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乔诗伟
在这个草长莺飞的春季,我结识了一位朋友。
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叫大鹏,他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据说他毒舌的功力不在我之下,同样是嘴毒不受人待见,让我心里有了一些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我发现他最离谱的不是这个。
有一回我问他:“你说话这么招人恨,少不了人骂你吧,你怎么解决?”
他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创建了一个群,名字叫作‘异端审判团’。里头一共有一百零八名‘嘴舌好汉’。”
我听后目瞪口呆:“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审判啊!”
“审判?”
“每当有不服我们的人出现,我们就会把这个人拉到我们的群里来。发动一百零八毒舌来教育他,让对方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说这话的时候,大鹏双手握拳,神情激动。瞧他那副兴奋的模样,肯定是没少“超度”别人。
我表示无话可说,只好给他比划了一个竖大拇指的手势。
在沙漏书屋后面不远处有一家清吧,白色栏杆围起来的地方还种了蓝色小花。大鹏平时比较新潮,就喜欢去那里,因为他听别人说,那个清吧经常有漂亮女孩去玩耍。光有美女这一点,对于单身的大鹏来说,就是致命的。
大鹏还义正词严地告诉我:“我都25了,连女朋友都没有,这是犯法。”
我附和着说道:“是啊,是啊,你再不交女朋友,你就要犯法了。指不定哪天就化身狼魔,对小姑娘伸出罪恶的双手。”
大鹏一连呸了好几声:“你才是狼魔,说得我好像禽兽一样。”
我抬起头看见满月:“别废话了,瞧瞧这满月,你该变身了。”
嘲讽完他,我就扔下在风中凌乱的他走了。
后来大鹏回来的时候,满脸愤愤不平:“我都去了那破吧十几回了,连一个和我搭讪的姑娘都没有,我这么帅,她们真是没有一点眼力见儿。”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说实话,大鹏虽然是单身没错。但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去那个清吧泡妞。只不过刚刚失业的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去那喝闷酒,总的来说他还算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毕竟每个人都有狼狈落魄的时候,所以每个人都要给自己生活的难堪找一个合适的台阶下。碰见这样的情况,旁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故作不知。
我家姑娘也认识大鹏,只是她每回来沙漏的路上碰见他去清吧、酒吧这类地方,都会亲切地告诉我:“你要是敢跟他一样学坏,我会打断你的狗腿。”
而我作为一个被自己姑娘管得死死的,动不动被威胁要被打断狗腿的好男人,是绝对不会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的。
“我保证,我再三保证。”我严肃地跟我姑娘回答。好歹以前当过十几年的少先队员,这一点觉悟还是有的。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星期,我感觉时间就跟杯子里的凉白开一样,转眼就见了底。
这一个星期,我都没有见着大鹏,也不知道他在忙活什么,只知道他暂时找了一份解决温饱的工作。
在下午整理书架的时候,大鹏突然进来了。
脸上洋溢喜悦的他,好像有什么喜事要告诉我,那张恶毒的嘴巴都快捂不住了。
他兴奋地告诉我:“怪不得我找不到女朋友,原来去酒吧让女生跟自己搭讪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我好奇地问他:“怎么?你找着什么好方法了。”
大鹏得意洋洋:“整整一个星期的晚上,我一没事就去广场看大妈跳广场舞。时间久了,跟这些大妈混熟以后,大妈会亲切地拉着你的手问:小伙子,有没有女朋友啊,没有的话,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我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了。
大鹏还在继续说:“幸福来得太快,有一位阿姨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明天见面,我想把她约到这里来,帮帮忙。”
我想了想,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傍晚,六点左右,大鹏过来了。
来与他见面的姑娘叫云朵,是一个摄影师。
两人做完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就大眼瞪小眼杵在那里。
为了缓解他们的尴尬,我觉得我应该出马了,在一旁咳嗽了几声,严肃地对他们说道:“听你说,你是摄影师?这职业很棒嘛,可以到处去旅行。一听就很高大上。”
云朵脸色很严肃:“还要努力学习,才能成为真正的摄影师。”
遇到这么严肃的场面,我怎能忍心不破坏呢,于是我说:“没关系,能拍出美女的摄影师都是好摄影师。”
大鹏很是紧张,生怕我把人家女孩吓跑,赶紧把我推开。
这见色忘友的混蛋,竟然能将平日里的流氓习气全部收敛起来,滴水不漏,真是太厉害了。说实话,我很佩服。
要知道,如果一个人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时间久了,那就是喜欢了。
他们俩从这次见面后,就开始了频繁的往来。
我不知道怎么才算时间久,我只知道,只要开始喜欢一个人,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光就会变得特别漫长。
我是见过大鹏那种神经质的傻笑的,把我的鸡皮疙瘩都笑起来了。
大鹏每天都坚持和人家说着早安、晚安,还变着法地学做菜来贿赂她的胃。大鹏说,云朵是一个吃货,要抓住一个吃货的心,自然要先抓住吃货的胃。
终于有一天,云朵问他:“是不是想我做你女朋友?”
大鹏连忙点头:“是啊,是啊。”
云朵笑道:“那天是我姑姑安排我来见你的,我这人特讨厌安排,所以连带着把你也讨厌上了,但碍于姑姑的面子,我还是来了。结果看你那傻傻的样子,我突然就没那么讨厌你了。”
大鹏不好意思地挠头:“抱歉啦。”
云朵笑道:“不过算你聪明,还知道给我做好吃的,我就勉强原谅你啦。”
坠入情网的大鹏,听了这话都快笑出花了。
后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云朵成了大鹏的女朋友。
后来,大鹏不再喝酒,不再抽烟,也不再去那些酒吧买醉。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的生命里重新有了阳光,我要为了维护这一束光而奋斗,不能再那么浑浑噩噩。”
我都忍不住为这番话喝彩了,不过云朵很鄙视地说:“得了吧,你能这么老实,是因为我是跆拳道黑带。”
这样的话我一般都装作没有听见,毕竟瞧见一七尺大汉被整治得服服帖帖,是很容易被“杀人灭口”的。
就这样,他们俩的幸福生活开始了。
大鹏总是载着云朵在这个城市里瞎转。
有时候,云朵会拍下落日美丽的余晖。
有时候,云朵会拍下雨过天晴后的彩虹。
云朵甚至还拍过一个动物云的系列,将那些飘成动物形状的云用相机拍下来。
只是,让大鹏遗憾的是,他从未成为过她镜头里的风景。
云朵说,她喜欢大鹏送的那个大人的科学系列星空投影灯,可以将天花板变得非常漂亮。
云朵说,她还喜欢大鹏送给她的那个360度摄影球,可以拍出无死角的风景。
云朵说,她就喜欢美好,不能容忍一点破坏美好的事情。
大鹏小心翼翼,生怕他无意识的行为惹恼了她,因为每回吵架的时候,云朵一激动就会提出分手,大鹏每回都被吓得半死,要想尽办法来哄云朵开心。
大鹏已经很努力地去生活,去拼搏。对待云朵是那么的温柔,但大鹏总是感觉没有安全感。
因为云朵从不将吵架当作生活里的小插曲,她一直将吵架当作人生大事。用她的逻辑说就是,你小时候偷了针,你长大了就一定会偷金。所以,当大鹏不小心发脾气的时候,云朵就会激动地说:“你现在就和我吵架了,以后结婚了指不定你怎么揍我呢。分手吧。”
这样的事情让大鹏很是头疼。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就惹到她。但大鹏真的是将云朵当作一辈子相守的女孩,即使这样受委屈,他也从来没有放弃的念头。
上星期,他们有一次吵架后,大鹏失魂落魄地对我说:“我很想她快乐,我也真心希望她能过得高兴。”
这时候,云朵来电话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和大鹏吵了起来。
大鹏气到用手去砸墙壁,但和云朵说话的时候还是温声细语,他有些委屈地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朝我发脾气,我不介意,因为过不了几天我就忘了。但是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呢,我有冲你发过火吗?我即使气到不行,我宁愿砸墙都不愿意凶你。”
云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就是太细心了,什么都管,什么都问,我感觉没有自由。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一想到这些,就……就控制不住情绪。”
不知道怎么,听到这句话,我就突然想起那年春季,那只被小男孩抓到的白鸟,此时的云朵像极了那只白鸟发狂的样子。挂掉电话的大鹏有些沮丧地对我说:“我只是想要照顾她。”我想到他们结婚后,生活里会出现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我想云朵是会被逼疯的吧。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终于,大鹏如愿以偿地与云朵举行了婚礼。
大鹏穿着帅气的西装,云朵穿上了美丽的婚纱。
大鹏拉住云朵的手说:“嫁给我吧。”
这一刻,看见两人幸福的模样,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不能够永远。
每个人的开始都像是童话故事,但童话过后呢?我们知道童话书里:
公主和王子幸福地在一起了。
小鞋匠和公主幸福地在一起了。
怪物史莱克和公主也在一起了。
但是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之后还幸福吗?
结婚一年后,云朵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不仅要承担生活的压力,还要去处理所有的人际关系。她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想要去世界各地。但如今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在这个城市的一家企业上班,下班后回家,打扫卫生。每天都在简单的重复中度过,她已经很久没有拍过漂亮的风景了,现在,她更多时候是坐在电脑面前用着PS软件处理各种图片。
甚至有一天,两边的家长都劝她说:“你干脆就安心在家当一个家庭主妇吧,又不用操心什么事情。每天在家里做做家务,趁早生个孩子。”
大人们都是这样,总想着将一个人用某种理由束缚起来。
这越来越枯燥的生活让云朵不能忍受,心气难平的她就难免和大鹏吵架。
越来越多的囚笼、绳索将她困住、捆绑,终于,有一天她爆发了。
云朵决定什么都不管了,先去世界各地旅行再说,她还想要拍世界各地的风景,并将那些拍下来的美丽记录成故事。
大鹏本来是想劝她留下的,但看她不高兴的样子,还是决定同意,让她离开。
大鹏默默地买好飞往荷兰的机票,塞到了云朵手里:“那你就出去走走吧。”
云朵就这么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走了,很多时候,大鹏在想,是不是因为他作为行李太重,所以云朵走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过要将他一起带走。
也许云朵从来就没有想过他吧,这样一想,大鹏有些难过。
这时,广播里传来乘客登机的提示。
过了一会儿,大鹏抬起头望着起飞的飞机,他不知道云朵的座位在哪儿,他只知道那些小小的窗口里面,有一个是她。
舍不得云朵离开的大鹏不顾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冲着飞机大喊:“你走吧,就算你走了,和你白头到老的也肯定是我!”
飞机越飞越高,越飞越快。
她看着越来越庞大的天地,她望着越来越小的建筑。她不知道大鹏站在哪里,但她知道,下方那片渺小的土地上正有个人在目送着她离开。
一晃两年,大鹏的事业有了些起色,所以他已经不像以前一样要累死累活地工作。
这两年里,他几乎每天都和云朵联系,和她说一些身边发生的趣事。
生活压力减轻的他,还时不时地和云朵开开玩笑。
云朵会给他邮寄一些东西,有时候是带有地方特色的吊坠,有时候是其他的特产。
他们的关系就如同最初恋爱的时候一样。
她很少再像刚结婚时那样暴跳如雷。云朵还和大鹏分享了她最近的行程,以及她快要完稿的旅行日记:“快到布拉格了,这里是我的最后一站,拍下这里,写完最后一篇旅行故事,我就回来。”
“好啊,好啊,我等你好久了。”
“这辈子也只有你这么体谅我这么臭的脾气,谢谢你原谅我当初的任性。”
“真难过,你到现在才想起我的好啊。”
云朵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嗯,我想你了,好想,很想。”
大鹏:“那你回过头看看身后。”
一听这话,朵朵猛地回过头,看见了跟她挥手示意的大鹏。看他戴着黑色蛤蟆墨镜,一脸得意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很久了。不用问也知道,大鹏他是悄悄来到布拉格的,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也就是在这一刻,朵朵终于完全卸下了刺猬的盔甲。
满心柔软的她,感动得有些哽咽。
她拿起手中相机,拍下了在布拉格广场微笑的大鹏,拍下了这次长长旅行的最后一个故事。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当过那只桀骜不驯的白鸟。如果有人想囚禁它,奴役它,那么它真的就会死在那个人的面前。
我想起那个红了眼圈的孩子的话:“我只是看它漂亮,我只是想要照顾它。”
但谁也不会愿意去做那只将自己撞死的白鸟。既然它的眼里只有自由,那你就和它一起远走高飞吧。
这个时候,云朵想到大鹏刚刚的作弄,便一跺脚,想装作一副与他素不相识的样子,从他身边走过。
大鹏一把拉住她的手,看着眼前这最爱的姑娘,也假装不认识她说:“亲爱的,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更新时间: 2020-11-25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