在陆一鸣面前,就像一只小绵羊,予取予求,毫无骨气可言。只是这一幕被宋仍歌看到,多少有些丢人。

她叹了口气,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问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还夸我长得帅!”

南枝白了他一眼:“说重点!”

“他说他刚回国,喊了几个朋友下周六一起聚聚,地点是你们的老地方。啧,还老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旧情人约会呢……”宋仍歌边说着边偷偷观察南枝的脸色,声音又小了下去,“前男友?”

南枝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在陆一鸣那里是什么身份,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

余光瞥到宋仍歌,看到他一脸同情,仿佛在看苦情片的女主,她忍不住为自己挽尊:“那个,仍歌,你不要误会,其实姐姐不是被甩了……”

“我知道了,姐姐。”宋仍歌干脆利落地打断她,“爱而不得,是不是?妾有意郎无情,你们根本没有在一起!”

南枝情不自禁流露出佩服的神情,并再次感叹,他能平安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但宋仍歌说得确实不假,不管陆一鸣是否无情,他们确实没有在一起过。

从大一入校认识陆一鸣,到读大三时,陆一鸣出国留学,在这三年里,陆一鸣对南枝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陆一鸣是计算机院的,与南枝的经管院隔了大半个校区。但每天早上,陆一鸣都会帮她买好早餐,晚上送她回寝室;他下雨天给她送伞,甚至连她生理痛的药都一一备好。女生寝室里夜谈时,她是大家最羡慕的那一位。

在旁人眼里,他们早已是模范情侣,但只有南枝知道,陆一鸣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次喜欢。

南枝只当他是不善言辞,她本来就不是喜欢计较的人,何况他都做到了实处。时间长了,她便也不去想这个事了。

谁知到了大三末,却传出陆一鸣和苏怡一同出国留学的声音。她不信,只当是人多口杂,错传了谣言。直到她跑到计算机院的门口,看到他同苏怡牵着手走出来……

南枝犹记得,那日的日头格外强烈,像是铆足了劲要将一切都照亮。她想上前去质问,却发觉一切无从问起。他们从来没有一起过,也就没有分开这一说。

如此倒也挺好,省去了彼此撕破脸面的那一出好戏。

只是……南枝又叹了一口气,三年的感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即便是今日想起来,她也还是觉得委屈——陆一鸣始终欠她一个解释。

宋仍歌看着南枝落寞的样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隔天,不知道宋仍歌抽了什么风,喊了一堆狐朋狗友,嚷嚷着要去海岛旅游。

“一天到晚地写稿写稿,也不陪我出去玩玩,我都快闷坏了!”在这个提议遭到南枝拒绝后,宋仍歌竟躺在沙发上耍起了脾气。

“不写稿我怎么赚钱,你养我啊?”南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生活不易,她可不像宋仍歌有任性的资本。

“好啊,我养你啊!”没想到宋仍歌竟毫不犹豫地把话接了过来。这下,南枝倒把自己带进了坑里。

在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在狭小的空间里,连空气都变得暧昧起来。

突然,宋仍歌笑了起来,邀功似地跑到南枝面前:“怎么样,像不像《喜剧之王》里面的星爷?”

“像你个大头鬼啊!”南枝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栗暴,内心却是第一百零一次痛恨自己的愚蠢,又被这小鬼给耍了。

不过,南枝还是没能拗得过宋仍歌,最终和他一起去了海岛。

他们一行八个人,自驾前往海岛。开了四五个小时的车,到达洋山码头时,已是晚上九点。码头上没人没灯,附近也没有酒店和饭店,几个男生就开着车灯,嬉嬉笑笑地在码头上搭起帐篷和烧烤架。

宋仍歌倚着车子,嘚瑟地打了个响指:“说走就走的旅行,酷不酷?”

南枝站在码头边,看宋仍歌的头发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忍不住笑了起来。

饶是她愚钝,也明白了宋仍歌带她出来散心的善意。她走过去帮他整理好头发,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他的耍宝:“很酷,简直酷毙了。”

她并不知道那一刻她的眼神是多么的柔软,所以那一天本是没有星子的,但宋仍歌却看见了最美的星辰。

05

第二天早上,他们坐轮渡上岛。海岛还没怎么开发,但风光无限好,湛蓝的天像是倒过来的海面,嵌着形状各异的棉花糖。

少年的精力总是旺盛,放置好行李便迫不及待地冲向海边。一群人在沙滩上踩沙,捉螃蟹。他们沿着海岸走,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傍晚时,潮水涨上来,漫过脚趾的海水是沁凉的。

有人从不远处的环岛公路呼啸而下,少男少女的欢呼声分外悦耳。南枝静静地看着,海风撩起她的长发。

回到民宿时,一楼的院子里正进行着一场小型音乐会,长发男孩弹着吉他,唱着不知名的曲子。他们这一群人在楼下玩了一会儿便上楼了,男生都聚到宋仍歌的房间里打游戏去了,南枝回自己的房间,洗完澡稍作休息,然后也被同住的女生拉了过去。

“哎,南枝,快来!”看见南枝来了,宋仍歌赶紧招手,“老板说一会儿可能要停水,你帮我玩会儿,我先去冲个澡。”

“啊?我不会呀!”南枝看着游戏界面,无所适从。

“没事,就随便玩玩。”

好吧,那就随便玩玩吧。南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如何调整视角,老是碰到射击按钮,擦枪走火暴露位置。十分钟不到,她就被队友救了好几次。

眼看着地图上的脚步越来越多,宋仍歌终于洗完澡走出来了。他边擦着头发边走到南枝身边,看了看:“哎呀,惨不忍睹。”然后,他把毛巾扔给南枝,拿过手机,“敢欺负我们南枝,看我为你报仇。”

明显是哄小孩的语气,但明明他自己还是个孩子。

被胡乱擦过的头发还像刺猬身上的刺那般竖着,他双眼盯着屏幕,镇定自若地操作着,机警、敏锐。他身上有介于男孩跟男人之间的少年独有的干净气息,像在晴朗天气晾晒过后的白T恤上残留的香皂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尖。

南枝心里好像多了一片下过雨的肥沃土地,春笋不断地钻出地面。

游戏玩到最后,只剩下宋仍歌跟对方一人。对方穿着吉利服,趴在山坡上的石块后,但还是被宋仍歌发现了。他把准心瞄准好后把手机递给南枝,大有把天下拱手相让的气势:“去,亲手解决了他。”

“吃鸡”近在咫尺,但在关键时刻,南枝却手抖打偏了,一暴露了位置,就被对方一击爆头。

“天哪,南枝,你怎么笨得像头猪一样啊!”宋仍歌嫌弃地直摇头,恨铁不成钢。

钻出地面的春笋瞬间缩了回去:“不准骂我猪!”

“哦,好的,佩奇。”

……

在斗嘴这件事上,南枝就从来没有赢过宋仍歌。

在宋仍歌尽心尽力的插科打诨下,南枝暂时忘记了陆一鸣。她每天跟着宋仍歌踩沙滩,逛海岛,心情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在海岛游玩的最后一个晚上,宋仍歌向民宿老板借了一辆电摩托,载着南枝沿着环岛公路骑行。

环岛公路的另一面是海,没有建筑物遮挡,风很大,将宋仍歌的衣服吹得鼓鼓的。南枝坐在他后面,铺天盖地都是他的味道。

一路上我们可以看到对面嵊山岛的灯光、停在海湾里的星星点点的渔船灯光,还有如名画《罗纳河上的星夜》一样的路灯在海边的倒影。

行至山腰,宋仍歌停了下来。从山腰望下去,海景尽收眼底: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泛着神秘的幽蓝色,月光洒下来,像给大海披上了一层银纱。

宋仍歌走到路边,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吹起不知名的曲子。

幽蓝的夜幕嵌着大大小小的星子,路灯微黄,少年背对着她站在漫天星光下。

南枝站在身后,任由海风将自己的头发吹乱,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这座海岛,装进了整个嵊泗潮湿的海风。

“南枝……”宋仍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我不想再叫你姐姐了。”

“嗯?”

“别装了。”他突然笑了起来,眉眼里透露着狡黠,“我知道你听懂了。”

南枝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心里咯噔一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索性继续装着听不懂的样子:“嗯?”

这次宋仍歌倒也没有拆穿她,只是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帮她戴好头盔:“走吧。”

06

从嵊泗回来后,宋仍歌把自己在南枝家的东西全部搬走了,也把钥匙还给了南枝,目光灼灼:“南枝,你不要有压力,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不着急。”但帅不过三秒,他又开始耍宝,“我是不是特别善解人意?”

宋仍歌走后,屋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南枝这才意识到,他没有在一旁插科打诨了,她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

转眼就到了周六,晚上的聚会,南枝如约而至。

说起来,这是她毕业后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

那时候,她和陆一鸣、苏怡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大家看她时都带着同情的目光。所以,在好不容易熬过了大学的最后一年后,即使留在南京的几个朋友经常聚一聚,她也一次都没参加过。

她到了聚会地点之后才发现,苏怡并没有来。她身边的女生跟她咬耳朵,听说两人分手了。

有些男生看到她,提及她屡次缺席同学聚会,闹着要她喝酒。陆一鸣本来被另一群人围着,听到这话后就帮她挡了下来。

南枝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嘈杂的火锅店的氤氲雾气中,她和陆一鸣的第一次亲吻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那是在迎新晚会的庆功宴上,南枝喝多了,陆一鸣就帮她挡了一杯酒。谁知南枝不依不饶,非要他吐出来,最后他竟一口亲了上去,实在是滑稽。

一晃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聚会散场后,陆一鸣帮大家叫好出租车和代驾,其他人先走了,默契地把空间留给他俩。

等车的时候,陆一鸣兜兜绕绕,终于开了口。

“南枝,当初的事对不起,但你知道我家里的……苏怡说可以帮我争取到宾大的保送留学名额……”

南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念书的时候,陆一鸣是学生会的风云人物,是老师面前的红人。但鲜少有人知道,陆一鸣的家庭条件不太好,陆母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学业有成,以此来改变家里的窘境。

而苏怡的父亲是计算机院的院长。趋利避害,也只是动物的本能罢了。

“去了英国之后,我才发现我跟苏怡在各方面都有很大的差别。她太骄傲了,所有的事都要争个高低。我们常常提及你,总是争吵……没多久,我们就分开了。”

“南枝。”陆一鸣突然走到了她的对面,握住她的肩膀,“这次回来,我是想问问你,你可以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不可以!”还没等南枝回答,宋仍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他把南枝拉到身后,面对着陆一鸣,一脸警惕,“这位先生,深更半夜的,你对着别人的未来女友干吗呢?”

南枝吓了一跳,赶紧拉开宋仍歌,对着陆一鸣道歉,转头又是劈头盖脸一通训:“宋仍歌,你干吗呢?!”

“我后悔了,南枝。我不该把钥匙还给你,也不该装什么潇洒,虽然我对自己很自信,但也保不准你眼瞎啊,到时候我找谁说理去!”

这张口就是一通损,南枝真是既好气又好笑,全然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陆一鸣。她无奈地看着宋仍歌:“那你究竟要干吗?”

宋仍歌也有点无可奈何:“南枝,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在追你呀!”

他那么辛苦才将她找到,从再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要把她追到手。

回去之后,宋仍歌越想越委屈,他从书架上找出那张照片,喋喋不休说起往事。南枝这才知道,他就是当年带她偷桃子的那个罪魁祸首,只是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她竟然一直没认出来。

“所以南枝,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啊!”他委屈地看着她,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无辜的小兽,南枝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

其实就算今天宋仍歌没有出现,南枝也不会答应陆一鸣。因为见到陆一鸣的那一刻,她突然发现,其实她对那件事已经没有那么耿耿于怀了。

在陆一鸣问她能不能重新开始的时候,她脑子里浮现的是宋仍歌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她想起在嵊泗游玩的时候,她同他走在一起,夜色总是特别美,风也温柔,月也和煦;想起在那个星空下,少年干净的声音混着海风的告白,生涩又真诚。

只是那时候,她还没有把自己的感情整理好,而宋仍歌总是带着玩笑似的告白,叫人辨不清真假。

而现在——

“原来那个害我被奶奶揍了一顿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呀!那我要怎么报复你呢?”她歪着脑袋,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不如,你用余生补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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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19-11-16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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