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丝瓜
他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靠着我,我比窗户暖和多了。”
01怎么办?他好像很讨厌这个人
肖洛白对超市大妈十分钦佩,她们能把塑胶拖鞋拼装成小猪佩奇,昨天还拼装了海绵宝宝。她们似乎有着无限创造力,那种令人惊艳的、让他羡慕不已的创意。
走过促销区,超市广播的声音就大了许多。广播正循环播放某品牌洗衣液的打折广告,他拿起一瓶薰衣草味道的洗衣液仔细端详,随即叹了口气:“给那个人买促销的东西,会不会有点掉价啊?”
斟酌半晌,他还是将那瓶洗衣液放进了购物车。算了,反正表姐说那人是生活白痴,死不了就行。
肖洛白照着昨天晚上列出来的清单,又跑回促销区把东西一一买齐。在收银通道排队结账的时候,购物车里高出他一头的货物,成功吸引了他人的注意力。
表姐跟他说,只要是他能想到的生活用品,都要买。当初他还想,表姐是不是太夸张了?当他用钥匙打开那个人的公寓的门时,亲眼看到室内空荡荡的,他才知道自己买少了生活用品。
红时,是红极一时的女歌手。她的嗓音低哑、空灵,音域宽广,唱歌极富技巧性。在今天看到她之前,肖洛白是她的迷弟。
女生抱着胳膊斜倚在门框上,黑框眼镜遮住她的半张脸,素色的睡衣也是最简单的款式。女生乱糟糟的刘海盖住了眼睛,但肖洛白能看到,她在冲他翻白眼。
她说:“你拿着钥匙还敲什么门啊?”
肖洛白真的不想承认眼前这个人是红时,但是那半慵懒半散漫的语气,却实实在在是属于她的。他尽量谦卑地解释:“因为我敲了很久的门,没人来开,所以就……冒昧了。”
红时伸开五指,把头发拢到脑后。她突然凑到他眼前,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我是说,你为什么不直接拿钥匙开门?”
肖洛白是属于那种个子很高的男生,红时虽然不算矮,但是相比肖洛白,她还是显得娇小。她踮脚凑近肖洛白已经很辛苦了,还想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看她这样,肖洛白突然笑了出来,然后迅速捂住嘴巴。
果然,红时的脸色阴沉下来。她后退几步,站在板凳上俯视肖洛白:“你是静静找来照顾我的人吧,她说你是他弟弟,还是个学生?”
肖洛白平常只能在街上的大屏幕里看红时,今天还是第一次直面她。他乖乖点头:“嗯。”
红时说:“你随便找间房间住吧,都是空的。”
这个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肖洛白觉得,要是按照人类生存标准来填满这些房间,一朝一夕完成不了。
肖洛白指指门外六个超大号购物袋:“我买了很多东西,你能不能帮忙拎……”“嘭!”
红时关上房间的门,房内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那是你买的东西。”
肖洛白咬咬牙,用气音冲着那扇门嘶吼:“你有本事等会儿吃饭的时候也这么说!”
怎么办?他好像很讨厌这个人。
02他总觉得那只乌龟的眼神有点遗憾
肖洛白清点了一下缺少的日用品,列好清单。他准备吃过饭后再去一趟超市。
红时的屋里一直没有动静,肖洛白猜想她可能在睡觉,他忍不住想去骚扰一下。于是,他拿着扫把做掩护,屈起手指,用力敲了敲卧室的门。
门好像没有锁,或许是门锁坏了,吱呀一声,就在肖洛白面前打开。迎面吹来一阵风,夹杂着草叶的清香,还有各种饼干、薯片的气味。
地上散乱着许多拆开的包装袋,肖洛白不知碰到了什么,有个薯片筒滚到他的脚下,在他白净的球鞋上留下一道红色的酱渍。
红时蹲在墙角,以致肖洛白进来时,没有发现她。
她背对着他,长发几乎垂到地上。肖洛白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她抬起头看他,由于角度的原因,眼神越过了镜框,看起来有点迷惑。
红时手上拿着一只乌龟,有半只手掌那么大,正伸着脖子。她捏了捏乌龟的后爪,带着小孩子般的得意向肖洛白炫耀:“看,这是我的宠物,它可喜欢我了,总想和我亲近!”
乌龟的脑袋随着红时的手指晃来晃去,十分活泼。
肖洛白说:“我觉得它是想咬你。”
眼看乌龟的嘴唇就要碰到红时的指尖,她立刻捏着龟壳站起来,走了出去。肖洛白觉得那只乌龟的眼神似乎透露着遗憾。
红时坐在矮柜上,看肖洛白打扫卫生。眼看着门口渐渐聚拢起来的包装袋,她惊讶道:“原来我吃了这么多!”
肖洛白问她:“你平时都吃这些东西吗?”
“嗯。”红时的语气顿时变得很骄傲,“我从来不吃泡面这种垃圾食品!”
肖洛白面无表情地回复她:“我觉得你对垃圾食品的定义有点狭隘。”
窗台上摆满了植物,是清一色的绿萝,虽然摆得杂乱无章,但是叶片被擦得很干净,肖洛白能感受到它的主人对生活的向往与努力。
肖洛白回头看了一眼红时,她正在和裤脚上的线头较劲,她一拽线头,裤脚上的缝隙就越大。细碎蜷曲的刘海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看起来就像海浪一样美好。
03肖洛白立刻明白过来,她那是在憋笑
经纪公司替红时签了一场比赛的合约,需要和红时商量比赛事宜。肖洛白正蹲在玄关处组装鞋架,眼睁睁看着红时把钥匙放在地上,然后低头穿鞋,之后径直跨过钥匙,双手插兜出了门,动作流畅自然,一气呵成。肖洛白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钥匙追了上去。他心里很疑惑,这家伙之前都是爬阳台回来的吗?
和大多数明星出街的装扮一样,红时戴着棒球帽,将帽檐压得很低,戴上一副巨大的墨镜,剩下的面容被口罩遮住,完全看不出她的模样。
肖洛白将手插在口袋里,跟在红时身后说:“其实你穿成这样更显眼,他们会觉得你是个明星,或者……”他俯下身,低头凑近她耳边,手指指向天上火热的太阳,“或者,妄想自己是明星的中二病。”说完,他爽朗地笑出声来。他猜测红时在墨镜的掩饰下,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巴不得把他抓起来吊打一百遍。
上大学时,肖洛白像个独行侠一样,没人和他说话,也没人听他说话,这种轻松自在的感觉真是久违了。虽然他和红时相处的时间短暂,但他觉得红时一点也不像遥不可及的明星,就像身边骄傲自大、容易受欺负的学妹一样,伸伸手就能把她逗得奓毛。
红时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绕到肖洛白身后,指挥他:“你走前面。”
肖洛白一头雾水,问她:“你是不是不认识路?”
红时很安静,没有反驳他,依旧静静地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走。走了一段路,肖洛白感觉后背有点凉,他回过头才发现,红时手里已经绕了一圈毛茸茸的线。
她居然拽着线头拆他的衣服!
肖洛白一口气卡在嗓子里,提不上来,也咽不下去。
“我认识路,”红时捏着线头攥起拳头,伸直胳膊抡了个大圈,“车站在那——边。”
刺啦——
肖洛白亲眼看着自己的衬衫下围又短了一截。
从他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到红时的头顶,她的头在轻轻颤抖着,被帽檐压住的长发跟着像水波一样晃动。他立刻明白过来,她那是在憋笑。
红时突然跑起来:“不信我带你去。”
肖洛白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像那条浅蓝色的线一样被拉长,只好追着她跑:“你给我松手!”
路边一个啃雪糕的小胖子伸出肉嘟嘟的手指,问身边的老人:“奶奶,他们在干吗?”
老妇人连忙捂住小娃娃的眼睛:“乖乖,别看,他们在放风筝。”
04我只是想让你看起来不那么像个智障
公交站牌上面贴的广告五花八门,比起身材健硕的男模特,红时觉得自己旁边的人更秀色可餐一些。
肖洛白的后腰露出一截,线条健美流畅,不远处的几个女高中生特意结伴过来偷看。
红时故意冷哼一声,抱着胳膊对肖洛白说:“你这叫罪有应得。”
肖洛白抓住衬衣背面的衣角往下拽,看起来又委屈又可怜。旁边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一边碎碎念,一边对他指指点点。红时掩在墨镜后面的眼睛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她脱下宽大的外套捂在肖洛白腰上。
肖洛白被外套的布料摩擦得发痒,条件反射般将其按住。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件外套料子真好,一定很贵;第二个想法是,红时的手真软,放开有点舍不得。
红时凶巴巴地把手抽回去:“给我拿着,我热。”
肖洛白一愣,尔后才了然般轻笑起来,他感觉这个傲慢的家伙真是可爱极了。
他把外套系在腰间,隐约可以闻到上面沾染的洗发露的清香气味。他抬起头,发现红时上了一辆双层巴士,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双层巴士虽然高,但每层的高度有限,对于肖洛白这种身高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于是,他一边偏着头,任凭天花板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摩擦,一边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看住红时。
“你为什么非要偏着头?”红时看着肖洛白的姿势都觉得难受,她用手指着前面一个低着头听歌的高个子男生,问肖洛白。
肖洛白费力地换了个角度,试图放松一边的肌肉:“你以为低着头就不难受了吗?”
红时挤开旁边的大叔,贴近肖洛白。她努力挺直脊背,让自己看起来高一点。她耸耸肩,说:“靠吧。”
肖洛白看着红时,眼神有些奇怪,觉得她大概还在为拆了他的衣服而感到愧疚。视线被帽檐遮挡着,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就像他猜不透她的心思一样。
他把脑袋抵在她的肩膀上,真是奇妙的感觉,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矮子享有同样的视野。
到站后,肖洛白说:“我一路都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你,其实枕在你的肩膀上,我更难受。”
红时轻描淡写:“我没想让你舒服,我只是想让你看起来不那么像个智障。”
肖洛白:“……”
05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已远去
公司大厅里很凉快,冷气开得很大,玻璃墙后面的竹子绿得似乎要滴出水来。肖洛白坐在长椅上,双手枕在脑后,他在回想自己一共看到了多少个明星。
一顶帽子从天而降,落在他胸前,他抬头,看见二楼走廊上一脸淡然的红时。
他举起帽子,愤愤地向红时挥手抗议,帽子上面的金属环叮当作响。“喂,砸不对地方会出人命的!”
走近,肖洛白才注意到红时似乎有些困倦。于是,他有点担心地问她:“你很累吗?”
“不是。”红时揉揉眼睛,“我还没睡醒。”
红时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一般情况下,经纪人方静静怎么说,她接下来就怎么做。她的出现只是走过场而已。
外面的街道上早已经铺了厚厚一层夕阳,天色渐渐开始暗下来。
奉表姐旨意,肖洛白本来是要直接护送红时回家的,但红时执意要去中央广场,他拗不过她,只好随行。
听说中央广场有点远,但肖洛白记得没有这么远。他跟在红时后面走街串巷,小巷里还没修水泥路,有人往地上倒了泛着泡沫的洗衣水,行人一不小心,就会踩得满脚是泥。
让肖洛白惊讶的是,红时竟然轻车熟路,步子轻盈得就像掠过池塘的蜻蜓,跟舞台上的她相比,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淡淡的月牙开始在深蓝色的天空显露,肖洛白不禁产生了红时在捉弄他的想法。等到走出胡同,看见橘色的路灯,他才舒了一口气。
这个运动量,对疏于锻炼的红时来说,似乎有点大,肖洛白注意到她在轻轻喘气。他看了她一眼,好意提醒:“天色这么暗了,你戴墨镜还看得清路吗?”
红时把眼镜往下拨了拨,又推回鼻梁上,然后正了正帽檐:“不用你管。”
肖洛白不屑:“嘁,偶像包袱这么重!”
虽然叫中央广场,但这个广场已经没落很多年。与其他广场相比,中央广场的面积狭小,灯光昏暗,连住附近的大妈都组团去其他地方跳广场舞了。
广场中央有一个喷泉,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样式。
红时拍了拍喷泉一侧的大理石边沿的尘土,斜坐在上面说:“这是个音乐喷泉,你安静听!”
肖洛白下意识屏住呼吸,朝喷泉微微倾下身子。离喷泉近了,公路上的车流声就再也遮掩不住音乐的旋律了。声音很小,就像电量不足的八音盒发出的微弱声响,音质也不好。但是,肖洛白越听曲子越觉得熟悉,他偏头问红时:“你知道这是谁作的曲吗?”
在黑夜的映衬下,红时戴的墨镜的轮廓模糊起来,让人无法窥视到她的表情。她默不作声,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疑惑。半晌,她才缓缓摇摇头。
肖洛白就那么看着她,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已远去。
空旷的广场,古旧的喷泉池,如塑像般静默的少女,还有微光洒在她长发上的细碎的亮点,就像一条河,裹挟着记忆深处熟悉的感觉,穿破黑夜,敲动少年的心脉。
红时,我觉得你很熟悉,就像这首歌。
06心跳那么吵,她不嫌自己烦,还真是法外开恩了
红时没告诉肖洛白,她其实只知道那一条来中央广场的路,那条路她走了很多年。音乐喷泉是她的秘密基地,除了他,她从没带别人来过这里。
回去的路上,红时一言不发,就像来的时候一样。肖洛白看她闷得慌,自作主张去摘她的耳机线:“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一句话没说完,耳机线便缠着红时墨镜的镜腿一起掉下来,肖洛白没反应过来,一脚踩上去,只听见“咔嚓”一声,镜片碎了。
“对不起哈,”肖洛白挠挠后脑勺,“我改天赔你一副墨镜。”他捡起碎掉的镜片,用手指向街对面的公交车站,“我们先回去吧。”
肖洛白刚往前走了几步,红时一个踉跄撞到他的背上。她小声解释道:“我看不清路。”肖洛白这才明白,红时近视,那副墨镜想来是带着度数的,怪不得她怎么都不肯摘。
肖洛白将红时两鬓的头发理了理,最大限度地遮住她的面容,然后重新把她的帽子压好,又揽着她的肩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保证她不会被路人认出来。
其间,红时一直抓着肖洛白的衣角不撒手,那根被她拽松的线头又往下开了两圈。
肖洛白觉得好笑,但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意,他紧了紧搭在她肩上的手臂,柔声说:“放心,我不跑。”
上了巴士,肖洛白和红时对面坐着一对货真价实的情侣。女生看到他们状似亲密的举动,顿时不甘示弱地抱紧男友的手臂。男生似乎觉得这是公共场合,有点不好意思,想要抽离手臂,女生却抱得更紧了,还得意地晃来晃去。男生只好揉揉她的头,宠溺地任由她闹。
肖洛白将视线转向天花板,他也很想揉揉怀里这个家伙的头顶,可他不能,他便眼不见,心不乱。
可能有小孩子乱穿马路,巴士司机一个急刹车,车里的乘客随着惯性向前倾。红时的帽子不小心掉落,她素白的脸顿时暴露在灯光下。肖洛白一阵惊慌,他猛地按着红时的后颈将其贴在自己胸前,揉乱了一头顺直的长发。
对面的女生来劲了,当着肖洛白的面捧着男友的脸吻了下去。
肖洛白说不清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看着对面的小情侣秀恩爱,胸前是红时灼热的呼吸,心里怎么都平静不下来。心跳那么吵,红时不嫌自己烦,还真是法外开恩了。
走在公寓附近的小路上,肖洛白吹了好一阵晚风,脸上的热度才降下去。隔壁单元门口停了辆出租车,他看着从车上走下来的人若有所思。
“其实……我们打车回来就行。”
红时没说话,加快步伐往前走。
肖洛白在后面追红时,到了住的楼层,看着等在门口的她,晃着手里的钥匙串,笑得得意:“爬楼倒是挺快,你进得去吗?”
07你对你家的洗衣机做了什么?
红时平时懒散得像没有骨头的人,可她一旦录起节目来,便忙得脚不沾地。这几日,她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肖洛白切好水果,热好牛奶。他躺在沙发上,等到半夜才见红时回来。
门口的女生看起来很狼狈,头发被打湿,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帽檐上的水还在往下滴。肖洛白连忙扯过一条毛巾,把她包起来。他惊慌失措道:“怎么了,你被人欺负了?”
“没,”红时按着毛巾胡乱揉了两下头发,然后走进浴室,“外面下雨了。”
肖洛白不放心,赶紧拿起手机给表姐打了个电话。
“没有啊,录制很顺利。评委还一个劲地夸她,什么音域宽啊,气息沉稳啊,有的没的夸了一大堆……”方静静突然顿住,人开始紧张起来,“她不会又乱发脾气了吧?”
“没有。不过她好像不太对劲,淋雨回来的。”
“淋雨?”方静静音调拔高,“没有下雨呀,市区有下这么大的雨吗?隔着几条街,天气差这么多?”
肖洛白拉开窗帘,天上的半弦月,亮得就像楼下保安溜光的脑门儿。
肖洛白挂断电话。表姐刚才说,有一段时间,红时从公司离开或者录完节目后,情绪会变得有些失常。他想起上次红时走街串巷地找中央广场,他觉得她可能是去音乐喷泉了。
红时洗完澡,头发湿着就钻进被窝,任肖洛白怎么说都不理。肖洛白只好又热了一杯牛奶放在她床边,然后拾起她乱丢在地上的外套和牛仔裤。
“冰箱上有洗衣店的电话。”红时闷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
“不用那么麻烦。”他记得卫生间有洗衣机来着。
肖洛白抱着湿衣服走出房间,衣服上混有红时身上的味道,就像怀里抱着她一样,他的脸不知不觉地热了。他打开洗衣机的盖子,低头就见几朵粉色的大荷花正冲他开得灿烂。
他一惊:“红时!你对你家的洗衣机做了什么?”
玻璃缸里的乌龟依旧在顽强地挠缸壁,红时湿漉漉的头发还蒸腾着丝丝的热气。她抱着膝盖窝在床头,面对肖洛白的质问,小声回答:“因为碗里养不下了。”
肖洛白指着乌龟:“养缸里呀,洗衣机是用来养花的吗?”
红时摇摇头:“不行,它们两个都得养好。”
中央广场的音乐喷泉,是她歌唱梦想生根发芽的地方。她就是听着那里的音乐创作出了自己的第一首歌,也是她学生时代最爱弹的一首歌,现在喷泉里响起的沙哑微弱的旋律,就是那首歌。
去年,喷泉面临拆除重建,她动用自己的一切力量,不管是积累的人脉,还是攒了几年的积蓄,终于把喷泉留下来。但是,没有人再来精心打理它了,所以她捡回了池子里最后一只乌龟和最后一朵荷花。
08那个浑小子居然偷亲我
在红时睡前,肖洛白使用暴力给她擦干了头发,但她还是光荣感冒了。
“生病了?”方静静在电话那边有点着急,“那粉丝见面会又来不了?红时,你要知道,你现在的人气已经在下降了,再这么任性,小心到时候一个粉丝都没了。”
肖洛白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他看着心不在焉的红时,忍不住夺过手机挂断电话,喃喃道:“不会的,起码会剩下一个。”
他拿起体温计,对着窗外看了看:“要是睡醒了,烧还没退,我就把你绑到医院去,你叫破喉咙都没有用!”然后他轻轻给红时掩好被角,贼兮兮地笑着说,“因为我就是‘破喉咙’!”
天阴沉沉的,大片大片的乌云像打翻的墨水一样缓缓翻滚,隔着厚重的帘子,微弱的天光透不进来。
肖洛白守在红时床头,不时把手心覆在她额头上试温度。床头灯的光亮浅浅落在她脸上,仿佛镀上一层温柔的颜色。有时她的睫毛会随着他突然的触摸轻轻颤动,就像积了雪的草尖一样。
肖洛白忍不住移动指腹,在她被体内的热度蒸得过于红润的脸上流连,然后他又像做了坏事一样猛地把手抽回来,心跳加速。
他拿出随身带的本子,在之前的笔记下记下一串又一串数字。
等到红时醒来,肖洛白又给她量了一次体温,正式通知她:“你必须跟我去医院。”
红时只觉得浑身发冷,头昏昏沉沉,她点点头:“嗯。”
肖洛白给红时裹了厚厚一层衣服,翻出她冬天戴的帽子围巾,确定只能看到她的眼睛,才拉着她出门。
预约的出租车停在单元楼门口,红时本来很配合肖洛白,可下楼一看到出租车就表现得很抗拒。
肖洛白没有依着她,拉起她的双臂坐到后座上:“这样去医院是最快的。”
红时身体虚弱,拗不过肖洛白,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软软地靠着车窗。
肖洛白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靠着我,我比窗户暖和多了。”
成串的雨滴击打车窗,路上堵车,车窗外顿时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衬着远方阴沉的天色,车内显得格外压抑。
肖洛白不明白,红时为什么对出租车这么抗拒,一再追问下,红时说:“因为一个男生。”
她在高中的时候组过一支乐队,当时乐队在学校里很受欢迎,甚至其他学校都邀请他们去表演。
“那时候我唱的都是自己写的歌,没有人教我什么唱歌技巧,我就唱歌表达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感觉,那个时候真是棒极了!”
肖洛白注意到,红时提到乐队时,淡然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光彩,本来就红润的脸色更红了几分,说话的语气也变了。
“但是,回学校的时候,一个男生非要打车送我回去。明明只是个初中生,那个浑小子居然偷亲我!”
红时注意到肖洛白的情绪跟着变了,她继续说:“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个男生很过分?被他偷亲之后,我就打开车门跳下去,把腿摔骨折了。”
接下来的时间,肖洛白一路无言,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红时给他的感觉那么熟悉。
09少年时代爱过的人
石红雨,隔壁高中的校园歌手,是肖洛白在青葱岁月中第一个喜欢的女生。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恬静如栀子花一般的长发女生,独自坐在花坛边,抱着吉他唱歌,没有观众,她的眉眼却比飘动的杨柳还要温柔。清澈的嗓音,洋溢的青春感,还有歌词里饱满的感情,在那个初知情窦为何的年纪,石红雨如暴风骤雨般占据了肖洛白的心。
他开始殷勤地给上高中的哥哥送饭,趁着社团活动的间隙,偷偷跑来看她。从她乌发披肩,到束起高高的马尾,从她独来独往,到组建起一支乐队,他见证了她的付出与成长,那种成就感就像草原上最猛的风,就像夏天里最大的雨,和着他心底压抑的感情,奔涌而出,势不可挡。
当他听说她要来自己学校演出的时候,他尽力克制自己的兴奋,充满勇气地策划了一场告白。他觉得那种勇敢,以后不会再有了。
过程就如红时所说,他把她吓得跳了车,甚至腿还摔成骨折,连同他对她的感情也随之折断。
他去医院偷偷看过她几次,但不敢再出现在她眼前。他一遍遍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够好?她是不是认为他和她不是一条水平线上的人,才会惊讶于他逾矩的举动。
之后,他去考音乐学院学作曲,对着五线谱抓耳挠腮,思路匮乏到揪头发,是记忆里那个人的笑容支撑着他走下去。
当他再也听不到她的消息,再也搜索不到她的名字时,他的创作灵感也开始枯竭,看到大街上水果摊贩写的打折标语,他都自叹不如。
后来,他在电视上看到了红时,那个有着少年时代爱过的人相似轮廓的女歌手。
他以为终于有另一个人激发他的灵感时,却发现,原来命运妙不可言。
此刻,肖洛白看着身边的姑娘,突然就想起了一句话——
如果路过的风带走了你的心,那么当它从远方归来时,必然拥有携风带雨的力量,能够披荆斩棘。
10这几天,它都不知道要咬谁了
红时在医院休养了两天,回来之后,方静静把她带到办公室,神情严肃地通知她,她的时代正在成为过去。
“你的关注度越来越低了,粉丝数量正在以不可逆转的速度下降。”方静静扶额,“公司已经在考虑找新人把你顶下去。”
“哦。”红时倒是显得平淡,她说,“可是,这不是你的事吗?”
方静静:“……”
算了,她家艺人就这德行,她一早就该知道。
只是没有想到,红时继续平淡地说:“你说过,我只要乖乖按照你铺的路走就好。我不需要有感情,我只要用全部力气来提升演唱技巧就好。我写的词没水平,不可以;我想的旋律不高端,不可以;就连我的名字……”她转头凝视方静静,“都是你说太平凡,不可以。”
“我……”方静静显得有些窘迫,“我这不是为了让你更迎合群众吗。”
红时面沉如水:“可你答应过我,你是带我出来唱歌的。”
方静静说:“你也唱了呀,不是也红了吗?”
红时垂下眼眸:“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我不是在唱歌……”
每天,肖洛白和玻璃缸里没心没肺的乌龟互动得很开心。他看着整日神情恹恹的红时,把她拉了过来。“你也逗逗它,你看,这几天,它都不知道要咬谁……”
红时甩给肖洛白一个凌厉的眼刀,成功让他改了口——
“这几天,它都不知道要亲近谁了……”
他拽着红时的手指滑过缸壁,果然,乌龟的脖子立刻伸过来,它上戳下咬。
红时任由他拉着,一份温热从两人接触的地方传递到她手里,让她心里蓦地一暖,感觉现在身边有肖洛白,真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
那天肖洛白没告诉红时,这次和她的触碰也带给了他心跳加速的感觉,让他在笔记本上又记下了一段旋律。
11那一刻,他就像发光的太阳
夏天的风吹过一道又一道墙头,玻璃缸里的水很快就变绿,肖洛白每天不得不拿牙刷给乌龟刷壳。
他觉得红时好像卡在一道过不去的坎上,忍不住给表姐打了个电话。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应验了。
他一开始就明白红时有个瑕疵,就是她唱歌完全依赖技巧,没有感情。这也是他曾经虽然一次次觉得红时像他当年喜欢的少女,却从未当真一样。
如果观众仅凭外表和歌唱技巧喜欢一个歌手,那么当乐坛出现外形更漂亮、技巧更丰富的新人之后,她很快就会被遗忘。每个人的感情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一个歌手的声音里饱含热情,那么她打动的可能只有一小部分人,但这些人一旦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
肖洛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红时,红时摇摇头,她找不回那种随心所欲的感觉了。
她是个情绪极端细腻的人,肖洛白一开始就知道。被意外告白,留下不好的记忆,她就不再打车,像守护梦想一般守护着喷泉池里的乌龟和荷花。她每次从公司出来,一次次去中央广场寻找最初的心意。
这种人,一旦脆弱起来,很难自己走出来。
肖洛白走到抱着膝盖缩在窗边晒太阳的红时面前,拿出衬衣胸前口袋里珍藏的一张彩色照片。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还不如一个高中生!”他猛地把照片抽回来,那是他从校报上剪下来的,上面束着高马尾的女生意气风发,接着他把照片塞回胸前,冷哼一声,“反正你不戴眼镜也看不清。”
“这可是我从初二开始就喜欢的人,也是天底下最好的歌手,不像你,离开了技巧就什么都唱不出来。”
红时罕见地瞪大眼睛,抬头看他。
肖洛白忽然贼兮兮地笑了:“怎么?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你不会是不开心了吧?”他咳了一声,继续说,“我偷偷看过她,偷偷亲过她,偷偷把她放在心底很多年。但是她从我的生命里消失很久了,带走了我很多东西。”他指指脑袋,“这里的东西,比如感情啊,理智啊,还有灵感什么的。”
他拿出一本小小的笔记本:“说到灵感,你可能不相信,其实我是学作曲的。当初她给予了我很多创作灵感,后来一直得不到她的消息,我就感觉作曲失去了意义,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红时用指尖轻触纸页上的乐谱,听肖洛白继续说:“但是啊,只要想着她,心里的那份感情依旧灼热而浓烈。”
“现在你写出来了,你找到她了?”红时试探着问。
“嗯。”肖洛白意有所指地点点头,“我把和她相处的一点一滴写进旋律里,就成了这首曲子。”他把本子放在她的手心,“你来填词吧,也让其他人看看,你的歌声里不只有技巧。”
红时低头看看手里字迹清秀的笔记,再抬眸看看身上落满阳光的肖洛白,那一刻,他就像发光的太阳。
12你快住口!还想被咬吗?
红时的新歌已经发布一周,反响平平,公司正在不遗余力地打造新人。方静静愁得不得了,红时则每天满面红光。
荷花已经被肖洛白移栽到了新买的水缸里,红时一边伸手在水面上画圈逗弄乌龟,一边眉眼弯弯朝肖洛白笑。“今天又有人给我留言了,说会继续和男友一起支持我。肖洛白,真是谢谢你!”
肖洛白坐在窗台边,眼睛眯成一条缝。“红时,我一直很好奇,你当初可是站过舞台上的人,就那么怕一个初中的男生,怕到跳车?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他?”
红时捞起乌龟放在手心,她若有所思:“当时……应该是喜欢的吧,不然怎么会心跳得那么快,慌张得想要逃开呢?”她发现肖洛白眼睛一动,里面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她继续说,“其实,我之前发现他好几次来我们学校偷偷看我,你知道吗?有几次,我摆造型摆得特别辛苦。”
这次换肖洛白彻底愣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你一定知道吧。”红时嘴角一弯,倏地从他胸前口袋里抽出那张照片。“你可能不知道,近视的女生都有一种装备,叫隐!形!眼!镜!”
肖洛白好像被雷劈了一样,觉得自己大概是神志不清了,他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却被一个原名叫石红雨,艺名叫红时的过气女歌手摆了一道。
“咦?我那时戴的眼镜是粉红色的呀,什么审美……”红时正仔细欣赏自己的旧照,冷不丁觉得手指传来一阵疼痛。
“肖洛白,我被乌龟咬了。快快快,帮我把它弄下来呀。”
肖洛白瞬间回神,围着玻璃缸手忙脚乱。
“放水里,放水里,它就松口了。”
“敲它脑袋,多敲几下。”
“我去拿筷子,实在不行,就撬开它的嘴!”
乌龟被肖洛白翻转了身子,晾在桌子上受体罚。肖洛白轻轻地往红时的指尖涂抹碘酒,问她:“还养不养?”
红时挠挠头,似乎没有考虑肖洛白提出的问题。半晌,她眸光一转:“要不给它起名‘草龟’吧。”
肖洛白说:“你快住口!你还想被咬吗?”
更新时间: 2021-01-18 1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