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柔情似水在岁月中唱着那动人的歌谣,声音婉转呵护着彼此最美的时光。
文/候鸟
(一)
给娜娜当后妈时,我三十五岁,她十岁。
当初选择嫁给李峰,父母反对得厉害,原因是李峰没有正式工作。可我有自己的想法:李峰对我好,据说他的公司资产百万,生活上应该没有后顾之忧。
父母还有第二个顾虑:娜娜。他们说:“世上最难当的是后妈,你得有思想准备。”
李峰很狡猾,直到我们谈婚论嫁,才让娜娜出场。娜娜沉默少语,对我敬而远之,有着十岁孩子少有的成熟。
我们不像母女,更像住在一起的房客。好歹她也不招惹我,我们相安无事。况且,马上我就会迎来自己的孩子,他已经在我的肚子里生根发芽了。
然而,婚后四个月,不幸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山体滑坡,令李峰车毁人亡。我像被雷电击中,大脑一片空白。我该怎样面对爱人离去的日子?该怎么面对未出生的孩子?该怎样面对继女娜娜?
处理完李峰的后事,我想到了娜娜。李峰父母早亡,他唯一的哥哥远在重庆,拒绝接受娜娜。我这个当了四个月的后妈只好继续当下去。
公司结算时才发现,李峰远没有他说的那样殷实。变买掉固定资产、发完工资、还完外债,只剩下十万左右的现金。我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可对于一个死去的人,又能怎样?
我还要面对娜娜。
李峰死后,娜娜更加沉默了。直到有一天,一直处在丧夫流产之痛中的我突然发现,娜娜很晚了还没回来。不管我和她什么关系,就算是个邻居,也不能不管啊。
我赶紧联系娜娜的老师。老师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通,说一向品学兼优的娜娜学习成绩下降、学会逃学,就算是后妈也得负起责任。
我在广场找到了娜娜。远远看见她一个人呆坐在台阶上,眼巴巴地看着有父母陪伴玩耍的孩子们。我心酸地扑上去,抱住她说:“娜娜,跟我回去。”娜娜冷漠地“嗯”了一声。
八十平米的空间里,我做我的家务、看我的电视;她做她的功课、玩她的电脑。娜娜从不主动找我,衣服都是自己洗。我们甚至默契得不同时待在一个房间里。
跟娜娜说话,我问一句,她答一句。“嗯、好、没事”,不超过三个字。
娜娜没叫过我“妈妈”,每次必要的交流,她都能巧妙地避开这个词。我也不稀罕她叫我,只盼望她快点长到十八岁,我对李峰也算仁至义尽。
父母对我的事唉声叹气,说我拖着娜娜以后怎么嫁人?
经历了两次婚姻,我对婚姻的渴望淡了许多,可还是会抱怨娜娜:有了她,我的生活质量大打折扣,何况她又不讨人喜欢。
春节,我带着娜娜去父母家。为了我,父母热络地招呼娜娜,可娜娜蚊子似的叫了声“外公、外婆”,就再不吭气,躲到一边看书了。
“这孩子城府深。”妈妈这样评价她。对一个不到十一岁的孩子,用“城府”两个字是不是过了?不过,我也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
按照风俗,妈妈给了小外甥二百元压岁钱。她是偷偷给的,因为她不愿给娜娜。她对我说:“妈不是小器,只是这钱给她,算什么?”
是啊,娜娜算我什么人?一个闪婚对象留下的拖油瓶而己。
偏偏年幼的外甥大叫大嚷地说奶奶给他压岁钱了。娜娜肯定听到了,她把头抬了一下。那一瞬间,我觉得有些心酸,偷偷塞给妈妈二百元,说:“就算做秀也得做给她看,毕竟还是个孩子。”
娜娜接过压岁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谢”。
(二)
我和娜娜在沉默冷淡中相安无事。让我们关系出现转机的,是她的一次高烧。我背着她去医院,忙里忙外、跑前跑后。
娜娜迷迷糊糊地叫我:“妈,我要喝水。”
她这声“妈”,激动得我手忙脚乱。
娜娜病好后,虽然还是闷葫芦,可会叫我“妈妈”了。每回叫的声音都很小,次数也不多。我们不再各干各的事了,偶然会一起看电视、逛街,似乎像一对真正的母女。
娜娜十二岁时,有一天,她惊慌地对我说:“妈,我坏事了,怎么办?”我耐心地教她怎么处理生理期事宜。娜娜听得很认真,原来她还是依赖我的。
娜娜其实是个省心的孩子,学习成绩好,性格温和,也不懒。
不担心她,却要为我自己操心了。同事给我介绍对象,姓王,三十来岁,仪表堂堂。性格开朗的他吸引了我,我决定和他进一步接触,把他带到了家里。
小王谈笑风声,对娜娜也不生分,可娜娜依然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原本以为要第三次踏进婚姻殿堂,小王却突然来得少了,电话也不那么热了。就在我心里七上八下时,娜娜看出我的心事,跟我说:“那个王叔叔不是好人,妈妈别理他了。”
我追问原由,娜娜一本正经地说:“他比你年轻,来咱家就四处看,不稳重。而且,一看就是个花心大箩卜,靠不住的。”
果然,小王的风流债一大堆,并且压根没有和我结婚的打算。我想不通,娜娜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真是旁观者清?还是像妈妈说的,“这孩子城府深”?
我和小王一刀两断,可留下了祸根,我怀孕了。躺在冰冷的手术室,我流下眼泪,快四十岁了,还没有生育过自己的孩子。我消沉地回家,躺在床上昏睡,直到把自己饿醒。
醒来时,我闻到了饭香,娜娜正在厨房忙碌着。她把番茄炒鸡蛋和米饭端到我床前,并倒上开水,说了句:“吃完了叫我来收碗。”我感动得想哭:这辈子不生孩子又如何?就当娜娜是我亲生的吧。
家里人己渐渐接受了娜娜。虽然她依然无话,但妈妈对她有了新评价:“这孩子心眼不坏。”
(三)
我是无意中知道那个秘密的。
有一天,娜娜看到电视上难产的画面,漫不经心地问:“妈,你生我时,是不是也这样痛苦?”
娜娜怎么会这么问?在我的旁敲侧击下,她告诉我:原来,李峰临死前跟她说,其实我是她的亲妈,因为和爸爸吵架才多年未见。
这太意外了,原来娜娜一直当我是她的亲妈。可不是嘛,她的生母离开时,她只有两岁,后来也再未出现过。
我一直以为,娜娜和我有隔阂,是因为我们不是亲生。原来,在她心中,我一直是她的亲妈。她的冷淡、沉默,不过是性格使然。
我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忽然想到:万一娜娜的生母哪天出现,她知道了真相该怎么办?转念又想:既然娜娜当我是亲妈,我就做个真正的妈妈吧。
那年单位组织体检,我让娜娜去。体检的人很多,我把娜娜搞丢了,等我找到她时,在门缝里听到她问医生:“是不是两个O型血的人,生不出A型血的孩子……”
我懵了!娜娜为什么要避开我,专门去问医生这个问题?忽然想起,家里放着我和李峰曾经的病历,上面分明写着我们的血型是O型。
那天,我的脑子一锅粥,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娜娜。可她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异常。
2008年秋天,娜娜看到电视上关于收养汶川地震孤儿的消息,说:“妈,咱们也收养一个吧。”
我话中有话地说:“收养也不是自己亲生的,以后不亲了怎么办?”
“没关系,对他好,他会当你是亲人,亲不亲生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低头继续织毛衣,娜娜继续看电视。看似平静的我,内心翻江倒海。娜娜说得对,对她好,她会当你是亲人,亲不亲生有什么了不起。
我的心霍然开朗,我和娜娜的母女情缘再也没有了任何障碍。
娜娜去省城上高中了。一想到要独自面对生活,我很不习惯。娜娜临走时我哭了,她倒是没有哭,轻轻地抱着我说:“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周围其他的孩子己对着父母哭成了一团。
每隔两三天,娜娜都会打电话给我。话不多,只那么干巴巴几句,但却是我最期盼的话语,因为那是女儿的电话。
高考前,在商量报志愿时,娜娜说,她想报考交通学校,回到我的城市工作。那天,她说出了这么多年来最煽情的话:“等妈妈老了,我得留在身边照顾你。”(出自博爱)
更新时间: 2013-11-06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