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纪南方
只要能把我的姑娘骗回家，我说什么都行。
01
叮——
盛医生：先生您好，此类病况，我建议您及时就医。
叶某某：那医生你在哪个医院啊？我能去看你吗？
盛医生：先生，您的资料显示您在C市，建议您到C市第一人民医院心外科就诊。
叶某某：可是他们都不了解我的病情，最了解我的就是你，上周我咨询的是你，上上周也咨询的是你，上上上周……
“啪！”盛玉终于忍不住，一掌拍在键盘上，关掉了网页。有相熟的护士探头过来：“盛医生又遇到奇葩病人了？”
盛玉手指颤抖，她挤出一个笑，道：“没事，还能忍。”她把网页打开，耐着性子敲字：先生，您的症状已经持续将近一个月，我还是建议您就医。
叶某某：……也没有一个月，就是盛医生一上线，我就犯病。
盛玉：……
对话框在网页上占据的空间并不大，网页上更多是各种学术报告及科普文章，顶上“医学咨询网”几个大字醒目权威。这个网站目前还处于试运营阶段，由国内几家著名医院联合开办，每家医院每天每科都要派一名医生全天在线。
盛玉叹了口气，她所在的麻醉科指派的其实是沈渡，但沈渡太忙，便将这任务派给了她。当时沈渡还说：“你在线时，别家医院也会有专家在线，好好学着点。”
结果一个月过去了，专家没见着，倒是这个时不时喊心口疼的叶某某每次都要出来蹦跶，盛玉深深以为，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心口疼了。
“呀，盛医生忙着呢？”门口探出一个头来，盛玉头都没抬，直接拿起手边的笔砸了过去，意外的是，她竟然没听到惨叫声。她疑惑地抬起头，便见叶清白穿着白大褂靠在门框上，笑眯眯地看着她，手上转着笔，说：“送我的？”
盛玉白了他一眼，说：“叶医生下手术台了？”
叶清白抬腿进了办公室，他转了转脖子，说：“是啊，一场手术累死我了，需要有人帮我按按肩膀。”
盛玉正思索着怎么回这个叶某某，心不在焉地听着，说：“按肩膀只是一时解乏的，如果叶医生需要，你去开药，我能让你舒服睡到天大亮。”
叶清白霎时噤声，好一会儿才小声嘟囔道：“你这招是跟沈渡学的！”他见盛玉不理他，探头过去，看清了对话框里的内容，戳戳盛玉，“你怎么不回他了？放心，我不会吃醋的。”
为了显示他真的不会吃醋，他一把抢过键盘，敲字飞快：好，我在B市第一人民医院，麻醉科，盛玉。
“喂！”盛玉反应过来，叶清白已经敲下了发送键，发完后还笑眯眯地说：“咱们医院本来就比C市的好，救人一命，不用谢我。”
盛玉气得牙痒痒，叶清白感受到她身上的低气压，故作气定神闲地溜到门口，扬了扬手：“改天再来看你哈。”说完还不忘留下一串飞吻，惹得小护士们尖叫连连。
盛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喝了口水，对话框里有新消息跳出来。
叶某某：……我一定会好好打扮的！
“噗——”
盛玉觉得她上辈子一定和姓叶的有仇。
02
盛玉刚来医院实习时，叶清白在她眼中是一个光芒万丈的学长，尤其是每天查房时，他后面跟着一群实习生，光是气势就让人望而生畏。
叶清白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是学霸中的学霸，但相比沈渡的冰冷，他外向、活泼，哪里有他，哪里就有笑声，所以盛玉第一次跟叶清白对话时，确确实实是大意了。
那天轮到盛玉值夜班，急诊室送来一个病人，要立即手术，她收拾东西就去了手术间。哪想她刚进去，就看见叶清白翻着病例，眉头皱紧：“沈医生不在？”
“实习生？这手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实习生能顶住吗？”
盛玉向来稳重冷静，她走到叶清白面前，说：“叶医生敢做，我就敢麻。”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人能听清楚火气。
后来，叶清白跟她回忆过此情此景，说她穿着洗手衣，帽子口罩齐全，如果不看身高，简直雌雄莫辨，倒是一双眼睛明亮。
叶清白很明显能听出女孩的不高兴，却笑得如沐春风，颔首道：“盛医生，请吧。”
盛玉虽然是医学院本届最优秀的毕业生，但无奈实战经验少，碰到手术难免会紧张，更可恶的是，叶清白就坐在手术台下看着她，一副漫不经心又饶有兴趣的样子，目光扎在她的后背上，刺得她生疼。
穿刺动脉是麻醉中很重要的一步，盛玉许是紧张，一直穿不进去，到最后竟然飙出血来。盛玉心下一紧，立刻慌了神，在这时，一双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按住了针头。
手是从背后伸过来的，身后的人呼吸轻浅，恰好是环住她的姿势。
盛玉头脑一热，脑海里只有三个字“背后抱”。她以前常听同学说这姿势有多苏，现在身临其境才知道，原来它的杀伤力这么大。
“别分神，继续。”清冽沉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盛玉回过神来，别过脸，见叶清白正从护士手中接过巾单。叶清白见她看过来，挑了挑眉，忽地笑了，露出小酒窝：“想感谢我啊？你先做你的，我想想谢礼。”
盛玉：……
她稳住心神，接下来很顺利。对于叶清白来说，这只是小手术，不到一个小时就做完了。盛玉跟着去了术后恢复室，等出来时，见叶清白背靠着墙站着，她磨蹭了一下，走过去，说：“今天谢谢叶医生了。”
她换了个口罩，声音藏在里面，听起来有些含糊。叶清白站直身子，说：“客气什么，给谢礼就行。”
盛玉本以为叶清白要的谢礼也许是哪个要不到的号码，她表示：“你看上哪个，我保证给你要来号码。”
叶清白气笑了：“整个医院就没有我要不来的号码，你伤害了男人的自尊心！”
盛玉问：“那是什么事？”
叶清白清了清嗓子，背脊挺得笔直，垂眼看着盛玉，说：“陪我去六号楼，那里晚上断电，我害怕。”
……说好的男人的自尊心呢？
03
六号楼是个两层的小楼，建于民国时期，现在多用于专家门诊，一到下班时间，专家就离开了，整栋楼便黑了下去。
“以前都是沈渡陪我来。”叶清白撑着一把伞，雨水顺着伞面细密地落下，他觉得好玩，转了转伞把，继续说，“那里有个借阅室，科室里来了个很棘手的病人，我想去查查有没有类似病例。”
盛玉独自撑着伞，不仅要挡雨，还要挡旁边这个“童心未泯”的叶医生的袭击，她“嗯”了一声，说：“叶医生不用担心，天这么晚，鬼都不会出来了。”
叶医生表示没有被安慰到，并丢了一个委屈的眼神过去，无奈雨水过大，盛玉没有接收到，但她见叶清白这么害怕，也不忍心再逗他，率先收伞进了楼。
借阅室在二楼，叶清白一头扎入学海，敲着电脑、捧着资料，连水都忘了喝。盛玉值夜班习惯了，并不觉得困，随手挑了本文献，坐在叶清白对面看了起来。她耐性好，看那些繁冗的文字也不觉得无趣。
“这里是个好地方吧？”叶清白的声音响起。盛玉抬起头，他靠着椅子，手随意地搭在上面，袖口解开，扣子在日光灯的照射下闪着光。脱去了白大褂和手术衣，换上便衣的叶医生好像……好看得过分了。
盛玉移开目光，说：“确实很好，但是叶医生——”
“嗯？”
“你不休息吗？今晚你不值夜班，不早点回去休息吗？”
盛玉皮肤容易过敏，连风都不能吹，所以在屋里也没有摘掉口罩。外面下着雨，屋里却有点闷热了，一层薄汗铺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连眼神都湿漉漉的。不知怎的，叶清白忽然想把她的口罩拿下来，看看她是什么模样。
他拿着书的手动了动，但还是忍住了。
过了半天，他从电脑后面露出脸，离盛玉近了些，笑眯眯地开口道：“知道关心我了，看来是原谅我了。”
盛玉没有躲开他的眼神，略有窘迫：“什么原谅你？”
电脑屏幕上，文件传送达百分百，叶清白拔了U盘，说：“今天在手术室，是我不对，轻视了你，不好意思。”
说完，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小酒窝恰好出现，里面像是藏了杯酒，让人只是瞧上一眼，便觉得醉了。盛玉又觉得，叶清白好像也不错。
然而第二天，沈渡得知她擅自离岗近二十分钟后，训斥了她一顿，她的这个想法自然就灰飞烟灭了。
沈渡套上白大褂，神情淡淡：“你自己想一下，五分钟后到手术室来。”
医院向来争分夺秒，沈渡能给她五分钟思考人生已经很宽宏大量了。她整理好心情就往手术室奔，好巧不巧，这次手术由叶清白主刀。叶清白认得她的眼睛，扬了扬手，把一双眼睛笑弯：“呀，盛医生下午好。”
盛医生不说话，严肃地跟在沈渡后面忙前忙后。叶清白见她不理自己，也不介意，转身又去跟护士说话，谈笑声一片。手术结束后，他再次凑过来，挨着她小声说：“是不是沈渡不让你跟我说话？他居然敢——咝——”
他的话还没说完，盛玉一脚踩了过去，正中他的脚。他觉得委屈极了，盛玉却已经跟着病人出去了。他连忙拉住沈渡，问：“她怎么了？”
沈渡眉头微皱：“谁？”
“就整天跟在你后面的小麻醉师。”
“盛玉？”沈渡拍掉他的手，若有所思，“她可能觉得有点羞愧吧。”
羞愧？叶清白怔了一会儿，难道盛玉对他……他还想拉着沈渡问个清楚，沈渡却已经迈开大长腿出去了。他站在原地，有相熟的护士招呼了一声：“叶医生不走吗？”
叶清白抬起头对她笑了笑，道：“挺好听的。”
“啊？”
盛玉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04
盛玉不知道叶清白误会了，却自觉地和这位花花医生划清界限，在五米之外的地方看到叶清白，转身就走，就连一向对人际关系不敏感的沈渡也问她：“清白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盛玉想了一下，说：“叶医生光芒太盛，我怕说错话。”
沈渡记性好，一字不落地说给叶清白听，但这话传到叶清白的耳中却变了个说辞，他喃喃道：“盛医生说我是小太阳。”
盛医生没有，盛医生不知道，这不关盛医生的事。
医院里的传言愈演愈烈，盛玉干脆在众多八卦的眼神中躲去天台吃饭。天台的门年久失修，一推开便会发出“咯吱”的声音，惊扰了另一个躲在天台上的人。
盛玉捧着饭盒，保持平静，道：“叶医生。”
叶清白坐在天台围墙上，西装裤剪裁合身，白衬衫穿得随意，领口解开，露出细长的锁骨。他的手上夹着一根烟，烟雾弥漫，几乎看不清脸。他见来人是盛玉，“嗯”了一声，说：“是盛医生。”
盛玉后退了一步，说：“打扰了，我先走了。”
叶清白又“嗯”了一声：“你走吧。”
盛玉觉得叶清白的眼睛会说话，嘴上明明在说“你走吧”，眼神却在说留下来。她一时没迈开脚，心一软：“我吃完饭再走。”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小心地把口罩往上掀了掀，开始吃饭。她听到身后打火机响了又响，忍不住说：“叶医生，抽烟是抽不饱的。”她把筷子放下，回头问他，“要不要吃点饭？”
她把口罩往上移，露出红润的唇，本是秀色可餐的，偏偏她脸小，口罩上拉，险险把视线遮住大半，看着就好笑。再看饭盒里的菜，规规矩矩地留了一半，是专门留给他的。
见叶清白看着自己，盛玉的心头猛地一跳，忙把口罩戴好，说：“不吃我倒了。”
“等下。”叶清白跳下来，捧起饭盒吃了起来，是很普通的盖浇饭，他打了个嗝，“……有点咸。”
“……饿死你算了。”
吃饱了饭，叶清白恢复了点活力，又点了根烟，小口地吐了口烟，故作高深：“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了？”
其实不是盛玉不问，而是她早就知道了。外科上个月转来一个病人，是个五岁的小姑娘，生得可爱，也惹人疼，叶清白夜夜去查资料、看文献，就是为了这个病人。但是很遗憾，小姑娘的病情还是走到了不可回转的地步，上午十点，小姑娘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叶清白叹了口气，说：“我以前常说沈渡，让他别那么心软，尽力就好，可是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却劝不了自己。”
盛玉没说话，叶清白戳了戳她的肩膀，她看过去，见他委屈地看着她：“你怎么不开导开导我？”
从严格意义上说，叶清白算是她的前辈，她涉世未深，怎么开导他？但见他目光迫切，她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叶医生，加油！”
她眼神认真，小拳头握紧，叶清白失笑，仰头看天空，觉得跟她一起看天也不错。谁知道他们没看两秒钟，沈渡发来消息，她便急匆匆地下了楼。下午的手术格外多，一个接一个，她在准备考研，晚上也没怎么睡，下了手术台后就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站在她面前喊她：“盛玉？”
是叶清白。
盛玉没了警惕，懒得睁眼，应都没应一声。谁知道叶清白慢慢地蹲在她面前，伸手把她的口罩摘了下来。她的眼皮一动，睁开了眼，正对上叶清白那双清澈的眼睛。
他的眼底渐渐起了笑意，小酒窝漾起微风向她袭来，她感觉自己心跳的频率变了，又觉得喉咙发烫，吐不出半个字来，只能看着他，移不开目光。
叶清白眼神往上飘：“我刚刚看到有只虫子掉进去了，所以才把口罩拿下来的。”
盛玉讷讷道：“哦。”
叶清白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嘴角翘起。
她眉眼清晰，是他梦中的姑娘。
05
由于叶清白横插一脚，盛玉不得不抽出半个小时来见那个从C市赶来看病的叶某某。她坐在电脑前，一边翻书，一边等。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她头也不抬，道：“请进。”
没有人发出声音，盛玉才疑惑地抬起头，见叶清白靠在门上笑眯眯地看着她，她又低下头看书：“叶医生不忙？”
叶清白走进来，说：“请假了。”
“假这么好请？”
“看病嘛，特别好请。”
盛玉微怔，终于不翻书了，问道：“看什么病？”
叶清白拿出手机捣鼓了两下，盛玉面前的电脑页面上跳出一条消息，叶某某：盛医生，我到啦，现在就在你对面呢。
盛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幽幽地看了叶清白一眼，说：“你是叶某某？”
叶某某狂点头，盛玉被他气笑了，她站起来，说：“那走吧。”
“去哪儿？”
“挂号。”盛玉离开座位往外面走，顿了一下，强调道，“精神科，专家号。”
叶清白的脸顿时垮了下去，他小心地挪过去，扯住盛玉的袖子，说：“盛玉，你还没原谅我呢？”
叶清白指的是他趁她睡觉时，把她的口罩拉了下来，看清了她的样子的事。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到底没经过她同意，他原本想着第二天去道歉，还跑去买了条项链，可谁知道，第二天他兴冲冲地跑到麻醉科后，沈渡一脸无奈，告诉他：“盛医生实习已经结束了，回去考研了。”
叶清白这才发现，整个医院还真有个人的联系方式他没要到。
他没有盛玉的号码。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了，不然也不会直接离开这个城市，考去了S市。”叶清白挡在门口，不让盛玉出去，“你说是不是？”
盛玉见叶清白一脸认真，分析得头头是道，觉得好笑，忍不住顺着他的话点点头，一脸严肃，道：“是的，我当时很生气。”
其实没有，她反而还有点开心。
“本来想考本市，但我想离你远一点，所以考去了S市。”
其实是因为S市的大学更好，她发挥超常，笔试、复试都很顺利。
“本来不打算回这家医院的，但是院长极力邀请，沈医生也劝我回来，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了。”
其实她一接到院长的邀请，就收拾好行李，欢天喜地地回来了。两年不见叶清白，她那些隐晦的心思没有消减，反而愈加迅猛地增长着，但见叶清白仍和护士打情骂俏，她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思，这才怎么看叶清白怎么“不顺眼”。
谁能想到叶清白为了跟她套近乎，连装病号这样的事都做了。
想到这里，盛玉微笑说：“先去看病，有什么事等看完病再说。”
虽然盛玉面上是笑着的，但言语间没有丝毫的笑意，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叶清白小声嘟囔道：“你这是浪费医院资源。”
叶清白一边抱怨，一边跟在盛玉后面。盛玉带着他在医院转来转去，他警惕：“盛医生，你跟我多大仇，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卖掉？”
盛玉在六号楼停了下来，说：“我来咨询老专家，给你开个方子。”
她一本正经，完全不像是在胡说八道。
叶清白忽然觉得，两年不见，盛玉学坏了。
06
如叶清白所想，盛玉并没有真的给他挂专家号，一来专家号要提前预约，二来他病得轻，她自己来看就足够了。
于是，还是那间借阅室，还是那张方桌，盛玉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病例推给叶清白。叶清白拿起来，没仔细看，反而喃喃道：“真好看。”
盛玉疑惑地“嗯”了一声，便见叶清白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的字真好看。”
可叶清白看到病历上写的是什么后，立刻收回了上一句话。盛玉喝了口水，又见他抬起头，一脸苦哈哈：“我觉得还是你本人更好看些。”
病历上写的第一条建议：戒言。
戒言就是少说话，多做事。于是当天下午，众人便看到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叶医生，有人打趣他：“叶医生，你被沈医生上身了？”
叶清白忍住要说话的冲动，给了个眼神以示警告，闷不作声地进了手术室。原本整个手术室就他花言巧语、最是能说，可他骤然安静下来，手术室的气氛登时就变严肃了。
手术结束后，沈渡来找叶清白，问叶清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可以帮忙。叶清白沉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你有这份心就好了，但是这是我家姑娘给我的考验。”
沈渡的嘴角抽了抽：“你家姑娘？”
叶清白嘚瑟地把病历单抖出来：“对啊，你看，戒言，戒烟，戒艳。戒烟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嘛，戒言和戒艳，摆明了不想让我和其他女孩说话，肯定是吃醋了。”
本来是来关心叶清白，结果被秀了一脸恩爱的沈渡淡定开口道：“那她有没有说，这个戒艳里面包不包括她？”
叶清白顿时笑不出来了，他连忙去找盛玉。盛玉倚在休息室门口不让他进去，赞叹道：“还是沈医生会抓重点，叶医生要谨遵医嘱哦。”
叶清白觉得憋屈，把手机伸过去，说：“来，我们加个好友。”
盛玉拒绝，并把门关上了。她本来以为叶清白会知难而退，还怕自己做得太过，可很快她就知道了，她低估了叶清白脸皮的厚度。于是在下次轮值时，叶某某再次上线。
叶某某：盛医生开的方子我用了，效果显著，想当面谢谢盛医生。
盛医生谦虚：救死扶伤，应该的。
叶某某：麻烦盛医生让我贿赂一下，安慰我这颗蠢蠢欲动的心吧。
盛玉看着屏幕上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手顿了一下，一行字已经飘了上去：你想怎么贿赂？
叶某某：吃饭？看电影？轧马路？去游乐场？不，这些都太俗了，我要清新脱俗。
盛玉：比如下场手术一起做？
叶某某：……这真是毫不做作的贿赂呢。
虽然这么说着，但当天的班早就排好了，直到下班，盛玉也没有在手术间遇到叶清白。最后一场手术做完，疲惫的她换了衣服，匆忙扒了几口饭，就见休息室有人探头进来：“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盛玉头也不抬：“不是说吃饭太俗了吗？”
叶清白笑嘻嘻地走进来，说：“我本来就是俗人啊。”
盛玉晚上还要值班，没有答应叶清白一起去吃大餐。叶清白点了外卖，把她拉到天台上，各色美食摆了一排。她闷头苦吃，唯恐叶清白发现自己红了的脸颊。
叶清白吃得极慢，最后干脆放下了筷子，他抬起头，说：“盛玉，我想我还是俗人，准备不来太高雅的东西，所以只能请你吃饭，还有在有限的空间里，请你看一场烟花。”
盛玉微怔。
也是这时，有烟花飞上天空，在乌蓝的夜空中炸开绚烂的花朵，惊扰了飞鸟与月亮、云朵与行人，朵朵绽放在盛玉的眼中。
她听见叶清白轻声说：“盛玉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发现我喜欢你这件事呢？”
07
那天的烟花足足放了十分钟才停下，而盛玉到最后也没回答叶清白的问题，就匆匆下了楼。叶清白沉默地吃完了饭，可怜巴巴地给沈渡发消息：我是不是没有魅力了？我记得以前有很多小姑娘喜欢我的。
过了许久，沈渡推荐了一个名片给叶清白：盛玉让我给你的。
叶清白眼前一亮，连忙递交了好友申请。
盛玉本来以为叶清白喜欢她只是心血来潮，毕竟他自花丛过，每朵花都能为他绽放，他没必要耗在她这朵上面。谁知道他像铁了心要吊死在她这儿，把所有追女孩的手段全都使了一遍，甚至在听说她喜欢叶晚时，送来了演唱会的门票，非要她陪他去看。
盛玉无奈，把门票放在桌上，推给他，说：“叶医生，晚上我值班，去不了。”
叶清白又推回去：“找个人替你，陪我去听吧，你不是最喜欢她了吗？”
“我是很喜欢叶晚。”有护士在外面催盛玉去手术间，她不知怎的来了气，站起来，语气也变了，“叶清白，有时候不是喜欢就能怎么样，我在的岗位不允许我随时离开，你这么大的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还有，你喜欢我，麻烦你不要这么居高临下地喜欢我，好像我能陪你去看场演唱会是我的荣幸一般，我不荣幸，谢谢。”
盛玉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匆忙地戴上口罩，往楼上奔去，可叶清白的脸总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让她没办法专心。好在这场手术她只是给沈渡打下手，并没有出错。手术结束后，两人在术后恢复室等病人醒来。
沈渡站在病床前，利落地在本子上写着记录，漫不经心地开口：“今天不在状态？”
他是随口一问，却让盛玉的心头猛地一跳，她咬咬牙，说：“沈医生，你和叶清白是很好的朋友吧？”
沈渡淡淡“嗯”了一声，盛玉继续说：“我……我喜欢他，他跟我说他喜欢我，可是我不信。我听过他很多传闻，说他最喜欢学习，但是也最爱逗小姑娘，所以我根本不相信他会收心，我不想当他平淡生活里那些所谓的调味剂。”
“但是我又想了想，其实是我错了，是我自己没有勇气，没有好到足够让他收心，让他非我不可。我说我不喜欢他居高临下的喜欢，可居高临下的其实是我自己，是不够好的我自己。”
沈渡背对着她站着，身姿挺拔笔直，沉默得像一座山。她笑了笑，说：“对不起，不该跟沈医生说这些。”
“你怎么知道……”沈渡忽地开口，转过身来，问她，“你怎么知道你不够好呢？”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可能恰好长成了清白最喜欢的样子。”
先别忙着竖起一身的刺，说自己不值得，没有接纳过，谁都不能说这样的话。
那天，盛玉还是跑去了演唱会现场，可是她到得太晚，演唱会已经结束了，场馆上方巨大的屏幕上，叶晚对她露出小虎牙，而台阶上，叶清白静静地坐在那里。
盛玉远远地看着他，她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叶清白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他没存她的号码，没精打采地“喂”了一声。
“是我。”
很奇怪，她只说了短短两个字，然而就是这两个字说完，她看到叶清白的眼睛一点点地亮了起来，像那日璀璨的烟火般明亮。
她突然觉得，接纳一个人的喜欢，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只需要轻飘飘的两个字，他就能明亮起来。
08
沈渡发现，叶清白自从恋爱后，整个人都变了。如果从前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么现在就是绕着花丛过。有人打趣他怎么不调戏小护士了，他连忙正了脸色：“什么调戏不调戏，我们那是正常交谈，现在我是有家室的人。”
盛玉表示她并没有打算娶叶清白，引得众人大笑，可众人又感慨，没想到向来风流倜傥的叶医生也收了心，便辗转去问他盛玉有什么好。
——什么叫有什么好？你来跟我说说，她有哪里不好？
叶清白回复完这条消息，换上了白大褂，还忍不住叨叨：“我家姑娘说了，不要在乎流言蜚语，可是我总控制不住。”
“对了。”叶清白坐到沈渡旁边，问，“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吃火锅？我家姑娘说了，冬天就该吃火锅。”
“我家姑娘真厉害，是吧？”
沈渡趁机塞了一颗葡萄在他嘴里，冷漠开口道：“就你有嘴，一天天叭叭叭。”
他惯是面无表情，冷着脸说这句话时的反差萌太大了，让叶清白笑得差点噎死，好不容易缓过来后，他顺了顺气，说：“沈渡，你没追过女孩子，我来教教你。”
沈渡：“我不需要。”
叶清白好为人师，秀恩爱的心蠢蠢欲动，非拉着沈渡说。他感慨道：“盛玉来的时候，演唱会已经结束了，我就送她回家了。”
盛玉住的地方离体育馆不远，他就提议走路送她。他记得那条路很长，怎么走都没有走到她家。他一个劲地说话，唯恐冷场，盛玉忽然说：“其实不说话也可以。”
“嗯？”
“就走一走，不说话也好，反正以后时间还长。”她别过脸，对他笑了笑，说，“我可以慢慢了解你。”
向来大胆无畏的叶清白怔怔地看着她，她有点紧张，但又强迫自己面对他的目光，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清白，你很好，是我怕自己不够好，怕受伤，所以先行竖起了一堵墙。可是这对你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
“毕竟——”她的眼中忽地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毕竟我可以先答应你，等占了便宜后再分手，总比这样不开始就结束要好。”
叶清白失笑，他向前一步，用力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问：“这就是你带我在你家小区外一遍遍绕路的原因吗？”
盛玉诧异，叶清白轻声笑了笑，伸手将她揽进怀中，低低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传来：“作为一个追求你的男人，怎么会连你家的地址都不知道呢？我的姑娘。”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说：“盛玉，诗人雷蒙德?卡佛写过一首诗，诗中他说：‘还会重复过去的生活吗？犯那些相同的不可饶恕的错误？是的，只要有半点机会。是的。’”
“我不知道他的本意是什么，我的理解是，我从不后悔我做过的事情，也不想更改过去，因为一旦出现某些细微的偏差，可能现在在我怀里的人就不是你了。”
所以，我还会重复过去的生活，去犯那些相同的错误。
只要有半点机会。
是的。
他不后悔自己以前爱谈笑爱玩，也不后悔没在一开始就将她藏在心里，更从未后悔在那个午后，在那间静谧的手术室内，偷偷拉下了她的口罩，看清了她的模样。
从此，再不敢忘。
End
后来有一年，叶清白向盛玉求婚，他说：“你知道的，我这人花言巧语，最是能说，只要能把我的姑娘骗回家，我说什么都行。”
彼时有细雨和风，人声喧扰，歌声绕耳。
他听见他的姑娘说了一句“我愿意”。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他放在心上的姑娘啊，就决定跟他走了。
人间烟火，岁月迢迢。
一生无悔。
作者的话
这个故事讲的是《草莓味的你》里的副CP“白玉”夫妇，我特别喜欢这一对，喜欢叶清白乐呵呵地秀恩爱说“我家姑娘”。他们两个的后续在我的新书《草莓味的你》里面哦，快去看！
——纪南方（新浪微博@纪南方70）
更新时间: 2020-09-10 1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