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砾沙
他的第二面目录
第一章：他的第二面（一）
第二章：他的第二面（二）
第三章：他的第二面（三）
第四章：他的第二面（四）
他的第二面（一）
第一章
男主角先生
莫晓妍失业了。
七月的G市，阳光肆意地撕裂云层，把街上的一切生物都晒成了行走的烤串。时髦的姑娘们穿着吊带和热裤招摇过市，莫晓妍却裹在闷热的长袖套装里，垂头丧气地坐在CBD一座大厦前的广场上。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解开衬衣最上面一颗扣子透气，余光瞥到因为被虫蛀了个小洞而卷起掩饰的袖口，心头忍不住一阵发酸。
这套职业装是她大学毕业时咬牙买下的“战衣”，曾经陪她征战过各大招聘会，后来的公司不需要穿正装上班，于是就被压到了箱底，没想到只过了一年，她就不得不重新穿上它再度为了生计奔波。
午休时间，大楼里不断走出穿着光鲜的OL女郎，她们正眉飞色舞地中英文夹杂着讨论今天的工作和去哪家餐馆吃饭。那是她们的世界，离她遥远而模糊。
莫晓妍咬了口手里的包子，就着矿泉水咽了下去，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大厦，阳光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的一道道炫目的光线，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不远处一座未完工的大楼上，赤着上身的民工还在挥汗如雨地工作。莫晓妍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和他们一样不属于这座城市，无论多么努力，最终总会被毫不留情地甩在身后。
她在G市做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只有十几个人的小公司，说是行政岗，其实就是打杂，做一块部门间随意搬用的小板砖。
但她一直小心翼翼的，珍惜着这份工作，从不迟到早退，认真地跟着前辈们学习，无论多少工作都任劳任怨地完成。可就在她刚刚觉得能站稳脚跟时，公司突然宣布因为经营不善，必须裁减员工以节省开支，于是他们这一批进来的新人全被理所当然地辞退了，没有理由，也没有补偿。
她还没将这个坏消息完全消化，合租的室友又告诉她要结婚了，马上会搬去男友的房子住，而在找到下一个合租者之前，莫晓妍必须自己承担房租。
生活现实而残酷，对她这样毫无背景的外来者而言，失业就意味着没饭吃甚至很可能会露宿街头，所以她连气都不敢喘一下，就马不停蹄地四处跑招聘会、投简历面试。
这是她今天面试的第二份工作，冷气逼人的办公室里，她大气也不敢出地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等到部门经理出来见她，可当HR用毫无温度的笑容告诉她回去等通知时，她知道这次又没戏了。
吃完了包子，手里的矿泉水都已经被晒得发热，想到下午还有一场招聘会要参加，莫晓妍长叹一口气，用手卖力地扇着风让自己振作起来。
包里的手机就在这时欢快地唱了起来，她连忙掏出按了接听键，听见那边传来一个低落的男声：“晓晓……我失恋了……”
莫晓妍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电话那头的人是肖阳，她的同乡发小，也是她在G市唯一的朋友。肖阳警校毕业后当了一名派出所的民警，为人仗义直爽，也可以说是没心没肺，就是感情史丰富了点，失恋这种事每年总有那么几次，当然多数都是对方甩的他。
莫晓妍果断决定抢在他开始自怨自艾前开口：“我失业了！”
“什么？”电话那头果然传来惊呼，“你失业了？什么时候的事！”
莫晓妍于是把这两天的倒霉事好好倾诉了一遍，她刚说完那边又叫了起来：“你两天前就失业了，怎么没告诉我，还把不把我当朋友！”
他顿了下，又换了个口气说道：“失业就失业呗，你莫晓妍是谁啊！打不死的小强，一分钱可以当成两分钱用的葛朗台啊！就凭你毕业一年就能还清大学贷款的干劲，区区一份工作算什么。实在不行，就好好利用你的天赋，做个专职神棍，我看好你哦！”肖阳说得兴起，一时也忘了自己正在失恋中，语气越来越激昂，颇有些成功学讲师的潜质。
“滚！”莫晓妍一点也没被他不着四六的鸡汤安慰到，反而因为其中的某句话，触动了一直被刻意掩埋的回忆。
那种能力，算是天分吗？还是……一种诅咒？！
她忍不住摸了摸被袖口遮得严严实实的手腕，八年了，自那件事以后，即使是再热的夏天她也没有穿过短袖她不怕四周异样的眼光，她怕的是，有人会发现她和他们不同。
十五岁的莫晓妍就已经知道，人类对待和自己不同的人，会残忍到什么地步。
肖阳听到她沉默，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这时，莫晓妍轻声开口：“对了，这个月我可能没法给我妈寄钱了，要不然……”
“没事，我帮你先垫着，也省得让她老人家担心，到时候问起来，我可不知道怎么说。”
莫晓妍松了口气，她这发小虽然感情上乱七八糟，但关键时刻还是挺靠得住的。
电话那边变得嘈杂起来，肖阳压低了声音说：“来了个案子，晓晓你等着，办完了我去找你。放心吧，只要我肖阳还在G市，绝不会让你流落街头。”
莫晓妍觉得眼眶有些发热，感谢的话堵在喉咙里，来不及说出口。
她挂了电话，心情终于有了些缓和，肖阳说得对，她莫晓妍是谁啊，那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不就是失业了嘛，天也没塌，世界也没到末日，有手有脚还怕没饭吃吗？
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干劲十足，仰头把手里的矿泉水一饮而尽，肚子填饱了，连腰杆都变直了。她看了看时间，想着下午跑完招聘会，得早点去“秘境”开门。
“秘境”是莫晓妍在G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地下一层开的一家小店，也就是肖阳口中那份所谓“神棍”的工作——每天下班后，她在这里给人用塔罗牌算命。整个地下商城做的基本是学生生意，租金不低，人流量还算大，一个月下来的盈余总算能贴补她那微薄的工资。
此时“秘境”的四周都用黑布遮着，灯光调得昏昏暗暗，再放上一个水晶球，点上熏香，莫晓妍换上一身民族风的衣服坐在桌子前，手腕上挂满了异域风情的手镯，看起来神秘又足够吸引人。
现在是六点半，还没到高峰期，整个地下一层冷冷清清。莫晓妍无所事事地盯着手中的塔罗牌神游太虚。
她其实根本不懂塔罗牌，但她能依靠触摸对方“看见”他们的某段记忆，然后再添油加醋地忽悠一番，对方自然深信不疑。
但她并不常用这种能力——如果算得太准，传扬出去，难保不被人发现她的秘密。所以“秘境”的生意谈不上火爆，大多顾客是熟客介绍而来的。本来莫晓妍还想着还清了贷款就关掉这家店，重新去打份工，谁知道又出了失业这档子事，这家小店倒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
时间一点点过去，店门前还是门可罗雀，莫晓妍打了个哈欠，正想着出去走走松松筋骨，突然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
莫晓妍连忙坐直身体，摆出一个神婆该有的气质，朝来人微笑。
进来的人长着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十五六岁的模样，单薄的身体罩在宽松的校服里，背着大大的书包，可能是附近刚放学的高中生。
见那男孩怯生生地在她面前坐下，莫晓妍尽量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问：“小弟弟，想要算什么？”
那男孩好像很害羞，不敢看她，低着头玩弄着校服的一角，小声说：“我想知道，我今天的运势……”
莫晓妍觉得奇怪，一般人都会问今年的运势，要不就是本月，哪有问今天的，今天不是都要过去了吗？她于是又问道：“是……今天吗？”
那男孩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我今天有件重要的事要做，想知道能不能成功。”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价目表，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说道，“算运势是五十块吧，单项再加五十……我，就算运势加吉凶吧。”
莫晓妍看见那张红票子眼睛都亮了，也不管合不合理了，依照程序让他洗了遍塔罗牌，又抽出几张递给自己，然后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她要握着对方的手教他按什么方式摆放，一共六张塔罗牌，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看”她想要看到的东西。
现在每个客人对她来说都很重要，到了不得不用能力的时候了。
第一张放下了……她看见了一间布置温馨的房子，有个穿着围裙的女人正在做饭，然后有人叫了一声“妈”，是这个男孩的声音，那女人回过头来，大概四十岁的模样。
第二张放下了……血！好多血，整间房里都是血，伴着锅里烧开的汤的声音，咕噜噜，咕噜噜。
莫晓妍身子猛地一抖，吓得睁开眼盯着眼前的男孩。
那男孩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歪头看着她说：“姐姐，还没放完呢。”
莫晓妍稳了稳心神，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继续看下去。
第三张放下了……她看到了那个男孩，校服脱在一边，正背对着她举起一把厨房的砍刀，一刀刀地砍着什么东西，“咚……咚……咚”血肉飞溅起来，有什么东西挂在了他的手臂上，被他扯下来又丢了进去……
莫晓妍的脸已经全白了，本能地想缩回手，那男孩却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眯起眼笑着说：“姐姐，还差三张呢。”
刚才看起来还天真无邪的男孩，此刻却让莫晓妍感到一种强烈的压迫和恐惧，她只好装作没事，勉强握着他的手继续往下放。
第四张……那男孩终于砍完了面前的东西，拿出一卷保鲜袋，十分耐心地把一地的尸块分成了七份，一块块放了进去，又井然有序地放进了冰箱。
第五张……他在喝汤，就是刚才那个女人煮在炉子上的汤，汤已经全凉了，他却拿着汤勺一勺勺舀进嘴里，表情平静得好像只是个刚放学回来喝汤的男孩。
第六张……他抬起头，笑了……他说：妈妈，真好喝。
莫晓妍缩回手，忍了很久才忍住没吐，她看了眼男孩身上背着的大书包，不敢确定里面到底放了什么。
现在外面开门的商户还是寥寥无几，就这么出去找人帮忙也不一定有人会信。
莫晓妍一边在脑子里快速盘算着，一边逼自己保持镇定，对着塔罗牌胡诌了一通，希望尽快把这变态打发出去再报警，其实她的心跳快得要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果然，那男孩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失望，莫晓妍松了口气，在心里祈祷他不要因为自己是骗子砍了自己，还好那男孩只是摇摇头，背起书包开门走了出去。
莫晓妍盯着他踏出门口，顿时有逃过一劫的感觉，她连忙从柜子里拿出包包，掏出电话慌乱地拨通肖阳的号码，压着嗓音说：“喂，你快点过来，这里……”
她话还没说完，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那男孩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身后，手上的尖刀几乎要陷进她的肉里，他脸上还是带着那貌似天真的笑容，用嘴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姐姐，你忘了锁门了！”
莫晓妍想哭又哭不出来，内心万念俱灰：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这是要把她往死里整啊！
电话那头的肖阳还在追问：“怎么了？你那边怎么了？”
“没事，我是想说我这边没客人，好无聊，你能不能过来陪我？”
肖阳觉得莫名其妙：“你没事吧，怎么说话怪怪的？我不是说了这边有个案子，办完了去请你吃夜宵。”
“没事，那等你忙完了再说。”莫晓妍努力维持着镇定的声音，绝望地挂断电话，转过头，对着那男孩哀求着，“小弟弟，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杀我。”
那男孩叹了口气：“我也不相信姐姐会骗我，但是你的表情出卖了你。”他眯了眯眼，挥舞着尖刀指向门口，“真可惜，姐姐今天做不成生意了呢。”
莫晓妍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得认命地去锁门，可就在那扇门快要关上时，有一只手拉住了门框！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莫晓妍并不是手控，但现在看到眼前这只手，还是忍不住心动。她再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站在门口的男人二十多岁，剪裁合体的衬衣，笔直的西裤，腕上的机械表，都表明这男人的身份不俗，和这市民味儿十足的地下商城格格不入。
但莫晓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可惜了，太瘦了点。
她更希望来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不过现在也没的挑剔了，她连忙摆出平生最为谄媚的笑容，热情地拼命眨着眼招呼着：“先生，要算命吗！”
男人狐疑地看着眼前打扮奇怪的女人，她正满脸渴望地冲他挤眉弄眼，他不由自主地脑补出另外一句话：大爷，要来玩玩吗？
他皱起了眉头，自己一定是脑抽了才会相信周悦伟那个小表妹说的话——“秘境”的老板娘可神了，算过去的事一说一个准。
于是他果断地收回门上的手转身就要走，莫晓妍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虽然很快被甩开，但足够她读取到一个片段，依旧笑得一脸谄媚：“先生是怕门口那位络腮胡的胖大叔等急了吧，没事，算命很快的。”
果然，韩逸听她准确地说出司机的特征，转过头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终于下了决心，径直往房里走。
莫晓妍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同时也有点小愧疚：我可不是故意不告诉你里面有危险，反正你一个大男人，加我一起，没理由打不过一个拿刀的男孩。
可她才高兴了不到十秒，就看到一个黑影从窗帘后疾扑出来，甚至来不及开口示警，一把尖刀就已经逼上那男人的背心。
莫晓妍捂住嘴惊呼出声，然后令她更加震惊的事发生了：那男人好像身后长了眼睛一样，整个人往旁边一闪，刀尖只划破了他的袖子。然后他快速转身，利落地打下了男孩手上的刀，再借力一带，把他甩到了桌子旁边。
莫晓妍看得忘了眨眼，这一躲一打实在太帅气，简直比看大片还过瘾，再加上这男人英俊的五官，笔挺的身形，活脱脱一个007男主角啊。
那男人看了一眼衣服上被划破的口子，眼中射出凛冽的寒光，然后解开衬衣的领扣，一步步朝那男孩逼近。
男孩有一瞬间的狼狈，但很快恢复过来，打开手里的书包，摸出一根铜管，一边用手绕住上面的拉环，一边阴沉地吼着：“别过来，不然我马上引爆它。”
莫晓妍被男人高大的身子挡着，看不清男孩手上拿的什么，但是明显感觉男人的背脊一僵，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那男孩慢慢站起来，擦了擦嘴上的血，邪笑着说：“我自制的雷管，还没试过威力怎么样，你们想不想试试？”
这是什么神转折！莫晓妍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一出出高能都不带预警的，她的小心脏实在是经受不起了。
于是，当再一次被威逼着锁上大门，她内心是绝望的，这次再没有从天而降的救星了，连那个自带光环的男主角也被她一起坑了。
男孩坐在桌子上，把玩着雷管上的拉环，目光扫过蹲在地上的两个人，享受着主宰别人生死的快感。然后，他的眼神定在男人身上：这人武力值有点可怕，虽然暂时受了他的胁迫，可总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他朝莫晓妍努了努嘴巴，指着桌上的装饰搭布，说：“去，把他绑起来。”
莫晓妍哪敢不从，低着头卷了搭布走到那男人身边。谁知男人却嫌恶地往旁边一偏身子，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男孩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扬起雷管对着男人说：“你敢玩花样，我马上引爆它。”
莫晓妍连忙冲男人拼命使眼色：这人是个变态，什么事都做得出，现在可不能惹急了他。
男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她手上那张已经分不出本来颜色的搭布，把头一扭甩出一句：“太脏！”
莫晓妍顿时有被噎到的感觉，这搭布是很久没洗了，好吧，好像还沾了点昨天吃麻辣烫溅上去的油。但是大哥，都到这境地了，凑合点得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那男孩看了一眼搭布，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嘀咕了一句：“确实是脏了点。”他眼珠又一转，指着男人身上说，“这样吧，把他的皮带解下来绑着。”
莫晓妍傻眼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往男人裤裆那里瞅，脸有点发红，让她去解一个大男人的腰带，这怎么下得去手啊。
那男人脸上更是不好看，绷着脸瞪着她不放，一副“你敢动手我跟你没完”的态度。
莫晓妍撇了撇嘴，你以为谁愿意解你的裤腰带啊，还不都怪你自己先挑三拣四。
僵持了一阵，那男人终于往后退了一步，咬牙切齿地说：“我自己来！”
莫晓妍接过来他解下的皮带，脸还是有点红，一边往他手上绑一边碎碎念着“我也不想，绑太紧了别介意”之类的话，然后趁男孩没注意，偷偷把皮带的一头交到男人手里。
眼看那男人被绑严实了，男孩非常满意，双腿晃荡着，笑嘻嘻地说：“大家今天能死在一起，也算是有缘，不如互相介绍一下吧，我叫周遥，今年十五岁，高一。”
那两人可没他这么好的心情，在他再三催促下只闷闷地报出两个名字。
“莫晓妍。”
“韩逸。”
莫晓妍觉得韩逸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她一向记性不好，也就放任那个念头一闪而过了。
周遥跳下桌子，把玩着雷管上的拉环，走到离韩逸一米远的地方，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扯了扯嘴角说：“叔叔看起来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不过你放心，待会儿爆炸的时候会有不少人给我们陪葬，怎么算你也是赚了。”
他如此说着，眼前好像出现了许多人在火光里挣扎痛呼的场面，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渴望的表情。
莫晓妍听得腿都软了，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哀求着：“小弟弟，冤有头债有主，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非得挑我这里啊？”想死你可以去别处死啊！
周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其实我也是刚才临时决定的，嗯，谁叫你倒霉呢。”
没错，谁叫她倒霉呢！莫晓妍愤愤地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个杀人无数的大魔头，所以这辈子老天才会让她磨难不断，连死都不让她留个全尸。
韩逸却平静地看着周遥说：“你怎么会做雷管的？”
周遥笑得很得意：“这有什么难的，我化学考试可总是满分，叔叔看来是识货的人，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真货，也省了我不少麻烦。”
他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好像并不急着动手，表情轻松地说：“反正时间还早，我们来聊聊天吧。你们知道要把一个人的尸体分成七十块，需要多长时间吗？”说完他别有深意地停了停，好像在给他们理解消化的时间，然后才继续说，“我算了下，一共是两个小时十八分。哎……分尸可比做雷管难多了，害我现在手腕还疼得要命。”他稚嫩的脸上一张小嘴噘起来，像在抱怨今天的作业特别难。
他说完这些，眼珠开始滴溜滴流地转着，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想找到自己想要的恐惧表情，但莫晓妍正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好像什么事都和她无关。韩逸更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杀了谁？”
周遥有点失望地说：“我杀了我妈妈。”他又舔了舔嘴唇，“其实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毕竟……她做的汤还是挺好喝的。”
莫晓妍终于从生无可恋状恢复过来，低头轻轻骂了一句：“变态！”
不过周遥根本没空理她，他越来越兴奋：“我把她的尸体放在冰箱里，还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了我所有要做的事，明天阿姨来打扫卫生的时候就能发现了。然后，G市所有的报纸都会登上我的大名，不知道待会儿能死多少人，够让我的名字被谈论多久！”他眼睛里闪动着亮光，好像在谈论一件了不得的壮举，接着又惋惜地说，“可惜，你们两个是看不到了。”
韩逸一直盯着他说完这段话，然后轻声笑了起来。周遥被他笑得有些恼火，吼起来：“你笑什么？”
韩逸摇了摇头，说道：“我笑你到底只是个孩子，你以为警方会把这样的恶性事件连细节都公之于众？你策划这件事多久了，一个月？一年？真是太可惜了，没人会记得你，你的名字只会被登在遇难者名单上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而唯一会因为这个名字而在意的人……”
他看着周遥越来越扭曲的表情，慢慢吐出最后几个字：“已经被你杀了。”
周遥气得双目发红，但右手一直没离开雷管拉环，气急败坏道：“胡说，出了这么大的事，警方不公布真凶，怎么向公众交代！”
“没错，他们会编一个故事，比如煤气罐爆炸之类的事故。如果承认这么恶性的事件，居然是你一个高中生策划完成的，岂不是间接承认这座城市的安保根本不堪一击，到时候只会让公众更恐慌。”
眼看周遥被他说得乱了心神，韩逸又笑了笑，说：“不过我可以教你个办法。你现在放我出去，然后马上引爆，凭我的能力，自然会有办法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反正你要的只是名字被记住，多死一个人或者少死一个人根本没什么区别。”
莫晓妍这下终于听懂了，这家伙也太不地道了，磨了半天嘴皮子就是想自己能脱身，其他人的死活他就不管了。政治课本说得对，资本家果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冷血动物，亏她还故意在绑他的时候做了点手脚，指望他能趁机逃脱。
等等，这个念头提醒了她，她偷偷往韩逸身后看了一眼，发现他果然在想办法解开那条皮带，而且已经快成功了。他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周遥手上的那根雷管，好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
莫晓妍突然明白过来，他在故意扰乱那个孩子的心神，只等一个机会把雷管抢下来。也许是因为刚才他露的那两手，她总觉得韩逸很值得信任，于是心中又忍不住燃起了一丝希望。
可周遥在初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而他的手一直放在雷管的拉环上，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偷袭的机会。
他抬起头，阴阴地笑了起来：“谢谢叔叔的好意，不过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靠别人。我刚才想起来，来这里之前，已经在本地论坛上发了帖子，写明了我的所有计划，今天之后总有人会翻出那个帖子，到时候警察想隐瞒也隐瞒不住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把莫晓妍心里那点希望的火苗彻底掐灭了。这孩子虽然只有十几岁，但是办事冷血又缜密，根本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她以前也看过几本心理学的书，这好像就是所谓的反社会人格，据说这样的人缺乏情感和愧疚感，很难被外界打动，看来，他们今天真是难逃此劫了。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出奇，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响得格外清晰，好像死神的脚步一步步逼近。
马上要到七点了，外面的铺子越来越热闹，女孩子们的嬉闹声和谈笑声透过墙壁传进来，莫晓妍心中突然燃起了强烈的求生渴望，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更不能让外面那些鲜活的生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
这孩子身上一定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还有希望，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她焦急地左顾右盼，突然余光瞥见桌上的六张塔罗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七张，正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桌子上。
这是谁放上去的！
直到逃回那间闷热的小屋，莫晓妍抱着她的娃娃倾诉了许久，然后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罐牛肉酱，就着白馒头吃了。
填饱了肚子，莫晓妍满足地咂咂嘴，打开电脑上天涯发了个帖子：你吃过最省钱又好吃的食物是什么？然后她在主帖打上一行字：嘻嘻，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能和牛肉酱搭配白馒头匹敌的吧！
然后她顺手开始浏览八卦新闻，看了些乱七八糟的爆料帖。莫晓妍被里面的拼音缩写弄得晕头转向，再打开自己的帖子，底下果然多了许多人热烈讨论，许多泡面党和老干妈党纷纷表示了不服，然后这两派又开始了激烈争论。这时有一层楼回：最穷的时候只吃得起十六头鲍了，只要酱汁调得好还是勉强能入口的。然后这个ID被强势围观了，有人扒出他曾经的回帖揶揄：所以你是挤在出租屋里吃十六头鲍吗？
莫晓妍看着回帖笑了半天，心情终于变好了些。再怎么艰难的生活也要继续，被打倒了就拍拍身上的灰爬起来，她没有消沉的权利。
只是她到底有些不甘心，明明只差那一步……
夜色渐浓，一弯新月爬上树梢，透过窗户洒下一地光华，不知疲倦的知了在楼栋外欢快叫唤。黑暗中，电风扇正“吱吱嘎嘎”吹着热风，莫晓妍突然浑身大汗地从床上坐起，一把捞起床头那个娃娃，双目炯炯发亮！
一定不能活得这么失败，我要进越星！用尽一切方法也要进！
更新时间: 2019-12-26 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