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封尘
我坐过很多列车,去过很多地方,做过很多事,见过很多人,有的人我爱过,有的人爱过我。但是谁也没有留在谁的生命里,姑娘们一个一个都有了自己的归宿。
1
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坐上火车,为的是去参加一个比赛。那是一辆绿皮火车,车窗可以打开,列车一路向东,冬天的风从窗户里冲进来,刮在我脸上,太阳正在我的正前方升起,它升起的那个地方就是我要去的城市。
两年以后我再从四川出发,依然是去往上海。不同的是再没有姑娘会在我出发的地方等我,所以我再也没有回过四川。
姑娘叫H,我写的所有故事里面姑娘都叫H。
H说,你参加这个比赛吧。我说我参加了,进复赛了。H说,你去上海吧,我等你回来。
可惜我没有骑着五彩祥云回去,而是灰不溜秋的。H在出站口等着我,我说,我从来没有拉过你的手,今天让我拉一下好吗?H伸出了手。
我说,我能抱你一下吗?H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想,要是我拿到了更好的奖项,我就可以更进一步要求接吻了。
那时候H还不是我的女朋友,后来也不是,只不过在我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我自作主张地让她答应了我。现实的她和纸上的她早就已经模糊了,我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我的幻想。在我还没有写她的那些年,我们总在一起看书,我看村上,她看三毛,我看余华,她看张爱玲。然后我们就毕业了。
用网上的一句话就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2
高中毕业我选了一个专科学校,在上海。而我的大学生活,几乎就和大学没什么关系了。起初的一个月我老老实实地上课睡觉,然后我就生病了一样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病中的我思维混乱神志不清,很多时候发呆和失眠,很少的时候和人说话。
和我说话的姑娘姓马,我叫她小马。这让我想起了小马过河的故事,就是我们小学课本上那匹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的马。小马就是这样的姑娘,总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如果我们去吃饭需要花一个小时,那有半个小时是她在纠结究竟要吃什么。
我们聊的话题是H,在一个姑娘面前聊另一个姑娘这或许不太好,但小马的口头禅是,咱们是好哥们儿嘛。这样大概就没有什么不妥了。有一天,关于H的话题说厌了。我说,我想到处去走走,闷在这个地方快闷死了。
小马说,想走你就到处走走呗,回来的时候给我发个短信就可以了,我去接你。
隔天我就去了苏州,然后在苏州住了大半个月,住在平江路上的青年旅社。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家概念书店,生意非常好,不过客人几乎都不是去买书或者看书,而是去写明信片,寄给未来的自己或者别人。书店一共两层,写明信片的人们在一楼,沿着旋转楼梯向上就是二楼。我就在二楼靠楼梯的位置,这里可以看见楼下的人,他们低头写字,虔诚,专注。
我拿上一本书,就可以在这个位置坐上半天。晚上我会给小马打一个电话,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然后挂掉,找地方吃饭,在街上走走。我身边拿着各式相机的背包客们总是拍屋檐瓦角和沿河柳树,而另外一些人拿着手机背靠标注有地名的建筑物自拍。
街上人很少之后,我就回青年旅社。房间不大,环境还好,走廊上有很多外国旅客,偶尔还会用慢速中文和服务员说话。
我在房间里面写东西,见过的和梦过的,都写进故事里。我为什么写东西,这个问题我想过很久。在我信仰作家们的时候,我认为这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在我暗恋着H的时候,我认为这是我表现自己的机会,在我没有了偶像也没有了梦中情人的时候,我得出的结论是为了挣钱养活自己。
而这个结论不成立的证据是,我养不活自己。所以我去做过不少兼职工作。半个月后我回学校,小马来接我,她伸手给我一个拥抱,然后告诉我学校的一些事情。我们坐在地铁上,穿越夜上海,彼此寒暄。
她说,你要这两个星期的笔记吗?
我说,不用了,用不上。我不想继续待在学校了,没意思。
她说,那你什么打算呢?
我说,休学好了,要是哪天还想回来就回来。
最后我也没休学,而是安安全全地毕业了。那时候有个男的正在追小马,是她的老乡,在便利店工作。小马让他申请把工作调成夜班,方便于白天的时候帮我答到。那个男生因为可以和小马一起上课,并且上课的时候还可以睡觉,于是就答应了。我就只需要交好学费,然后去考试。而那些考试题目,都太简单,考前小马帮我复习几天就会了。
每次我不过在上海住几天,然后就出发去别的城市。每次回到上海,小马都提前到车站接我,我们拥抱、玩笑,早已经习惯一般。
旅行的花销,一部分是我旅行时候写的廉价文字换来,一部分要靠兼职。小马无数次表示可以借钱给我,但我没有答应,欠了人情总是不好的。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我早已经欠了太多。
我去一个城市之前会在QQ上看朋友们的地址,看到他们中的某人正在我要去的那个城市的时候,我会留言说,我即将空降你那里,准备好迎接我吧。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会说,好啊。然后再发一个笑脸。
连接在这一个又一个城市中间的,是一条条孤独的轨道和喧嚣的列车。我在列车上睡够之后,总是伸个懒腰,然后接上周围旅客的话题。做一个写作者的好处大概就是无论什么方面的知识都知道一些,因此无论什么话题都能接得上。这样也许就不那么无聊了。
3
列车一路晃荡,像湖水起了波澜。车轮和铁轨紧密咬合,每到一个站,都有那么多旅客涌出车门,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们中的极少数将会寻找到那个唯一的希望而成为这个社会和时代的宠儿,更多的,都要灰飞烟灭。
我大概不会是那个幸运者了。
我把我想到的告诉Amy,她说,你真是个大坏蛋。
天地良心,我真的不坏。可是Amy总是说我坏。她是唯一一个刚见面就吻我的姑娘,所以说实话,她比较坏。
我们见面是在上海。那时候她来上海找工作,而我正好在上海停留。列车呼啸的声音过后一会儿,她终于跟着人群走了出来,拖着行李箱拎着零食袋,背上还背着电脑包。
时值盛夏傍晚,海风刮过上海南站,灌进横七竖八的地道里。
Amy放开行李,然后抱着我,温柔大方地让她的体温透过两层薄薄的衣服传输到我身上,一缕头发盖在我的脖子上缓缓摩挲。然后她托动我的头,双唇盖下来,柔滑、火辣,舌头探进来,一阵酥麻。我只得乖乖闭上眼睛,她的头发又扫过眼皮,痒痒的。
我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我问她要如何对我负责,她说,这只是西式礼节罢了。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不过都是在网上。网络真是个好东西。
我们乘上地铁去往南京路,车厢里沉闷的空气和轻微的摇晃总是让我胃里翻涌不止。Amy看我一脸难受,再次拥我入怀。一切好像静止了。
我们到达南京路正好是在人最多的时候,密密匝匝的行人拎着各种袋子从我们身边涌过,游览车发出清脆的铃声,维持秩序的警察与偷偷贩卖滑冰鞋和会闪光的竹蜻蜓的小贩打着游击战。
她的手握住我的手,穿行在人群中。她说,这就是南京路啊,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嘛。我问,那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子呢?
她说,不告诉你咯。
她停在地下商场门口,我转回头,然后和她一起走了进去。我说,这里是卖纪念品的地方,和城隍庙那边差不多,东西都蛮好,蛮有创意的,就是有点贵。
她拉着我在店门口的地方转了一小圈,然后托着电梯扶手进了地下商场。正对着电梯扶手是三尊佛像,前面放着一个功德箱,旁边卖玩具的老板正在把玩着遥控飞机,再往里面是游客和艰难地穿行在人群中的服务员。
Amy把注意力放在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上,松开了我的手。她玩弄着一些木偶,我则去旁边看鼠标垫。我选中了一张“2012宇宙飞船船票”,上面模仿火车票的格式。想了想似乎不满意,又在一大叠垫子里选起来。
Amy走过来拍了拍肩膀,我抬头假装仔细端详她,然后抽出一张垫子递给她。她看了看,笑骂道,你怎么这么坏啊。
垫子上是减肥人士必备的自励(应该说自虐)句子,例如“再吃就是胖死的猪!”“再不减肥就等着被送到屠宰场去!”之类。
其实Amy并不胖,顶多有一点婴儿肥,衬上她接近一米七的身高根本看不出来。她的曲线裹在紧紧的牛仔裤和紧身衣里面,也算挺苗条的。
我一时看得出了神。她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也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说不是啊,你看那个。我指给她看一只愤怒的小鸟的布偶,小鸟满脸怒火,嘴尖下弯,眼皮上翻,眼珠死死瞪着Amy。
Amy一看就笑了。我从鼠标垫里抽出另外一张递给她。她依然笑骂道,你怎么这么坏啊,坏死了你。
鼠标垫上写着:每当小鸟因为失败而愤怒的时候,总有一只猪在笑。
转悠了一圈,Amy说,你衣服上怎么粘这么多东西啊。然后她伸手拍了几下,什么也拍不掉,正巧她看见旁边有除毛器,随手就拿过来在我袖子上刷。服务员在旁边说道,这个是我们上海产的,很耐用,用四五年用不坏的,你看,好用吧,这个四十块钱。
Amy让我转身,然后在我背上刷,嘴里说,用是蛮好用的,但是你看,刷不干净啊。
服务员说,怎么会呢,你稍微用点力,你看三十五块合适不?
Amy说,再用力衣服就得刷坏了。
服务员和Amy斗嘴的时候,就给我的大衣刷了个遍。这时候服务员说,三十二吧,不能再便宜了,这个真的很耐用的。
Amy说,太贵了,根本不是这个价。然后拉着我走。服务员在后面不开心地叫道,不买就别动啊,你们怎么这样!
走上扶梯的时候我想想确实有点过意不去,转身往功德箱里扔了两个硬币。玩具飞机的机翼从我头顶擦过,我感觉一股风从我头顶灌下来。卖玩具的老板连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然后我们走到外滩,沿着黄浦江逆风走。万国建筑群在灯光中雍容华贵,大钟楼每十五分钟敲响一次,对面的东方明珠灯火通明,陆家嘴的高层建筑们争奇斗艳。Amy说,可惜了黄浦江这么脏啊,真煞风景。
我说,你远远地看这些建筑还好,你要是走进去,一样煞风景的。
她问,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啊?
我说,可能是吧。你看这些建筑,这附近的大酒店我几乎都去做过兼职,陆家嘴的金茂大厦君悦大酒店,就是那边像一座塔的那个,还有这边的华尔道夫大酒店,我都去过,给人端盘倒酒或者洗碗布置会场什么的,都做过。我在金茂的时候,那个领班让我们连续干十四五个小时的活儿,累得要死,稍微有一点空的时候就像一条狗一样倒在地上就睡,也不管脏不脏。干完活儿要走大半个小时到那边的渡口等一个小时一班的渡轮,等回到学校宿舍,天都亮了。还有这个华尔道夫,我在里面洗碗,手泡在水里面十多个小时。你知道在水里面泡这么久是个什么样子吗?皮肤全都皱起来了,白得就像泡椒凤爪,轻轻一碰就会掉一块皮……
Amy停下脚步,抓住我一只手,然后脸贴上来吻我。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消失掉了。
我说,这可不是见面礼节了。她呵呵笑着,不回答我。
天色渐晚,我带她回学校,在小吃街吃饱喝足,在学校旁边的小商店花十块钱买了刷毛器,然后打电话给小马。一会儿小马就在图书馆找到了我们,Amy迎上去给小马一个拥抱,我担心她要是给小马一个吻估计会吓到小马的,幸好她没有。
小马说,那你今晚就和我挤一下吧。
我说,好,我明天再带你去找短租房。
Amy说,好啊,怎么样都可以,我随便的。
走出图书馆,校园里只剩下几盏灯还亮着,灯光从另一头照过来,将铁丝网的阴影投在我们身上。我们身下的影子,变长了又变短,变浓了又变淡。
看着她们进了宿舍楼,我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转身朝自己的宿舍走。宿舍里战火正酣,DOTA组和CF组各自对着屏幕全神贯注。我洗脸洗脚,然后躺下睡觉。他们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前两次消失的时候他们会问很多问题,再后来渐渐就不问了。
电脑里的枪弹声和各种妖孽的声音伴我入睡。
4
一夜无梦,天亮醒来,洗漱完毕的时候最后一个室友正准备睡觉,他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然后转身倒头就睡。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
有最早一堂课的人正在匆忙赶往教室,清洁工不急不忙地扫着垃圾。我到处转悠,没过一会儿,Amy打来电话。我们在校门口碰头,然后出发。
路上她突然说,不用找短租房了,我看了下上海的情况,工作不好找啊,而且生活压力还这么大。
我侧身看着她,她接着说,你今天再陪我玩儿一天吧,晚上我就坐车去长沙了。我说,你决定了?她点了点头。
我问,那我们上哪儿玩呢?她说,你决定吧。
我想了想,让她站在原地等我。过了一会儿,我骑着单车到她身边,示意她上车。我载着她穿街过巷,说着笑话,玩玩闹闹。她侧坐着,右手环在我腰上,笑的时候,我能从她手上感觉到她的震颤。
骑了大概一个小时,我停下车。Amy问,这是什么地方啊?
我说,19叁三,老场坊,一个艺术中心。我们走进去,迷宫一般的建筑层层叠绕。我说,这个是以前的一个工厂,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成了艺术中心,有点像北京的798。
我们沿着纵横交错的走廊闲逛,钻进洞穴一般的楼梯,拾级而上。到最顶层,我们站在天台边沿往下看,一边是高层建筑,另一边是还没拆迁的旧弄老巷。我牵着Amy沿着围栏走,不远的地方传来列车行驶的声音。我忽然想起《太阳照常升起》里面那个在树上和火车上大喊的女人。
“阿辽莎!别害怕!火车在上面停下来了!天一亮他就笑了!”
我也很想大喊,不过最终我只告诉了Amy那个关于火车和铁轨的段子。她笑着说,你实在是太坏了。
我想起和Amy认识的时候。那时候她大四,正在一家我发东西的杂志社实习,接一个刚跳槽的编辑的班。她和我联系的时候说,老师,您好,我是新来的,以后请多多关照。
我说,小姑娘啊,老师脾气可能不太好,你可不能和我生气啊。
于是她和我说话就特别客气,总是老师老师地叫着。后来她终于知道,我这个老师比她还要小两岁。她说,你是坏人!
从此之后,我的身份就从老师变成了坏人。
5
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买好了票。她说,那我进站了。我说,好啊。她说,不要太想我哦。我说,不会。她说,之前都是我吻你,这次该换你吻我了吧。
于是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舌尖和舌尖彼此摩挲,就像两条纠缠的蛇。
她说,我该走了。我说,再见。
然后我突然莫名其妙在候车室里大喊起来:
阿辽莎!别害怕!火车在上面停下来了!天一亮他就笑了!
她回头冲我笑笑。我也笑笑,然后转身走了。
周围的人恐怕都认为我是一个疯子,也许他们想得没错。
我在大街上闲荡,Amy发来一条短信:好好珍惜她吧。我正在想这个“她”是谁的时候,小马打来电话,她说,你回学校吧,今天是我生日,我请客吃饭。
所谓的请客,实际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把在南京旅行时候带回来的一块雨花石送给她做生日礼物,才想起来Amy来上海我竟然什么也没有送。
小马说,你今后到底什么打算?
我说,就这样啊。
小马说,你认真一点啊,老这样算个什么事儿。
我说,走一步看一步嘛。
然后我们就都不说话了,一顿饭吃得很闷。吃完饭,她说,我们到处去走走吧。我说,上哪儿啊,整个上海都被我们走过一遍了。
以前小马去车站接了我,第二天就逃课陪我满上海乱逛,她拿不定主意,就用抽签的办法。我陪Amy去的地方,都是小马带我去过的。
小马说,咱们不去哪儿,就随便走走。
走过一路灯红酒绿,小马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然后她开始劝说我。
但是我心里在想的,始终是那个“她”。我知道小马肯定和Amy说过什么,“她”也许是小马,也许是真假难辨的H。我在犹豫要不要问小马,她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然后她就生气一个人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竟然也想在大街上大喊,然而第一个字刚出口一半,就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喷嚏。
第二天,我又坐上火车,目的地未知。
Amy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过,我想也许是她工作太忙。每次回到上海,小马依然来接我。课堂上我的名字依然有人帮我答到,到考试的时候卷子上的题我依然会做。
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
列车行驶在纵横交错的铁轨上,列车上的行人从此地赶往彼地,从自己的起点去往别人的起点。我在列车上想很多问题,它们都没有答案。
我坐过很多列车,去过很多地方,做过很多事,见过很多人,有的人我爱过,有的人爱过我。但是谁也没有留在谁的生命里,姑娘们一个一个都有了自己的归宿。
6
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毕业了。毕业旅行是去长沙,小马要求的,她和她的男朋友一起。一路上他们俩在向我倾诉烦恼,小马说,好烦人啊,又要找工作又要对付我妈。
我说,你妈怎么了?
小马说,我妈催着我赶紧结婚啊,说再不结婚怕被剩下来,说现在好的男的比房子都抢手。
我说,你这旁边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吗?
小马说,我妈说没有房子的不准嫁。
我对他男朋友说,你看,丈母娘才是推动中国房地产发展的决定性因素,房产专家那都是胡说。
他冲我笑笑,说,兄弟,我跟你说,我帮你答了差不多三年的到,她跟我提你的名字我都会以为是在说我呢。
小马说,哈哈。
我们都笑了。过了一会儿,小马说,你还记得Amy吧?
我说我当然记得啊。小马说,其实是她让我带你去的,她怕她直接跟你说会尴尬。
我说,这怎么会尴尬呢?
小马说,她让我带你去参加她的婚礼。
我看着小马,迟迟没有说话。最后我说,那我得去看看新郎是个什么样的人,配不配得上这么好的姑娘。
铃声响起来,是一个在我手机里躺了几年却从来没有联系过的号码。我拿着手机挤到车厢尾部的吸烟室,然后按键接听,电话里H的声音说:“嘿,老同学,还记得我吗?”她的声音就好像很久以前那样,从未发生过改变。
我的心跳就像列车一样突然加速了。我在大脑里搜集词汇,可是最终却只说出了一句:“当然记得,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还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我又想起好多事情,想起很多以往在列车上做梦都会想起来的点点滴滴。我仿佛看见H的脸,和那时候一样开心地笑着。
H说:“你能听到我在说什么吗?你那边好吵啊,你在做什么?”
我透过吸烟室的窗户看到旁边的铁轨,看到铁路边一闪即逝的树,看到密林和山坡,看到地平线,看到天空。
我说:“我在铁轨上摇晃呢。”
更新时间: 2022-11-17 1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