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川叔
今天在电子信箱里收到了你结婚的电子喜帖,婚纱照上的你已被PS得面目全非,但是那个笑容却一如往昔的美好。
我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总是有一侧有一个小酒窝,我觉得那真好看。
我们认识那年我二十九岁你二十二岁。
那时候我是部门新晋升的主管,你是来公司实习的大学生。
你剪了一个齐刘海,散着头发看着特萝莉,你冲我鞠了一躬说:您好,我是新来的齐雨薇。
新人实习基本无事可做,很多实习生就是为了期满拿到个实习推荐而已。
你的职位是资料员,每天的工作其实就是对着电脑发呆,某次我路过你的工位发现你正在草纸上涂抹着一幅漫画,就悄声说一句,画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你像个被惊吓到的小兔子,一瞬间涨红了脸。
现在还能脸红的姑娘,其实很少见。
之后你要了我的MSN,在小窗里和我打的第一句招呼是:大叔,也看漫画么?
我当时差点一口咖啡喷到键盘上,我姜大卫虽然二十九岁,但是也没到大叔的年纪吧!
后来的故事多少有些顺理成章,我作为一个资深少女漫画读者的“大叔”,和大学里是漫画社创始人的她在频繁约会之后,开始了一段极其不靠谱的恋爱。
那一年,我月薪七千五百元,她实习补助八百元。我大她七年零四个月。
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收入的差距,年龄的差距,会成为日后遥远的差距。
实习期满,你老妈心疼你,说打算让你考研看看,你就彻底成了闲人。
你从公司走的那天,我们在大门口的连廊下接吻。
我做梦都没想到,那会成为这段恋情最美的回忆。
其实在没遇到你之前,我谈过几段恋爱,最后一段是毕业后的第二年。
那段恋情止于谈婚论嫁之时我拿不出对方的妈妈开出的高额彩礼费。
她说的没错,像我这么一个没房没车,当年一个月开五千块工资的农村孩子,如果还没有积蓄,是配不上她穷得只剩下北京户口的闺女的。
那段感情之后,我就没再谈过恋爱。
之后就度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所谓的“事业打拼期”。
我学会了抽烟、喝酒、洗桑拿和应酬。
我学会了在KTV点三十首歌曲,信手拈来就能语出惊人。
我结交了一群所谓的狐朋狗友。
我学会了跳槽,学会了装逼。
我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自己。
男生超过二十七岁家里就会开始催促结婚。
我从此开始进入了死循环的相亲模式。
带着一张成熟世故的脸和一个长不大的内心。
从最初的局促不安,到最后的侃侃而谈。
所谓的相亲,不过是个经验而已。
当姑娘们越换越差,条件越谈越明了的时候。
我已经知道,我似乎越来越没有选择的余地。
好友说马上要回国,我们几个朋友琢磨着在三十岁之前开个公司。
不趁现在去改变,或许以后也就真的没了机会。
我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开始筹划公司的组建和项目运营。
我把这几年我看到的、学到的都用上。
恨不得能一夜之间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你。
你剪着齐刘海,一咧嘴就露出一侧的酒窝,怯生生地说“你好,我是新来的齐雨薇”。
我还记得你最开始在草稿纸上画的那个可爱的小人,也和你一样,像个小萝莉一样可爱。
我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我自己,单纯,不谙世事,每天看着漫画,为里面的情情爱爱所打动着。
你喜欢叫我大叔,我却觉得这俩字把我叫老了。
你喜欢在没人的地方挽着我的手,你说:这样真好。
你说你最喜欢看我穿着衬衫工作的样子,我却想不起自己穿正装到底是什么模样。
你说,其实你不知道,现在好多女孩子都是大叔控。
我摸摸鼻子问,难道我真的有那么老么?
你喜欢装嫩,喜欢扮萌,喜欢用港台腔撒娇。
在那段所谓的考研的日子里,你每天的生活就是吃、睡,以及和我聊天。
有时候我工作忙不在电脑前,你能在MSN上写足好几屏的话。
我说,你那么喜欢画漫画,要不你空闲的时候去做个漫画家吧!
你说,现在的漫画杂志都没几本,根本没地方投稿,好不容易有个知音集团出了一本杂志,还只收彩色漫画。
你嘟着嘴巴说,只有黑白漫画才最高好么!最高!!
其实我只是希望你能让自己有点事可做罢了,因为你的生活里只有我。
而我还有我的工作。
考了两年你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研究生。
那天我们去吃牛排,你开心地说,这个红酒的颜色真好看,牛排也很好看,大卫叔叔也很好看。
我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我没有告诉你,我和朋友打算合作的那个项目最后通过不了层层的审批,只好作罢,两年的时间搭进去的或许不仅是时间和金钱,还有极大的挫败感。
那一年我三十一岁,你二十四岁。
我们同居了。
我换了一家公司升职为了部门经理,你依旧不谙世事没心没肺地开始你的研究生生涯。
我总想再过三年,等你研究生毕业,那时候我应该也差不多把自己的公司做好,我们应该会理所应当地结婚吧?
你不会做家务,不会打扫卫生。
我每个礼拜请了保洁阿姨,但是往往阿姨才收拾完,你就又会搞得一团乱,你说,乱一点才像个家。
我有着很强的神经衰弱,公司的人事斗争,新项目的上马,以及接下来资金的引入、围合,任何一条都足以让我每天睡不好觉。
你每次都用手轻拍我的额头说,呼呼……烦恼飞走!
以前我会觉得你这么做很可爱,可现在我会觉得,也许你不像我的妻子,更像我的女儿。
你不会做饭,不懂交际,你的生活里除了本专业,就是漫画的二次元。
你画着大浓妆穿着蓬蓬裙拉着我去Cosplay的现场,我其实根本无法理解,一群人在一个冷气可怜的地方又是尖叫又是咆哮的意义在哪里。
你说,你过去不是也喜欢漫画么?你不觉得很兴奋么?这里有好多人,画画都特别好,他们自己出的同人志都快卖疯了。
之后你让我帮你看着摊子,自己冲入了人群。
第一次,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很大的鸿沟,而且没办法沟通。
我看着摩肩接踵扑面而来的一群不洗头身上带着汗臭的宅男谈论着所谓的工口和伪娘。
我看着他们为了抢购一张全开海报各种出价拍卖。
那不就是一张纸么?而且都是电脑画的,自己去打印,要多大有多大。
我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看着你带着一脸花了的妆,抢到的所谓的难得的本子,冷冷地说:我们能去旁边的星巴克坐一会儿么?我想吹吹冷气。
我对你说,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可不可以长大一些?成熟一些?
你对我说,大叔,分明是你自己老了好么?你难道不记得当年自己的那些热爱了么?
我说,如果你爱漫画,把它当个业余爱好,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能一辈子拿这个当饭吃不是么?你要么就当一个漫画家去赚钱,要么你就应该考虑一个正当的职业发展方向啊!
你吃惊地看着我,之后吐出几个字:你真庸俗,张口闭口都是钱钱钱。
我当时就火了,没有钱我们能住那么好的公寓?一个月五千多的房租,你掏过半毛钱么?
你说你等着钱用,要我给你拿一万块,结果是去印一堆本子,最后这些还不是卖不掉砸手里么?这不是你自己的钱,你当然不会心疼。
你老大不小了,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梦里。
你不会做饭,不会打扫,没有未来,也没有计划,我想找的是一个老婆,不是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等我照顾的女儿啊!
那之后彼此都陷入了冷战。
之后我出差去了上海,出差之前我提交了辞职信。
你趁我不在的期间悄悄收拾了行李离开了。
你发信息给我说:我一直认为最爱你的那个人就应该是包容你的缺点,容忍你的任性,爱上你的小脾气,看来是我想错了。
我在手机上写:爱都是相互的,原谅我不能给你更多。
但是最后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新项目定在了上海,我每周有大部分的时间扎在这里。
有新的人再次出现这也不稀奇。
她叫妍,是一个新疆出生的姑娘,却在做派上像极了上海女人,她会在出租车里甩出几句地道的上海话出来,她说这样别人就不会欺负她。
她知道牛排什么产地的最好吃,喝得出红酒的年份,懂得买什么价位的衣服和首饰来修饰自己。
更重要的是,她有一大把的资源和客户。
我们在一起有点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
只记得是一个酒局上认识,之后彼此勾引又你情我愿。
隔天早晨起来,彼此礼貌性地换了电话,之后客套地说了一句电联。
妍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她有着熟女的气质,人够独立。
她能挽着我的胳膊落落大方出席所谓的时尚趴,之后很快和其他几位老板的太太或情人打成一片,换到她最想要的电话,并且还组好一周内的各种饭局和聚会。
她很精明,但是至少对我有用。
新公司经过一番辗转终于正式成立。
出乎意料的是妍并没有以老板娘自居。
她说:女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我们只是互相需要而已。
让我意外的是,妍最后嫁给了一个老外移民去了澳洲。
她对我说她找到了真爱。
这让我多少有些吃惊,因为真爱这个词在我的记忆里似乎很久不曾出现过了。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了齐雨薇,想起当年分手的那段时间里,每天晚上十二点,她都会打个电话,响一声之后就挂掉。
特别像小孩子的闹剧。
我在淮海路的一家报刊亭,意外地看到了她的名字,在那本当年她嗤之以鼻的《知音漫客》上。
她……真的做了漫画家。
那天我在回京的飞机上把那本漫画杂志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邻座的一个小男孩小声对妈妈说,你看那位叔叔那么大了,看小孩子的书也能看哭。
那是一个不咸不淡的魔幻故事,和我们早年知道的美少女战士的套路没什么区别,只是里面男主角的名字,她起名叫作“大卫”。
我按照杂志上写的电子信箱地址,给她写了一封信。
脑子里却是她早年信誓旦旦说着:只有黑白漫画才是最高!最高!
原来,我们兜了一圈,最终都在生活面前做了妥协,只可惜,这份妥协我们没能留给彼此。
我想了又想,只最后写了一句话:看到了你的漫画,很为你开心,你最终实现了你的梦想。
之后就收到了她的回信,以及她一并寄来的结婚电子请柬。
信里面说了很多林林总总,有抱怨也有难过。
比如漫画家的世界其实也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美好,也有压力,也有的时候会要不到稿费,但她还是很喜欢活在这个二次元的世界里,至少这里的人们都老得慢一些。
比如现在的老公是她的助理,是一个画完画能替她打扫桌子的男生。
比如她也最终学着去做了菜,虽然还是经常难吃,经常糊锅。
她说,现在想想似乎当年真的太不懂事,所以她把漫画男主角的名字写成了我,也算是对我的一种补偿。
我看她絮絮叨叨啰啰唆唆的回信,忽然想到她当年留着齐刘海蹦蹦跳跳学着皮卡丘的样子。
我只写了一句:还好,我给不了的,你已从别处都得到……
更新时间: 2021-03-18 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