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生烟
我认认真真地点头。真的,哪怕他给我一颗糖,我都觉得它独一无二、格外甜。
1
和男朋友分手后,要多久才能不难受?
有人说十天半月,有人说两个月,也有人说三个月,总之会痊愈就是了。我却觉得有些悲观,因为这已经是赵思齐离开的第五个月了,很遗憾,他的模样还在我的脑子里打转转。
没法不打转转,比如当我头一天晚上刚发现面霜见底了,第二天就在单位里收了个快递,精华水、肌底液、面霜等粗细高矮五六瓶。快递纸箱放在门卫,我抱着沉甸甸的小箱子往回走,箱面上印着的浮夸的大logo吸引着女同事们的眼球。
天啊,赵思齐,他就是存心惹我,他坏透了!
我现在连他的地址都没有,退都没处退。
不知道可以问啊,可我踌躇良久,还是没有给他打电话。我把小箱子搬回家,一会儿放在床头,一会儿放在床底,一会儿又藏进柜子里。
没过几天,我又收了个快递。一个小盒子,里边装着条闪闪发亮的手链,我没法淡定了。
电话拨过去,赵思齐说:“我以前放在购物车里的,本来就想着一样一样买给你……”
说的什么话!可是太好哭了,我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那我把钱转给你。”
他笑一声,“少来了,没劲!”
2
我们那个单位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院子里的大榆树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我去报到那天,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赵思齐,他出门,我进门,他的笑容和清晨一样新鲜而明亮,他说:“陈萌是吧?很高兴认识你!”
唉,赵思齐,看看现在,你还高兴认识我吗?
那时我对化妆品一窍不通,抹着国货品牌的润肤露,就觉得很开心了。女同事们个个争奇斗艳,同事纪姐带着过来人的遗憾和不屑,对我说:“女孩子得对自己好一点!这用的什么啊?会伤皮肤的。”
她说得没错,女孩子得对自己好一点,可我并没有觉得不开心呀。而“对自己好”的范围很大,还包括内心安定、乐天知足。
赵思齐正在文件柜前整理文件,头也不回地插嘴:“纪姐,你可别瞎操心了,青春就是最好的化妆品,不是吗?”
纪姐拈起一枚蜜饯朝他扔过去,嗔道:“让你话多!”
赵思齐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他向旁边躲了躲,蜜饯就砸在柜子上,又“啪嗒”落在地上。他转过头来笑,眼睛却是看着我的。
时间就这样一天两天地过去,他明里暗里地帮助我、维护我,悄悄地告诉我一些事,教我规避工作关系里的隐秘雷区。从表面上看,好像是他先喜欢我的,但我知道,认识他的第一天,我的梦里就悄悄地出现了一张脸。
有一次,赵思齐跟我吐槽完工作和同事之后,他说:“这个破单位,我早晚要离开的。”
是啊,我们的工作看起来轻松安稳,实则人际关系复杂,升职困难,他的这个想法再正常不过了。
我收回视线,像蜗牛一样将自己缩进了壳子里。
3
工作时间久了,我心里充满了担忧和期盼。我想有一天我可能会辞职,我也希望赵思齐离开,去往广阔天地,可是我又生怕他会离开——我手里只有细细的线,甚至连这细线都还只vqpiTdD/qBBvBrAHXfIYS653ybPZv3Ufbju2RNb2jT8=是我一厢情愿。
那年春天,院子里的老榆树长着一嘟噜一嘟噜的榆钱儿,午休时我仰着头站在树下拍了好多照片。赵思齐站在不远处的阳光里,后来他朝我走过来,他说:“你别动。”
一只黑色的小虫子落在我的肩膀上,正一屈一伸地向衣领上爬。
我抓着他的衣襟跺脚尖叫,赵思齐用手指弹掉小虫子,无语得差点儿捂我的嘴。
他攥住我的手腕,很自然地拉着我走了。我目瞪口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回过头来笑:“怎么了,我比虫子还可怕?”
是啊,可怕多了。分手之后我才知道,他是千百只虫子,咬心噬肺。
单位里没有规定单身同事之间不能谈恋爱,同事们闲得发慌,恨不能办公室里天天上演恋爱真人秀。赵思齐很少再来我们办公室了,有事发微信,恋爱谈得咫尺天涯。
夏天时,赵思齐给我买了第一个名牌包包。有点傻,是不是?每个月挣那点儿工资,这也太不会过日子了!
这话是我妈说的。她责怪我之后,就开始了自责,她说是她没有给过我好的生活,所以我才会被人用一个包包骗走。
被亲妈曲解,我恨不能撞墙。我喜欢赵思齐,和那个包有什么直接关系?
关于那个包,他说:“没别的意思,女同事差不多都有,我想让你也有。”
我有些感动,我明白他的心意,可我没表达好:“不至于,干嘛那么虚荣?”
赵思齐无奈地看着我,他说:“我千挑万选的,你就这么打击我啊?你可真行!”
我摇着他的手臂:“多贵啊,下次用这些钱给我买五六七八个包包,我换着背。”
他笑起来:“没出息。”
是啊,我是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我妈妈开服装店,后来实体店的生意越来越差,她就白天看店,晚上跑出租。我舍不得用那么多钱买一只包。
赵思齐的心意我懂。后来他还是会时不时地送礼物给我,有人说,喜欢是藏不住的,嘴巴不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从钱包里跑出来,这话我信了。
口红、香水之类的小物件,他会把我的手拽进他的衣袋,“你摸摸看,这是什么?”
我被他惯坏了,每次把手伸进他的衣袋,我都笑得又傻又天真。
他问:“喜欢吗?”
我认认真真地点头。真的,哪怕他给我一颗糖,我都觉得它独一无二、格外甜。
4
我们俩好没出息,已经很久没讨论过辞职的事儿了。如果不是我妈横起大棒,我有理由相信,我们很可能就这样一路去往庸常与平实,唯有爱意才让生活显得摇曳生姿。
赵思齐够不上我妈心中的准女婿的标杆。他不是世俗意义上的精英人士,虽然我也不是。
我妈说,手链、背包、化妝品,这些东西就和男人、爱情一样不保值,她希望我现实冷静——我理解她的想法,却没冷静下来。
可我不能理解她的做法:她给我们领导打了个电话,质问同事之间为什么不禁止谈恋爱。她为了维护我,就把一切都归纳成了赵思齐的错。
领导八成觉得很好笑,挂断电话之后,他遛达到了我们办公室。尽管当时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位同事,可是这件事仍然很快传遍了整栋办公楼。
那几天,连每片树叶都像哨子,簌簌沙沙地传递着每一句话。
赵思齐离职了。他没给我一句留言,我没给他一句解释——除了抱歉,我能说什么?
工作时我少言寡语,上下班我来去匆匆,我很难过,我想离开这里。
我们断了联系,直到他给我寄化妆品,然后是手链,之后又有一块手表、一件大衣,我把它们装在一个行李箱里,我去找他了。
一千多公里的路,隔山隔水,隔着人事纷纷。我想看看他,看看他好不好。
也许他并不想见我,因为他第二天中午才过来找我。站在酒店房间门口,他说:“我挺好的,谢谢你推了我一把。”
回不去了。他对我心存气恼,我的难过和惦念都枉然,我得藏起它们,免得成为笑话。
我的表达能力仍旧差劲,我说:“对不起!”
大概我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跟他说抱歉——代替我的母亲,也代表我自己。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我也该离开了。我向房间里走,脚趾却踢在行李箱上,疼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是了,行李箱,那些东西还没还给他。
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我就接着打。
有人在敲门,我一开门就撞在那个冲进来的胸膛上,他说:“我昨天在外面出差,你说你来了,我就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我不是来听你说对不起的……”
他问:“你愿意留下来吗?和我在一起?”
于是我忘了刚才给他打电话是为了什么事,也许真实的想法不过是想挽留他,或者让他挽留我。
他问得急切:“你愿意吗?愿意吗?”
是的,我想我愿意。
更新时间: 2022-08-12 1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