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艺璇
一
苏北北是吸血鬼，汉化版的。
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活了多少年，但印象中，自己在后宫争过宠，当过妾，挖过地道，埋过炸药，穿过貂，撕过票，斗得过湘西土匪，打得了东北黑道。
秦风问她：
你当年叱咤风云好几世，如今怎么沦落成了跑龙套？
苏北北的回答很酷：
因为穷。
二
秦风第一次见到苏北北时，就被她的演技征服了。
片场里百八十号的死尸躺了一地，只有苏北北，面色惨白，毫无生气。凑近看，都难以捕捉到她胸口哪怕是一丝细微的起伏。
虽然导演没有察觉到这一切，但躺在她身边的秦风看在了眼里。
又一个被跑龙套耽误了的明日之星。
秦风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导演喊“cut”后，秦风扒拉下戏服，凑到了苏北北身旁。
“你演得真好，情感饱满，生动活泼。”
苏北北没说话，但礼节性地朝秦风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做到演得如此逼真？练习闭气吗？”
秦风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摆出一副奋笔疾书的架势。
苏北北没有说话，只是咧嘴一乐，瞅着左右无人后，俯到了秦风的耳边，吹着冷风：
“本色出演就行。”
“本色？”
秦风嘴里念叨着，一分钟后，晕倒在了苏北北的怀中。
苏北北觉得怀中的男人，单纯又不做作，娇弱又不扭捏，很值得交往。当下便扛回了家，睡了秦风。
三
苏北北是吸血鬼，汉化版的，因此早已脱离金发碧眼的那辈儿老祖宗的活法。
“还是贵族呢，天天没事儿干啃人脖子，没个吃相。”
说这话的时候，苏北北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盯着火锅里上下翻滚的鸭血。
“鸭血，吸血鬼之光。火锅，苏北北之光。”
说完，苏北北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正吸溜方便面的秦风。
“苏北北，秦风之光。”
秦风赶忙喷着口水，鼓着腮帮子，含糊喊着。
苏北北越发觉得，秦风哪里都好，就是钱挣得少，整天不切实际地做着演员梦。
秦风觉得，苏北北哪里都好，除了只吃鸭血这个挑食的毛病。如果再要说一个，那就是命也长了些。
四
秦风第一次有娶苏北北的想法，是在苏北北过千岁大寿的时候。
那一晚，苏北北喝醉了酒，抱着秦风，在他的耳边，絮叨着：
“吸血鬼在千岁时许下三个愿望，听说都可以实现。”
“是吗？那你可得好好许。”
秦风催促道。
苏北北没说话，靠在了秦风的怀里，默了半晌后才开了口，许下三个愿望：
秦风能成为演员；
能成为好演员；
能成为贼挣钱的好演员。
说完之后，苏北北在秦风怀里打起了呼。星光下，她的嘴角盛满月色，温柔得让秦风移不开目光。
五
苏北北的许愿果然很灵验。一位刚从海外镀金回来的新生代女导演，凭借着在片场与秦风的一面之缘，认定了秦风是吃电影这碗饭的天才。
在由秦风主演的电影杀青后，苏北北第一次请秦风唱歌吃饭。
在破落的KTV包房里，苏北北扯着嗓子，冲着麦克风吼着：
那就这样吧
再爱都曲终人散啦
那就这样吧
再爱都无需挣扎
不要再问我
怎舍得拱手让她
你走吧
火了记得要给我通电话
唱完这首歌后，苏北北把秦风甩了。
苏北北说，秦风一天到晚娘们儿叽叽的，除了演戏，就只会洗衣做饭。她苏北北的男人，怎么着也得是风驰电掣，不可一世的那种。
六
秦风再次见到苏北北，是在三月之后。那夜大雨滂沱，苏北北狼狈不堪地缩在他的门外。见到秦风第一眼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爸出事儿了，要血。”
苏北北重复了好几遍，秦风才大概听明白。之后，二话没说，拽着苏北北往她家里冲。
七
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男人，就是苏北北她爹，这可是个活了上万年的狠角色。
听苏北北讲，她爹是中国吸血鬼界的德古拉伯爵，号称周口店王爷。
这老爷子脾气贼倔，没事儿就爱去找狼人茬架。结果今天一时大意，遭人算计，险些被扎了心。救他的唯一方法，就是让老爷子赶紧喝上几口新鲜的人血。
虽说苏北北一家子都是吸血鬼，但早都忌了荤，自然抵御力没有别的吸血鬼那么强。同样的伤口，搁别的吸血鬼身上，可能也就是擦破皮的小伤，但放在苏北北她爹身上，就成了致命的一击。
大雨滂沱的深夜，苏北北走投无路，才不得已找到了秦风，这唯一一个她信得过的人类。
几大口鲜血入肚，苏北北她爹终于醒了过来。但秦风却因为失血，又一次晕倒在了苏北北的怀里。
八
秦风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眼望见的是苏北北她爹那张容光焕发的老脸。
“年轻人，说你想要什么？”
秦风揉了揉眼睛，没有犹豫。
“苏北北。”
老爷子搓着两只手，笑着亮出了尖牙。
“信不信我一口咬死你个小蹄子。”
秦风梗着脖子，向前一挺。僵持了几分钟后，老爷子率先蔫了下去。
“孩子，非我族类，不能共存。”
“那就把我变成吸血鬼。”
“如果这样可以的话，北北是绝不会离开你的。”
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叹着气，把头撇向了一侧，不再看着秦风的眼睛。
“北北说成为一名好演员，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所以不能因为她的原因，让你成为一个终生只能行走在阴影中的怪物。就算你愿意这样，北北在今后的生活里，也会一直难以释怀。你不是吸血鬼，不能体会到血族生活的艰辛，以及这漫长生命带给我们的折磨与苦痛。”
“可我心甘情愿。”
“可苏北北的心意你不知道吗？”
九
秦风离开的时候，苏北北说：
“今儿你够爷们的。”
秦风笑了笑，眼中泛起了泪花。
苏北北冲着他的胸口锤了几拳。
“刚夸完，怎么又娘们儿叽叽的了。”
“我走了。”
“等等！”
苏北北一把扯住了秦风的衣角，死死盯紧了他的双眼。
“我以血族名义予你最忠诚的誓言，今日起，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你的召唤，我必不计生死，赴汤蹈火，以吾之命报你之恩。”
说完后，苏北北放开了秦风。
秦风没有说谢谢，只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着：
苏北北千岁生日的时候许下了三个愿望，她想要秦风成为演员；成为好演员；成为贼挣钱的好演员。
十
苏北北的三个愿望快要实现的时候，秦风出事了。
他熠熠生辉的星途，终究是妨碍到了别人。在拍摄一场高空跳伞的戏份时，原本牢靠的降落伞骤然收紧，而后断开。秦风像纸片一般，朝着黄绿相间的大片麦田轻飘飘地落去。
下降的过程中，秦风耳边风声呼啸，可心里却只有一个扮演成死尸模样的女孩，冲他笑着。
“苏北北。”
“北北。”
秦风不自觉地念叨着那女孩的名字，扎向大地。
十一
秦风第一次自责到死，是在苏北北奄奄一息躺在他怀里的时候。
他没有想到，吸血鬼的誓言，竟是这般灵验与珍贵，远非人类世界那般儿戏。他下意识对爱人的呼唤，竟真要了苏北北的命。
十二
苏北北是吸血鬼，擅疾行，但只能终日行走在暗影之中，阳光会灼烧他们的皮肤，刺伤他们的双目。但苏北北对一个人类起了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他的召唤，苏北北定会不计生死，赴汤蹈火地出现在他面前。小兔子的睡前故事
今日艳阳高照，苏北北躲在家中，却隐约感应到了秦风的召唤。她没有犹豫，披风疾行。在秦风将要落地的那一瞬间，紧紧地接住了他。
所以当秦风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下的苏北北已被烈日灼烧得伤痕累累。
可当她看到秦风毫发未损时，依旧笑了出来。
“对不起。”
怀抱着遍体鳞伤的苏北北，秦风手足无措，不停嗫嚅着道歉。
“傻子。”
“对，我就是傻子。”
秦风又娘们儿叽叽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突然想到，当初自己曾靠着鲜血救活苏北北的父亲。
“对，对，喝血。”
说完，便冲着自己的胳膊咬了下去。片刻后，鲜血淋漓。
带着秦风温度的血液滴到苏北北的脸上，混着她的眼泪，无力地滚落到了麦地里。
“你快张嘴喝啊！”
秦风摇着苏北北，语气近乎祈求。
“没有用了，我因誓而死，这是命中注定了的。”
苏北北抬起胳膊，在秦风脑袋上揉着。
“你不要死好吗，苏北北，你可是吸血鬼。”
苏北北笑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苏北北你知道吗，我现在是个演员了，还得了奖，应该也算是个好演员了吧。”
苏北北闭上了眼睛，但嘴角依旧挂着笑。
“苏北北，我攒了好多钱，买了很多保健品。别人都因为这事儿笑话我，但我不在意，我只想让自己身子壮实些，这样以后我就可以保护你。”
“苏北北，这些年来我拼命接戏拼命演戏，就是想赶紧实现你的三个愿望，然后变成吸血鬼娶你。”
“苏北北，你不是说自己徒手撕过羊，过肩摔过狼，爷们儿了上千年，现在怎么娘们儿叽叽的不说话了啊！”
“苏北北？”
“苏北北。”
“北北……”
那个午后，艳阳高照，苏北北在秦风的怀里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那模样像极了她生日那晚，嘴角处尽是温柔，让秦风心疼得移不开目光。
十三
求了苏北北她爹半年后，秦风终于如愿以偿，变成了吸血鬼。从此隐姓埋名，只在钱不凑手的情况下，才找个阴天出去，跑跑龙套。
偶尔会有人认出秦风，但秦风常常摆手。
“我不是他。”
作为吸血鬼新手，秦风总被其他吸血鬼欺负，打不过人家的时候，秦风就会找个墙脚缩起来。
“你知道我老婆是谁吗？”
“谁啊？”
“周口店王爷长女——苏北北！”
“没听过！”
“我老婆苏北北活了上千年，在后宫争过宠，当过妾，挖过地道，埋过炸药，穿过貂，撕过票，斗得过湘西土匪，打得了东北黑道。你竟然没听过？”
“没有。”
每到这时候，秦风就会急眼，也不知道是哪儿冒出的蛮力，让他冲着人家不要命地扑上去。
但要是对方说听说过，秦风就会倾其所有，拉扯着请人家去吃鸭血火锅。
“你活了多久了？”
这是鸭血烫熟之前，秦风永远躲不过的一个话题。
“没多久。”
“苏北北那么厉害，你又做过啥厉害的事儿？”
“只做了一件。”
“啥？”
“爱上苏北北。”
坐在对面的吸血鬼觉得秦风是个情种，咂着嘴，摇摇头。
“等你像我一样活了几百年后，你就会忘掉她的。”
秦风摇摇头，用筷子稳准狠地夹起火锅中正上下翻滚的一片鸭血，放在了一旁的空盘里，然后冲着空气开了口：“给你唱个歌吧。”
不要这样吧
再爱都不sayonara
再给抱一下
闻一闻你的长发
不要再哭啦
快把这鸭血吃下
这样吧
我爱你一世不是谎话
更新时间: 2021-02-10 2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