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星
简介:
裴知与萧晨重逢,是意外。谁知道,南国漆雕传人会是她?谁知道光华赫赫的艺术家,会是当年被围攻的倔强少女?谁又知道,他堂堂永盛暴君,手段凌厉、C市闻名,会真的栽在她手上?再见她,往事扑面而来,他内心风起云涌,却只是佯装淡漠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裴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一章
骤雨落、宿命敲
二月初二龙抬头,是个适宜嫁娶的好日子。
C市的晚高峰时间,C大附近是最堵车的,裴知到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婚礼的开席时间快要到了。宴会厅在C大食堂四楼,裴知从大厅楼梯一路走上去,黑色大衣上的猩红色嵌边硬挺深刻,双排的金色纽扣一闪一闪,气场凌厉的英俊男人与周围乌泱泱的身着羽绒服、牛仔裤的大学生们对比鲜明。
隔着四楼安全通道的门就听到宴会厅传来的闹哄哄的喝彩声,裴知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推开门,果然见前厅的甜品桌前兵荒马乱,建筑系的教授们分成两堆围着,一个个红光满面、兴高采烈的。有两队人马正在用水果比赛堆高高,左边的参赛选手赫然就是裴知的妈妈——陈世妜陈教授。
右边……那是个身形单薄的女孩子,眉眼和神情都淡淡的,并不引人注目,她的一双手却犹如魔魅,普通的银色餐刀在她手中仿佛是活物,切割劈砍、锋芒毕露,切哈密瓜切出了刀光剑影的架势,刀锋的光在她手指间流动,划过空气的微弱声音令人想起武侠小说里名剑宝刀的啸吟声。
陈教授采取紧密堆积提高稳定的建筑学原理堆出了金字塔型哈密瓜堆,裴知同母异父的弟弟司空良抱着沙拉酱和酸奶使劲调和粘稠剂,母子齐心、联手上阵。
“敌方战况如何?”陈教授手下不停,嘴里问小儿子。
司空良伸着脖子观察“敌情”,得意地回复:“长方形,目前不超过三十五厘米,她输定了!”
长方形每一圈哈密瓜的块数是相同的,金字塔形却是越高需要的哈密瓜块数越少,比赛时间将尽,对方高度没能追上来,看样子是输定了。陈教授屈指轻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冷冷一笑,桌边围着的建筑系年轻教授们骚动纷纷地发出花痴的赞叹声。
“敌方”的桌边,新郎的爸爸叶教授急得都结巴了,催道:“小……小姑娘!你倒是快点儿往上堆啊!干……干嘛呢?”
萧晨专注地切着面前排列整齐的几十块哈密瓜,餐刀在她手指间快得只看得到影子,那些一口一塊大小的哈密瓜上,有的被切成凸形,有的被切成凹形。
考古系蓝教授家的女儿是萧晨这一队的助理,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这时她抱着一把装修工用的电锯挤进人群跑到萧晨身边,道:“我在二楼装修的房间里找到的,用得上吗?”
“放着。”萧晨玩儿了个刀花,漂亮地放下餐刀,开始着手组装被雕得每块形状都不同的哈密瓜块。
“这是……榫、榫、榫卯!”叶教授毕竟道行高深,萧晨上手装了两块他就回过神来了,
不用一颗钉子就造出整栋建筑的神秘技艺、中国古代木建筑、家具的灵魂、人类轻工制造史上的奇迹——榫卯结构!
这小姑娘居然在小小的哈密瓜上挖出了榫头和卯眼!抱肩榫、霸王扙,滑腻的哈密瓜被雕刻出榫卯结构后如同乐高碎片,一经组装、紧紧咬合!
几十块哈密瓜被组装成长短不一的五个圆柱,在全场C大建筑系教授们的惊呼声中,五个圆柱被插上了长方形底座,好像一只人类的手掌!
总高度高出陈教授的金字塔一大截不说,居然还兼顾造型,做出了活脱脱的一只哈密瓜巨人之手!
全场震惊!
“妈……”司空良目瞪口呆,伸手推了推陈教授。
陈世妜面无表情地爆出了她的口头禅:“酷!”
“干嘛呢,干嘛呢?!”新郎的妈妈秦主任这时踩着酒红色的高跟鞋过来,一副怒气冲冲的的样子。
叶教授在人群里对他老婆高声招呼道:“秦主任!快来看!国宝级别的榫卯手艺!”
秦主任走到跟前狠狠瞪了叶教授一眼,转头看向萧晨的眼神有种恨不得吃她下肚的神态:“萧晨!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来这里捣乱?!”
萧晨被当众责问,表情却淡淡的、很无所谓的样子,随手捞起桌布擦拭着满手的哈密瓜汁,说:“我包了红包进来的,看完仪式就走。”
“你也配!请你出去!”秦主任恶狠狠地道,“你……”
“妈!”新郎叶怀远的声音及时打断了她想继续说下去的话,“别这样,我来跟她说。”
一身世俗新郎装,叶怀远依然是公子如玉。他痛苦而克制地看着萧晨,低声道:“萧晨,你我这么多年朋友,请不要在我的婚礼上给我难堪。”
“我说了我看完仪式就走。我不是来捣乱的,你们也别再惹我了。”萧晨还是淡淡的语气,冷酷地看向秦主任道:“阿姨,我劝您留一些师长的气度。”
“萧晨!”叶怀远怒喝,正要说什么却又突然失了声,他望着萧晨衣裙的眼神遽然悲伤。
萧晨穿着一条及踝的贴身白裙,外面加了天蓝色的风衣外套、扣得严严实实,别人看起来只觉得是素雅妥帖的打扮,叶怀远却只看一眼那裙边就认出来了——那是五年前在美国准备进行只有两个人的婚礼时他亲手挑选的……婚纱。
他还记得。萧晨盯着叶怀远心痛难言的眼神,她心里轻声地说,看到了吗?不止我一个人记得,他也没有忘记呢。
两人之间突如其来的无语凝噎叫人心惊又尴尬,尤其是秦主任看到儿媳妇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的花廊下,看不清楚她的脸色,只看到她一只手轻轻扶着婚纱淹没的腰身。秦主任恨萧晨恨到了极点!她抬手点了几个青壮年的子侄,指着萧晨命令道:“把她给我赶出去!”
“等等!”,司空良溜到萧晨面前挡着,他合着双手可爱又诚恳地对秦主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惹的事,秦阿姨您别生气,萧晨是我高中同学……”
“那你也给我出去!”秦主任毫不客气地打断司空良,“在这儿添什么乱?!没家教!”
秦主任一挥手,两个男人拉住司空良,其他人逼向了萧晨。萧晨撑着桌面的右手微微动了一下,银色的餐刀轻巧地滑入她的手中。可有人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背后,伸手稳稳地按住了她藏了刀的那只手。
萧晨收紧手指,皱眉回头,眉角的皮肤擦在裴知西装衣领的插花孔上,男人干燥的气息带着烟草味和漱口水清冽的味道,令萧晨悲愤激荡的心都瞬时一顿。
裴……裴知?!
灯在他身后的头顶处,萧晨望去时是逆光,裴知半张侧脸都在辉煌的灯光里看不清楚,她微微眯起眼,在他的光芒里神魂晕眩。
“松手。”他在她耳边说,简短而不容置疑的语气。
顶嘴的话都已经到了萧晨嘴边,却最终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裴知握住萧晨的手,与她手指交扣轻轻一抬,不动声色地抽出了那把银色的餐刀。而后他将失神的萧晨往门口方向轻轻一推,面色淡淡地看向秦主任,道:“不好意思,秦主任,我弟弟给您添麻烦了,是我没教好。”
裴知对弟弟的护短和他出众的能力一样是C大家属区出了名的,秦主任一听就知道是冲着她刚才说司空良没家教来的,心里直骂晦气。
“算了,时间快到了,大家都入席吧。”秦主任脸色难看地自己给自己台阶下。
亲戚朋友们都帮着圆场,大家一起往宴会厅走去。
司空良还想去烦萧晨,被裴知一把拎住双肩包,连包带人地拖着走。
“哥!”司空良扒着大哥的手臂努力地站直,急道:“萧晨她真是我同学,咱妈在R中教课……”
一声机器启动的马达响,伴随着身后人群的惊呼声,打断了司空良的话。裴知心头一跳,转身望去——
萧晨单手轻松持着已发动了的电锯,高速飞旋的齿轮链闪着无情的寒光,她挑眉扫过刚才包围着她拉扯的那几个青壮年男人。
“你,”她下巴朝其中一个抬了抬,“刚才说要把我怎么样来着?”
“没、没有啊!”男人摇着双手、惊慌失措地抵赖道,“我什么也没说!”
萧晨轻蔑地笑,举着电锯上前一步。人群如潮水般从她身旁退开,叶怀远脸色惨白地张臂护住他妈妈。
“待在这儿别动!”裴知把司空良丢在地上,转身快步朝她奔去。
可谁又能快得过电锯在手的萧晨?只见她眼都不眨一下地抬起电锯,左手轻轻扶右手、很轻易漂亮地一个平锯,切掉了面前哈密瓜巨手的一个手指。
手掌底座部分毫发无伤、完整如初,切口光滑程度堪称完美,萧晨用电锯的利落程度不输她的刀工。
她切了四根就收手了,裴知冲到她面前时她已经关了电锯,甜品桌上哈密瓜巨手剩下的那根中指笔直地竖在裴知面前。
永盛集团严苛的暴君总裁,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应对眼前这个巨型的哈密瓜手势。
可司空良知道啊!在C大的教授们震惊的眼神中,他发出“哈哈哈哈”一连串的笑声。
“哥、哥!别、别……啊——救命啊!”
C大家属区二号楼的夜空被惨烈的呼救声划破,楼前树上的夜枭都嫌吵,扑楞着翅膀飞去了别处。
陈教授家中的客厅里,司空良张着双手妄图阻拦他哥的靠近,求饶道:“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明天开始我一定听话!”
裴知一手拿着一捆救生绳,另一只手正在挽起衬衫衣袖,露出肌肉匀称结实的小臂。司空良苦胆都快吓碎了,抬起腿跨过沙发往门口逃窜。
呵呵……裴知将手里救生绳的一端挽出一个斗牛结,悠起来转了几下便朝着小混蛋套去。
“呃!”司空良被套了个正着,绳圈倏地收紧,不容抵抗的力量将他扯得朝后退去。
眼看裴知抽了一支高尔夫球杆出来,司空良脑袋一热,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是爸爸说既然不想念书,那就念不好了,他叫我退学的!”
“司空良,”裴知冷声问他,“你的事到底谁说了算?”
“你!你说了算!”求生欲旺盛的司空良响亮地回答。
角落里的陈教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然后在大儿子愤怒、小儿子委屈的眼神里,她镇定地翻过一页书,“嗯……”她认真地感慨道,“这本书写得真有趣!”
裴知咬牙切齿地握着球杆,虽说吓唬得够了,但现在就松开他也为时太早。
耶鲁大学的硕士学位啊!即便司空良139的智商也是准备了一年多才考上的,这读了才几个月,居然自己退学了!
“你爸呢?”裴知抬手按住一鼓一鼓跳动着的太阳穴,问道,“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他去哪儿了?”
司空良傻眼了,剛才只顾着甩锅,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踩了雷,要完蛋了!
司空良没有立刻回答,裴知心里有些异样的预感,放下手垂眼看去:“嗯?!”
陈教授也看了过来。
“爸……爸爸他……”司空良不敢看他哥的眼睛。
裴知拎着他身上绳结把他扔到了到沙发里。“出什么事了?”他蹲在弟弟面前,语气缓和了一些问道,“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司空良拧着眉沉默着,嘴唇紧紧抿着,不住地微颤。
裴知了解小混蛋,这是他真的害怕了的样子。“司空良!”他陡然提高了声音。
司空良瑟缩了一下,垂着头小声地、飞快地说了一句:“爸爸没了。”
裴知一时面无表情,道:“你说什么?!”
“十月份的时候瓦赫达尼的武装反政府宣布投降,爸爸说那儿就安全了,谁知道他刚去,又打了起来……”司空良的眼眶发红,声音也越来越小,“他们一共十二个人去的,最后就回来了一个领队和一个澳洲考古学家……”
司空教授五年前生了一场大病,痊愈之后办了提前退休,然后他跟国内外几十个考古学者组成了一支探险队。裴知起初非常反对,但是架不住司空教授舌灿莲花、软磨硬泡甚至试图绝食抗议,最终不再干预。两个月前司空教授从家里出发,向裴知报备的行程是去美国怀俄明州东北部、顺便探望在美留学的小儿子。
一个月前最后的通话中,他对裴知说的是接下来可能进入考古现场,就没有手机信号了。
裴知脸色惨白地呆呆站着,司空良从没见过他哥这个样子,又害怕又慌张,也不敢喊他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他用活动空间有限的手去扯沙发上的双肩包,小声又焦急地道:“爸爸他……他临走之前留了信给你们……”
裴知猛地揪住背包掀了个底朝天,平板电脑、书本和各类小东西滚得满沙发都是,白色的骨灰盒掉落在沙发上,弹了一下砸向地面。
裴知飞快地伸手去救,双手捧住了骨灰盒,人失去平衡,双膝却重重地跪在地板上。钝钝的疼痛感从膝盖蔓延上来,一路蔓延至胸口、令人呼吸都窒住。
陈世妜不知何时走到了裴知身后,从他手上拿起了骨灰盒。“裴知,站起来。”她用力把裴知扶起来。
裴知晃了晃才站住。
“他……”裴知不敢置信地哑着嗓子问:“他去瓦赫达尼干什么?!”
“老宅东厢房那个红木漆盒是司空家祖上传下来的,上面的图腾说是瓦赫达尼两岸流域当时的文化,他一直想去查证。”陈世妜手指轻轻抚在骨灰盒上说。
她比裴知知道的多一点儿,司空教授进入瓦赫达尼之前给她打过电话,开玩笑说如果这次回不来,她还可以三嫁。
没想到,他真的就不回来了。
“是碳分子结构呢。”陈教授垂着目光默了半晌,突然手指轻敲碳分子结构模型状的骨灰盒,转头看向小儿子,问道:“你选的?”
司空良惶惶不安地看看大哥,迟疑地点点头。
“妈……”裴知清了清嗓子,艰难地想说什么。
“你先把他解开吧。”陈世妜说道,“将士沙场死,司空教授这也算马革裹尸还,求仁得仁。司空家现在只剩小良一个了,也没有别人要通知,就直接……入土为安吧。”
“哦,还有!”陈教授看向眼神散乱的裴知,吩咐道:“你想想办法,把老宅修起来。”
司空家有一处被列为市级保护文物的老宅在R县,四进的院子,年久失修,裴知接手永盛之后,家里经济变得宽裕了才每年修整一部分,但也只是表面大体维持,精细处的雕梁画柱得有专业人士修补,是个需要大量钱财的工程。
“好。”裴知一口答应。
陈世妜对他放心地笑笑,又看了骨灰盒一眼,双手插进口袋、步伐轻飘飘地走回房间去了。
陈世妜一直是这样的性格,缘分来去顺其自然,她只活她自己。当年作为永盛集团的独生女,嫁给裴知父亲时她被整个C市当做丑闻笑谈,后来离婚的时候更是漫天流言蜚语。之后不过两年,她再婚嫁了C大考古系最年轻的教授——相差五岁的姐弟恋,司空教授年轻英俊,出身名门,而且还是初婚。
裴知那年八岁,已经是个沉默却坚定的小男子汉了,对继父司空豪那样的面白书生他心里是不满意的。但妈妈喜欢就好,只要对妈妈好、只要妈妈幸福——在母亲再婚的婚礼上,八岁的裴知衷心地一遍遍祈祷祝愿。
参加完妈妈的婚礼之后他就要走了。
外公认为幸福的新家庭不应该存在旧事的阴影,所以要把裴知送到英国的寄宿学校去,婚礼当晚的飞机。总是一脸笑容的新郎官知道以后却急眼了,不顾良辰吉时在即,一把抱起八岁的裴知,急道:“不行!”
陈正霆对这个新女婿很喜欢也很满意,被当面顶撞并没生气,和蔼地解释了一番是裴知自己愿意去的。
“裴知啊,”司空豪小声问道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你过几年长大一点儿再决定出国的事好吗?现在你太小了,我们中国的文化你还没了解透彻呢。”
八歲的裴知哪儿来现在这样的铁血脸色啊,小男孩全部的倔强只能用来忍住眼眶发酸、点头时不至于掉下泪去。
“孩子得在父母身边长大才行,裴知我们自己带!”文弱的新郎官抱着孩子的手臂已经酸得在抖了,话却说得斩钉截铁。
二十五年之后,裴知坐在与他共同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家里,展开他身涉险境之前留下的信,看到第一行“吾儿裴知”四个字……裴知将拳头用力抵住心口的位置,咬紧牙关、直至满嘴血腥味弥漫,才忍住心间那一声痛呼。
“喂?时照,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裴知掩上阳台门,颓然地抹了一把脸,在深夜的风里低声地打着电话,“上次一起吃饭的你那个堂兄,我需要拜托他查一件事……我继父司空豪教授在瓦赫达尼交战区到底发生了什么,前因后果,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永盛集团是裴知外公陈正霆的家族产业,早年经营不善,一度只剩下永盛建设一家公司。二十七岁的裴知临危受命,以强硬的作风使得命悬一线的永盛集团再度起航,裴知也迅速建立了以他为绝对中心的新生代决策力量。
被架空了权利的永盛元老们非常不服气,双方结下了深仇,每个季度的董事会都一定变成修罗场。
“……以上就是下个季度总裁办公室的业务汇报,谢谢大家。”总裁办助理飞快地瞥了主位一眼,心里直发毛,雷神今天不打雷,整场沉默,是憋什么大招吗?一下子把全场都锤死的那种吗?
“大家有什么意见吗?”鸦雀无声里,裴知开口道。
有啊!当然有!元老们顿时像打了一针鸡血。陈正霆的表弟唐健不满地一拍桌,道:“为什么突然变动董事会专项汇报人?你是架子大了,派个助手就来糊弄我们了?!你的助手有多大权限?我们要是对公司决策不满意,他能当场给我们满意的答复吗?”
“能。”裴知简短而肯定地说。
“你说能就能?!”
裴知面无表情看着唐健,道:“嗯。”
唐健一时无语了。
“散会。”裴知直接站起来宣布,还没等唐健发脾气,他点了唐健儿子的名:“唐志尧,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啊?还隔山打牛找人家儿子来威胁?!唐健一时傻眼。
被暴君召见的唐志尧倒并不害怕,他是永盛基建的高级建造师,靠自己的技术能力上位的,在新旧两派斗争中他支持裴知的时候更多。
“你怎么脸色这么差?”唐志尧在办公室沙发里坐下,接过裴知亲手端来的咖啡,关切地问:“身体不舒服?”
“昨晚熬夜了。”裴知简单地说,“我要修一个明朝末年的老宅子。”
古宅修复啊,唐志尧摸着下巴,“咱们前年在古建筑这一块试过水,赔了那么多钱……”
“是我私人要办这件事。”裴知拿过桌上的文件袋递给唐志尧,一边示意他打开看,一边道:“我昨晚大概地整理了一下,你帮我过过目。”
唐志尧接过文件来看,发现表格列得扼要清晰、主次分明,换成他这个行家里手都不一定能短时间内整理出来。
不过修复古建筑,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是钱,大量的钱。
唐志尧跟裴知沾亲带故,又同在永盛,他知道的比一般人多——永盛的股份现在全都在老董事长手里捏着,以老董事长对两个外孙的偏心程度来看,他百年以后九成九是要留给司空良的。裴知为永盛日夜操劳拿的却只是年薪,虽然比一般工薪阶层收入高,但跟修复一座古宅需要的钱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个……”唐志尧斟酌了一下如何用词更婉转准确,“你考不考虑找人赞助?只要把宅子……”
裴知摇头道,“不,我自己修。”他将文件最后一页翻出来,说道:“这是我十天内能拿出来的现金,股票和不动产我今天就开始处理,预估价值是这么多。”
两组数字都令唐志尧倒吸了一口凉气,早听说裴知的生父是个暴发户,看来的确留了很多遗产给他。
“那宅子主要是木建筑,那么木工、瓦工、泥水工可以从我们集团合作过的团队里面挑最好的,物料包给他们。”裴知一个通宵的高效工作,思路很清晰,“漆艺工人我不太了解,你有好的推荐吗?”
唐志尧看着裴知整理的古宅修葺资料,摇头不断,道:“你这传统建筑架构、大小木作油漆是重活,木构梁柱上这些彩漆绘制的画也都要修……这活麻烦就大了。”
“怎么说?”裴知冷静地问。
“漆艺这块分得细,漆器作和油漆作就已经是两个产品结构,各自往下再细分,连刻漆屏风和雕漆屏风都是两个类别,这一行可讲究传承了,师徒之间出了三年都当同行竞争,一人精一门手艺,你这宅子需要的漆工可能得将近十个,还都得是配得上修这宅子的手艺……”
唐志尧表示十分为难。
裴知沉吟了片刻,拿起笔在资金预算最后一行写下一个数字,道:“我可以再拿出这么多钱来,你能不能请到一位漆艺大师作为总设计师?这样所有的漆工都交给这一位去管理。”
唐志尧佩服地看着裴知,他最欣赏暴君做事雷厉风行的果断风格,总是能迅速抓住问题的重点,然后狠准稳地祭出重拳。
“去年得了欧洲建筑大奖的周时照,是不是跟你关系挺好的?”唐志尧问。
裴知点头道:“他是我妈的学生,不过他最近不在国内。”
“那你亲自打个电话给他,让他给你引荐萧大师——如果能请到,你这宅子包给她一个人身上都妥妥的。怕就怕连周时照的面子都不管用,说不定你连她的面都见不上。”
这么难伺候的?裴知叹气道:“老艺术家?”
“不是,不过也算是……哎呀,她的情况比较特殊。”唐志尧笑了,似乎是无奈的神情,摇着头说,“她肯见你时再说吧。”
“呼噜——呀!”司空良把二毛抛起来又抱住。
二毛已经九岁了,司空良这样的火热感情令它疲惫,歪着狗头哀哀地叫着。在厨房里洗碗的裴知听到了,走出来阻止:“哎!”
司空良连忙把狗放下。
“哥,你怎么突然卖房子,缺钱啊?”他接过哥哥递来的咖啡喝了一口,嘴里香喷喷地继续撸着二毛的头,聒噪道:“把你给我的那套西郊别墅卖了吧,反正没人住。”
“那别墅是我买给你结婚安家用的,你也二十四了。”裴知说。
司空良嫌弃地瞪他哥,道:“你自己呢?你都三十了!你也不结婚啊,还说我……”
“你哥今年三十三岁。”裴知面无表情地纠正。
呃……司空良目光连忙漂移向二毛:“二毛……”
小混蛋。裴知摇着头拿出他的笔记本电脑,打算一边工作一边等中介。可他弟真是话匣子啊,叨叨叨地没个完:“外公什么都要管,怎么不管给你娶老婆呢?像他那种封建家长竟然会允许你婚姻自由?”
其实是不允许的。裴知刚过三十岁的时候就被安排过相亲了,但是那时永盛集团在他手上飞速发展壮大,裴知日以继夜地工作着,外公也不想干扰他。
后来是裴知承诺外公:三十五岁开始相亲,三十七岁之前结婚成家。
“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啊?”司空良回忆了一下,这些年裴知在永盛工作逢年过节一次都没休过假,好像从没见过他交女朋友——
“哥!”
裴知刚理了一条回复工作邮件的思路,被他惨叫一声吓得不知所踪。
唉……裴知叹了口气,算了,兄弟之间聊女人也算健康话题。
“我喜欢长相清秀、性格温柔的,年龄二十二到二十五岁之间,身高一米六到一米七。”
温柔貌美、善解人意、正值最佳生育年龄。
“噢——你喜欢萌妹子。”司空良点头道,“还有呢?”
“最好是全职家庭主妇,如果非要工作也可以,但不能是事业女性。”
“为什么?”
“两个人都太忙,谁照顾家庭?”
“你这……”这择偶标准简直是钢铁直男,司空良嫌弃道:“你就没考虑点儿更深层次的?比如两个灵魂之间相互吸引、比如精神世界的碰撞与统一,难道跟你共度一生的女人只需要好看和听话?!”
不然呢?都跟你似的整天闯祸?烦死我?裴知嫌弃地看了司空良一眼,低头继续工作。
“啊——我真是要疯了……”司空良揉搓著自己的头道:“哥,你本人已经如此无趣乏味,还要给我找一个更无趣、更乏味的嫂子吗?!”
裴知被臭小子的胡说八道逗笑了,他笑着问道:“那在你眼里什么样的女孩算有趣?”
“嗯……”司空良认真思考,突然打了个响指,道,“像我那个同学萧晨!她就很有趣啊!那天怀远哥婚礼上……我的妈呀,哈哈哈……”
“小良!”裴知突然打断司空良的狂笑,道:“你不要跟她来往,没有联系最好。”
“为什么?”司空良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哥问:“你讨厌她啊?”
“嗯。”裴知垂着目光,司空良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见他合上了笔记本,站起来说:“我约了人在楼下咖啡店,待会儿展曜跟中介过来办文件,你给他们开个门就行了。”
“啊?”司空良突然被抛弃,呆呆地抱着狗,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萧晨……婚礼那天,裴知第一眼就认出她了。
小姑娘长大了,但是眼神一点儿都没有变,还是带着那股冷冷的悲悯,仿佛所有人在她眼里都不值一提,又像是孤单自卑到极致的厌世。至于有趣——想到那根矗立的巨型哈密瓜中指,裴知的确眼里染了一层笑意。
可是刚一抬眼他就笑不出来了——咖啡店落地的玻璃窗内,三个女孩子正围攻一身黑衣的萧晨,冒着热气的咖啡整杯往她脸上泼。裴知心里一揪,下一秒就见萧晨站起来把整张桌子都给掀了。
什么有趣?根本就是闯祸精投胎!“我发了个地址,赶紧过来,”裴知一边大步跑向咖啡店,一边打通了叶怀远的电话,急道:“你太太和萧晨吵起来了。”
咖啡店里,叶太太本人并未参战,她带来的两个闺蜜一个推推搡搡地拦着萧晨,另一个举着一张信纸的复印稿展示给围观群众,嚷嚷着说:“大家都看啊!这就是小三亲笔写的情书!我给大家念念!”
“你敢!”萧晨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热咖啡烫红了她半张脸,本就凌厉的眼神此时更是像要飞出刀子。
那个读信的女孩儿一时都被她吓住了,眼神犹豫地看向叶太太。叶太太眼里的光一闪,突然神色酸楚地掩面擦泪,委屈万分的样子。
拿着信的女孩顿时又变得义愤填膺,举起信纸大声地念:“亲爱的怀远,见字如面……”
裴知经过她身边时顺手从她手里拔出信纸,揉成一团放进口袋里。女孩子们都还愣着,他已经走过去拦住冲向隔壁餐桌的萧晨,把她整个人提在了手里。
萧晨被裴知揪住了衣服后领动弹不得,疯狂仇恨的目光箭一样射向他。
“放开我!”她恶声恶气地吼裴知,“不想死就给我让开!”
“闭嘴。”裴知冷冷地命令。
“这位……”叶太太这时走上前来,柔弱地问道:“请问你是萧晨的男朋友吗?萧晨她——”
“叶太太,”裴知以不耐烦的眼神打断了她的表演,语气冰冷而礼貌地说,“我建议你坐到那边去安静地休息一下。”
裴知说完就带着萧晨准备离开,萧晨还想挣扎,被他单手勒住腰轻轻一带就裹挟着走了。
“喂!”刚才读信的那个鲁莽女孩冲着裴知喊:“她背着叶怀远堕胎,把子宫都摘了,这事你知道吗?”
裴知脚步顿住。
“帅哥,”那女孩幸灾乐祸地大声问:“你会娶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吗?”
裴知圈牢怀中再度暴怒的萧晨,转头看向叶太太她们。
叶太太将手轻轻放在平坦的小腹上,犹如看困兽一般看着在裴知怀中神色崩溃的萧晨。
“这个,要看具体什么情况。”裴知皱着眉,认真地回答,“我到底是为了爱一个人而结婚,还是为了繁殖。”
【下期预告】
住所内,裴知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进去洗把脸,然后给我滚!”
萧晨去到洗手间,却接到永盛集团的来电。
男声低沉,聽得她双腿陡然一软:裴知?
永盛集团的总裁,不是个油腻的中年男子,而是三分钟前,让她立马滚蛋的裴知?
更新时间: 2019-10-22 2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