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檐萧
01
清早，拥挤的地铁车厢。
凌星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一路晃晃悠悠地看着手机。突然，屏幕上跳出来一条信息。
——隔空投送，“Lin”想要共享一张照片。
陌生人要给她发照片？
凌星划拉屏幕的手指一顿，碍于身边的朋友有接收到乱七八糟的图片的经历，以往收到这种提示，她都会直接拒绝，但这次看着对方简约的昵称，她迟疑了两秒，好奇地点了接受。
广告？打招呼的表情包？抑或是搞笑图片？
凌星脑海里闪过无数猜测，下一秒，入眼的却是一张小猫咪仰躺在地板上歪头卖萌的照片。照片上附着一行字：可爱吗？我拍的。
确实可爱，但这炫耀的语气……谁还没存几张好看的猫猫照片呢？
凌星笑了笑，从相册里找出一张学校的流浪猫里公认颜值最高的大橘的照片，顺手加上一句：想不到吧，我也有猫。
她找到对方的设备名称，点击传送。
地铁到站后，一阵人潮涌动，很快又重新启动。车厢的空间富裕了一些，凌星转到门侧的拐角，一低头，发现又收到了新的信息提示。
配图还是刚才那只猫，被拍下时正高高跳起，嘴巴张大，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图片上边有三个黑色大字“超凶的”，下边是一行白色小字：既然美貌不相上下，那来PK一下武力值吧。
同一只猫，两张图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凌星对着屏幕笑出声，去翻了翻存图，然后附上一张大橘耍赖地抱着她的裤脚劈叉的照片发了过去。
清早，在开往城西的地铁上，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地互发猫猫的照片，几个回合下来，对方率先败下阵来，丢过来用弯弯扭扭的线条画就的两条鱼。
凌星迅速添上几笔画成了骨架，说：“吃光啦。”
她听到广播报站，惊觉时间过得太快，抬头看了一眼线路图，却意外和人群中一个陌生的男生视线相撞。
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她发现下一站果然就是学校，随后收起手机，往门口移动。
等到站到扶梯上，听到地铁轰鸣而过时，凌星后知后觉地打开手机，发现已经搜不到刚刚那个设备名称。
忘记说再见了。
凌星莫名又想起刚才与她对视的那个男生，他的眼睛似乎带着笑，衬衫宽松，显得肩膀平平的，有种干净的少年气。
会是他吗？
凌星偶尔早上有课才会坐地铁，一周也就两三次。翌日清早，她又见到了昨天穿衬衫的那个男生。
他今天换了一件长袖的白色上衣，搭配一条浅色休闲裤，看起来多了几分懒散的感觉。他就站在同一车厢、相似的位置，她根本不需要刻意寻找，一抬头就能看到。凌星也因此才认出他。
她打开手机，想看看AirDrop列表里有没有那个熟悉的设备名称，下一秒，屏幕上跳出来一条熟悉的信息——“Lin”想要共享一张照片。
对方……想要跟她建立联系吗？一次是偶然，再多几次就会变得全然不同。
凌星盯着屏幕想了几秒，点击拒绝。很快，对方的名字再次出现在屏幕上。
她本来就意志不坚定，见状只得妥协。这次对方发来的不是可爱的猫咪表情包，而是类似专辑封面的一张图。她按照图上的名字搜到一首歌，末了，再次抬头看向斜对面那个男生。
他正在看手机没错，但这依旧证明不了什么，因为车厢里的大部分人都在看手机。
而且，凌星有理由怀疑，自己之所以猜测Lin就是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长得好看。
这座城市里有那么多人，同时段乘车的人重叠一部分也没有什么稀奇，她只注意到了他，所以才会看到他。
如果跟他建立长久的联系……
凌星一边听着陌生人分享的歌，一边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
人潮涌动时，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匆匆忙忙奔向门口，却还是迟了两秒。她坐过了站。下一次地铁停靠的时候凌星下了车，恹恹地准备去对面排队，突然间，她看到了正上电梯的衬衫男生。
原来他是在这一站下车。
反正学校在两站之间，不过多走几步路。这样一想，凌星便放弃了排队，然后看着前方的身影想：不是我要跟着你，而是我们刚好同路。
他们走同一个出口，又走过同一段路，到了岔路口，他拐向一边。
凌星没有停顿，仍旧径直往前走，这一带有不止一所学校，他拐过去的那边也是学校，所以大概率他也是学生，而不是在附近工作的人。
凌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但莫名有点开心。
02
课间，凌星忍不住把昨天的经历跟好友周周分享，最后她意犹未尽地道：“猫猫很可爱，从字里行间能感觉到它的主人也很可爱，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见到的那个男生。”
周周闻言却表示深深怀疑：“这么可爱的人会是男生吗？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个甜美的女生？”
“嗯？”凌星一愣，她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男生，完全没想过其他可能，“为什么这么想？”
“我觉得只有女孩子才会做出这种奇奇怪怪、有点无聊但又莫名很浪漫的行为。”周周看向她，转而问，“你要是好奇，干脆下次问一下好了。”
凌星仔细回想了一下，没记起任何有关性别的细节，突然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反倒是想认识衬衫男生的念头在一众猜测里跳了出来。
是他最好，如果不是，下次见到他，她冲过去要个联系方式总归可以吧？
想象归想象。
再次于清早乘坐地铁那天，凌星一路上都在做心理建设，但真的在车厢里见到他，她隐隐有些雀跃的同时，又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平静地看着手机，看起来不太好接近。周围那么多人，她煞有介事地挤到他旁边，未免太引人注目了。
要不，下一次？
下一次吧。
凌星迅速做出决定，而后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心里计划着，下次先挪到他附近好了。
天气阴了又晴，下一次又下一次。
周五那天，她几乎就要冲过去的时候，对方突然朝她看了过来。她以为自己明目张胆的目光被发现了，瞬间泄了气，转过了头。
后来，他就不见了。
自那之后近两周的时间里，凌星再也没有在车厢里看见他的身影。在这期间，那个给凌星隔空投送分享图片的设备名称也消失了。
不知道他的名字，无法准确形容他的样子，连他是不是在隔壁学校读书，或是学什么专业都不知道，如果他就此消失，她大概很难再见到他。如果当时厚着脸皮冲过去就好了。
因为这个认知，凌星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情绪当中。
明明两人没什么交集，她却觉得怅然若失。
之后，一连几日的晴朗天气将气温一举推到了三十六七摄氏度。
下午下课之后，太阳依旧高悬在天际，凌星看着窗外毒辣的日光，跟周周一起躲进图书馆自习，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动身回家。
学校附近的地铁站，乘客向来不多，到了晚上就更是人迹寥寥。
夜风裹挟着一阵阵冷空气扑面袭来，显得四周空荡荡的。凌星沿着台阶向下走时，遇到几个准备出站的乘客由下往上走，她探头一看，发现下面正停靠着一班地铁，似乎刚好是她回家的方向。
被地铁感应门快关上的念头驱使着，凌星加快脚步，噔噔噔地跑下台阶，一阵风一样冲进了车厢。
“嘀嘀嘀……”关门声随后响起，凌星看着被她冲进来的架势逼退两步的人眨了眨眼，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好巧啊，又遇到了，好久不见的白衬衫男生。
晚高峰的车厢虽然不像早上那样摩肩接踵，但也没有更多的空余，他就站在她对面，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给了她一种刚好可以抓住的错觉。
于是，凌星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客套，而是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后天早上还坐这趟地铁吗？”
衬衫男生愣了一下，然后垂眸看向她，确认了一下才缓缓说：“后天早上？会。”
“哦，那后天见。”凌星说。
“好。”
凌星突然沉默下来，觉得这对话不太对劲，但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注意到了她？
“你……”认识我吗？她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了下来，觉得在他的注视下问出这个问题有些艰难，于是生硬地转了个弯，“你是F大的学生吗？”
他突然笑了一下，说：“不是，我跟你一样，是A大的。”
凌星很意外，“啊”了一声，忍不住想，两人同校，他果然是认识她的吧。
她从相册里翻出一张小猫咪躺在地板上卖萌的图片，然后举起屏幕，问他：“你认识这只猫吗？”
他一时没说话，只垂眸看着她，片刻后，他抿着唇笑了一下，而后说：“认识，我拍的。”
他这话几乎等于承认了他就是给她隔空投送分享图片的人。
“哦，挺可爱的。”凌星说。
两人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凌星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将背影对着他，却在偷笑着抬起头的瞬间，从玻璃门上看到了他的倒影，他正歪着头，和玻璃门上的她对视。
她看着他们重叠的部分身影，感觉好像跟他分享了几秒心跳，一下、两下。
奇奇怪怪的对话，奇奇怪怪的联系。
地铁驶到了新的站台，白炽灯将玻璃门上的倒影抹去，也将凌星那副蠢样一并吞没。她松了一口气，没勇气回头跟他道别，仓促地挥了下手，也不管他看没看见，等地铁门甫一打开，便像来时一样飞快跑走。
03
次日，凌星像往常那样上课、看书，空下来时却隐隐觉得时间流逝的速度变得无比缓慢。
她数不清第几次反问自己，为什么要约明天早上？今天是有什么关乎性命的大事发生吗？
没有。
“你叹什么气？”坐在书桌对面的周周突然问。
凌星回神，随口答了句“犯困”，从一旁摊开的书上拿过手机，翻看了两下，忽然“咦”了一声。
对上周周狐疑的目光，凌星将手机翻转，给她看了两眼。
屏幕上出现了一排各种各样的称呼，那个简约的Lin也在其中。
两人迅速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是我想到的那个他吗？”“对对对。”
周周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兴奋地小声问：“哪个？是哪个？在哪儿呢？”
这个时间段，图书馆里的学生不少，凌星小心翼翼地张望片刻，然后在周周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道：“没看到。”
奇怪，她明明搜到了疑似他的设备信号，却找不到他的人。
“要不，你发条消息问问？”周周试探着道，她对那个神秘的人充满了怀疑和好奇——依旧怀疑对方的性别，也好奇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凌星想了想，把昨日新拍的在树枝后面躲猫猫的大橘找出来，加上一行“你藏到哪里啦”，给他发了过去。
图书馆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同坐一桌的几个人忽然激动起来。
Lin：“你加我好友，我就告诉你。”
凌星皱眉，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又往四周看了两眼，还是没有收获，于是她截屏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发了过去，又加上一句：“长得好看的人才能被通过。”
过了半分钟，Lin发过来一张头发奓毛的简笔画，说：“洗了头就能变好看。”
怎么还不说要过来找她？
凌星思索间，周周忽然伸出手戳了戳她的手臂，示意她看向斜后方的书架旁，问：“认识吗？那两个人好像一直在看你。”
凌星顺势看过去，发现是两个陌生的男生，她摇了摇头，茫然地道：“你看错了吧。”
“那他呢？”周周将话题一转，又问。
这个没有具体称谓的他自然指的是“Lin”。
凌星低头，看了眼手机：“他没洗头，不好意思过来。”
“嗯？”
“我瞎说的，他可能有事在忙。”
凌星丢开手机，准备开始复习。两分钟后，余光瞥到有人停在桌前，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依旧穿着那件白衬衫，神情没有往日那么冷淡，反而有种安静谦逊的气质。他浅笑道：“看到你在，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凌星心里那点不快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特意看了看他的发型，然后冲他笑笑，问：“你坐在哪里？”
他往一旁看了两眼，说：“在斜后方的一个角落，从这里几乎看不到。”
“怪不得。”
“什么？”
“没事，你继续去忙吧。”凌星说，她还不习惯跟他这样面对面交流。
他笑了笑，道：“那我先过去，我同学还在等我。”
凌星笑眯眯地看着他离开，一转头，对上周周看戏般的目光。
“是他吗？”周周问，见凌星点头，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是数理学院的大神林濯啊，你之前没有见过他吗？”
凌星愣怔片刻，摇了摇头：“只听说过。”
谜底终于揭晓，却出人意料，周周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可是……他好像有喜欢的人哎。”
见凌星满脸意外，她又连忙安慰道：“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我帮你打听打听。”
凌星迟疑地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依旧没有新的好友申请，她特意去设置里查看了一番，结果显示二维码添加好友的渠道并没有被关闭。
大概是网络不好？
04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凌星再想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微信好友列表，思绪像被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了一样，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挣扎。
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某个瞬间，她负气地想，不如就停在这里，明日不去赴约，以后也不再跟他联系。
这个念头其实在她第二次收到隔空投送的图片时就冒出来过。如果她不这么贪心，让一切在地铁呼啸着离开时戛然而止，那么这段经历在她的记忆里大概永远鲜活。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她担心着后续的发展会破坏最初的美好，也觉得自己这样想东想西、胡乱猜测他的行为动机很烦人。
“放鸽子”这个念头来得悄无声息，却渐渐压倒了心底的期待。
凌星迟迟没有做出决定，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思考的时间。她睡过了头，刚巧今天的第一节课是以严厉著称的老教授的专业课，她在校门口下了车，就大步奔向教室。
一周的运动量在几分钟内完成，还好最后凌星踩着点儿溜进了教室。
她在过道旁边坐下，刚拿出课本，想起手机备忘录里记了一些在别处看到的资料，打开抄写期间，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上跳出来一个方块，她下意识地点击接受，随后小方块变了颜色，她抄完一行，才扭头去看具体内容。
“我有种神奇的魔力，总能找到好看的东西。”
“比如你。”
凌星一头雾水，皱着眉头凑近屏幕又看了两眼，确认分享者是Lin后，扭头四下看了几眼，依旧没看到他，却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或许他是在隔壁教室？没来由地，昨日的思虑再次翻涌出来，凌星盯着手机屏幕，突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即便是林濯，说出这种油腻的话，也会让人反感。
凌星忙着听课，第一次没回复他的信息。
满课的上午结束后，凌星短暂放空大脑，才忽然想起清早收到的信息。
无论是前几次隔空交流，还是线下仅有的两次短暂对话，林濯给她的印象都很好，干干净净又很谦逊，但现在怎么像变了个人？难道之前都是伪装的吗？
带着这样的疑虑，当天下午，凌星再次收到他隔空投送过来的新消息时，犹豫了很久才点击接受。
“我有超能力。”
——超级喜欢你。
凌星脑海里自动跳出来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心痛得闭上了眼，觉得以后可以拒收他的消息了。
可能贪心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幻想破灭比与他仅有短暂交集残酷得多。
即便如此，她心底仍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挣扎着说：他看起来完全不像这种人啊！
傍晚，凌星在去食堂的路上碰到了周周，她正准备喊周周的名字，周周扭头看了过来，同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凌星狐疑地靠近，小声问：“你这是在干吗？”
这个时间点，通往食堂、操场的路上总是熙熙攘攘，她在周周的示意下，视线越过前面的学生，从缝隙里找到了疑似林濯的身影。
凌星茫然地看向周周，周周用手指示意两人加速，跟上他们。
凌星拽不住她，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只得硬着头皮跟上，瞬间觉得自己变得很猥琐。
凑近后，凌星捕捉到了前方传来的零碎的对话。
“他才懒得跟我们一起去打球，你看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巴不得现在就去见谁谁谁。”
“我看看，眉眼是荡漾了点。”
“有完没完？”语气有点无奈，又带着点笑意。
凌星很诧异，她居然听出了林濯的声音，她抬头迅速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光明，而且随时有可能被发现。她拖着周周和他们拉开距离，最后又听到了一句“就你这样，到大学毕业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到谁谁谁，要不要……”。
“太危险了，被发现了怎么办？”凌星拖着周周走到路的另一边才松了口气。
周周解释：“我听到他们在说谁谁谁如何，那个语气，一听就知道有猫腻，果不其然。”
凌星沉默两秒，道：“你以后不用再帮我打听林濯的信息了。”
“为什么？你这就放弃啦？”
凌星不想把白日的经历告诉周周，好像心底对林濯还有隐隐的期待，又或者是不想让因他而起伏过的情绪都变成笑话，所以她故作坦然地道：“你刚刚不是都听到了吗，他有喜欢的人啊，而且我对他只有一点点好感，还来得及按下暂停。”
“那他为什么还要招惹你啊？”周周忍不住替她抱不平。
凌星猜测，他大概跟她一样，觉得坐地铁太无聊，随便做点什么都好。或许收到他隔空投送的远不止她一个人。
是她奇怪才对，明明都没见过他几次，话也没说过几句，不知道哪儿来的好感。
05
林濯发现“星星不闪包退换”的设备名称连同凌星本人一起消失了。
一开始，他怀疑她是调了课程、改了时间才没有出现，但某一天，他忽然惊觉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地铁上，他都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也没搜到她的信号了。
这种情况之前从没发生过，即便是在他还没有投送出第一张照片的时候。那么很有可能是她修改了设备名称，或者关闭了隔空投送。
为什么？她不想再跟他有交集了吗？可图书馆碰到那次，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林濯忽然有些慌乱，想快点见到她。
他之前那么笃定，以为可以一步步慢慢接近她，不想表现得目的性太强，也不想将情绪表露出来，所以自作聪明地在一众符号里找到跟她名字相关的称呼，然后试探地点击了分享。
隔着人群，他暗暗观察着她的表情，猜测收到图片的人会不会是她。
漫长的等待后，他竟真的收到了她的回复，而且图上的大橘很眼熟。他抬头，遥遥看了她一眼，她笑得眼睛弯弯，还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了几眼。
似乎找到她了。
他以为她会喜欢这样的邂逅，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想过以其他方式与她产生交集，直到她消失的这一刻。
湖边、操场、食堂、图书馆，林濯路过学校的每一个地方都会不由自主地停留片刻，但始终一无所获。
他连那只总出现在凌星镜头里的橘猫都找到了，却还是没有遇见她。
林濯想不出她消失的原因。
回到教室，林濯心不在焉地翻着书，余光发现几位损友总是投来打量的目光。
“怎么了？有事求我？”他扭头问。
几位损友齐刷刷地摇了摇头，林濯皱起眉头，看到他们几个互相对视一眼，然后莫名其妙地开始玩石头剪刀布，最后输的那个室友看向他，吞吞吐吐地道：“那个……你要不要……加凌星的微信？”
林濯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室友打开手机，道：“我这儿有她前几天发过来的微信二维码。”
林濯越发疑惑：“哪儿来的？”
室友：“算是……骗来的，我们把AirDrop的名称换成了你的，跟她讲过两次话。”
林濯似乎猜到她消失的原因了。
他没吱声，就这么安静地依次看了几个室友一眼，心里有鬼的人越来越心虚，接着说：“我们一开始只是想帮你加快进度，毕竟你追了她这么久……”还毫无进展。
室友停顿片刻，生硬地改口：“她最近忽然不理人了，我们才意识到可能闯祸了。”
林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捣什么乱，我说我怎么找不到她了。”
一直竖着耳朵做鸵鸟状的另外一位同学忽然举起手，说：“二十分钟前，我在三楼的自习室见过她。”
林濯愣了片刻，随即大步走出教室。
此时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不到五分钟，几人面面相觑，过了会儿，也跟了过去。
06
林濯在三楼的走廊上遇到了从自习室里出来的凌星。
还好，她发现他之后只是停了下来，并没有无视他。
林濯松了口气，在距离她半米的地方停下，问：“你能不能把你的AirDrop打开一下？”
凌星跟他对视两秒，顿了一下，从包里拿出手机，又按了两下，林濯看到屏幕上“星星不闪包退换”出现的同时，凌星诧异地“嗯”了一声。
她的手机屏幕上接连冒出来三个名为Lin的设备名称。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林濯回头，看了一眼躲在楼道拐角的几个损友，说：“之前跟你乱讲话的是我朋友，大概他们觉得我太磨叽了，认识你这么久，还没有……加上你好友，所以一时着急，替我刷了下存在感。”
凌星歪头，视线越过他看向楼道拐角，有两个人试探性地探出头，冲着她讨好地笑了笑。
她忽然想起来，他们就是在图书馆里偷看她，被周周发现的那两个人。
原来他们是他的朋友。
“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说过什么，但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跟你道歉。”林濯停顿片刻，又问，“你想再关闭AirDrop的话，能不能先通过我的微信好友申请？”
凌星后知后觉地问：“你认识我很久了？”
林濯忽然笑了一下：“你记不记得去年冬天在活动中心举办的free hugs活动？”
那天格外冷，天色很早就暗了下来，林濯下课后去活动中心原本是要找学姐拿份资料，过去了才发现学姐在做free hugs活动。两人站在原地聊了几句，林濯正准备离开，忽然看见有人朝这边飞奔而来。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笑嘻嘻地一把抱住学姐，就在林濯猜测她们或许是朋友时，她又毫不犹豫地松开手，转而抱住了他。
女孩子结结实实地扎到他怀里，带着淡淡的香气和微末的温度。
林濯愣怔片刻，也伸出手回抱了她，然后他就听到她脆生生地说：“祝你天天开心呀。”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像来时一样，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林濯茫然地和学姐对视一眼，学姐问：“她是不是很可爱？”
他应了一声，忽然笑了，好像忽然对拥抱的力量有了新的理解。
冬日里纯粹的拥抱和她飞奔而来的模样就这么一直留在他的脑海里。
再见面，是几个月后的早春时节。樱花开得正好，她总坐在树旁，小声背着单词，旁边偶尔趴着那只在当时还很小的橘猫。一人一猫，画面温柔缱绻，他每次遇到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也总想着下次见到她就想办法认识她一下。
结果，她毫无预兆地再次消失。
然后就是在地铁上重逢，这一次，他终于没再犹豫。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凌星迟疑着说道。
见林濯点头，她问：“谁谁谁是谁？”
她的话像绕口令一样，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但林濯听懂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学校里有那么多人，活动中心前的那条路没有任何指向性。后来他多方打听知道了她的名字，虽没有对人提起过自己对她的好感，但熟悉的人都渐渐看出了端倪。他们猜测他有了喜欢的人，但不知道对方具体是谁，于是就用“谁谁谁”代替。之后这个称呼就延用了下来。
“是你啊。”他说。
他和她之间总是隔着大段大段的空白，好不容易添上几笔交集，又不小心被涂改，再见到她的这一刻，好像劫后余生，他忘记了所有章法，莽莽撞撞地奔向她。
凌星愣愣地眨眨眼，几秒后，突然问：“那要不要再抱一下？”
“Free hugs？”
凌星缓缓摇头：“林濯限定。”
我以为喜欢也可以按下暂停，也可以适可而止，但我为了阻止自己去见你，付出了巨大的忍耐力。
还好，你愿意在迂回之中再一次奔向我。
更新时间: 2024-07-03 2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