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可奕
1.
大学生原创类音乐节目《未来创作人》的决赛现场,最后一轮比赛结束,灯光组将场地光线调暗,营造出十足的神秘色彩。
升降台伴随着主持人的声音缓缓升起:“获得冠军的是——云朵!”
灯光定格,出现在舞台上的傅云歌,秋水一般缱绻的眼眸里含着笑,细长秀美的眉眼间,全是温柔岁月的气息。
台下掌声如雷,坐在评委席上的许春辉却百感交集。
他还记得,几年前她说,只要他一直唱,她就一直为他写词。
他印象中的她,还是那个短发齐肩,开心时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的女孩。而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光芒四射的她。
许春辉的思绪跑远,回过神来才发现傅云歌已经同其他选手和评委握过手,此刻正站在他面前。
她笑意盈盈,朝着他张开双臂,吸引他视线的却是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云朵形状的银戒指。
许春辉的呼吸猛地一滞,似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时间像是一道光,借着这个久违的拥抱,将他们带回到那年初识。
2.
高二的暑假,傅云歌在一座颇有年代感的楼房里学习钢琴。
楼房被许多桂花树包围住,最高的那一棵,紧靠楼房,树枝快要伸进二楼小阁楼敞开的窗户里了。
傅云歌站在树下,扶了扶肩膀上的帆布包,步伐坚定地走进去。踏上楼梯,阁楼上传来节奏感强烈的密集的鼓声,像是白纸上清晰可见的黑色音符,荡漾在整座房子里。房门虚掩着,空气里有源源不断飘来的桂花香。
她的视线正好落在阁楼上的那道背影上。
少年挥舞着健硕有力的小臂,动作娴熟地敲击着窗前的架子鼓。
这座楼房的主人是教乐器的于老师,她收的学生少,行为又奇特。一间阁楼里,早上教钢琴,下午教架子鼓。来找于老师学习的人多半都是基本功扎实的音乐天才,像傅云歌这种半路出家的,只她一个。
她的妈妈是医生,于老师曾经是她的患者,傅云歌这才有机会当她的学生。
“你有事?”
傅云歌正看得出神,冷不丁被突然转过身说话的许春辉吓了一跳。
她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的房门,心虚地朝阁楼扫视了一圈:“不好意思啊,我早上把笔记本忘在这里了。刚才看你在练习,所以没有敲门。”
“你说这个笔记本是你的?”
许春辉一脸狡黠,长腿一迈就到了钢琴旁边:“怎么证明?”
“扉页右下角,画了一朵云。”傅云歌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面差不多写了二十页。”
少年脸上棱角分明,瘦高个,浑身散发着十足的青春气息。
“幸好你来了,不然我还怕找不到它的主人呢。”
他原本绷着的脸上蓦地漾开笑容,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他口中的“它”是指那本笔记本。
“上面的内容是你写的吗?”
风把笔记本吹开,他无意中看到了一段话。
傅云歌压抑着内心的窃喜,面上露出疑惑:“你找我干什么?”
许春辉解释:“是这样,我刚才打的那一段鼓,是你写的东西给了我灵感。”他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许……我们可以配合一下。”
他写了很多首歌,却只有两首被他完整地拼凑出了歌词。
他有着极其发达的音乐细胞,脑海里却只能住下音符和旋律。填词对于他来说,像是突不破的瓶颈。再悠扬的曲子,配上不完美的歌词,无论怎么听,都是有残缺的作品。
直到他看到她写的那段话,心弦被轻轻地拨动,便觉得那像是为他的曲子量身打造的一样。
3.
“傅云歌你好,我叫许春辉。许仙的许,后面两个字意为‘春天的光辉’。”
那日在阁楼上,傅云歌并没有给出回答,而是在许春辉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后,捂着有些发烫的脸颊,飞快地从楼梯上跑了下去,跑出楼房很远才停下来。
她疯狂跳动的心脏里,除了紧张,更多的是激动。
其实她早就知道许春辉了。
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但凡学校有活动,必会有他的身影出现。有时是艳惊四座的乐器独奏,有时是嗓音非凡的男声独唱。只要他的名字一出现,周围肯定有一大片的女生在尖叫。她们喜欢他得天独厚的音乐天赋,更着迷于他帅气英俊的外表。
在傅云歌唯一参加过的一次校园表演中,她也被他的歌声感染过。而许春辉真正引起傅云歌注意,是在暑假她上钢琴课的时候。
她的课在早上,下午便被于老师叫去修剪花园里的花草树枝。修剪一圈下来,于老师会端给她一杯泡好的花茶,然后去阁楼上课。
傅云歌被于老师给予了特权,可以在楼房里自由活动。
可她动都懒得动,便窝在阁楼外的楼梯上。
那日于老师上完课出来,身后跟着一位个头快要窜到一米八的少年。男生穿着最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手里提着琴盒。傅云歌坐在最上方的楼梯上,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后来她从阁楼的窗户向外看,便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
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下,少年一手执琴,一手拉弓,微风拂过他光洁好看的额头,偶有片片花瓣掉落,落在他浓密的发间。
云歌撑着下巴趴在窗户上看,这才看清,一直跟她在同一天上课的人,居然是许春辉?!
八月的天气格外炎热,火辣辣的太阳当空照着,路上行人都没几个。
琴声婉转悠扬,在那样燥热的天气里,傅云歌的心难得觉得清爽了不少。
于老师说,她给许春辉录制了一个短视频,去参加乐器大赛的初选。
傅云歌特别震惊,同一个人居然会有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质。打架子鼓时那么桀骜不驯,拉小提琴时又是优雅温柔的模样。
她对他十分好奇,一瞬间便产生了好感。
之后暑假的每一天,她上完课后都要返回于老师那里,坐在楼梯上,安安静静地待一整个下午。
直到这天上完课回家,她发现自己把笔记本忘在了阁楼上。
这才光明正大地和许春辉相识了。
大半个暑假里,傅云歌的内心都十分嘈杂,兵荒马乱,不同于她那日的落荒而逃,许春辉天生就带着几分自来熟。
新学期第一天,他就带着一杯加满冰块的珍珠奶茶晃到了傅云歌的班级门口。
傅云歌在同学们如炬的目光中走出教室,她轻轻地扯住许春辉的校服袖子,示意他站到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两人刚站好,傅云歌就低声发出了三连问。
“你找我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个班?”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许春辉笑了笑,将奶茶塞到她的手里:“我刚才跟着你进的校门。你的名字嘛,笔记本那朵云下面,不是写了‘傅云歌’三个字?当我不识字的吗?”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带了点儿油嘴滑舌的腔调,傅云歌恨不得当场翻个白眼。
她是真的不想因为他而变成焦点人物好不好!就这两分钟的时间,来来往往向他们行注目礼的人,已经可以排很长一条队了。
许春辉看着傅云歌伸手挡着脸,偷偷摸摸,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的表情,觉得很是有趣。
“至于我找你,当然是为了……送奶茶啊。”他清了清嗓子,语调拉得长长的,是有意逗她的意思。
男生泉水一般清冽的声音像是于老师家里种的桂花,带着四处飘散的甜味,一丝丝钻进了傅云歌的心里,让她的心房狂跳不止,连呼吸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直到男生又往下说了一句:“嘿嘿,还有……你那个笔记本。”
4.
傅云歌那个写满了诗情画意的句子的笔记本,还是到了许春辉的手上。他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回到家就对着它鼓捣起了乐器。
他发现傅云歌写的句子和他谱的曲子,竟然是那么合拍。他不由得对傅云歌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再往后,他有事没事就去找傅云歌。
他打球的时候,傅云歌戴着耳机,在操场上慢跑,隔着远远的距离,他能感觉到来自她的视线,投篮都格外卖力了。
时间长了,两人之间有了某种默契。
傅云歌不知不觉地承担起了给许春辉的新歌写词的重担。
看着白纸上刚刚打印出来的歌曲,傅云歌不由得勾了勾嘴角。第一首编好曲的歌叫《完整》。
作曲:许春辉。
作词:云朵。
她的名字和许春辉的名字排在一起,让她觉出一种别样的浪漫来。
录完歌的许春辉兴奋得不行。正值当地一年一度的庙会,他拉着傅云歌,兴冲冲地逛起了庙会。街道两旁聚集了很多小摊贩,叫卖声、游客的闲谈声汇成极具生活气息的市声。
许春辉拉着她穿梭在密集的人群中,他们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停下来,摊子上摆放的多是动漫人物的面具。许春辉被吸引住,在摊子上挑挑选选。
傅云歌更感兴趣的是隔壁摆满了女生饰品的摊子,她的视线停留在一枚戒指上,直到眼前突然一黑——是许春辉将选好的面具套在了她的头上。
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透过面具上眼睛部位的两个小洞,她看见戴在许春辉脸上的面具,是《千与千寻》里的白龙。
她将自己的面具取下来,发现他给她戴上的是千寻的面具。
“你也喜欢宫崎骏?”
少年将面具推到头顶,朝着她露出好看的笑容:“谁不喜欢宫崎骏?他可是我最爱的动漫大师!”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往傅云歌刚才驻足的小摊瞥了一眼,“傅云歌,陪我去报名吧。”
许春辉说的是一个歌唱比赛,报名日期刚好在庙会这几天。穿过长长的庙会一条街,贴满了宣传海报的广场就是报名地点。
许春辉兴冲冲地往前走,傅云歌跟在他身后,她想起了《千与千寻》里那句经典的台词——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
她也好想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出来:许春辉,你就一直一直往前,我就站在你身后。
5.
转眼到了深秋,盛夏时满目苍翠的校园显得有些萧条,枫树的叶子簌簌落满了操场和教学楼之间的那条小路。
本该上体育课的傅云歌借口来例假,向老师请了假回教室。
她走进教学楼,正好听到五班教室里传出歌声:“还好我有,我这一首情歌,轻轻地,轻轻哼着,哭着笑着,我的天长地久……”
是梁静茹的《情歌》。
歌声从开始的低缓,到后来的热烈,配合着吉他轻柔的伴奏。傅云歌看了一眼教室外贴着的课表,那节课是五班的音乐课。
傅云歌哑然失笑。她该想得到的,这样胆大妄为的行为,除了许春辉还能有谁做得出?
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资历最深的音乐老师卢老师不喜欢流行歌曲。不仅如此,他还听不得自己的学生唱流行歌曲,浑身上下,由里到外,散发着对流行歌曲的排斥。
巧就巧在许春辉是五班的音乐课代表。
排课不多的音乐课,两人火星撞地球,老卢变着法儿压制,许春辉想尽办法反抗。
上次校庆表演的乐器演奏节目,许春辉硬是忽悠着班上原本拉二胡、弹琵琶的同学妥协,换上了电吉他和架子鼓。
台上激昂的节奏、旋律让礼堂的气氛炸裂,台下傅云歌和同学们摇着小红旗疯狂地欢呼,老卢却气不打一处来,扬言要撤掉他这个课代表。
后来还是五班班主任以节目要百花齐放为理由,替许春辉求情,事情才作罢。
将近半节课的时间,许春辉的扫路工作才接近尾声。只是枯掉的枫叶落得很快,风一吹,刚刚清扫过的道路上又落了一层。
许春辉收回扫把,看着眼前堆积的落叶,巨大的挫败感涌上了心头。
来的时候他忘了带撮箕和垃圾桶,要是这个当口离开去取工具,估计不消几阵风,这半天就白忙活了。
少年皱着好看的眉头,俊朗的脸上写满生无可恋。
傅云歌远远地看着少年拿起扫把来回挥动,空气中洋洋洒洒的浮尘,最终在他棉质的校服肩膀上找到了归宿。
似乎是发觉额前的碎发蒙上了灰尘,他烦躁地拍了拍头发。
“你又给老卢找麻烦了?”
拖着撮箕和垃圾桶出现的傅云歌,那一刻在许春辉眼里,变成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许春辉看到她,眉梢间都染上喜悦:“什么找麻烦?我那是活跃课堂气氛好不好?”
“活跃气氛唱情歌?你是故意跟老卢作对吧?”傅云歌打开垃圾桶的盖子,目光笃定地看向他。
许春辉手和撮箕并用,往垃圾桶里塞枯叶。
没说话,算是默认。
老卢接到通知要去开会,安排同学抱来手风琴,让许春辉带着大家唱《送别》。哪里想得到,他将手风琴搁置在一旁,拿着音乐教室的吉他,带领全班一起唱起了流行歌曲,还是不怎么适合校园环境的情歌……
或许是压抑久了,五班的歌声过于洪亮,以至于校领导和老卢齐齐冲进了音乐教室。
接受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育之后,许春辉就被罚来扫落叶了。
傅云歌摇了摇垃圾桶,试探着说:“要不你去找老卢认个错?你们班这么一闹,他又得挨领导批评了。”
“其实我……我没想给他找麻烦……”
少年的话说到一半又停下,耷拉着肩,面上是不知道该怎样表达的纠结。
傅云歌偷偷瞄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将准备很久的话说出口。
“你期待的是冷静和冲动的碰撞,你喜欢金属的激昂和弦乐的优雅。你希望音乐能够结合,而不是互不相干地各自发展。”
许春辉拿着扫把的手顿住,惊奇地抬起头来。
视线相撞的那一瞬,傅云歌有些不自在,别过脸继续说:“所以你难以理解老卢的这种教学观念,想要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
或许是一直以来的想法终于被人理解,用最直白的话展现在自己眼前,许春辉突然站起来,激动地说:“哇!这么懂我?”
少年忽地靠近,阳光穿过云层落下来,两张年轻的脸庞瞬间拉近距离。
傅云歌只需稍稍抬起眼帘,便能清晰地瞧见他根根分明的眼睫。偏偏兴高采烈的许春辉丝毫没有意识到,幽亮的眼眸里满含着赤诚。
他神秘地说:“既然这么懂我,不如你再帮我个忙吧?”
一片枫叶应景掉下,刚好落在许春辉的肩头。
傅云歌脑海中猛然闪现出她第一次在阁楼上看到他站在桂花树下拉小提琴的情景。
莫名地,空气里带了点儿旖旎的味道。
6.
许春辉说的帮忙是让傅云歌帮他离开学校。上次报名的歌唱比赛马上就要进行半决赛。他家里人不同意他参加,上学时都是看着他进了学校才离开。
许春辉想过翻墙的法子,可是近来校领导特意让人在学校四周安装了摄像头,翻墙是行不通的。
“那啥,你肚子疼?”他又上演了油嘴滑舌那一套,“让我英雄救美一次,送你去医院。”
当傅云歌捂着肚子,面色发白地和许春辉坐上出租车时,她才惊觉,自己在许春辉面前,真的是一点儿原则都没有。
顺利晋级后,许春辉乐呵呵地来找她庆祝。
他说他的名字靠前,得到了赞助商提供的奖品,那是一枚银质戒指。
许春辉特意拿去改造金银制品的店里,将那枚戒指改成了云朵的形状。他献宝似的将戒指拿到傅云歌面前:“上次逛庙会,看你盯着那个戒指,眼睛都快直了。这个送给你,算是我们第一首歌的战利品。”
初赛时,他唱了那首由她填词的《完整》,得到评委的一致好评。
傅云歌被他话里的“我们”撩得心猿意马,险些就压制不住内心的小雀跃。
然而仅仅几秒钟后,许春辉就迎面浇了她一盆冷水,。
她听见他轻描淡写地说:“傅云歌,你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能够认识你,我真是太幸运了!”
许春辉说得起劲,完全没有察觉到身旁女孩的表情。
傅云歌愣了愣,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好朋友”三个字让她眼睛里的光芒一点儿一点儿地暗下去。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傅云歌都告诫自己,要远离许春辉。
可是他一靠近,她就管不住自己,想要飞奔到他身边。她极其缺乏安全感,便想要尽可能地去寻找安全感。
十岁以前,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不论是父母,还是爷爷奶奶,全都宠着她,以她为中心。
十一岁那年,弟弟出生了。
家人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弟弟身上。
她最喜欢的玩具,要让给弟弟。她最爱的零食,也是弟弟先吃。她和弟弟争执吵闹,所有人都跑来责怪她。
甚至她考出了好成绩,得到也只有最简单的一句夸赞。
升高中那年,她好几次“不经意”地提到商场橱窗里那只大大的维尼熊,然而到了过生日的时候,爸爸还是没有将它买回来。
她故意三天没有吃饭,饿得昏倒,被救护车送到医院,这才换来父母少得可怜的关心。
因了这样的经历,她遇到想要的一切,就要想尽办法去争取。
在于老师家见到许春辉的时候,她立即被拥有两种截然不同气质的他所吸引。
她明里暗里向好多同学打听过他的事情,知道他虽然有天赋,却写不出来像样的歌词。
于是,整整一个月,她都在研究他的音乐风格。
她故意在暑期课的最后一天将笔记本落在阁楼里,为的就是接近他。
她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是,隔了这么久她才知道,在那个少年的心里,对她的定义,只是朋友。
7.
高三下学期,许春辉获得了那次歌唱比赛的冠军,高考后签约了一家娱乐公司。
公司总部在上海,填报完志愿,他登上了去往上海的飞机。
当时公司举办封闭式训练营,每当在那小小的隔间里进行创作时,许春辉内心都会产生浓浓的孤独感。
从他参加比赛开始,傅云歌一直在给予他源源不断的能量,替他找寻创作当中的问题,替他的曲子填词。
离开了傅云歌的他就像孤军奋战的将士,再没有与他并肩的战友。
当时傅云歌父母外出游玩,将上小学的弟弟交给她来照顾。她忙得不可开交,甚至抽不出时间去给他送行。
有时候她想,这样也好,距离远了,她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期待了。
可命运就是如此难以预料,非要让他们再次产生关联。
她顺利地被自己填报的那所上海的大学录取,许春辉也被另一所上海大学录取。
新学期到上海,许春辉满面春风地去接她,拍着胸脯做保证:“以后我就是你在这座城市的依靠了,大事、小事随意差遣!”
他将她送到学校,替她打点好一切。
那时他住在公司的宿舍,除了上课的时间,几乎不用回学校。
他以为自己可以照顾她,可是工作强度越来越大,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反倒是傅云歌,一得空就去找他。两人宅在小小的宿舍里,一首接一首地写歌,一点儿一点儿地打磨歌曲。
公司为许春辉制作的迷你专辑,只有四首歌曲。
谁都没有想到,短短一周,四首歌都挤进了知名音乐榜新歌榜。
对于一个新人来说,那是前所未有的成绩,是前所未有的光芒加身。
公司开始重视许春辉,但令人不解的是,他取得如此亮眼的成绩,公司里拿得出手的经纪人还是没有人愿意带他。
他们手下都有成熟的艺人,不需要花费过多的心思,不需要从头开始打造,谁会愿意和他一起,赌一个没有人知道前景的未来呢?
许春辉少年气盛,看透炎凉后开始为自己规划未来。
没有经纪人,他便自己确定行程。
第一次唱现场,是翘了课的傅云歌陪着他,给他处理各种事宜。他在台上演唱的时候,她在台下对他竖着大拇指。
舞台灯光亮起,设备音乐响起,他戴着耳返拿起话筒,台下的观众万千,他只看得到为他而来的女孩,坐在台下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他仿佛能听得见傅云歌的呐喊:“许春辉,你是最棒的!”
事情在许春辉所在的公司新一年的年度规划上发生了变化。艺人企划部对他的未来重新进行规划,并言明往后公司会在创作上给他最大的自由度,更会为他配备最专业的团队。
除了经纪人和助理,后续还会配备造型师、宣传、摄影师等。
全方位的宣传造势,加上本身的高水准,许春辉这个名字终于在华语乐坛上有了一席之地,人生的第二张专辑,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
高中时的好友提议,趁着这个机会举行一次聚会,也算是为许春辉庆功。
那晚,震耳欲聋的音响声充斥着整个包厢,他们一群好友一边涮着火锅,一边唱歌。
许春辉的一个好友问他:此时此刻,最想说的话是什么?
他端起一杯啤酒,英俊的脸上满是笑容:“感谢我最好的朋友——傅云歌。”
傅云歌笑着将夹起的牛肉放进嘴里,热辣滚烫的油汁呛得她无比难受,她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扯了张纸巾捂在脸上,遮住已经泛红的眼眶,想要将面前的一切隔离开来。
聚会到最后,醉的醉,走的走。
许春辉醉得不省人事,被好友送回了家。
傅云歌哑着嗓子,一个人在包厢里哭得撕心裂肺。
她嘶吼着唱:“还好我有,我这一首情歌,轻轻地,轻轻哼着,哭着笑着,我的天长地久……”
她为他写了那么多首情歌,可情歌没有告诉她,他不爱她。
8.
因为许春辉声名鹊起,“云朵”这个名字也逐渐在圈子里传开了。
有当红的制作公司看中她的潜力,想邀她写词。
许春辉的公司也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想要将傅云歌签下来。
这些都被傅云歌拒绝了。
许春辉疑惑地问她为什么拒绝,她回答说:“我不想出名,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可是我们不是说要一直在一起吗?”
傅云歌避开他的目光,她要怎么开口告诉他,她想要的在一起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她微微扯着嘴角,笑得有些苦涩:“可是许春辉,没有人会一直在一起的。”
许春辉得到消息的时候,傅云歌已经收到了美国一所高校的录取通知书。
她要学的专业是英美文学,一个同她本人的古典气质非常吻合的专业。
那是许春辉头一次反思。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她在迁就他,他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她想要的是什么。好像从来都是她在付出,他心安理得地接受。
不知不觉中,代表两人关系的天平已经彻彻底底地倾向了他,他想去拨正,却发现有点儿无能为力。
毕竟,他连开口要她留下的勇气都没有。
傅云歌没有放弃“云朵”的身份,她依旧在为歌曲作词,只是不再为许春辉一个人。
她的生活越来越忙碌,要赶上学校的课程,要去参加周末的读书沙龙,要认识新的人,要参加新的聚会。
没有了他,她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只是那枚被她戴在无名指上的银戒指,无数次氧化发黑,又无数次被她擦亮。
那片云朵,像是她蒙了灰尘的心,她一次次地想要拨开云雾,却只能看着黑云拢聚。
她觉得,她和许春辉之间,该有个结局了。
恰逢《未来创作人》节目组打来电话,问她愿不愿意以选手的身份加盟比赛,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要走到许春辉面前去,亲手为自己的青春画上句号。
9.
《未来创作人》的决赛直播结束,节目组准备了庆功宴,众人出发前往庆功地点时,许春辉和傅云歌在后台狭路相逢。
短暂的寒暄结束,傅云歌向眼前这个从来没有被岁月侵蚀过的男人告别。
见傅云歌要离开,许春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喊住她:“云歌,你能……”你能不能留下来?
只是他的后半句话被傅云歌打断了。
“许春辉。”傅云歌没有回头,只是喊他。早在那年她去阁楼找她故意落下的笔记本时,就想这样喊他的名字了。
她将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摘下,转身从他身边走过时,把戒指放在了他手里。
许春辉心口一窒。他还记得,当时在学校的操场上,她坐在双杠上,两只脚胡乱地晃着,意气风发地说:“以后我写的歌词,署名就写云朵。”
他斜倚着立柱,侧头看她。女生的头顶是湛蓝的雨后晴空,她伸手将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缥缈虚幻,捉摸不透,而且神秘感十足。”
她的手缓缓往上,做出触摸的动作:“还有,想抓也抓不住……”
此刻许春辉盯着她的背影,听见她说:“我要回美国了。”
曾经他送给她的千寻面具还摆在她的桌子上,可这一次,是她,不打算回头了呢。
后来许春辉开的每一场演唱会,他都会唱起第一次将他和傅云歌联系起来的那首歌——《完整》。
这些年他无数次问过自己,你爱傅云歌吗?
他从来都没有想清楚过这个问题。
直到那日看着傅云歌离去的背影,捏着戒指失魂落魄的他,终于有了答案。
曾经有一个人藏在他心上,只是,他懂得太迟。
更新时间: 2020-11-03 2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