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迟迟(五)

发布时间: 2019-12-03 11:12

分类:故事人生 / 睡前故事

相见迟迟(五)

文/夏栀

相见迟迟目录

第一章:相见迟迟(一)

第二章:相见迟迟(二)

第三章:相见迟迟(三)

第四章:相见迟迟(四)

第五章:相见迟迟(五)

第六章:相见迟迟(六)

相见迟迟(五)

文/夏栀

新浪微博:@作者夏栀

夏迟迟,我喜欢你。

前期回顾

跟夏迟迟同时进入游戏的白乐乐,由于被系统认定为“智障”分配成“平民”,一直“死”个没完,迟迟只能自己踏上游戏之旅。

警局新同事慕言找到了她,两人共同回到案发现场调查周教授的死因。小小案件竟然引起了市长的注意,迟迟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人。

夏迟迟第一反应是:哦,人民币玩家啊。

以系统的小脾气,估计是充了不少钱吧。

夏迟迟才不会觉得市长这么好的职位,独一无二的职位,系统会空置给AI呢,多好的赚钱机会呢,是吧。

等等,如果在市长面前表现不佳的话,会不会直接扣除完生命值然后结束游戏?

可是刚才的推理已经被推翻了啊。

“嗯,怎么,见到我就说不出话来了吗?”这时,市长发出了一声轻嘲。

他早就看多了这样紧张的小姑娘,也不慌忙,身后的保镖递来一把椅子,他将外套脱了扔在保镖手里,转身坐了下来,一只手玩着耳边的头发,一副不急的样子。

“芊芊……”局长沉不住气了,“你快说啊。”

夏迟迟握紧了手中刚刚翻看的档案本,说:“我想,每一个死亡的人,都代表了一幅油画。”

市长正在捻着发梢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眼神稍稍恍惚了一瞬间。

夏迟迟对自己加油鼓劲。

编,继续编。

从古希腊扯到文艺复兴,从文艺复兴扯到十八世纪的文学,从悬而又悬的形而上学扯到弗洛伊德,从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又扯到了存在主义,她说得口干舌燥。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定被智能机器人取代了,不然怎么那么能聊?!

她甚至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

“我觉得我们可以缩小目标了。能够把杀人升华成艺术的人,一定有着极高的文学修养和艺术造诣,我想他很有可能是汉尼拔那样的人物。这样的人聪明而心机深沉,同时优雅又善于交际——至少可以让所有的科学家倾心相交并且轻易地干掉他们。抱歉,不是我有意说科学家,可是事实的确是,他们大部分人不善交际,也很少有可以信赖和欣赏甚至敬佩的朋友。能够顺利接近他们,凶手在心理学方面也一定有所涉猎。这位杀人犯在哲学、艺术、心理学都有涉猎,智商在门萨以上水平,我想整个市内,符合这样条件的人,应该不多。”

所有的人都在听夏迟迟叙述着,夏迟迟说完之后,又一次信心满满,和上一次一样,觉得自己的理论无懈可击。

她骄傲地回头看了一眼慕言,眸子里是熠熠星光。

快夸我!

立刻马上!

不然会生气!

慕言早就知道这个小丫头关键时候狡猾得像只小狐狸,此时看到她得意地翘着小尾巴摇来摇去的样子,嘴角微微一翘,用只有她能够觉察到的方式轻轻点了下头。

夏迟迟听到一声咳嗽,是棠局长,他说:“那个……市长,您觉得,夏警官的推理有道理吗?”

夏迟迟这才转头,看向了市长。她突然发现,那双如同暗夜中的兽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的手指紧紧攥紧了档案袋。

半晌,市长才扯唇,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夏……芊芊。”

“你说了很多,也很乱……可是,又有点意思。”市长的笑容越来越大,一派温和的嗓音低声道,“可是……为什么呢?”

夏迟迟也愣住了。

市长的声音此时有些遥远。

“你说他在用尸体塑造艺术品,他想要表达什么,想要说什么?

“你能够感觉到他的想法,他的心跳,他的痛,或者喜悦吗?

“他为什么选择科学家?

“汉尼拔选择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你能够告诉我,这位你口中的艺术家,这位优雅的杀人天才,他想要的,是什么?”

夏迟迟抿唇,有些无措地看着市长的眼睛,他的视线里满满的都是玩味。

“我很想知道,你能够告诉我吗?芊芊小姐?”

夏迟迟正准备张口继续说下去,市长忽然用一根食指比在唇上,说:“不要着急,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关于哲学和艺术、心理学的讲课了,我希望,你能够用,另外一种方式,更简单的,更让人心灵震撼的,即使孩子和老妇也能够立刻明白的方式告诉我,杀人凶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市长站了起来,不知不觉之间,他离夏迟迟很近了,好像一只嗅到了自己感兴趣的猎物的野兽。

他微微吞咽了一口口水,呼吸温热:“我想让你看到他就知道是他,了解他,你懂了吗?”

夏迟迟不懂。

她觉得对自己没有兴趣的人,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她只是本能地讨厌眼前的人,她从他身上能够感觉到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也许……他真的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吧,只有机器人,才能够无情而自觉理所当然地这么让人不舒服。

在夏迟迟回过神之前,男人已经抽身离去。

空气里还残存着他的气息。

夏迟迟忽然觉得胃中翻江倒海,在棠局长抖着满是肥肉的脸来找她说话的时候,她一个没忍不住,冲到了一旁的垃圾桶边,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棠局长觉得羞辱,吼道:“这是干什么?怎么看到我就吐了?!这些年轻的小姑娘家家啊……真是!”

慕言微微摇头,低头捡起了被夏迟迟扔在地上的档案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说:“她不是看到你才吐的,是忍了很久了。”

棠局长瞠目结舌:“啊……”

夏迟迟吐得天昏地暗,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慕言递给她一杯新的奶茶,说:“喝一点会感觉舒服些。”

她顺从地接过了奶茶,拧开喝了下去,胃里感觉舒服了一些。

“怎么了?”慕言挑眉问道。

“不知道哎……”夏迟迟道,“大概……这里的空气不大好吧。”

慕言看向了那具趴在办公室里的尸体,说:“第一次上班就是这样的,你已经很坚强了。”

夏迟迟什么也没有说,又喝了一口奶茶。

棠局长已经不耐烦了:“这案子到底怎么办?芊芊,这样吧,你和慕言一起继续按照市长说的,采取心理学那套方式临摹犯罪人的模样……”

“不。”夏迟迟一向甜糯的嗓音此时却很果断,“我不需要知道罪犯是怎么想的,我是一个警察,我要做的是把他抓捕归案就好了。罪犯就是罪犯,背负了罪恶还希望别人能够理解他吗?那多不公平啊。”

慕言转眸看向了模样认真的小姑娘,在心里叹道:不错,三观很正,没有长歪。

科研大楼外,阴郁冰冷的雨水还在继续,披着深色大衣的市长走向了他的座驾。

临上车之前,男人忽然回过头,看向女孩儿所在的那一层楼。

冷雨沁入骨髓,而男人的眸子也像是被这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密不透风。

而站在走廊上的女孩儿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扭头从窗户里看向黑色雨幕中那抹高挑的身影。

柔软的嘴角扬起一个笑意,她微微朝着那个身影点了下头,神色挑衅,然后狠狠地转头。

林一尔摘下了耳机。

回到现实世界里有些眩晕。

总裁办公室内,静悄悄的,大部分员工已经加班完毕回家了。

只剩下他,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公司作为家。

南郊别墅那套房子,太大也太空旷了,除了一条狗,没有什么可以陪伴自己的了。

他宁可待在公司,将自己变成一个赚钱的工具。他的集团业务遍布各行各业,房地产、网络游戏、电子产品、医疗,甚至在近些年国家投入大笔资金飞速发展的航天航空领域里也能找到他的身影。

他在外人眼里,似乎无所不能。

自从开发了AI智能系统之后,作为新科技产业的代言人,他始终公开地带着公司团队做科研,公司研发的各项技术更是获奖无数。

他似乎也成了一个机器人,永远不需要休息。

只有彻夜不断地工作,才能将他心底的恐惧彻底平息。

也只有工作,才能让他意识到自己被所有人需要着。

可是,如果他回到别墅,他就会在自己空旷的大床上一遍遍惊醒。

梦中,永远是那个小男孩站在瓢泼的大雨中声嘶力竭地痛哭的画面。

他想成为一个拥有玫瑰的小王子,因为王子的身后,永远有一只等他的狐狸。

他用尽一切麻痹着自己,可是直到刚才,他看到那个女孩的眼睛,才想起来。

他想要的,一直是那只等他回来的狐狸。

游戏里。

小女警特意扎得硬邦邦的小麻花辫子猛地一甩,打在脸上还有点疼呢。

她懊恼地捂住脸颊,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这样吧。”慕言作势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今天不早了,去死者家中调查的事情,明天再去做吧。”

嗯,是好像玩了挺久了,明天还要上班,到了该下线的时间了。夏迟迟立刻点头道:“好呀。”

慕言看着刚才小女警傲娇的小表情和现在乖巧的模样,强忍住自己想要摸她的脑袋的手,问:“要我送你回家吗?”

家?家……这个女警的家在哪里……她怎么知道?干脆一会儿下线,让她自动回家好了。

夏迟迟微笑着摇头拒绝了:“我家就在附近。不用送了。”

生怕他绅士作风大发非要送她回家,她故意逗他道:“你干吗非要送我回家啊?难道你……想摸清楚我家住在哪里?”

娇柔得好像一朵花一样的女孩儿巧笑倩兮地看着慕言,仿佛一下子戳穿了他的心事。他一下子动弹不得,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着玩的。我要回家了,拜~”女孩儿一个旋身,潇洒地摆了摆手。

许久之后,慕言才松了口气。

真是奇怪,为什么要对一个疑似AI的女孩儿心跳加速?

也或许,她是真的玩家,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隔着一个屏幕,她兴许是个抠脚大汉也指不定。

夏迟迟很快下线,扔了耳机,摊在沙发上。

白乐乐还皱着眉在重生之间挣扎,夏迟迟看了看她的屏幕,她还在副本沙漠里苦苦挣扎寻找水源,眼看就要挂了。

她托腮看了会儿,觉得今晚白乐乐遇到自己男友的概率几乎为零。

白乐乐再一次死在沙漠副本中之后,将耳机摔了:“这就是游戏劝退副本吧?怪不得玩这个游戏的女生那么少,捡到跟宝似的,哪个女生能够忍受在这游戏里没完没了地打怪刷生命值啊……太烦了吧。”

夏迟迟眉头紧锁,好像没有听进去白乐乐说什么,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在想什么啊?”见夏迟迟一副思索的样子,白乐乐好奇道。

夏迟迟道:“我在想,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当福尔摩斯……这个案子真的太复杂了,不是BUG简直说不过去。”

“啊……”白乐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什么案子啊?”

夏迟迟拍了拍白乐乐的脑袋,说:“等你能好好进游戏之后我再和你说,真的很复杂。”

白乐乐吐舌:“我那么笨,能帮得到你吗?”

“可以的,你要相信我,你看福尔摩斯旁边不是还有华生吗?你就当我的华生小姐好了。”

白乐乐歪了歪脑袋,犹豫半天:“我想找我男友。”

“洗洗睡吧。”夏迟迟恨铁不成钢地站起来。

南郊别墅区。

沈嘉树将游戏耳机放在一旁,打开落地窗,走到了院子里,星光下,一条金毛狗正乖乖地蹲在草地上。

“怎么会有那么像的女孩子……”他喃喃道,“你说呢?”

金毛在他的掌心蹭来蹭去,沈嘉树的笑容逐渐漫上了脸颊。

“我能怎么办呢?”他眼神黯然,喃喃自语,“我想见她。”

第二天是周末,夏迟迟翻箱倒柜找了一顶福尔摩斯的帽子戴在头上,又把自己的宝贝缝纫机拿了出来。

以前做小裙子的时候剩下了许多布料,蕾丝和珍珠首饰也还有不少,用来做一条女孩子穿的裙子简直不要更多。

用笔记本打开CAD打版,反复斟酌了样式,她对于做衣服一向没什么灵感,还好忽然灵机一现,想起来了曾经看过的《魔卡少女樱》。

小女生最适合的裙子,大概就是,《魔卡少女樱》里知世做的款式了吧。

甜美又充满了梦幻的气息——只是不知道,穿这样的小裙子去学校,会不会被老师教训。

她反复挑来挑去,找了一套比较保守的款式,打版裁剪。

一般情况下,每天休息一两个小时用来做一条成人的小裙子,完全完工差不多需要六天。

夏迟迟比较赶,一整个早上没有出卧室门,中午白乐乐叫吃饭也没有出去,足足忙活到傍晚,才将衣服最后一条丝带缝好。

细碎的珍珠领,丝带长裙,还有搭配的帽子,丫丫穿上去一定很好看。

她兴冲冲地抱着裙子走到隔壁,正准备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苏嘉禾的声音。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啊?”苏嘉禾凉声说着,“到底有什么好犹豫的啊?我可是听说了,你上个月拿到的钱只有一千五,这点钱,你真准备喝西北风啊?”

大约是有客人吧,夏迟迟抱着裙子转身就走,准备改天再来。

却突然听到屋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不愿意。”

夏迟迟的脚步顿住了。

这是……晓朵?

苏嘉禾讽笑着说:“你傻了吧,我是编辑,代表的是我们网站,我说了,那样做不是抄袭。”

她的目光落在吴晓朵白晳的肌肤上,吴晓朵安静地坐着,显得很文弱,可是她的眸子透着清亮。

“现在都是什么文火啊?虐文啊,挖心换肾,开头抓奸丈夫和继妹或者闺密,然后误会开始虐,最主要是男主角要内心爱女主角,女主角还要心甘情愿被虐,虐来虐去,到最后女主角死了,男主角再爱女主角爱到骨子里,这种剧情多好写啊。换个壳子,就能卖得特别好。现在这种文写一个火一个,不过网文市场变换得快,这段时间虐文比较流行,下一段时间可能宠文就比较流行,再过段时间就是宝宝文了。所以你要赶紧开始写,你也写了有几年了吧,手速也有,这种文章写起来不是手到擒来吗?我告诉你,我上个月刚教过的一个女作者,现在刚上了微信推,一天有五六百的收入呢。你的文笔和能力都不比她差,她上本书成绩可不如你,你真不愿意来我们网站试试?我保证给你足够的推荐。”

原来苏嘉禾是同行啊……夏迟迟恍然。

也不知道苏嘉禾从哪里知道吴晓朵是写手的。

新手编辑作者资源不好找,大部分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找到这样有能力每天坚持写上一万字还能跟着改文的专职作者,还真的挺不容易的。

吴晓朵大约因为愤怒,小脸都涨得通红:“我说了我不愿意。”

苏嘉禾嘲讽地勾唇:“你傻什么啊,这个世界啊,还是看钱的,什么抄袭不抄袭,能够赚到钱就比当一辈子‘扑街’成功。你看看你,写到现在了,有哪个作者屑于搭理你?网文不都是那样的框架内容吗,还有人找别人的书把男女主角名字查找替换一下,就算是自己的新书了。一个月随便收入几千块,一点工夫都不费。要是还不行,就复制粘贴下来,把句子改一改,中译中,整篇改下来发出去,读者照样买账也能赚不少。我们说的是最高级的抄袭方法,抄剧情,把剧情框架弄下来,自己照着框架重写一遍,这种啊,最火了,也最赚了,几个月一套房子你信不信,而且绝对查不出来。”

夏迟迟听着气得浑身发抖。

网文界就是有这样的败类才乌烟瘴气的!

吴晓朵听完了后,沉默良久,在苏嘉禾以为她受教了的时候,却见她抬起头,嗓音温温凉凉地问道:“难道就不能自己写吗?为什么那些人那么没骨气,抄袭,不就是和吃人吃剩下的饭一样吗?”

苏嘉禾正在喝咖啡,闻言差点喷了,好不容易把咖啡咽了下去,道:“对啊,刚开始写书的人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着,文人嘛,多少都是有点风骨的。可是啊,怎么写呢?你真以为语文老师教的开始过程结束然后总结中心思想就是写文了吗?还是那什么‘文似看山不喜平’就可以写出来了?我当时想要当作家,语文考试年年第一名,作文都是满分,长大了读中文系,读了四年,却还是写不出来啊。我就是不知道什么是‘符合市场的文’,我就是写不出《哈利·波特》,写不出‘飞雪连天射白鹿’。更何况那些高中都没上,字复杂点儿就不认识的人了。能怎么办?抄呗,兴许抄着抄着就会了,抄着抄着就懂了。不管怎么说,总要填饱肚子啊,不能饿死吧。房租网费都是要钱的啊,拿不出来钱可怎么办?”

夏迟迟和吴晓朵都听得怔住的时候,苏嘉禾还在喝着咖啡,叹息地说着:“你不知道,我以前认识一个大学生,是著名文学系研究生,《古文观止》倒背如流那种,我推荐他去写书,他写了个……《我的神奇大冒险》。”

苏嘉禾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又喝了一口咖啡:“开头是一个男人走着走着掉坑里然后遇到一群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的女精灵……告诉他有个神奇城堡。”苏嘉禾摇摇头继续道,“你不知道啊,他当时还一脸得意地让我看他的旷古奇书,我……我真没脸告诉他这样写不行的啊。他让我看了这本书之后,我就再也没敢正眼看过他了。噗……脑子真是有坑……”

吴晓朵站了起来,什么也没有说,朝苏嘉禾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苏嘉禾恼了:“吴晓朵!你信不信,你得罪了我们网站,我能保证你在这个圈子内再也找不到人收你的文。”

吴晓朵站在门口,湿润的黑眸看向她:“我相信只要是好文,总会发光的。”

苏嘉禾好像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多少年没有听过这种话了?就凭你?死扑街。”

吴晓朵拉开门,刚好看到了正呆愣在门外的夏迟迟。

夜风顺着门缝灌进屋内,夏迟迟没有任何遮挡地看到了吴晓朵清秀脸颊上的泪水。

苏嘉禾的声音一静:“这是……夏迟迟啊?有什么事情吗?”

夏迟迟将吴晓朵拉去身后,又将裙子拿进房间内,脸上的笑容不变。

“哦,昨天和丫丫说好了要送她一套裙子,我特意拿来了。”

苏嘉禾的眼睛落向了裙子,没什么表情,说:“这样啊,多不好意思啊。那个孩子昨天是不是偷你们东西了?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她没有偷东西,是我送她的。刚才我好像听到……你是做网文编辑的?”

苏嘉禾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在桌子上敲了敲,点燃,说:“怎么,你也是作者吗?我是做网文的啊,自媒体运营,你听过吗?要不要考虑来我们网站开一本书啊?”

夏迟迟笑了笑,声音幽凉:“哦,哪家网站啊?”

苏嘉禾暗暗翻了个白眼,说:“网站还在构建中,不过我们会和作者签订合同,可以保障作者权益。”

夏迟迟温和道:“还没有建站啊……我还以为我们是同行,以后能有什么合作呢。”

苏嘉禾脸色微微一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原来晓朵还真有点编辑朋友啊,我还当她这样不喜欢交际的性格,应该没什么朋友呢。”

她又有点气恼,讽刺道:“不过,晓朵的确不是写文的材料,怎么,你想带她啊?她的文啊,不是我说,一般人还真带不动。”

夏迟迟笑:“是啊,一般人真带不动。”

苏嘉禾的脸色一僵。

“我们走吧,不是和你说了,有些不知道哪里来的编辑,你不用搭理?”夏迟迟转头和吴晓朵说道。

吴晓朵点了点头,挽住了夏迟迟的手臂。

苏嘉禾在她们迈出屋门之后就破口大骂。

丫丫睡醒了,从她在储物间的破垫子上爬了起来,走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漂亮的小裙子,惊呼道:“好漂亮的裙子!”

“扔了!不许穿!”苏嘉禾大吼道。

丫丫的目光忽然乱了,只觉得心口在滴血:“妈妈……”

“滚!不要让我看到你。”

丫丫饿得前胸贴后背,委屈地哽咽起来。

“我让你滚,你听不到吗?你哭什么?”

“妈妈,我饿。”

“厨房有剩饭,自己吃了把碗刷了,还有,以后不许再去找隔壁那些女人。”

丫丫想要拿走裙子,苏嘉禾直接站在了丫丫的面前:“我让你扔了,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妈妈……”丫丫细声恳求着。

下一秒,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

血色一下漫上了丫丫的双眼,她听到一片嗡鸣的声音,有点站不稳。

妈妈好像还在骂着,不过她已经听不见了。

她抱着小裙子慢慢软在了地上。

苏嘉禾看着女儿躺在地上还抱着小裙子,气不打一处来:“我上哪里生的你这么个小骚货,这么点年纪就要穿得那么漂亮,是要勾引男人吗?”

看着女儿佝偻在地上的样子,她只觉得那是一坨肮脏的烂肉,脑子中忽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即使弄死了她,估计也没有人知道吧。

她可以当自己从来没有生过这么一个孩子,她真傻,居然送她去上学,如果一直藏着,也不用花那么多钱。

苏嘉禾看着丫丫,想着,如果没有她,那自己估计早就找到人嫁了!

丫丫稚嫩的嗓音惊慌地喊着:“妈妈……妈妈……”

苏嘉禾站着,迟迟没有动。

夏迟迟已经拽着吴晓朵回了房间,她指了指隔壁,笑道:“估计啊,她今天要被我气死了。”

吴晓朵眉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悲凉:“我……是不是真的不是写文的材料?没有编辑会收我的稿子?”

“才没有呢。”夏迟迟道,“喏,我也是编辑啊,不然你来我这里写?”

吴晓朵慌忙摇头:“我宁可去苏嘉禾那里,也不想用我那不赚钱的文拖累你。”

夏迟迟站定,一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吴晓朵,你是未来的大作家,你忘了吗?你为什么要坚持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写出自己想要的文,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吗?你能给我写文,是我的荣幸啊,大作家吴晓朵。”

“迟迟……我自己什么水平我自己很清楚。”吴晓朵苦笑,“而且,如果让其他编辑知道了,会不会不好?编辑和作者是同居好友的关系……她们一定会不满的吧?作者们也会质疑推荐不公的。”

“不会的,我觉得比起那些流言蜚语,你更重要。”夏迟迟认真地说,“晓朵,你总是容易被外人的眼光左右,可是你又想做你自己,你总是要选择一个的。”

“是……是吗?”

“你明天就好好想一下,写一个开头大纲,我周一的时候看。”

吴晓朵愣住了,肾上腺素猛地飙升:“你真的要收我的文?”

夏迟迟道:“不要妄想你是我的朋友,我就会给你开后门。吴晓朵,我要你拿出十倍的努力来写这个文,知道吗?”

“可是……”

“没有可是。晓朵,不要再犹豫不决了。”

吴晓朵大口呼吸了好久,眼泪忽然流了下来,她摇着头,无助地说道:“我不行的,夏迟迟,你就让我继续这样下去吧。”

夏迟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强迫她看着自己眼睛,道:“你也不想苏嘉禾那样的女人说你没出息,骂你是扑街,你也不想你的那些所谓的网文好友和别人介绍你的时候说你是她们的扑街小迷妹吧?你还记得你多少次掏心掏肺对别人换来的是什么吗?吴晓朵,那些女人都不如你,你看到了,她们阿谀奉承钩心斗角对编辑溜须拍马,可是她们都不如你。只有你始终坚持你自己的心。为什么你不能获得成功?为什么在你眼里,连我要收你的稿子都是不被允许的?”

“迟迟……你不要逼我。”吴晓朵泪水涟涟,朝后退着,忽然跌坐在沙发里

夏迟迟只能松手,清澈的眸子望着吴晓朵水雾弥漫的眼。

那一瞬间,好像有黑色雾气在凝聚,迅速地吞噬着吴晓朵过于娇小的身体。

“晓朵,你要相信,你不是一个人,总会有人在你的身后支持着你。”

吴晓朵此时一句都不想听了,她踉跄地爬起来,朝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跑进了屋子。

一旁,一直默默听着的白乐乐走了过来,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夏迟迟:“晓朵一直很胆小,你可能吓到她了。”

“我知道,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夏迟迟叹了口气,她扶着有些疼的头,“我不想再看到她哭了。我想看到她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白乐乐没有再说话,她思考的问题包括——是晓朵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还是夏迟迟想要她变成的样子。

夏迟迟的性格她是了解的,她是夜晚灿烂而硕大的花朵,大部分时候看上去很孤单,可是有着锋利的刺。

美丽的,却也扎人的花。

夏迟迟有时候总会感觉自己可以保护得了所有人,可是她的刺,大部分时间脆弱得连自己也保护不了,不过她明显意识不到这一点。她好像花朵一样努力扎根,然后在雨水和阳光中徒长,生生不息。

那自己大概就是靠着夏迟迟给予的枝叶勉强存活的迷路的白兔。吴晓朵呢——是什么?

白乐乐越想越觉得有趣。

吴晓朵总是没有存在感,像影子,又像是花香,更像是穿过枝叶的风,她没有自我,好像又充满了自我和坚持,那样的力量,足以摧枯拉朽。

夜里,盛京市最大的销金窟,一派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之态。

沈嘉树站在喧嚣的度桌前,他冰冷而清俊的面容在虎男的光泽中更显得神秘。

赌桌上,一位美人正在发着牌,她的手指好像冰冷的玉石,点在一张张的卡牌上。

七点,爱司,红桃K。

“赢了!”

有人尖叫着,将筹码搂在了面前。

年轻的美人身材匀称,穿着紧身的黑色制服,黑色的服装包裹不住她呼之欲出的胸脯,也紧紧地勒着她纤细有力的腰肢,她依然发着牌。

“嘉树?试试不?”刚赢了钱的男人一把搂住了他。

沈嘉树微凉的视线看着所有人。

吞云吐雾的同伴几乎看不清他的神色,腐败而迷离的气息将他原本还算标致的五官染上一层颓靡的气息。

沈嘉树看着满包厢的女人,其中一个正在剥着葡萄。

“玩一玩啊……你看看你。”刚赚了钱的同伴也不计较沈嘉树不合群,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顺手捞了一个女人搂住,“没看见嘉树小爷不高兴吗?剥葡萄去。”

女孩儿嬉笑着剥葡萄,往沈嘉树的嘴巴里塞。他直接扭过头,淡淡地拒绝。

“滚滚滚……伺候个吃水果都能招人烦的玩意儿。”同伴看沈嘉树不高兴,一脚踹在了女人身上,把她踹走了。

“嘉树,这是怎么了啊?不就是公司不景气吗?至于这样啊?赚钱为了什么,不就是花吗?”他好像一只聒噪的青蛙一样叫个不停,直接用嘴开了一瓶黑桃A香槟,用颤抖的手给他倒了一杯。

“咱们哥几个好久没一起聚了,想当初都是一个大院里玩的,怎么说生分就生分了呢,是吧?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不过也不至于连玩都不愿意啊,你挣那么多钱干吗啊?”

沈嘉树拿出一支雪茄,在指尖反复玩着,显得慵懒而清贵。

“嘉树,你到底什么意思吗?你看,女人也给你找了,酒也给你倒了,赌桌还给你聚了,你就这么坐着还闷着脸?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不就是想哄你高兴吗?”

沈嘉树站起身,瞥了一眼同伴,将手中的雪茄扔在了他被酒浸湿的衬衫上。

“我是很愁,不过,喝酒玩女人赌博,并不能解决我的麻烦。”

他扫了一眼那些坐在包厢里搔首弄姿的女人,只觉得肮脏和麻木。

提不起兴趣就是提不起兴趣,酒水会让他的脑子不清楚,而赌博——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他叛出家门,不是为了和这一群人在这样的地方一起腐烂的。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在校园中回头微笑的女孩儿,是在科研大楼中,即使空气混浊也笑得白净无瑕的少女。

几乎再没有迟疑,他转身就要离开。

“沈嘉树!你到底是不是爷们儿?玩都不会?”同伴恼怒道。

沈嘉树回头看向已经气急败坏的幼年同伴,说:“今晚的包厢酒钱我付了。”

那人眼神一动,露出欣喜的光,紧接着,又有一些恐惧。

他在这里玩了快半年,把家底都输光了,老爸搞房地产又遭同行恶意欺压破产跳了楼,现在就靠拉人头来赌场赚钱了。

这点儿包厢钱酒钱还不够他一晚上输的啊。

他还没再憋出骂人的词,沈嘉树已经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一般道:“小傅,我们从小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你要把我变成第二个你吗?”

傅斯年的脸一下子通红:“我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我跟你说,那老三是自己作死,不还钱才被人堵家门口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嘉树的神色越来越冰冷。

傅斯年骂道:“你就算知道了,都不愿意帮老子,想看老子活活被弄死在这儿吗?……我求你,算我求你行吗,哥?”

沈嘉树缓缓转头:“我原本并不知道这些,小傅,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你又不是我老子,你对我失望什么?我对我老子才失望呢!那么赚钱的行业都能被他搞得资金链断裂破产,老子的跑车都拿去卖了!都怪他,怪你们!”

沈嘉树转身离开了包厢,将咒骂声留在脑后。

走出大门后,他深深地舒了口气,眼前车水马龙的城市,忽然让人有一种即将迷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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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19-12-06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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