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尧番番
希望这一路都是红灯,那样我就可以和你待久一点啦。
1
“你还要盯着这张照片傻笑多久?”程萱敲了敲景年的脑袋,“再盯着看,你的目光就要把你的宝贝相机灼伤了。”
“多好看啊,这漂亮的脸庞。”景年一脸陶醉。
“你确定?”程萱看了看相机里那张照片,模糊得都看不出是人,难道景年这一摔把脑子摔坏了?
“这骨节分明的手,这额前略微凌乱的碎发,这专注的眼神……”景年的声音微微颤抖,“我一定还要见到他。”
几天前,景年所在的摄影社团去市图书馆取材,恰好市图书馆在展览一批新修复的古籍文献。修复室的老师傅见到有人来拍摄,分外高兴,拉着他们科普了许久关于古籍修复的事情。古籍修复室通风不太好,他们都戴着口罩,再加上背着笨重的相机,景年竟然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隐约看见一个身材瘦削的男生朝自己跑过来,作势要扶起她。他身上的味道不算好闻,带了点陈年纸张散发出来的霉味。
景年醒来后,发现相机里最后一张照片,是晕倒前不小心按到快门拍下的。那个人的身影糊成一团,只能分辨出他身穿深蓝色防尘外套,戴着最普通的蓝色医用口罩。
“那你打算怎么做?”程萱问道。
“当然是打入内部咯。”景年拿出一张实习申请表,“院长的推荐信已经拿到了,我马上就可以去图书馆实习了。”
“你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去图书馆实习?”程萱疑惑道,“你的游戏不做了?”
“技术部。”景年飞快地套上外套,“祝我好运。”
市图书馆搬到新址已经十年有余,爬山虎一层一层覆盖住了外墙,窗子处定期会有人清理,好让阳光照射进来。
此时正是春夏之交,偶尔一阵微风吹来,蔷薇香就随之飘荡。
可惜,技术部的办公室在负一楼。
“每天大部分时间就是盯着监控,要不就是去阅览室修机器,重装系统,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古籍室啊。”景年瘫在工位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椅子。
就在这时,有人打开了技术部的门。
“小景,我们有个同事的卡刷不开门禁了,你帮他看看是怎么回事。”主任急匆匆走进来,后面跟了一个男生。
他身上沾了些灰尘,刚走近,景年就剧烈咳嗽起来。
“不好意思,我最近鼻炎有点犯了。”她连忙把口罩戴好,从男生手里接过他的员工卡。
“经哲是吧?”景年把卡放在读卡器上,“你的卡芯片损坏了,重新换张卡就好了。”
她这才转过头去看向他,只一眼就心跳加速起来。
一定是他,虽然当时她并未看清他的长相。她从小学习绘画,后来又接触摄影,对人体轮廓的把握绝对不会有错。
她傻傻愣了几秒,主任却在一旁说道:“新卡片用完了,最快的也要半个月之后送到了。”
“那给他一张万能卡吧。”景年连忙回过神来。
“不行啊,那种卡权限太高了,能刷开馆里所有的门。”主任立马否决掉了。
景年计上心来:“你先用我的卡吧,我们技术部的门输入密码就行了。”
她三下五除二地给自己的卡开通了古籍室门禁的权限,伸手递给经哲,动作快得主任没来得及说一个“不”字。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下了那件防尘外套,里面单穿一件蓝色条纹衬衫。虽然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还是能察觉到他眉眼间的笑意。
“每天十一点半,我去古籍室找你一起吃午饭。”景年故作淡定。
“啊?”经哲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把我员工卡拿走了,我该怎么吃午饭啊?”景年摘下口罩,笑盈盈地望着他。
她一双眸子转呀转,流转的波光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经哲应了声“好”,走到门口随手取下自己的外套,开口道:“多出去晒晒太阳,一直待在空气不流通的地方,当心又晕倒了。”
景年一愣,刚塞进嘴里的小饼干忘记咀嚼,直接咽了下去,遂又猛烈咳嗽起来。
2
五楼采光真好啊。景年站在古籍室外面,阳光透过大落地窗,晒得她整个人懒洋洋的。
每天十一点半,古籍室的门都会准时打开,日思夜想的少年就会朝她走过来。
“师兄今天中午吃什么?”偶然间得知经哲和她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景年每天都滔滔不绝,从学校里的橘猫到图书馆门前的垂丝海棠,努力寻找二人共同的话题。
“吃点清淡的吧。”经哲说。他大部分时间不怎么说话,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应该就是古人所说的“食不言”吧,景年也埋头吃饭。
之前和程萱炫耀过,自己可以和经哲共进好多天午餐,可还没几天,景年就发现自己失算了。因为经哲坐在她对面,她怎么也点不了猪蹄、鸡爪之类的食物,甚至连油焖大虾也忍痛拒绝了。无他,只是要注意形象罢了。
“你容易晕倒,多吃点高蛋白的食物,不要总是吃得这么清淡。”有天,埋头吃饭的景年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对面人这样说。
她抬头,发现一小盘剥好的虾放在了她面前。经哲正脱下塑料手套,上面还沾了些虾膏。
“师兄是剥给我的?”喜悦大过了惊讶,景年连忙夹起一只虾塞进嘴里,“真好吃!不过师兄怎么知道我容易晕倒的?”
“我扶过你,在古籍室。”他说,“你可能不记得了,或许是因为经常和不同材质的纸张打交道,我对气味比较敏感。那天在技术部见到你,就觉得之前那个晕倒的女生应该是你。”
“是吗?”景年装作不知情,“那我得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了。”
“那倒不用,”经哲笑了笑,“你以后好好注意身体就行了。”
经哲低头吃饭,景年倒是托腮看起他来。她一直想再去古籍室看看,可惜经哲说未经允许闲杂人等不能进入古籍室。
多想再看看他认真工作的样子。景年想起那次拍摄时的场景,修复师们各自坐在工作台前,拿着各式工具对破损古籍进行修补,很多人戴着耳机,心无旁骛。古籍室的老师傅对他们说,干这行的人就是要甘坐冷板凳,耐得住寂寞。
“修复古籍,就是和书本进行对话。从它们的污损、虫蛀中,我们能感受到时间的痕迹,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痕迹填补,让岁月一直流淌下去。”那天,有个笑眼弯弯的年轻女生这样说,这段话被景年记了好久。
3
直到暑假来临,景年终于逮到了一个潜入古籍室的机会。
“你只有八岁?”古籍室门口验证身份信息的工作人员一脸疑惑地望着景年。
“反正你看我就是报上名了嘛。”景年身子一闪,迅速溜了进去。
每年暑假,图书馆都会为少儿读者举办一些文化活动,今天刚好是经哲组织的古籍修复体验活动。古籍室内有一间透明的阅览室,用来举办相关活动。只是,少儿读者的年龄限制是七到十五岁。
这还不简单!得知这个消息的景年迅速进入内部系统,修改了自己的年龄信息,报上了名。
可是当景年和一群小朋友排排坐好的时候,阅览室外的家长不淡定了。
“不是说不能让家长陪同吗?那里怎么有个家长?”有人抱怨道。
经哲也发现了混入其中的景年,他走过去把她拉起来:“当我助手。”
“那位是工作人员。”看到景年被经哲带到演示台后,站立在外面的工作人员解释道。
“她又没穿工作服,又没戴工牌,你们说是工作人员就是工作人员了?真是的,孩子一个人在里面,磕着碰着了怎么办?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一位家长不依不饶道。
“其实那位是经哲老师家属。”工作人员急中生智,憋出一句话来。
外面顿时鸦雀无声,景年拉了拉经哲衣角,脸微微发红:“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去把那些纸拿过来。”经哲只是把测量工具摆了上来,细心地给小朋友们讲解古籍修复知识,从定损到测量碱度、除尘,他一丝不苟,认真对待摆在面前的每一张纸。
讲解完毕后,他亲自教小朋友们如何装订古籍。景年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履行着助手这一角色的职责。
“你不试试吗?八周岁的景年小朋友。”体验活动结束后,经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她说。
“我想!”景年飞快接道,自动忽略了他的调侃。
“刚好我要调制一下糨糊,你可以帮帮忙。”经哲坐到自己的工位上。
“不是说调制糨糊的比例都是古籍修复师的独门秘方吗?你不怕我偷艺啊?”景年打趣道,但还是乖乖坐到了他旁边。
“调制糨糊是个细活,配比、水温甚至搅拌的次数都会影响它的黏稠度,想要学习可不容易。”经哲说,“不过我向来不会把我的配方藏着掖着,我一直认为,除了高超的技艺,古籍修复主要还是取决于修复师的态度。”
经哲专心搅拌着糨糊,不一会儿胳膊吃痛起来,他抬手轻轻捶了捶胳膊。
“师兄,打糨糊很累吗?”景年凑过去,“我帮你!我经常扛相机,有劲!”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景年啊景年,怎么能在喜欢的男生面前表现得这么孔武有力呢!
经哲说了句“不用”,耳根微微发红,他轻咳一声,递给她一只耳机:“我就快好了,你听听歌吧。”
景年接过耳机,左手托着下巴,认真打量起他来。
他工作时很安静,就像被罩在玻璃罩里的玫瑰花,而自己,就是那个小心翼翼地注视着玫瑰的小王子。
“你看看这本书,我马上要修复的一本。”经哲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南方空气潮湿,书损主要以虫蛀为主,这本书年代比较久远了,馆里没有相近的纸,我周末打算去一趟西郊。”
“我可以跟着过去吗?恰好馆里最近要拍一个宣传视频,或许能拍摄到可以用到的素材。”
“周六早上西门见吧。”经哲站起来,“走吧,太阳都要下山了。”
4
夏季,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景年本来都快睡着了,一声惊雷直接把她吓醒。
“啊,差点睡着了。”景年揉揉头,朝车窗外望去,天空阴沉沉的,不时有小鸟低飞着掠过。
“你如果困的话,可以靠着我。”经哲说,“靠在窗户上不舒服,又容易着凉。”
他话音刚落,景年立马靠了上去。
“谢谢师兄!我确实很困。”她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到了,”经哲轻轻拍了拍景年的肩,“相机我帮你背着吧,下雨路不好走,怕摔着。”
“没事,我们相机人哪怕自己摔也会保护相机的,绝不会让宝贝相机摔着。”
“……”经哲沉默了几秒,“我是说怕你摔着。”
他接过景年的相机包:“这段路比较窄,刚下过雨有些泥泞,你背着重物容易摔。”
景年乖乖把相机包给了他,伸手拉住了经哲的衣角:“我确实平衡感不太好,可以拉着你走吗?”
“嗯,小心点。”经哲放慢了脚步。
他带她到了一处小小的院落,木门旁贴的春联微微褪色,门环上锈迹清晰可见。不过这家主人定是个爱干净的人,门前台阶干干净净,连落叶都没有一片。
“许师傅。”经哲边敲门边叫道。
不多久,门就被打开了,还未来得及见到他口中的许师傅,一只圆滚滚的橘猫就蹿了出来。它不停扒拉着经哲的裤腿,见经哲没理它,索性使劲一蹦,抓到了他的衣角。
“哎呀。”景年的手还拉着经哲的衣角,没反应过来,手上就多了几道抓痕。
“喵喵,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听到景年的叫声,经哲连忙拉起她的手,那白皙的肌肤上现出鲜红的爪印,倒是让他想起了冬雪覆盖下的梅花。
景年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叫‘喵喵’的样子好可爱啊,怎么会有人给猫起名叫‘喵喵’啊。”
“小哲,你来啦。”门后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这只猫的名字可是小哲取的,小姑娘莫要笑话我。
“这只猫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那时候正是大冷的天,它一直喵喵叫着,着实可怜。”经哲挠挠头,“快别笑了,给你处理下挠痕。”
他带她到院子角落,舀起井水细细为她冲洗伤口,又取了肥皂,认真给她清洗。
“疼不疼?”经哲问道,“虽然喵喵现在是一只家猫,但它平时经常在外面疯跑,而且你手出了血,待会儿还是陪你去打狂犬疫苗。”
“我晕针。”景年连忙抽回了手。
“那也必须打。”这时,橘猫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依偎在经哲脚边。
“喵喵,下次不能再这样不小心了,不然没收你的小鱼干。”经哲蹲下身子,从包里掏出冻干喂它。
雨早已停了,夏日热烈的阳光照了下来。橘猫躲在经哲的影子里,安逸地乘凉。景年突然有些嫉妒:“师兄,被抓的人是我!为什么它反而可以躲在你的影子里乘凉!”
“你说得有道理。”经哲站起身,拉着景年站到屋檐下等待,不去理会橘猫哼哼唧唧的不满声。
“小哲,进来选纸吧。”屋内老人发出了邀请。
“这附近有一家古老的造纸作坊,坐落在一个山洞里。洞内有暗河流过,水质清澈,适宜造纸。”见景年拿出了相机,经哲解释道。
“我们造纸都是徒手操作的,且没有添加任何化工原料,所以纸张内部纤维可以保存很久。”老人补充道,“最近新染了一批纸,你看看有没有相近的颜色。”
经哲开始挑选起纸张来,他细细分辨不同纸张的质地和颜色,神情专注。
景年也随着他的脚步移动镜头,透过镜头,她看到经哲骨节分明的手细细抚摸纸张,认真分辨每一张纸的厚薄、颜色和帘纹。
午后阳光过于强烈,许师傅轻轻走到窗边拉上白纱帘,室内光线顿时柔和起来。眼前人温润得如一块璞玉,景年一时呆了,竟不忍心按下快门。她就像是偶然入画的一只飞鸟,若轻轻扑腾翅膀,画中仙就会从酣眠中惊醒。
“选好了,先拿这几种,我回去再比对一下。”经哲已经选好,对许师傅轻声道谢。
“啊,啊,师兄,我忘记拍照了,你能不能再摆一下姿势,我补拍几张?”景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喊道。
“好吧。”细细想来,经哲从来没有拒绝过她,他总是如四月风般温柔。
“这几张照片拍得真好,主任肯定会非常满意的!”补拍结束后,景年把相机举到经哲面前,示意他看看。
“这边风景也很好,要不要帮你拍一张?”经哲接过相机,顺口说道。
“啊?”一阵风吹过来,景年低下头理了理刘海,“我这个相机镜头拍人不好看,你要不用我手机拍吧。”
“那就用我手机拍吧。”经哲掏出手机,蹲了下来。
景年有些局促,端端正正站好。这时恰好喵喵跑了过来,她想了想,一把抱起它,冲着镜头灿烂一笑。
“好了,我回去传给你。”经哲从她怀里接过喵喵,轻轻放在地上。
返程的路上,天空中的云朵镶着金边,绯红的晚霞从远处燃烧到眼前,又悄悄爬上景年的耳根。
经哲许是太累了,轻轻靠在她肩头。景年突然觉得,他就像是放大版的喵喵,软软的,很可爱。
希望这一路都是红灯,那样我就可以和你待久一点啦。
5
景年轻轻打开技术部的门,刚一探头,就看见了等候在外的经哲。
她轻吸一口气,退后半步,还没来得及掩上门,经哲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第二针。”
“你不是说喵喵是家猫吗,我真的不想打针了。”景年哭诉道。
“不可以。”经哲连拒绝人都是那么柔和,如果不仔细听,还以为他在说“一切随你”。
“你可以转移下注意力,不要那么焦虑。”经哲建议道。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景年感觉一阵反胃,深吸一口气,把笔记本电脑摊在双膝上,噼里啪啦敲起代码来。
或许是注意到了身边人疑惑的目光,她转过头对经哲解释道:“写游戏代码能让我放松一下,就像你沉浸在古籍中一样。”
“你喜欢做游戏,为什么要来图书馆实习?”
“啊……”景年挠挠头,半晌憋出一句话来,“工科生也想陶冶下情操。”
哪怕她再大胆,也不好意思说是为了他而来吧,何况是在他面前。
最近技术部的人闲聊,说是有几个游手好闲的人,经常来通宵自习室过夜,甚至骚扰正常看书的读者。而图书馆没有权限拒绝任何一个人入内,这阵子保安和技术部人员都分外紧张,特别是入夜后,要时时关注通宵自习室那边的情况。
景年也被安排每周中有一天值班到晚上九点。
晚上八点刚过,她一边放着一部恐怖电影,一边百无聊赖地盯着各个楼道的监控器。通宵自习室那边一切正常,她打了个哈欠,却猛然发现有几个高高大大的男性正靠近古籍室,其中还有人提着行李箱,行为鬼鬼祟祟。
他们在古籍室门口徘徊了一阵子,其中一个竟然直接打开了门。
景年脑子里浮现出各种恐怖画面,来不及通知保安,她拔腿就往古籍室跑。不久前,经哲才跟她一起吃过晚饭,他好像还在古籍室,没有回家。
“你们干吗?我通知保安了!”景年砰的一声打开古籍室的门,里面的人也吓一跳,齐齐朝她望过来。
“你是?”
“你们是谁!”景年反问道。
“小景,他们是我同事。”经哲开了口,“这位是技术部的实习生,景年。”
见是误会一场,经哲的同事们也没在意,只是继续跟经哲说:“你平时废寝忘食也就算了,怎么雨晴师姐的接风宴也能忘?”
景年杵在一旁,脸颊通红,默默走开也不好,他们聊得火热,贸然上前打招呼好像也不对。
“修书太沉迷了,”经哲笑笑,侧过身子望向景年,“年年,过来这边。”
同事们这才重新注意起景年来,一个大大咧咧的男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有印象!你好像有阵子经常来找阿哲吃饭。”
“原来是你啊,”有人拖长尾音道,“赵老师说我们阿哲有阵子吃饭特别规律,现在看来是有人监督。”
景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清亮的女声从背后传来:“阿哲,好久不见。”
景年回头看,来人个子高挑,斜挎着普通帆布包,眼角含笑。
好像在哪里见过,景年觉得她有点熟悉。
“要不让年年也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他们也跟着经哲一起叫她年年。
6
在接风宴上,她了解到赵雨晴是古籍部赵主任的女儿,刚从国家图书馆交流学习回来,从小耳濡目染的她,对纸张有敏锐的辨别能力,记忆力也很好。更为重要的是,她对古籍修复有赤子般的热情,所以大家都很敬重她。
“年年不喝酒吗?我带回来的清酒,入口清爽,度数不高。”赵雨晴看向她。
“她刚打了狂犬疫苗,不能喝酒。”经哲说。
赵雨晴这才注意到景年的手背处有红色抓痕:“野猫抓的?”
“不是,是许师傅家的喵喵抓的。”
听他提到“许师傅”三个字,赵雨晴重又低头认真看那挠痕,随后她拿过景年的杯子,倒了一杯橙汁。
“许师傅家的猫不亲陌生人的。”她淡淡一笑。
聚会结束后,趁着大家继续寒暄的空当,景年走到经哲身边,悄悄对他说:“你上次发给我的那个原创游戏设计大赛,我卡着截止日期把之前设计的一款游戏发过去了,刚他们通知我获奖了。”
“恭喜你啊。”
“他们邀请我去上海实习。”景年犹豫道,“但是我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
“做你喜欢的事情吧。”恰好这个时候赵雨晴走了过来,经哲跟她打了个招呼,又扭过头对景年补充道,“就像雨晴一样,她很聪明,本来家里人是想要她出国念书的,但她就是因为喜欢这行,甘愿坐冷板凳这么些年,现在也成为知名的古籍修复师了。”
景年也抬头看着走过来的赵雨晴,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她了——她就是那个第一次采访时发言的女生。
她逆着光走来,一身明媚,温柔可亲。
她和经哲并肩站立,宛如一幅淡逸静谧的水墨画。景年突然有想要立刻消失的冲动,她说声“我先走了”,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萱萱,我失恋了。”景年哭丧着脸。
“你恋过吗?”程萱边敷面膜边无情戳穿她,“经哲和赵雨晴有说过他们是一对吗?”
“虽然没有,但他们俩之间气场特别合,你懂那种感觉吗?”景年坐到她旁边,“人家是高雅水墨画,我要是站在他们中间,就像硬添上去的一笔浓墨重彩的油漆。”
“油漆怎么了,多活泼啊,两幅水墨画摆在一起才乏味呢。”程萱揭下面膜,“话说回来,你游戏公司的实习还去不去了?都大四了,还是多考虑考虑工作的事情吧。”
“去!就算没爱情,我还有事业!”景年忽又低下头,“经哲也说让我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听上去经哲还不错,要不走之前跟他表白?”
“还是不了吧,怕给他造成困扰。”
一个星期后,景年离开了图书馆,临走前,经哲特意过来给她送行:“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联系我。”
7
半年后,某知名游戏公司在App市场上架几款国风小游戏,其中点击率最高的小游戏叫“修古籍的喵喵”。
游戏的主角是一只胖滚滚的橘猫,玩家需要操作这只橘猫,让它按照流程完成古籍修复。从配纸、修复到装订,让玩家有沉浸式的古籍修复体验。这款游戏界面清新,操作简便,时不时穿插古籍修复知识讲解,让更多人了解到了这个陌生领域的知识,也对古籍修复师产生了敬佩之心。
也有一些专业的古籍修复者玩了这个小游戏,盛赞开发者对古籍修复了解深刻,是下了苦功夫的。
“那还不是因为我有专业顾问。”看到这些评价的景年心想。
“叮——”游戏通关声响起,在设计者景年的名字背后,赫然出现了另一行字:特别鸣谢古籍修复师经哲。
“阿哲,年年很优秀嘛。”经哲的同事们也在玩这款游戏。
“人家叫景年。”经哲正在专心调制糨糊,没有抬头。
趁着游戏热度,图书馆开了一个大型古籍修复展,展出了修复师们日常工作的照片,以及经他们手修补好的古籍。同时,他们还开辟了一个区域,让读者亲手体验古籍修复。
“小哲,你这组照片拍得好。”赵主任站在一组照片前,对身边的人说。
那是他在认真挑选纸张的一组图,自然光线下,少年摩挲着做旧的纸张,时光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他神情专注,细细听来,好像能感受到他在和逝去的历史对话。
修复师们用精妙的技艺,把历史递过来的交接棒稳稳接住,又认真地交给未来。
“是景年拍的。”经哲的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温柔。
“哦,之前在技术部实习过的那个景年吧?”赵主任赞赏道,“那个小姑娘不错,欢迎她毕业后来我们馆上班。”
“人家的兴趣在做游戏上。”赵雨晴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她看向经哲,“这就是她被猫抓伤那天拍的照片吧?”
经哲点点头。
“师兄!”经哲闻声望去,一个拎着行李箱的女生正朝他挥手。
看见他回头后,她大步朝他跑过来,行李箱的轱辘飞速转动着,她的心也蹦蹦跳跳。她站定在他面前,满腔爱意就要呼之欲出。
“喝口水吧,报告厅设备都调试好了。”经哲接过她的行李箱。
景年作为游戏设计者,被特邀来图书馆开分享会。她说,在图书馆的实习经历,以及和古籍修复师们的日常相处,让她涌出源源不断的灵感,设计了这款游戏。
“为什么游戏的主角是一只猫呢?”有人问,“是因为现下都流行以萌系动物为主角吗?”
“这只猫是有原型的,名字叫‘喵喵’,是一只和古籍修复有特殊缘分的橘猫。”景年微笑道,“其实也不完全是猫哦,你通关后会看到彩蛋的,期待你早日通关。”
经哲打开游戏,通关界面上,橘猫幻化成了一个卡通形象的少年,神情专注,正俯身挑选配纸。
台上的女孩谈起自己的热爱,闪闪发光。她就像太阳,爱得热烈奔放,而他却像清冷的月亮,润物无声。
分享会结束后,赵主任提议景年和古籍部的工作人员一起合影。他掏掏口袋,发现忘了带手机,便让身边的经哲把手机交给其他同事,照片很快拍好了,经哲把照片传到了群里。
“快给我看看,我不在古籍部的群。”景年挤到经哲身边,探过头看照片。
经哲用手指把照片放大,中间那个女孩笑得一脸灿烂。景年表示很满意,伸出手指打算移动照片,看看站在旁边的经哲。
她不小心轻点了一下,照片忽然缩回了,经哲的屏保照片映入眼帘。
“我……”
“师兄你……”
景年缩回了手,攥了攥自己的衣角。
“我喜欢你。”
景年先说出了口。她不懂得隐藏爱意,当发现对方也爱她时,她便忍不住将满怀爱意表露,轻轻柔柔地将心上人裹起来。
经哲的手机屏幕上,一个女孩抱着橘猫,酒窝都带上了甜。
8
“小景啊,技术部传说中的万能卡能让我们见一下吗?”一次聚会上,经哲的同事们问景年。
“普通员工不能拿万能卡的。”景年说,“在图书馆工作的日子里,我还是很遵守规章制度的。”
“那你把我们当作坏人,打算美救英雄那天,是怎么打开古籍室的门的?”
“我自己的卡开通了古籍室的权限啊,技术部主任知道的。”
经哲坐在景年旁边,一边给她剥虾,一边只是温柔地笑。
她第一次来采访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她,明明双腿已经发抖,胳膊好像也很吃力了,她还是在坚持拍摄。他一直关注她,这才能第一个扶起快要晕倒的她。
没想到没过多久,他站在五楼的玻璃窗前发呆,竟然看到了她蹦蹦跳跳进了技术部的门。于是他决定,悄悄损坏自己的员工卡。
这是和她相处过程中,他唯一的一次心机。
更新时间: 2022-09-27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