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南亚干饭王
晚上十一点,我拿起手机给赵一鸣发消息:“给你点个外卖?”过了十五分钟,他回复一个字:“好。”
换成其他女孩,可能要在心里暗骂这家伙大晚上给他点爱心夜宵他还这么冷淡,但作为一个外科医生的对象,我早就习惯了赵大医生的日常失踪。
四十分钟以后,一鸣打来视频电话,我按下接听键,屏幕里的他白大褂还没脱就已经躺在了值班室的床上,“还不去吃东西?算我时间掐得准,不然到这个点都凉了。”我露出一脸“我很懂你”的笑,他把手臂枕在脑袋下面,说:“歇会儿,终于可以躺下了,赶紧跟你开个视频。”
医生之间广为流传一个关于夜班的传说:上夜班不能吃芒果、草莓、蓝莓以及这三种口味的零食,否则这一晚会很“霉”和“忙”,不是病人出状况就是抢救不断;不能吃毛血旺或者旺旺,除非希望今晚科室“生意会旺”,所以给他点的麻辣烫也特意避开了毛血旺。晚上聊天我不会问他忙不忙,要是他一高兴说不忙,“夜班之神”可就不乐意了,非得让他后半夜起来好几趟。
我们在一次周日读书会上认识。那天,书店组织大家读《最好的告别》,一本讨论如何面对死亡的书。讨论时间,刚好我的座位靠边,他旁边的人相互认识,自顾自聊到一堆去了,于是他从书里一个八十多岁还能自己开车、照顾失明妻子的医学专家身上打开话头,座位相邻的我们就这么聊了起来。
顺着故事聊到医院日常,我才知道他是医生,连续忙了半个月,早上下了夜班查完房,有半天休息时间得空出来走走。“十九岁突发脑出血进来第二天就去世的姑娘,二十五岁每周过来做透析的男生,可能大家听到这些都是感慨一下睡一觉就忘了,但我的工作就是看着这些事情发生。看到很多同龄人甚至没多大的孩子,因为各种疾病从此生活大变样或者几天之内就去世,”他抿住嘴,盯着地上停顿两秒,“我就觉得哪怕自己只有半天能休息,也够幸运了。”他抬起眼朝我笑笑,抱着手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变得松弛而释然。当时我就觉得,这男孩有点意思。
聊得开心,加了微信,回去之后每天不紧不慢彼此分享一些小事和好笑的段子,他听我吐槽方案烧脑,我听他讲奇葩患者故事,有空的时候偶尔挑一家早就给对方推荐过的店约饭,两个人逐渐越走越近。工作之后的感情似乎就是这样,没有轰轰烈烈,一切只是水到渠成得刚刚好。
一鸣跟我告白那天,因为对接方案,晚上九点多到家闲下来,才看到他的消息。我故意半开玩笑说:“跟医生恋爱感觉会没安全感哎,漂亮护士那么多,你又那么忙不能陪我。”他发过来一个委屈表情,说:“虽然护士多,但不是所有医生都想找同行。我的确很忙,也还是能找到空闲陪你。现在最能让我安心的事,就是每次下了手术台,能和你说上几句话。”我抱着手机,笑嘻嘻戳下一行字:“其实刚刚那些都没关系啊,因为是你,所以没关系。”
别人恋爱是往电影院跟饭店跑,我恋爱是往医院跑。在一起之后,我能准时下班,一鸣手术又没排在饭点的日子,我会骑车到医院,在住院部下面等他吃饭。我俩最爱去医院旁边一家牛肉面馆,店面不大,肉块儿倒大大方方放得实在,面端上来,他习惯性先给我夹两块,然后两个人低下头吸溜一顿吃。冬天的重庆不下雪却湿冷,一碗面下去,里里外外都暖了。
今年除夕,一鸣难得能回去休息,却又遇上疫情暴发不得不在大年初一返岗待命。刷到网络上各种各样关于医护人员的消息,一时间又帮不上一鸣什么忙,我焦虑得坐立难安。他发语音安慰我不用担心,自己目前没有被抽调去发热门诊支援,只是留在科室值班。让我和爸妈好好在家隔离,每天工作结束,他会打电话跟我报平安。
二月初,看着新闻上的确诊人数不断增加,有一天一鸣在电话里提到因为忙做手术又点不到外卖只能将就吃泡面,我终于坐不住了。小区实行三天出门一次的半封闭管理,我托人从国外买到KF94口罩,又买了一些自热米饭和水果,做好一鸣最爱吃的口水鸡,趁着能出门那天拿去给他。
不想让一鸣担心,我决定到医院再联系他。街上商户基本大门紧闭,偶尔能见到零星几个行人,出租车不见踪影,为了快去快回,我直奔地铁站。平常高峰期挤到人贴人的车厢,现在空空荡荡只有我自己。整个城市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把音量调到了最小,车流声,早点摊煎饼的吱吱声,小孩的打闹声,全部消失了,只有商场前没撤下的红灯笼让人想起元宵节都还没过。
医院门口,穿着蓝色一次性隔离衣的医生在给每个要进去的人测体温,工人背着消毒水,连绿化带都要喷一喷。到了门诊楼下,我给一鸣打电话,他有点生气,问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医院,然后让我在原地等着,他马上就来。
平时一大早就人满为患的医院,现在已经上午十点也没什么人。“张蓉蓉!”我吓得一激灵,回头看见严严实实捂着蓝色防护帽和口罩的一鸣走了过来,“你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在家隔离?”我从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拎着袋子的手一紧,小声说:“我一看见新闻上穿防护服的医生就想起你,太担心了,给你送点吃的和口罩,你看,这是好不容易买到的KF94呢。”我拿出口罩递到他面前,他接过去,语气软了一些:“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好好待在家里才是对我最好的保护。”
听他这么说,我眼睛忽然就湿了,他看出我的情绪,牵住我的手:“我这穿着白大褂呢,不知道有没有沾上什么,就不抱你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但现在非常时期,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陪你走一段,你就快回去吧,没事的啊。”他把我送到门口,“網约车也停摆了,不能给你叫车,你还是去坐地铁,到家跟我说。”过了马路回头看他还站在那里,我忍住眼泪挥挥手让他回去,他也挥手让我赶紧回家。
二月十四日收到他订的玫瑰,里面有一张卡片:“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疫情过后我就去见你。”我抱着花想哭又想笑,这个凶巴巴的傻直男,虽然总是不能在身边,实际上始终都陪着我。
如今,最紧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赵医生依然每天忙忙碌碌做手术管病人,也依然会在见面时把我拉到下巴上的口罩拉回去。我们习惯了彼此不在身边时做好自己的事,也习惯了相互温暖和陪伴,每一天都能在对爱的确信中继续向前。最庆幸我们都明白,忙并不是疏离的借口,那些见缝插针又坚定不移的爱意,足够让我们在无常时日里赤诚勇敢地走下去。
更新时间: 2021-03-14 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