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鲸歌
楔子.诺言
2020年,中国数学家温听然反证角谷猜想,并且证明了朗兰兹纲领中的自同构群,获得数学界最高奖菲尔兹奖。
她的获奖感言中的一句话,只有一个人听得懂。
她在领奖台上说:“你该实现你的诺言了。”
01.世界
2011年7月,第52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决赛在A市举行。
十七岁的温听然孤身来到陌生的A市。
竞赛结束,温听然搭上开往月光胡同的公交车,准备去拜访数学界大拿卿教授。
她敲开117号的门,开门的是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
温听然一愣,仰着头看向眼前的男人,对方眉眼坚毅、五官俊朗,穿着无袖背心,将手臂的肌肉线条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这是温听然第一次见到卿培明,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帅气的体育系学长。
卿培明的表情舒展开来,他与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对视着,等着她开口。
温听然回过神来,说明了来意:“您好,我是L市的一名学生,这次冒昧来拜访卿教授,是来请教一道题……”
没等温听然说完,卿培明就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道:“我是卿教授的孙子,他去年过世了。”卿教授逝世的消息未向外界宣告,小姑娘不知道很正常。
温听然顿了一下,旋即鞠了一躬:“对不起。”
卿培明摆摆手,想到了什么,温声问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说的这个忙,就是整理卿教授的演算手稿。
“我真的可以吗?”温听然愣了一下,这种事由卿教授的学生去做更合适。
“我不懂数学。”卿培明把门又打开了一点儿,直言道,“有人建议我把爷爷的手稿捐出去,我特意请假回了宅子,但我只会把东西堆在一起,你来做这件事更好些。”
这里确实很久没有人住了,卿培明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住在学校里。院内杂草丛生,屋内积了很多灰。
卿教授的书房里,除了过人的通道和窗边的书桌,其他地方都堆满了纸张和书本。
卿培明倚在门框上,忍不住笑了:“看来是个大工程。”
温听然站在书桌旁,环顾四周,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整理这些宝贵的资料,对她来说是极其难得的学习机会。
卿培明出门了一趟,给她买了饮料和零食。
温听然从演算手稿中抬起头:“我需要在几天内整理出来?”
外面日头正烈,卿培明脸上汗津津的,他随手抹了一把汗,答道:“七天之内,我只有一周的假。”
她咧嘴一笑,应道:“够了。”她虽然没有能力把一屋子的知识全部吸收,但学习一些较浅层面的知识已经足够。
天色渐暗,温度降了下来,宅子门口的榆树上传来的阵阵蝉鸣声音不减。
02.胜败
“小姑娘,去吃晚饭吗?哥哥请你。”卿培明除完草就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裤。
虽然宅子很久没有住人,但之前缴的水电费还没有用完。
温听然听见他的声音,从书本堆中站起身,钻了出来。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大大方方地问:“吃什么?”
卿培明心情很好,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书房里的书本纸张堆得太高,温听然站起来也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她从里面窜到他面前,看起来很可爱。
卿培明带着她去了胡同口的一家涮羊肉店,一看店内的装潢和摆设就知道这家店开了很多年。
店主老谷是看着卿培明长大的,看到他就跟他打招呼:“培明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卿培明笑答:“今天,想您家的羊肉了,一到饭点就来了。”
老谷带着他们俩走向靠墙的空桌,卿培明边走边低声询问温听然的忌口。
温听然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吃,让他随意点菜。
老谷把菜上齐了,道:“你爷爷和我打赌,说你一定能拿到奥运会金牌。怎样?明年我能在电视上看见你吗?”
卿培明脸色一僵,他并不知道这个赌约,也不知道原来爷爷对他有那么高的期望,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很低落:“可能要让您和爷爷失望了,我没有被选上。”
“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老谷安慰了他几句,就去忙了。
温听然没有说话,左手持筷,望着铜锅里沸腾的清水。
她在书房的时候拿手机查了卿教授孙子的信息,知道眼前的男人叫卿培明,国乒二队成员,没有不良记录。
卿培明试图转移话题:“你是左撇子吗?”
温听然没有让他如愿,她透过袅袅的水蒸气与他对视,说了句“是的”,又道:“一道数学题做不出来,可以试一下别的解题思路。如果还是解不出来,那就学习更高层面的知识,降维打击也不是不可以。”
他没想到一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女孩会安慰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应了声“好”。
吃饭是成本最低、能最快拉近彼此距离的一种方法,他们边聊边吃,浅浅地了解了一下对方。
他们相差八岁,彼此都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那种人。
卿培明退学做了职业运动员,至今未获得冠军。
温听然自小对数学感兴趣,是界内小有名气的数学天才。
温听然把自己来A市的原因说给他听,后者问她竞赛夺金的可能性,她自信地比了一个“十”字。
聊到后来,卿培明问她:“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温听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坦然道:“我没见过住在治安亭旁边的坏人,再说,你都说了你是卿教授的孙子,卿教授的人品之好业内出名,家学渊源,你也差不到哪里去。”
还有一个原因,温听然没告诉他。
从小沉溺于数学世界的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已然怦然心动。
03.约定
温听然起初打算竞赛结束就回L市,所以没有带什么行李。
卿培明陪温听然在附近的商城买了几套换洗衣服,又帮她办理了酒店入住手续。
“明天见。”他站在她房间门口,挥了挥手。
“明天见。”温听然笑了笑,补充了一句,“晚安。”
温听然在卿家待了五天,将卿教授的演算手稿和研究成果整理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卿培明买来的大纸箱子里。
之后,卿培明开车送温听然去机场,快到目的地时,他嘱咐道:“你一定要好好读书。”
“好。”她转头看向他,“两年之后我考来A市,来找你。”全国排名第一的数学系在A大,她一早就瞄准了目标。
卿培明握着方向盘,像是哄着小姑娘,朗声道:“我在A市等你。”
细数卿培明十二年的职业生涯,只获得过寥寥几块金牌,从未夺过世界级乒乓球赛的桂冠。他拿过的最高荣誉,也不过是一届乒乓球世界杯的亚军。
这次奥运会的选拔赛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卿培明在二十五岁这年选择了退役,他以为这个消息掀不起多大水花,结果当天就上了热门。大部分都是骂声,说他遇到了挫折就放弃,毫无奥林匹克精神,还有人猜测他准备凭借那张脸和热度进入演艺圈。
卿培明没有再出现在大众视野中,温听然问过他,他只说自己会遵守约定。
后来有人在A大拍到了卿培明,推测他在A大教体育。
温听然获得第52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金奖,2012年又参加了第53届,蝉联金奖。2013年,温听然被保送至A大数学系。
她做到了当年的约定,可约定中的另一个人不肯露面。
她在开学之后去了一次卿家老宅,敲了半天的门,里头也没有人回应。
治安亭的警察说,卿家的小伙子时常回来,但今天可能不在。
她又去了胡同口的涮羊肉店,老谷记得她,没向她透露卿培明的消息,只对她说:“迟早会相见的。”
温听然不知道卿培明到底在干些什么,但她刚开学,需要处理的事情堆在一起,没有太多时间去寻找他的踪迹。
她在选修体育项目时,第一选择是乒乓球。她仔细去看教师名字,并非卿培明。
正式上课时,她拿到球拍后就追悔莫及。她体育一向不太好,更别说乒乓球这种技巧型的项目,左手握拍也给她增加了学习难度。
第二节课会有乒乓球社的学长过来做示范,温听然没放在心上,和队友艰难地练着发球与推球。
球室突然热闹了起来,温听然望向门口的方向,是几位助教到了现场,其中就有卿培明。
温听然回想着老师说的话,来的助教是学长,于是她抓住了重点——卿培明不是老师,而是A大的学生,比她早一年入学。
这样算下来,他在退役后的那一年就参加了高考。
她一直盼望着与卿培明重逢,等他站在自己面前,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重逢的准备。她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动作。
卿培明走到她面前,笑道:“你做到你两年前的承诺了。”
04.少女
老师没想到卿培明也来了,他知道卿培明并没有加入乒乓球社,当即安排了一场表演赛,让新生们感受一下乒乓球的魅力。
这是温听然第一次在现场看卿培明打球,他的力道狠厉,对手毫无招架之力。
现场有人窃窃私语:“他今天有点不对劲,不但来当助教,而且特意用不常用的左手,还故意炫技……”
温听然一听这话,猛然望向卿培明。
除了温听然,其他人都是惯用右手。她一扫先前的沮丧,而卿培明用左手打乒乓球,也能秒杀在场其他人。
表演赛结束,就到了下课时间。
温听然与卿培明走到人工湖旁边的小道上,并排坐在长椅上。
阳光明媚,他们越过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到湖中心的一对黑天鹅在戏水。
温听然终于想到合适的称呼,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学长,你为什么躲我?”
卿培明对这称呼很受用,既不显得他年龄大,也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想以最好的样子见你。”他叹道,“之前的我太狼狈了。”
卿培明好像找到一个宣泄口,找到可以倾听的对象,与许久不见的小姑娘聊了很多:“我并不是躲你,我是在躲避外界,把自己藏匿在封闭世界里……”
他退学后并未放弃文化科目,在父母的帮助下打牢了高中各科的知识。退役之前他就参加了学业水平测试,以全A的成绩拿到了证明。
卿培明以社会考生的身份参加了2012年的高考,被A大软件工程系录取。
“我备考的时候还做过关于你的英语阅读理解题。”他想起那篇文章,嘴角上扬。
“嗯?”温听然眉毛一挑,起了兴致。
“我给你翻译一下,大致意思是数学天才少女斩获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金奖,巾帼不让须眉……”
他每说一句,温听然的脸就红一分。
她伸手去捂卿培明的嘴,试图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并迅速转移话题:“你退役后是不是就没有登录过微博?”
“我卸载了。”卿培明掏出手机,点进软件商城开始下载。
温听然坦白:“我给你发微信消息你不回我,我就把倾诉欲付诸在你微博私信框里。”
卿培明一登上去,手机就振动个不停,他点进消息界面。
她把头凑过去:“你私信实时第一位的那个就是我的账号。”
温听然几乎把卿培明的账号变成了备忘录,从日常琐事到考试成绩,从数学公式到学术成就,她都发在了这个得不到回应的账号里。
卿培明通过这些文字与数字,窥见了她这两年的生活。
他没有经历过的高中时期,在温听然讲述的点滴里逐渐成型。
她写道:“傍晚时分,老师让我们放下手上的笔,抬头去看窗外的晚霞。”
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正在L市的某所高中,抬头去看染成一片橘色的天空,坐在窗边的少女回过头,与他对视,轻轻一笑。
这是毫无根据的幻想,他没有经历过高中三年,也不是少女的同龄人。
少女的青春生活很精彩,他却无缘参与。
05.星辉
温听然发觉,她与卿培明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上次在人工湖旁聊天后,他与她一同散步至她宿舍楼下,他说了声“再见”,再无其他。
温听然企图通过聊天软件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他的回复依旧很礼貌,而且乒乓球课的老师再也没有喊乒乓球社的人过来。
学校社联组织社团在知行楼的广场上进行招新,她路过又折返了回去,报名了乒乓球社。
在一个社团,他们是不是就多一些共同语言?
她等到了社团活动,却没在活动中看到卿培明。她找社长一问,才知道卿培明根本没有加入社团。
“唉。”她叹了一口气,运动的兴致少了一半,打球也有气无力的。
有个学长见她不怎么会打,便手把手教她,明明他只会右手握拍,但还是硬着头皮用左手握住了她的手,右手慢慢地移向了她后腰。
温听然顿时觉得不适,拒绝了他,提前离了场。
她把在社团发生的事情在微信上都告诉了卿培明。他收到消息之后皱起眉头,让她下次参加活动叫上他。
温听然给他发语音消息:“你不是乒乓球社的,可以去吗?”
“等下我去和他们社长说一声。”他还是回复的文字,又去找了乒乓球社社长,对方欣然答应。
卿培明一直克制着自己对温听然的感情,两人的年龄相差太大,所处的世界完全不同,他们难以有结果。然而,卿培明下意识的行动告诉他,在关于她的事情上,他的感性战胜了理性,他不能让温听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委屈。
活动当天,卿培明先去温听然宿舍楼下接到她,再一起去了活动室。
他先问了温听然上次的那个学长是谁,对上脸后,他又去问了社长那人的名字,得知对方叫赵俊,读大三,曾代表A大参加过全国大学生乒乓球锦标赛。
“我好不容易来一次,比个赛吧。”卿培明把引子抛了出来,指明赵俊做他的对手。
温听然一惊,抬头看向卿培明。
他倾身跟她耳语:“别紧张,我给你出气。”他呼出的热气不小心落在温听然的耳朵上,她白皙的耳朵顿时变得绯红。
按照男子单打的国际赛事标准,七局四胜制,卿培明率先赢了四局。
赵俊觉得卿培明是在羞辱自己,气急败坏地往球桌的另一边走去,没看清脚下,踩中了一个乒乓球,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卿培明没有给他留面子,蹲下身道:“乒乓球不是你用来接触女生的工具,如果你不把目光从女生的腰和手上转移到乒乓球上,你的球技一辈子都不会有进步。”
赵俊恼羞成怒:“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这辈子都没有拿到过金牌!”
卿培明脸色一冷,球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四比零的比分,他就算没有拿到世界级赛事的金牌,也能把你打得落花流水。”温听然没有躲在卿培明后面,她站出来发声,“上次你对我动手动脚,我去监控室拷了一份当时球室的监控录像。”
有社员出声:“有学妹陆陆续续退社,我去问了原因,有个学妹隐晦地提到了赵俊的名字。”
鉴于目前的情况,社长将这件事上报给了学校和派出所。
一周后,赵俊的处分通知张贴了出来,卿培明和温听然站在宣传栏下,均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他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卿培明有些落寞。
“哪里没有?”温听然反驳,盘点他在职业生涯中获得的荣誉与奖项。她把年份和比分记得一清二楚,令人叹服。
卿培明服气,比了一个“打住”的手势,道:“明天带你去市体育馆看一场比赛。”
她向来直白,笑问:“算作约会吗?”
卿培明拿她没有办法,点了点头。
他承认,她是他失意人生中唯一亮着的一颗星。
06.天才
温听然的室友们听说她第二天要去约会,纷纷献计,让她穿上了其中一位室友的温柔款长裙和带跟的小凉鞋。
见面时,卿培明没有像室友所说的眼睛一亮,而是忍不住笑了,问她:“如此隆重?”
“很怪吗?”她是第一次穿这种款式的鞋子,走路都有些别扭。
卿培明低笑一声:“不,你今天打扮得很好看。”
温听然听罢,抿唇笑了,跟在卿培明身后,一起去往A大的小停车场。
卿培明放慢了脚步,和她并排走在一起。
他有车,而且价格不菲,也买了房,但他配不上温听然。她不懂,他不可能不懂,他们可以做朋友,但难以再进一步。
他这次带她去看比赛,就是要以实例告诉她,他不适合乒乓球赛场,也不适合她。
这场乒乓球赛是队内的友谊赛,温听然在收集卿培明的资料时顺便也了解了他的队友。
两人入座观众席,卿培明扬了扬下巴,介绍道:“钟泽,比我小五岁,已经拿到了乒乓球大满贯。”
这场比赛非常精彩,比分咬得很紧。
“有人问我,明明正当职业生涯的黄金期,为什么要退役,坚持下来,说不定能捞到一个世界冠军。”卿培明望向温听然,少女面容姣好、皮肤白皙,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百分之一的天赋往往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普通人不是靠努力和坚持就能赢的。前辈光芒尚在,后有师弟反超,我在职业赛场上坚守已经没有意义了。”卿培明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在劝她,还是在劝并没有完全放下乒乓球的自己。
见到钟泽获胜了,卿培明站起身,朝她笑道:“我带你去见见天才。走吧,数学天才少女。”
温听然知道他不是在嘲讽自己,但她心里还是不舒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数学天赋,兴趣使然,她爱上了数学,钻研数学,才成就了现在的自己。她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要走的路还很长。
钟泽拉着卿培明打了一局乒乓球,温听然站在场边看。末了,两人一起坐在场边喝矿泉水。
钟泽笑着说:“还得是你做我的陪练。”
卿培明看向温听然,开玩笑道:“听见没?我只够做一个陪练。”
回程路上,卿培明给她打了个比方:“人不是一定要爬到山顶,山腰的风景也很好,我见过了这座山,想去看看另一座山的风景了。”
温听然坐在副驾驶座上,没好气地说:“你的解题思路就是换道题解?”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数学领域不是也有未解之谜吗?我爷爷穷尽一生都没有解出角谷猜想,我不愿在一道题上死磕。”卿培明打着方向盘转弯,“运动员其实是吃青春饭的,我已经二十七岁了。”
“那你真的放弃了乒乓球吗?”她不理解,为什么他可以如此轻松地放弃追逐了十几年的东西。
“没有,纵使乒乓球不再是我的职业,我依旧热爱这项运动。”卿培明看向她,眼里有光一闪而过,“体育竞技,不只有赢。”
他是挖了坑给温听然跳,继续说:“我不再适合体育赛场,亦不适合小姑娘。”他知晓,她不是笼中鸟,而是自由的天鹅,她能去她想去的地方。
温听然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明白他正在划清他们之间的界限。
她怀揣着少年心气,不服时间与不可能。
“如果我证明了角谷猜想,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他没问是什么事情,但他明白,所以只答了一个字:“好。”
07.时间
温听然在卿教授的书房里第一次知道了角谷猜想,同时明白这是数学家们还不知如何应对的问题。
她在学习与研究数学的过程中,固执地不放弃与卿培明的约定。
2016年,卿培明本科毕业,入职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
2017年,温听然本科毕业后选择在A大硕博连读,她的研究方向是朗兰兹纲领,与当初那个约定的研究方面完全无关。
但她没有放弃角谷猜想,靠人力计算发现了问题,并成功反证了。
论文一发布,震惊了数学界。
温听然提前进行毕业答辩,拿到了博士学位证书,这一年,她二十六岁。
她在菲尔兹奖领奖台上宣讲的时候,卿培明正在父母安排的相亲局上。自大学毕业之后,父母就开始催他结婚,他用先立业后成家搪塞了几年,后来父母在公园相亲角给他找对象,这次怎么都推不掉,被父母押着来相亲。
他手机上播放着菲尔兹奖的直播现场。
对方问:“你很喜欢数学吗?”
卿培明摇头,礼貌地结束了这场相亲。他不喜欢数学,他喜欢的是热爱数学的她。
当初他以为她只是小孩子心性,三分钟热度。
卿培明向来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以为时间能够让温听然放弃,自己也能够淡忘对她的感情。
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终是抑制不住地扬起嘴角,笑了出来。
原来,时间能磨灭许多东西,但磨灭不了感情。
温听然的回国行程是公开的,卿培明没有告知她,驱车前往机场接机。温听然推着行李箱出来,目光扫过等候她的媒体,在人群之外发现了许久不见的卿培明。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去年A大百年校庆典礼上偶遇。彼时,她的研究小有成果,问及与他的约定是否作数,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现在,卿培明隔着人群朝她笑了笑。
温听然在颁奖礼上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站在众多媒体面前,配合着回答了几个问题,姿态落落大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
“各位媒体朋友辛苦了,我后天会在A大进行成果总结,有意向的媒体朋友可以给我发邮件。”温听然急着去见卿培明,穿着高跟鞋朝他小跑过去。
卿培明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站在她身后替她挡住媒体的长枪短炮。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他带着她走向停车场,停在了一辆黑色路虎前。
卿培明把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厢。
温听然眉毛一挑,她没见过这辆车,她本想坐到后座,却被卿培明阻止了,他帮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她坐上久违的卿培明的副驾驶座:“买了新车?”
“嗯,来接你,开辆好车。”他应道,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转头看她,轻笑一声,“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那么,你的要求是什么?”
她无数次幻想过找他兑换诺言的场景,计划过上百个方案,可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紧张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温听然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从耳根红到了整张脸。
卿培明不逗她了,从扶手箱里拿出一个红丝绒的戒指盒,递到她面前:“是这个意思吗?”
她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枚钻戒,她猛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拿起戒指盒里的钻戒一看,内圈是一个心形,内壁刻着笛卡尔心形函数。
他自嘲道:“只要你不嫌我年纪大。”
“我也不再是小姑娘了。”她抬眼笑着,眸光潋滟。
温听然用右手掌心托着那枚钻戒,卿培明接过后,她掌心翻转。
他亲手把那枚钻戒戴到她的右手中指上。
温听然热爱数学,也爱卿培明。
她本不是喜欢做出承诺的人,此生主动做出的承诺只有两个,一是来A市找卿培明,二是证明角谷猜想,让他答应自己一件事。
人生的路很长,她已经站在了数学高塔上,现在她要站在卿培明身边。
尾声.现实
2020年冬,卿培明和温听然在卿家老宅接待了卿父卿母。
卿父对温听然很有好感,他把卿培明拉到一边问:“你一直不找对象,就是在等她?小姑娘可比你小八岁,你别耽误了人家。”
卿培明了解温听然,道:“她像只天鹅,认定了配偶就不会再改变,我很庆幸,我是她认定的对象。”
温听然有些羞怯,和卿母聊了很久,见卿培明回来,悄悄问他:“你爸爸说了什么?”
卿培明牵过她的左手,道:“他说,爷爷很满意你这个孙媳妇。”
2021年秋,温听然左手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与联系方式,然后向台下的大一新生介绍自己。
“同学们好,新学期由我担任你们班的《数学分析》课程的老师。”
这是温听然留校任教的第一年,习惯独自与数学打交道的女孩第一次正式站上教学讲台,多多少少有些紧张。
教室后门是打开的,一位西装革履的成熟男人走进来,坐在了后面的空位上。
温听然瞧见了他,用右手按住微微颤抖的左手,转身抬手写下了一个函数方程:r=a(1-sinθ)。
有同学知道这个函数方程,开口道:“笛卡尔心形函数。”
温听然的目光越过教室里的学生,落在了卿培明身上。
她点点头,道:“数学并非一堆枯燥的数字或符号,它是一门浪漫的语言。我希望你们在学习这门课程的时候能感受到数学的浪漫与魅力。”
十七岁的温听然那些不敢奢求的梦想全都变成了现实。
她依旧固执地是个左撇子。
她站上了向来由男性数学家称霸的高台。
她如愿成为卿培明追逐的星辉。
更新时间: 2024-02-16 1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