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途川
第一章:珍珠糖(一)
上期回顾:停电事件后,乖崽形象的唐果和叹口气都会惹人围观的张扬派季峋成为同桌。而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其实是从幼儿园就认识的“青梅竹马”,也是一起从“坏名昭著”的渠镇一中毕业的同学……
唐果有些心虚,渠镇那边特别乱,大家都好像不太喜欢渠镇的学生。
郑思涵三观都崩塌干净了:“别告诉我,你以前跟季峋是同班同学。”
唐果抬头,不是很理解她为什么这么说,眨巴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点点头:“是的呀!一个班。”也是同桌呢!
郑思涵抚额:“静静,静静在哪里,我想静静!”
屋里周静静顺风耳,头伸出窗户来:“嗯?叫我干吗?”
郑思涵摆了摆手:“你不是我的静静。”
周静静骂骂咧咧地缩了回去。
唐果挠挠头,回教室去了,路过季峋旁边,看见他依旧塞了一点在裤腰里的上衣,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轻而又轻地给他扯了一下。
上衣垂下来了,唐果终于舒服了。
季峋还在和周子龙聊新出的枪战游戏,发觉她的小动作,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唐果摆了摆手,意思是没事。季峋挑了挑眉,不知想起了什么,哼笑了声,也没追究,扭过头继续说话。
只后排被震惊得忘记上厕所跟着拐了回来刚坐定的郑思涵,看见这一幕,世界观崩塌重建又崩塌……
要疯了,要疯了……
004
转眼就是周末,下课铃刚响起来,所有人百米冲刺往外跑,分贝提高了一百倍,楼上拖凳子碰桌子的声音隔着楼层传下来,整栋楼都沉浸在一种解放了的愉悦氛围中。吵闹声震天,屋子里你叫我、我叫我,三三两两结伴,大多是跑着跳着走的。
只唐果慢悠悠收拾东西,收拾完起身的时候,才看见季峋百无聊赖地靠在后桌上看她,一个肩膀上挂着书包,早就收拾好了。
唐果扭头的时候正好和他对视,两个人都没动,对视了七八秒钟,唐果才恍然大悟——自己答应让妈妈捎他一块儿回家的。
本来想戳他一下,想起来他的要求,朝着他肩膀拍了一巴掌:“回家?”那一巴掌要拍不拍的,模样相当做作,唐果自己都一阵恶寒。
季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笑了声,起身抓了书包走在前头,走了会儿,又回头看她跟没跟上。
唐果正在思考,自己回家吃点什么,一不留神撞在他书包上,仰着脸无辜地看他:“?”
季峋拎着她后衣领,把她推前面去:“你这周末在家还是在你小姨那儿?”
唐果的爸爸是军人,妈妈是一家公司的部门经理,平日里工作特别忙,不一定有时间过周末,所以唐果总是去小姨家过周末和假期。
唐果警惕回答:“应该是在家里,我妈妈说这周会回来陪我。”说完,她又犹豫着补充一句,“……不过不一定。”
妈妈放她鸽子的时候太多了,有时候正吃饭的时候人走了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季峋“嗯”了声:“你要是在家,明天出来,我给你补数学。”
唐果警惕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委婉地说:“我觉得不用了……”
“月考九十分,不用了?”季峋觑她。
“我……”好歹也及格了啊!唐果一下子卡壳了,他那语气里的鄙视太明显了,伤到了她幼小的心灵。遥想几年前,她的成绩还是高他一大截的。
不过那会儿他就跩,明明学习差得要命,上课睡了半节课,起来无聊地看她写数学卷子,还嘲笑她一道大题十几分钟就写了个“解:”。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唐果默默腹诽一会儿,垂头丧气地说了声:“哦!”
妈妈要是知道季峋要给她补习数学,肯定很高兴,到那时候,她还是要去的,说不定妈妈还会把季峋请到她家里去。
上次季峋去她家里,还去她的卧室,坐在她的兔子沙发上抱着她的兔子玩偶,嘲笑她粉嫩嫩的小女生审美。唐果才不想这样的事再发生,简直是人间耻辱。
季峋先看到唐果家里那辆白色宾利,拉了唐果一下,两个人往那邊去。唐妈妈在听电话,看到两个人,降下车窗,捂着手机话筒笑着问了句:“小峋回爸爸那里,还是爷爷奶奶那儿?”
之前唐果已经给妈妈打过电话,林景还记得,季峋要和唐果一块儿回家去。
林景一直挺喜欢这孩子,想来他也是可怜,很小没了妈妈,上下学从没人接送过,三中地方又偏,回趟家地铁都要坐个二三十站。
季峋熟练地拉开车后门钻进去:“回我爷爷那儿,景姨把我放路口就行了,真不好意思,又麻烦您了。”
林景不乐意听这话,说:“跟阿姨客气什么,我听说今年你又和果果一个班,以后就和果果一起,我接她一个是接,接两个也是接。”说完又对准备爬上副驾驶位置的唐果说,“果果也坐后面去,待会儿我还要载一个阿姨。”
唐果“哦”了声,默默爬下去,去拉后座的门。抬眼,季峋正偏头看她,手长脚长的,占了大半个座位,完全当这是自家的车。倒是唐果小心翼翼地在边儿上坐着,生怕挨到他。
记得有一回也是一起坐后座,那回还有一个姐姐,三个人坐后面,唐果被迫坐在中间,左边是季峋,腿和胳膊难免挨在一起,避无可避。下车的时候,唐果觉得浑身都是烫的,他身上太热了。不自在,极不自在。
唐果板板正正地坐着,等唐妈妈挂了电话,马上倾身向前,急切地问:“妈妈,这周末你在家吗?”那种情绪有点儿复杂,既想妈妈能陪她,又想躲掉季峋的“强行”补课,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妈妈。
林景从后视镜里看到女儿表情,不由得愧疚。
的确是她太忙了,总是不能好好陪女儿。闻言笑道:“当然,妈妈答应过你的。”
唐果弯唇笑了起来,虽然没办法逃掉补课,但总归还是开心的。
季峋原本低着头在看手机,这会儿偏头看了一眼唐果:“明天带着数学书,三和四两册,新发那本习题集,你的错题本,还有上次月考的卷子。”他想了想,又问了句,“用不用我去接你?”
唐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自己可以。”
季峋深表怀疑,这是个重度路痴,是个在自家院子里都能迷路的人才,季峋狐疑盯了她片刻,最后说了句:“行吧!”
唐妈妈问了句:“怎么?”不知道这俩小孩在密谋什么。
季峋解释:“我让唐果明天出来,我帮她补习数学。”
唐妈妈欣慰地点点头:“那辛苦小峋了,怎么不来家里啊?阿姨还能做些好吃的给你们。”
季峋笑了笑:“在家里容易松懈,而且正好周末,做完题我还能带她出去散散心,看看电影什么的。”
正在低头翻书包的唐果瞪着眼睛看季峋,她可没说去和他看电影啊!
季峋偏头,迎上她困惑又惊讶的目光,笑了笑:“不想去?”
唐果还没说话,唐妈妈已经开始数落她了:“果果就是太闷了,多出去玩一玩才好,正好有你带着,阿姨也放心。”
“景姨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她。”季峋大言不惭。
“你做事阿姨放心。果果她还幼稚得很,没长大。”
“她是单纯了点儿,还是您保护得好。”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恭维”了好一会儿,仿佛唐果才是多余的。
于是唐果没能插上话。等她能开口的时候,早已经错失拒绝的良机。
走到半路,林景在法院门口接了个阿姨,是公司法务部的人,今天在旁听一场审判。两个人一路都在商议案子的事。
唐果隐约能猜到,大约是妈妈为了陪她,在挤时间,不然妈妈不会允许自己一边做私事一边工作。
两个人没谈多久,那位阿姨在一座大厦附近下车了,临走的时候手撑着车门,低头对里面说:“我觉得,到最后还是得林总您亲自走一趟。”
林景皱了皱眉,说了句:“再说吧!”女儿还在车上,她不想过多谈论公事。
唐果兀自低着头沉默了会儿,有时候会埋怨妈妈总不能陪她,可也知道妈妈为了她,推了很多事情,原本有能力再往上升一升的,可好几年了都止步不前。
而爸爸……爸爸比妈妈还忙。
林景执意要把季峋送到家,但车子还是只能在巷子口停下来——到这里就进不去了。
季峋下了车,挥手说再见,又对唐果说:“明天九点,别忘了。”
唐果回神,目光盯着那条泛着古青色的狭窄的长巷子,想起有一回踏着雨水来找他,他正被爸爸教训,跪在院子里。她立在门口,和他四目相对,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
唐果每每想到他那时的眼神,都会不自觉地原谅他所有古怪叛逆、张扬跋扈……的行为。
她点点头,忽然友好地笑了下,“哦”了声,心想,他多可怜啊!
季峋眯了眯眼,被她笑的那一下笑蒙了,半晌才挥了下手,转身走了。
005
桐里巷,街道窄得进不去车子,虽然在外环,是个旧城区,可因为临近一处景区,行人络绎不绝。巷子里的住户大多趁势做点儿小生意,前面是门店,后面是院子。
古青色的石板路,地面凹凸不平,一下雨,蓄水蓄泥,卫生条件也不好,被油渍浸透了。
嘈杂,混乱,嗓门很大的男人女人,奔跑吵闹的小孩儿,各种不怎么悦耳的叫卖和吆喝,混织出一派略显粗俗的世俗景象。
季峋穿过这条巷子,要走到快尽头,才能看到自己的家。老家,从小长大的家,不是那个和他压根儿扯不上关系显得他异常多余的“家”。
季家几代做毛笔生意,一间灰暗的前厅,柜台上落满灰,有一个长而宽大的木桌,桌子上乱七八糟堆满了各种物品,一个硕大的圆筒和挂架上摆着的,是出售的毛笔,上面的价签都旧得发灰了,可见生意好不到哪里去。
爷爷在写字,这两年手越发抖了。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季峋一眼:“小峋放学啦?”
季峋“嗯”了声,默默走过去帮老头儿把废纸收拢起来,添了墨水。
“怎么没回你爸那儿?”老头儿问。
季峋眉头不经意间一蹙,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人一家三口多美满,我犯得著给人添堵吗?”他那后妈阴阳怪气的嘴脸,他每回看了都恨不得掀桌子,为了各自人身安全,还是各自安好为妙,谁也别招惹谁。
老头儿颤巍巍地转了个身,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也跟着往下滑了滑,眼镜片后头那双眼睛,已经不复往日锐利了,也就少了当初骂儿子的气势,又或许年纪大了,渐渐磨了脾气,只说:“我这儿少吃短穿的,你都要高考了,还是回家舒服点儿。总归你是你爸儿子,你应当应分。”
“我在这儿挺舒服的。”季峋不认同老头儿的话,又强调一句,“我从小在这儿长大,搁别人家里才不舒服。”
这孩子脾气随他年轻时候,脾气大,主意也大,要强,什么苦都吃得,唯独那点儿自尊心,谁也别想拿了去。
老头儿不再劝说,回身写自己毛笔字去,只又说了句:“饿了吧?叫你奶奶给你弄点儿吃的。”
唐果有赖床的毛病,早早跟家里家政阿姨说,早上八点前,一定要把她叫醒。
可惜她还是拖到八点十分才游魂一样从床上爬起来,着急忙慌地被人踩了尾巴一样去洗漱换衣服,努力转着刚睡醒不怎么灵活的脑子,回想季峋昨天叫她拿的东西。
什么来着?卷子?数学课本?第二三册还是三四册来着?错题本要不要拿?好像要,又好像不要……
算了,都带着吧!免得他又骂她脑子不够使。
唐果下楼的时候,阿姨从厨房探出头来:“果果早饭想吃什么?今早上有粥和豆浆,豆浆我刚磨好的。或者我给你热杯牛奶?”
“沈姨,我要豆浆,帮我装在保温杯里,我路上喝。再帮我带份儿三明治。”唐果背着沉重的书包一边急切说着,一边跑书房和妈妈告别。
林景即便周末在家,也是在处理公务,说是陪唐果,也不过是能让唐果看得见她。
唐果小心翼翼推开门,林景从电脑后抬起目光:“不是和小峋约好九点补习吗?”
唐果眨巴着眼睛抓了抓压不下去的呆毛,不是很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起晚了,现在就出门啦!”但还是想看妈妈一眼。
林景笑了笑,挥手:“去吧,很近,我就不送你了。”她太了解果果了,“没吃饭带点儿吃的到那边吃,多带一份,小峋没吃饭的话,你和他一起吃。
季峋昨天回爷爷奶奶那儿了,老人家吃饭早,五六点钟就吃早饭,季峋不习惯,又不忍心奶奶操心他吃食,总说自己吃不惯老人家口味,自己弄吃的,有时候觉得麻烦他就不吃,或者随便应付点儿。唐果“哦”了声,自己都没想到。于是扬声跟阿姨讲:“沈姨麻烦帮我再装一份儿。”
唐果又黏着妈妈说了两句话,然后不得不顾忌时间,急匆匆走了,出门的时候,沈姨已经帮她装好了,她提上袋子,跑着出门了。
他们常去的地方,是一家书店,季峋表姑姑的店,就在景区里头,总是人满为患,阁楼上有十几张桌子,一张专门给他们留,平常堆着些小物件,他们去了才腾开地方。
其实并不太适合学习,但季峋说“大隐隐于市”,越是热闹越能锻炼人专注力。
唐果觉得他这是谬论、歪理邪说,但她说不过他,于是只好被迫接受这理论。
出了门,唐果骑上自己粉色的自行车,下一个缓坡,出了别墅区,拐个弯,再过一条马路,就是景区街道口了,再进去,走五分钟左右。右手边一家蓝色招牌、门上画着两只猫儿的店,就是季峋表姑姑的书店。
唐果出门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回想了一遍路线。路痴严重,只能靠死板记忆,找不到就按着记忆中的点多试探两次,总能找到的。
但今天出来晚了,她有些急,怕耽误。
于是刚下缓坡,目不斜视只顾往前冲的她,压根儿没看到路边坐在长椅上的季峋,季峋眼看着她就要这么忽略自己,起身往前跑两步,扯住她车后座,气笑了:“脑子不好使,眼也不好使了?”
“啊?”唐果歪歪咧咧差点儿摔倒,季峋给她撑着,她才安稳跳下来,回头看他,气鼓鼓的,“你才不好使,你哪儿都不好使。”谁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他。
季峋挑了挑眉,“啧”了声。
唐果有些好奇:“你怎么在这儿啊?”
季峋再次“啧”了一声,榆木疙瘩。他没好气:“怕你丢了,给警察叔叔添麻烦,特意来接你。”
唐果深感自尊心受创,倔强辩解:“我认得路。”
“行,也不知道上次在隔壁街晃悠了半个小时找不到地方让我去领人的是谁。”
“可那都是快两年前的事了。”
“说得好像你两年后就不路痴了一样。”
唐果十分怀疑,自己大周末出门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你就不能不挤对我嘛?”
“能啊!”季峋一秒换脸,笑容和煦得近乎诡异,从她手里接过单车,语气温柔,“上来妹妹,哥载你。”
唐果无力地坐上后座,隐秘地翻了个白眼,深深觉得,季峋有病!还病得不轻。
季峋腿长,骑她自行车非常憋屈,伸不开腿,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平常十几分钟的路,硬生生骑了半个小时。
拐进长平街的时候,还碰见了熟人。
郑思涵在附近奶茶店找了份兼职,这会儿赶着上班,自行车蹬得风风火火,唰一下就从季峋唐果身边骑走了。
走了五十米,又一个猛刹车,甩头往回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啊这……”她嘀咕了声,扬声打了招呼,“果果!班长。”
唐果抓着季峋的腰,探出头看她,丝毫没觉得不妥,笑眯眯:“哎,思涵!”
季峋骑到郑思涵旁边,一条腿支地停了下来,给俩人说话的机会,冲郑思涵点了点头,摸了手机出来,顺便回个消息。
平常季峋眼睛里头看不见人,碰上跟他打招呼,他能“嗯”一声都很给面子了,这会儿真叫她受宠若惊。大概是沾了唐果的光吧!郑思涵目光在两个人身上巡了一遍,看唐果:“你俩……”
伏地魔和赵灵儿啊!这简直是魔配。
郑思涵想起那天停电的事,一个班的人都在猜是谁,猜了半个班的人谁也没猜到唐果头上去。
为什么?谁都知道季峋对这种可爱型的不感冒,甚至抵触。
后来季峋又反口说没有,讲台上呼吁男生给同桌帮忙,下台的时候,特意去给唐果搬了桌子,看着是以身作则,只是现在她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唐果解释:“季峋帮我补数学。”
郑思涵一副“我懂”的表情:“哦哦,那你……好好学!”
郑思涵又看了一眼季峋,越看越觉得魔幻。
“那我先走了,我去兼职,快迟到了。”她说完急火火蹬着自行车走了,“班长再见!”
季峋不咸不淡“嗯”了声,端着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架势。收了手机,看了看旁边的早餐店,问唐果:“吃饭没有?”
唐果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我带了。”
季峋点了点头,刚想说他去买点儿东西吃,就听见唐果又说:“也带了你的。”
季峋挑了挑眉,架子也不端了,笑了:“算你有良心。”
唐果歪了歪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难道自己以前没良心吗?她是多么有良心的一个人。
006
季峋的表姑姑平常是不在書店的,只楼上楼下各两个年轻店员看店。
唐果一进门,被一团白色撞了个踉跄,是只猫,她蹲下身揉了揉它脑袋,叫了声:“福娃”。
小白猫冲她龇牙哈气,被季峋眼疾手快提着后脖颈拎走了。扔在了柜台上,食指指了指它:“老实点儿。”
福娃怂成一团,抬着脑袋偷偷瞄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明明季峋也没怎么着过它,但它一直就怕季峋。
唐果无情地嘲笑了它:“咦,怂娃!”
季峋扭过头来看她,“还笑?不长记性,上回都差点儿挠你,还逗它。”
“我也不知道它这么记仇呀!”唐果视力不太好,倒也不近视,就是光太强太弱的时候,看不清东西。有一回天阴,福娃瘫在楼梯拐角睡觉,唐果没瞅见,不小心踩了它尾巴,后来每回见她都炸毛。这都快一年没见了,竟然还记着。
福娃原先是流浪猫,天天趴在书店玻璃门前的矮沿上晒太阳,路过的人会喂喂它,店里两个姑娘看它小可怜,就总是给它放吃的,下雨了给它搭小房子,久而久之,它就“登堂入室”起来,起初只在门边活动,再后来试探着往里走,没人斥责它,它就大胆起来。
现在已经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在店里头走来走去了,巡视领地一样,累了就趴在柜台上睡觉,四仰八叉地瘫着,极其恣意。
季峋的表姑姑也挺喜欢它,只是平常也不在家,没办法照顾它,就带去体检打疫苗,放在店里养着。后来门店装修的时候,还在门上绘了两只猫咪,贴了温馨提示,表示店里有猫咪,提醒恐猫人士免得误入引起纠纷。
福娃挺乖的,不怕生,也不主动招惹人。白天几乎都在睡觉,基本都瘫在收银台上,睡得叫都叫不醒,结账的时候,一些大胆的客人还会撸它几把,它都不带动的。
唐果远远冲福娃挥了挥手,上楼去了。
季峋跟在她身后,阁楼的楼梯是木板,踩起来咣咣响,唐果都是轻手轻脚走,季峋才不管,每一脚都踩得旁若无人。
唐果扭头想看一眼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低头在看手机,没注意到她停了步子,直直往她身上撞,唐果为了躲他,脚下没踩稳,季峋才回了神,一把拎住她后衣领:“看路!”
唐果惊魂未定,拍着胸口控诉他:“我撞你你叫我看路,你撞我还叫我看路,你怎么这么恶霸呢!”
季峋哼笑了声:“你第一天知道?”
那倒也是,唐果点点头,认命了。
今天是大集会,街上很多人,书店里阁楼上座位都满了。店里提供餐食和饮料,二楼是消费区,点了餐或饮料的都在二楼,所以也不用担心吃东西影响到别人。不过店里提供的都是西式快餐和茶点,季峋从来不吃的,唐果偶尔会吃点甜点,别的也不爱吃。
唐果把早餐摆出来,季峋毫不客气地拿了一份过去,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招了招手,“书先拿出来,我看一下你专项题做怎么样。”
唐果把自己书包拉链拉开,一本一本往外掏书的时候,季峋就猜到,自己让她带什么,她压根儿没记住。他“啧”了声:“笨死算了,两句话都记不住,你是金鱼吗?七秒记忆?”
都说吃人嘴软,他倒好,不仅不软,还对她人身攻击。唐果一边咬三明治一边腹诽,季峋就不是人,是狗,大狼狗,又凶又爱叫。
她把书递过去的时候,季峋接过去,垂着眼眸翻看的同时,还不忘补一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偷偷在心里骂我。骂我也没用,改变不了你笨的事实。”
唐果:“……”还没完了。
他三两下就翻完了,点点头,评价:“很好,十道函数题,全军覆没。我真是太佩服你了,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这几道选择题,你脚趾头选出来的?”
唐果就差当场表演一个哭给他看,三明治也不咬了,就盯着他,眼睛里都有水花了,倔强地撑着。不敢相信自己全做错了。
季峋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吓一跳,堪堪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轻咳了声,语气一百八十度转弯:“你这动不动就哭的毛病得改改,我又不是真的骂你。这,爱之深,责之切,懂不懂?”
唐果眨了下眼,季峋又循循善诱:“我对你不好吗?幼儿园是不是我罩着你。”
唐果在心里反驳,可除了他那也没人欺负她了。
“你被高年级堵着要钱,是不是我替你赶走的他们?”
那倒是。
“初中那个老师冤枉你偷东西,是不是我替你出的头?”
那倒也是。
唐果忍不住回忆起来。
渠镇一中是真的乱,那会儿爸爸妈妈都忙得很,就把她送去乡下了,头一天进学校就碰上骚乱,她被堵在角落里不敢动,还是门卫大叔把她拉出来的。
唐果是转校生,初二才转过去,最开始被排挤,一群抱团小姐妹说她偷东西,闹到老师那里,那老师随便问了几个学生,就说让她赶紧把偷的东西还回去然后检讨错误承诺以后不再犯。长那么大,第一回体会百口莫辩的感觉,气得一直哭,只会说自己没有偷了。
那天季峋从外面打球回来,走到半路就听说了这事。
唐果站在教室门口挨训,脸上火辣辣的,又屈辱又憋屈,可从小哪见过这种事,气得脸通红也说不出几句反驳的话。
季峋抓了个人问,然后哐哐当当地往那女生边儿上去了,手按在桌子上,俯身问:“丢了什么?”
沈慧茵被季峋吓了一跳,唰一下站了起来,半晌才觉得没面子,又坐下来,昂着下巴,信誓旦旦:“我舅舅送我的古驰手表,放桌子上没了。在唐果桌洞里找到了。大家可都看见的,就在她书包内袋里,我可没冤枉她。”
季峋一下子气笑了,初中生的老套小把戏,听这一句话差不多就明白了。八成是她找人把东西塞进去的,然后再趁着人多嚷嚷两句东西丢了,装模作样满屋子找,说不定还私自翻了别人东西。
“是吗?”季峋倏忽敛了笑,压低了眉毛看她,表情冻得人打战。
沈慧茵被季峋看得有点儿心虚,更有点儿怵他,皱了皱眉:“季峋你管那么宽干吗?有你什么事兒啊?”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不是?”季峋猛地拍了下桌子吼了声,一屋子人都安静下来。
“是,就是,谁来都是。要么你叫她退学,要么你叫我退学,不然这事儿没完。”沈慧茵也来了脾气。
季峋点点头:“行,警察来了也请你保持住这个态度。”他直了身,灌了一口水压火,然后偏头又看她,“好心跟你提个醒,一,唐果不差那块儿破表的钱,二,她家公安世家,你尽管闹大点儿。三,关不关我的事儿不用你管,我想管,那就关我的事儿。”
季峋平常不惹事,但他说话,再横的人都听,几个男生也站了起来:“沈慧茵你收敛点儿啊!”
沈慧茵摔了书本,骂骂咧咧地出教室去了。
中二期,面子大过天,不管心里多怕,脸上总是横的。
她出了教室,看见唐果,阴阳怪气“嘁”了声。气得唐果差点儿哭出来。
季峋把球丢给后排男生,擦了擦脸出去了,“地中海”男老师还在“苦口婆心”劝唐果:做错事没关系,要勇于承认勇于改正错误,承认了,写个检讨书,保证以后不再犯,就不追究了,不然闹大了,名声也不好听。
唐果就差把心挖出来了,第N次辩解:“老师我没有拿别人东西,我也不知道那东西为什么在我书包里……”那解释越发显得苍白起来。
话没说完,季峋拽着她把她拽走了,抬头跟老师说:“监控坏着,满屋子没一个人看见唐果拿了她东西。唐果真的没拿,您叫她承认什么?”
最后结果是全请家长。
那天唐果妈妈和唐果爸爸都去了,唐果爸爸是老特警,一身正气,看人自带三分威慑,唐果妈妈又在部门当领导,两个人往那里一坐,气势迫人。
唐果人在教室,还在生闷气,季峋在她旁边转笔,转了第八百遍后,终于忍不住“哎”了声。唐果扭头看他,眼睛红红的,他递了张纸给她:你哭什么?她骂你你就骂回去,有什么可哭的?”
唐果抽抽噎噎:“我……我想哭就哭,你……管我。我还……还不能哭了。”
季峋笑了声:“你也就搁我这儿硬气了,人欺负你的时候你怎么哑巴了。”
唐果说不过他,赌气背过身去,面对着墙,拿个背对着他。心里其实是感激他的,就是觉得没面子。从小到大被宠大的,重话都没得过几句,碰上这种事也只有傻眼的份儿。
后来老师把沈慧茵还有一群女生都叫过去了,唐果爸妈都不是好说话的,两个人一唱一和,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一个哄,一个吓,几个人就招架不住了,纷纷招了。
据说唐果爸爸发了火,把几个女生吓够呛,最后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回来的。
瞧見她们哭了,唐果才不哭了。顺心了。
因为这件事,这位老师都被调走了,校长亲自给唐果道了歉。几个女生挨个儿过来给唐果说对不起,然后全部被送回家教育了,虽然没几天就又回来了,但总归后来没人敢招惹唐果了。学校的风气因此都被整顿了一通。
……
“你中考后暑假……”
唐果回过神来,脸唰一下红了,过去捂他嘴:“好了,别说了,你对我超级超级好。”她实在不忍心回忆这件事,因为这个,她高一一年都没好意思主动找过季峋一次。
要不是今年又分一个班,她说不定和他还是不说话。
季峋笑了:“你知道就好。”洗脑成功,他也吃完了,擦了擦手,勾了勾手指,叫她过去,“坐我边儿上,我给你讲题。”
唐果“哦”了声,乖乖挪了过去。
唐果是个慢性子,偏偏季峋是个急性子,他脑子转得快,就非常嫌弃唐果反应慢。
他越严厉,唐果就搞不清楚,反应更慢了。气得季峋特别想把她脑子撬开给她顺顺脑回路,最后好容易讲清楚了,长出了一口气,差点儿憋死。
“走吧,看电影去。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碰上你。”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自己空有一身怼人的本事,碰上她都得憋着。不然骂哭了,还得自己哄。
“真去啊?”唐果以为他就是气她,故意那么说呢!毕竟他真有那么无聊。
季峋瞥了她一眼,没吭声,意思这不废话吗?
唐果只好又“哦”了声。
(未完待续)
更新时间: 2021-04-08 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