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没有人看到河流的内心，那暗藏的真情在波纹里荡漾
一
我送鸡汤到医院的时候，蒋小德居然又比我早一步出现在了老爸的病床前。
老爸一边嗔怪他没在学校好好休息，一边让我把鸡汤倒给他喝。我心里有点不乐意，谁知道他这回考得怎么样，要再考不上，这汤岂不是糟蹋了。
蒋小德是我的哥哥，但人们现在都叫他复读王，因为今年已经是他第三次参加高考了！换句话说，别人一个高中读三年但他是一个高三就读了三年！蒋小德上高中的时候，我还在读小学六年级，现在我都上高一了，他还在读高三。噢不，他是在读高五。
其实蒋小德平时的成绩都不差，但每到了高考他就是考不好，按理说，他的水平应该上重点的，但分数出来，却每次都只是勉强过二本线。
好的大学去不了，差的不想去，所以蒋小德决定复读，再复读。
老爸问蒋小德：“这回应该没问题吧？”
“肯定没问题，”蒋小德拍着胸膛说，“这次你们都请放心，没个清华北大也有个人大复旦吧！”说罢他嘿嘿地自顾笑起来。
服侍老爸上完厕所之后，蒋小德终于回学校去了，他下午还有最后一科要考。
望着蒋小德离去的背影，老爸轻声和我感叹：“希望你哥这次真的是顺利，他都快二十了，但他要真的考上……”
老爸没有把话说下去，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换上几丝忧虑。
我无声地紧紧地握住老爸的手，想藉此给他一些力量。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担心蒋小德上大学的学费，他还担心蒋小德出远门上学后，留下我一个小女孩应付不过来这生活，要打理家，还要照顾好他。
二
考完试的蒋小德在家里整理他的那些书籍、习题册和试卷什么的，他把它们一本本一张张地叠好放进纸箱里去，像藏宝贝似的。我伸手去抢，说卖掉全卖掉，还留着干啥用。他却母鸡护小鸡一样挡着我，嘴里念叨着什么卖了一会还要买……
我心下大惊，问他：“难道你又考砸了？”
蒋小德跳起来打我：“有这样诅咒你哥哥的吗！”
我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他的神情看出点端倪，他却低头看看手表，然后往脑袋上压了一顶鸭舌帽，吹着口哨出门去了。
好吧，瞧他这快活的劲儿，真不像考砸的样子。
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蒋小德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一切活儿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说妹子你专心备考期末考吧，家里有哥给罩着，你绝对的放心。望着蒋小德脸上一如既往的笃定，又想到自己期末的学习任务确实大，我便将信将疑地在学校宿舍住下了，不再每天学校、家里和医院三点一线跑。
虽然蒋小德每天都会在电话里向我汇报他做了些什么，爸爸的情况又怎么样，但我偶尔还是放不下心来，于是就有了我每周两次的不定时出现在医院的身影。
有时候我会碰见蒋小德。
他给老爸削着水果，和老爸一起吃着饭，陪老爸在做着复健……我看见医生护士还有老爸的病友们在谈到蒋小德时都竖起了大拇指来称赞他。
连老爸也说你哥做的饭煲的汤，味道比你的要好！
蒋小德听了便在一旁得意地笑，他说：“所以你们父女俩有福气。”
老爸回他：“你今年考上好大学我就更有福气了！”
三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高考成绩出来的日子，医院里正忙活着的蒋小德接了一个电话，是他的班主任打来的。
接完电话的蒋小德脸上很平静，任我和老爸的目光再热切也瞅不出一丝端倪。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哥，成绩怎样？”
蒋小德不做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说了四个字，我要复读。
刹那间，我看见老爸的目光暗了下去，而自己的心也跟着开始往下沉，我为蒋小德感到不值，他已经很努力了，可命运居然耍了他一次又一次。
没关系，复读又不需要交学费。坚强如蒋小德，笑着安慰我们。
蒋小德从医院离开之后，老爸对着我摇头叹气：“你哥怎么回事，复读王当上瘾了？”
你家小子是不是在学校谈恋爱？隔壁病床的林伯伯探过头来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们说，当年他儿子就是因为早恋耽误了学习，没考上大学。
一言惊醒梦中人，林伯伯的话不禁让我回忆起蒋小德的一些可疑行为来。
例如说有时候我看见他会特地躲到一边去讲电话；有时候学校明明是在放假，可他既没有在家也没有在医院……对，他还在偷偷写日记！
尽管我已经对蒋小德起了怀疑，但对老爸投过来的疑问眼神，我还是表示毫不知情。
盯着墙上的挂钟，我狠狠地想：蒋小德你等着，我一定会把事情弄清楚的，如果你真是因为谈恋爱耽误学业，那就太对不起老爸和我了。
四
我终于放暑假了，终于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关注蒋小德。
我发现他还是会偶尔躲进房间去低声讲电话，还是会戴上鸭舌帽哼着歌儿出门去，还是会神神秘秘地在本子上记录什么……每次当我对他的这些行为提出疑问的时候，他都朝我翻白眼，然后大手一挥，让我一边呆着凉快去。
在一个天气有点阴沉的的下午，在蒋小德又一次出门去的时候，我决定跟踪他！
我悄悄跟在男生的身后，保持着六米以外的距离，大约二十分钟后尾随他到了公园里。
长椅旁，果然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在等蒋小德。我藏身于一棵大榕树后朝他们张望，距离有点远，我听不到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明显的，他们俩说着说着好像争执起来，最后那个女孩子似乎被蒋小德说服了，妥协般低下了头去不再言语。
我用力咬着下唇，内心涌上很大的失望，想起老爸脸上那沧桑的失望，我真有点冲动，想冲过去向蒋小德要一个交代，但最后，我还是默默地转身回家去了。
晚上吃饭时，我像平常一样和蒋小德边吃边聊。
我说：“老哥你觉得高中谈恋爱合适吗，会影响学习吗？”
蒋小德停下筷子，狐疑地望着我，并没有做声。我连忙接着往下编：“今天我同桌来了电话，说她表姐高考也落榜了，据说是因为在学校谈恋爱给影响的。”
“这种事情，因人而异吧，也有人因为谈恋爱互相鼓励而收获了很好的成绩！”
“如果是老哥你，会是哪一种情况呢？”我紧盯着蒋小德的脸。
可蒋小德的神情再平常不过了，他往嘴巴扒了一大口饭，说：“你这问的什么问题，你老哥我不会在念书期间找女朋友的。”
我撇撇嘴，心里想，你就给我继续装吧！
五
而在医院里的老爸，这些天来思前想后，都在为蒋小德复读的事烦恼。
他说：“囡囡，你问问你哥具体分数是多少，能报个什么学校，不是太糟糕的话就去念了吧，难道还真等下一年么！”
我理解老爸的心思，他并不是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有个“复读王”儿子，而是他真的为蒋小德感到着急，他觉得蒋小德已经落后同龄人太多了，他怕蒋小德将来会后悔，况且不一定要重点大学才能教育出人才。
老爸还把一个存折交给了我，里面有两万块，我知道那是他仅剩的钱了。
“都给哥和我交学费了，医院的复健费用怎么办？”我问老爸。
“已经交了半年的，以后的话，船到桥头自然直，先不管了！”老爸一脸的轻松。
从医院回来后，发现蒋小德又没在家里，肯定是和那女孩子约会去了，真是没良心，亏老爸还把治病的钱都拿出来让他去上大学……我愤愤地想。
我气得饭也不做了，就坐在客厅里等蒋小德。
等啊等，结果足足一个小时后他才回到家来，还带着一脸的伤。
我盯着男生左脸颊上的抓痕和嘴角边的淤青，心惊地问是怎么弄伤的。蒋小德却只自顾进了房间，一声不吭的。待我问急了，他干脆躺到床上扯过被单遮住了自己的头。一看这光景，我也就更生气，我问他是不是和人打架来。
蒋小德仍是没做声，好，不说话即是默认。
我跳起来，声嘶力竭地指控他：“你不单学人早恋，你还都会跟人打架了，看来我哥不是什么‘复读王’，而是‘坏人王’！”
“你在乱说什么？”蒋小德闷闷的声音从被单下传来。
他这态度气死我了，我跺跺脚，转身离开，我发誓再也不要理他了。
6
我和蒋小德冷战了。谁让他打死都不承认自己的错误。
直到有一天我在街上碰见了同学王明，他和我打招呼：蒋囡囡，你哥考得很不错啊，这回终于不用再复读了吧！
我被他的话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待问清楚后更是糊涂加惊讶了。
王明说他在学校的公告栏上看见蒋小德的高考成绩超出了重点线十多分！
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我一边往学校跑一边在心里想，如果真像王明说的那样，蒋小德没有理由不告诉我们的。
我一口气跑到了学校公告栏前面，在印有近两千名学生分数的成绩单上，搜寻到蒋小德的名字，我睁大了眼睛--他的分数果真是超出重点线12分。我的心砰砰地跳得飞快，像要从口里蹦出来一样，我实在是太激动了，蒋小德这次没有让我们失望！
巨大的惊喜过后，我陷入了疑惑当中：蒋小德为什么要说谎？
忽然想起手机里存有老哥班主任的电话号码，我忙翻了出来拨打过去……回到医院，蒋小德正在给老爸讲笑话，把老爸逗得哈哈大笑。我盯着蒋小德的身影，莫名的竟有点想掉眼泪。李老师告诉我说，当蒋小德报名要再复读时她也很惊讶，为此她曾给他做思想工作，但是固执的蒋小德坚持，因为他爸爸还要做一年复健身体才能完全康复，他要留在小城照顾爸爸和妹妹，而且他的学费也还没有存足够。
李老师还说她怀疑前两次高考里蒋小德都是有意隐瞒自己的实力特地考差的。在我泪眼婆娑的请求下，蒋小德终于在老爸的病床前承认了自己的谎言。他确实是在考试时故意填错一些会答的题目，以求分数低一点，这样他就可以继续留在我们身边，直到老爸身体康复为止，但是他没想到这次一不小心竟然还是过了重点线。而且他平时都在利用课余时间去打工，所以才有了经常无故外出的情况，他在本子上记录的不是日记，而是账单，他知道老爸治病要花钱，所以上大学的费用要自己赚。他也没有谈恋爱，我那次看见的女生是他们班的班长，受老师所托，来劝说蒋小德放弃复读的念头；而那次脸上受伤，是因为他在打工时被无故克扣工钱，他气不过找人理论，结果最后打了起来……
这个蒋小德，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让我震撼地感动了，任我有再好的想象力，也猜不到复读王蒋小德的秘密原来是这样的啊！
更新时间: 2019-08-22 2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