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语笑嫣然
在女生宿舍的楼梯间里看见他时，他单肩搭着一捆网线。晚秋，他穿着深红色的外套，有阳光从他背后洒下来。隔着几级台阶，他抬头望着我们一帮叽叽喳喳的女生笑，笑容比阳光更温暖。
那一幕至今我还记得。
我们刚换了宿舍楼，还没有接通网络。他是同年级的计算机学院的学生，系里分派他负责我们这栋楼的网络安装。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他，但就是喜欢了。套用那句老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要能跟他说话，无论是面对面还是隔着网络，我心里都在开花。其实，后来我明白了，那朵花终究也只能开在尘埃里。
大学的后两年，我们并没有太多交集，碰见了也只是点头微笑问好，“去哪儿”，“吃了吗”，如此而已。我心里明明恨不得跟他并肩同路，走到地老天荒，却低着头，一溜烟就跑远了，回头再看他，内心一阵唏嘘。
后来他交了女朋友，而我始终一个人。毕业时，听说他跟女友分手了，我心里忽然有一个卑微的念头，我要留下来。
于是我留在了重庆，一晃快十年了。
然而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刚毕业的我租了个小房子，买了一只棕色的、毛茸茸的小狗，它叫粽子。
他说他喜欢小狗，所以我养狗，盼着这只小狗可以吸引他来找我。我满脑子都幻想着我们一起在黄昏的马路上遛狗，但刚出生的粽子傻到离开了家门就不会走路，我把它放在地上，它就伸开四肢趴着，要不就原地打转。他说：“你看它那蠢笨的样子，一点也不机灵可爱。”
有一天，我带着粽子去他公司楼下等他。他下班后，我们一起吃饭，散步。他托我转交给一个朋友的东西忘在家里了，他说回家拿。到了他家的小区门口，他让我等他，说他拿了东西就出来。
我从九点多等到了十点，人不见，电话也无人接听。
我像个流浪汉似的，抱着一只嘴里不停发出呜呜声的小狗坐在路边。天很冷，脸被风刮得疼，像要裂开一道口子。他没有再出现，半夜，我一个人坐了很久的车回家。后来他说，他一进屋就被他妈妈留住了。他妈妈熬了汤，要他喝了再出去，而他在等妈妈热汤的时候睡着了，并且心安理得地睡到了天亮。
他问我：“你没什么吧？”我笑了笑，说：“没什么。”
飞蛾扑火，烫及身，痛及心，自作孽，含笑饮。我那时是这样想的。
他新房装修的时候，恰逢出差，我就自告奋勇替他监工，却在新房里被架子砸到了脚，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回来问我有没有事，我说没什么。他为了能在家里看球赛，把我买的剧票当人情送给了同事。那是我一直很想去看的《牡丹亭》，尤其是想和他一起看。他又问我：“票给别人了，你没什么吧？”我说：“没什么。”
那时候，在他的面前，我总是表现得没什么。我好像不敢有什么，我怕我一有什么，就显得我不温柔、不顺从、不乖巧、不讨喜。我还以为，低眉顺眼、无怨无悔都是俘获人心的撒手锏。那个时候，对我来讲，最开心的事情竟然就是他让我去超市买东西，买水果、蔬菜、方便面，还有酸奶、面包、巧克力，买回来塞满他的冰箱。我拎着那些东西走在路上，心里美滋滋地想，这就叫过日子。
直到有一天深夜，他打电话给我，说他的支付宝账户异常，无法付款，要我帮他付款买一些新车的靠垫、香水座等小配件，而在那些订单里，还有他购买的一款女士外套。他说，他表妹要过生日了。
我后来在他们公司的集体旅行照片里看见了穿那件外套的女同事，我问他：“这就是你表妹？”
他说：“对不起啊，我真的喜欢她。”
我问他：“那我呢？”
他开始夸我，说我理智、冷静、大气，也一定是通情达理的，不会胡搅蛮缠，也不会强人所难。他说，她不同啊，她就挑剔、任性、计较，还娇气，可是，她在他面前一掉眼泪，一委屈，他就心疼。他说：“我对着你就不会那样，对着你怎么都没有心疼的感觉，只觉得心里有愧。”
那天他又问我了：“你没什么吧？”
那一次，我委屈了，生气了，掉眼泪了，哭得眼妆都花了，我终于不再违心地说那句“没什么”了。
我想起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因为得知家里有一位特别疼爱我的长辈患了重病，心里很难受，刚好就碰见了他。我那时心想，如果我伤心的时候可以靠着他的肩膀大哭一场就好了。
于是，我一直在为实现这个愿望而努力。
最终算是实现了吧。
更新时间: 2019-08-17 2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