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周先生二三事

发布时间: 2022-11-23 00:11

分类:故事人生 / 睡前故事

再忆周先生二三事

文/郁小词

1

阿蛮最近心情差极,常常半夜两点多还能看到她朋友圈的动态,离开杭州已经一个多月,期间通过几次电话,她每每欲言又止,最后唉一声挂掉电话,不再让我知晓她内心的痛楚。

恐是过密及疏,我对她的事情本着你告诉我我便听着,你不说我亦不多问的态度。

“这人生苦什么?”这是她深夜里发的一条动态。

彼时,我正在为写一首词而毫无睡意,时而看书,时而翻看朋友圈动态,时而继续对着雏形的一首《青门引》而涂涂画画。“这人生苦什么?”我搁笔静默,慢慢地问自己,试图寻找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苦的是滋味,苦的是深情,苦的是心……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都苦,我愈想愈悲,这人生到底是给予我的快乐越来越少。比如周先生,比如得不到的爱情。我有时候会拒绝去描述这种莫名的心绪,在我看来剧烈的语言变成温柔,又带来了什么,若是不曾经过,怎么懂?有时候喃喃自语是胜过诉诸于人的。而忽然得到又比苦苦哀求所得更容易有幸福感。却也不得不承认,不知所措才是人生。

周先生曾对我说过,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司马春衫,吾不能学太上忘情也。

然则他并不是情为上的,对待爱情,他始终是逃避,是拒绝辛苦的。我想到这里,除了苦笑或还是理解胜过埋怨。这个世界,任何人、事都是不值得抱怨的,我常这样对自己说道。

“我希望他放弃用带着怀疑和批判的自我的心态看你介绍的事物。在你身边像一个学生或者孩子一样听你讲故事,用你的感受看世界。这才是恋爱。”这是拉丁对周先生的不满,他说正如做事,大家一直追求普适性的规则。而现在我发现,一个萝卜一个坑,世界上的事不是随机的多。天地间的不仁,如此一番调侃,是不是又生出许多原谅和暖意来呢?

离破晓还有一段时间,我的思绪已经慢慢明朗,那些渐渐层次清晰的想法成了一团都搁在心的一角。对自己犹能说一句,这日子总要泥沙俱下地过下去的。

想起床看书,又被冷气一吹缩回了被子里,继续趴着刷着手机,阿蛮还没有睡,看到她在十分钟前回复了拉丁的评论。我仿佛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而此时一切想法都像故事,是压抑着的倾诉。生动的自我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散出幽幽的光,你看到一个人吹熄了灯火,幽灵样地惶惶于暗夜,寻觅的不得见,得见的却是些鬼火蠢蠢欲动虚张声势。于是,幻想着拿起火把将这房间连同这时空一起烧个精光,他会在烈火中得逞似的狂笑。

而幻想,最后都归于沉寂。寂寞,平静的寂寞,孤独,没有波澜的孤独,毒蛇似地啃噬着夜的心,于是说出来的字句每每都伴着凄冷的爽快。可是这黎明前的夜也并不爽快,而是恰恰相反,它似乎想借看似邪恶的力量摧毁一切,却始终不能,而黎明终究是善良的,却因善良的悲惨而愈发凄冷起来。

人们说当你遇上你的挚爱时,时间会暂停。真的是这样。但人们没有告诉你,当时针再度恢复转动,它会无比飞快,让人无法赶上。

2

昨夜就开始降温了,窗台上的水仙兀自成长不受冰凌花冷的暗示,而我越发爱饮酒起来,一个人靠着暖气翻看着书,左手边就是青花瓷的桃花酿。周先生沾酒必醉,脸颊如灿烂的朝霞红成一团。而我便是醉了,旁人眼里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不出丝毫醉意来。

下午五点开始整理东西,找了纸箱把与周先生相关的都放在里面,新买的毕加索钢笔刻痕尚新,还有攒了很久的明信片,数了下是114张,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的已经记不得了。香囊的味道还是很浓,放在一起可消腐味,音乐盒差点被小妹拿去,我厚着脸皮要回来的。用很多胶带开始封存,一圈又一圈,唯一可惜的是那只公仔放不进去。

放假以后,忽然有了大把的时间赶稿了,反而觉得了无趣味。雪又开始在下了,水仙倒也安然无恙。周先生知道我的水仙开了,要我拍照片给他,我听他要看忙抱着花一起拍了照片发过去,周先生在照片下题字:花在水,人如月。复又笑道:“花来不折岂不空陨?”我只回复道:“怎么折?都没有枝。”他忽然换了语气,半晌回我:“嗯,不折了,寸寸开向烬就不要折了。”

寸寸向烬,此语一出,直击肝肠。此时我已是微醺却蓦地惊叹起来:“真是个妙人。”若是遇一可敬可爱之人虽死何憾。至于朋友,我觉得有意思的人还是很多,就算没意思,温柔、好看的人也很多,我也愿意聊。

喜欢周先生是心存感恩的,原来从小到大我只知道喜欢成绩好的男生,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勇气,什么是默契,什么是体贴,什么是温柔,年龄大了慢慢懂了,却发现自己如此孤独。

周先生却说,女人喜欢男人也是一种知遇之恩。在世人眼里他是早慧之人,有时让人迷惑更多的是赞叹他有种生而知之者的味道。

第一次读周先生的诗我就知道,我这一生就是为读他的诗而来。然而,诗不归属于作者,它和作者的梦一样,是一面幽凉无情的镜子,照出内心和命途的潜流。我常常把他的诗从头看到尾,从早年的追求气势,到后来的追求幽微,看起来前者有血气,后者有情怀,都应该是暖色调的。但实际上我总是心很凉,类似于博物馆里看钟鼎彝器,那种触摸不到温度的凉。很凉。如同往事,沾衣慢慢不见,馀一点寒意。而且最了不起的是每一回热事和冷事缠着来,热的无比热闹开心,冷的又令人绝望。

讲到此时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隔着窗户隐约看见路灯下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去厨房弄了些吃的,酒意未消不妨长醉,于是又倒了一些蒸馏酒来,这酒闻着极淡,清如白水,后劲足,有些烈。可惜,终究还是未醉,然则水仙花亦是未醒,这深夜里,满是白的雪,骨子里是热的血,煞是分明。

3

下楼的时候邻居家白色的猫躲在拐角看了我一眼,显然是认得我的,我冲它笑了笑,它撇过头像是懒得理,目光幽远地看着楼梯口处。

一出门,顿时被眼前的一片白所惊呆,那铺天盖地的白,在屋顶,在街道,在停留的车身上,在行人的伞上。我忙又走了几步抬头看天,那雪仍簌簌地飘落,有一瓣就毫无顾忌地落在我的眼睛里,我立刻就感到凉凉的一下。

我渐渐回过神来,我要给周先生打电话,告诉他下雪了。

“怎么就值得这么欢喜了,下雪而已,你一直都在北方的,又不是没见过雪,这么大惊小怪的。”

周先生言语里虽带着对我这惊喜欲狂的不解,犹有宠溺的嘱咐我不要贪玩,出门多穿件衣服的。

我问他,你在忙什么呢?

“在写鉴赏提示,年底作业。”然后他发了一纸截图,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书名,“放假前要把这些全部弄完。”周先生有些微嗔的不满。

“我帮你写聊斋部分吧。”我看到是婴宁和聂小倩选段,我忍不住说道。

周先生犹豫了一下,算着时间,确实无法在放假前做完这些,就很是抱歉地同意了我的提议。

又跟周先生聊了一下,他要去写字,我就挂掉了电话。此时外面的雪还在漫无目的地下着,像久别未归的情人亲近着大地上的一切。末了,想起周作人先生曾有文章记录自己幼年读书时的场景,读来深以为然:由《儒林外史》《西游记》等渐至《三国演义》,转到《聊斋志异》,这是从白话转到文言的径路。教我懂文言,并略知文言的趣味着,实在是这《聊斋》,并非什么经书或是《古文析义》之流。《聊斋志异》之后,自然是那些《夜谈随录》等的假聊斋,一变而转入《阅微草堂笔记》,这样,旧派文言小说的两派都已入门,便自然而然地跑到《唐代丛书》里边去了。

拉丁曾说我常爱强出头,对于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每每冲动就胡乱替人安排,我想反驳他又觉得自己有些事情的确如此,便沉默不语了。对于周先生我从不觉得是强出头,他学宋史我便看《资治通鉴》,他校稿我就读完所有的原书,只是不希望能在平时听他提及而一无所知。

于我而言,周先生就如同一首诗,即使是他一句话不说,那气蕴便已征服了我的眼睛。这感觉,如同新年的愿望分分秒秒都归于所挚爱,所有心意都被理解与善待。最后却是,疲倦时有枝可依,孤独时与爱人相聚。得到的都是期许,拥有的不必分离,挥霍的还有盈余。而只有沉淀岁月后真实呈现在彼此面前,超越一切承诺和期盼,才是浪漫。

我说周先生像诗,拉丁就是一哂,笑我根本不懂诗,更不懂男人和爱情。我不服气,偏要跟我争辩。

我说,诗不归属于作者,它和作者的梦一样,是一面幽凉无情的镜子,照出内心和命途的潜流。

拉丁说,一般人读古诗往往有一种脾气,遇到艰涩难懂的诗,尽管心里不懂,口头却偏要赞赏,恭维这位诗人写得深刻;遇到明白易晓的诗,便有点不屑一顾,以为作者幼稚。再加上青年人大多喜欢辞藻浓丽的诗,不喜欢清淡朴素的诗。

末了,加一句“你就是这个样子,我不信你能体会这人如诗的幽意”。

我辩不过他就不说话,但心里还是只认同自己的观点,他复又赔笑道:“我姐英明,我就是想着让你不要把周先生看得太过好,其实没有那么做的,看到他的缺点和真实多好,那样你还深爱他,你们才能够得到幸福呀。”

跟拉丁讲完话外面的雪已经很深了,我又买了些吃的按原路返回住处,心里突然想的是一首词:人天无据,被侬留的香魂住,如梦如烟,枝上花开又十年,十年千里,风痕雨点斑斓里,莫怪怜他,身世依然是落花。

想到这里,又黯黯起来,那周先生离我似乎又远了一些,像梦一样不真实起来。

睡前故事

更新时间: 2022-11-23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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