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是钟无艳

发布时间: 2022-09-19 19:09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可惜不是钟无艳

文/那夏

你可知历史上那位钟无艳,她虽失掉美貌,却赢得宣王一颗心,赢得全天下。

而我的全天下是你,可你却终究不肯给我那颗心。

所以,我活该输得彻底。

【知根知底的悍妇是不配伪装淑女的。】

如果一定要我总结与周宁昭的六年,那么,用两个字说是“冤孽”,用三个字说是“很冤孽”,用四个字说是“无比冤孽”。

当我自认为自己还是一个纯真活泼向上的好孩子时,我就被周宁昭极度恶劣的言行荼毒了,并且从此一蹶不振,顺势走上歪路。

于是六年后的我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悍妇,而周宁昭也已然是一个地道的演员,典型的表里不一。每次学期结束放榜的时候,我仰望他高居榜首的大名,总是无比愤恨。我多么希望拉住任何一位路过的同学,告诉他周宁昭恶劣的内在——

要知道,他的光辉岁月是裱在一块无辜的葱花饼上的。

想当初风和日丽,我叼着那块无辜的葱花饼走进教室,就听见周宁昭用一种极其淡定且嘲讽的语气对班长大人说:“你不要再三八了,你不知道你早上吃的葱花饼的葱花还沾在门牙上吗?”

原本喧闹的教室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班长的门牙上。而后,全班爆发出一阵整齐而响亮的笑声。

班长作为女生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哭得梨花带雨,飞奔而去。而正在啃葱花饼的我,则默默把饼收了起来,并且最终咬了咬牙,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托周宁昭的福,那天我因为饥饿的缘故,始终魂不守舍地盯着垃圾桶。午休的时候,身为我前座的周宁昭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头来塞给我一块蛋糕,“你不要再盯着垃圾桶了,难道你就这么饥不择食吗?”

望着周宁昭认真的脸,我长久地沉默了。从此以后,我再没有买过第二块葱花饼。

也就是经由当日那块蛋糕,我和周宁昭才渐渐熟络起来。而在一起久了,周宁昭就自然而然特别关照我。然而就是因为他这样无微不至的“关照”,我才迅速地由一只温柔的小白兔进化成大尾巴狼。

如今,我的外号已经一律和“毒妇”与“蛇蝎”挂上钩,而每当我试图展现自己淑女的一面时,周宁昭总是翻着白眼鄙视我:“知根知底的悍妇是不配伪装淑女的。”

而我们最近一次翻脸,也就是在我伪装淑女未遂以后。

那天我们原本约在友谊路吃冰的,睡过头的我又一次迟到了。当我从公交车上拼死拼活地挤下来,试图仪态万方地走向他时,周宁昭却一副踩到大便的神情:“你的拉链没拉好!”我当即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然后趁人不注意再钻出来在他身上打个洞。

【淑女们都不屑一见钟情的行为。】

大学读到第二年,我很郑重地向周宁昭宣布我要当一个淑女,我不能再跟着他这个不入流的演员混下去了,否则我会拿不到奥斯卡的。

他对我这种大脑充血、貌似慷慨实则混乱的宣言持怀疑态度,并且在保持缄默半分钟后,无比惆怅地掏出了一大袋肯德基外带全家桶。

“淑女们都不吃垃圾食品的,好遗憾哦。”

他撇了撇嘴,而后大快朵颐起来。我站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等了不到三秒钟,我终于忍受不住食物的诱惑,发了疯似的跳上去和他抢一个鸡翅。

没错,我自己都鄙视自己的不坚定。

而就当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淑女”这个词绝缘的时候,我的转机来了,我终于可以用淑女般优雅的姿态鄙视周宁昭了。

那是风平浪静的某一日,傍晚上完大课后,我照例蹲在学校附近的饭馆前等着周宁昭一起吃晚饭。

当周宁昭拎着他类似菜篮造型的挎包走过来时,我依旧笑得前俯后仰没个正形。只是感觉有点诡异,周宁昭没有像往常一样上来踹我一脚和我一起狂笑,他只是很淡定很羞涩地站在原地抿着嘴,笑得很像小说里描绘出的青涩少年。

我的心翻滚了,我的血沸腾了,我激动地循着周宁昭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就恍然大悟了。

那是多么鲜美的一只小绵羊呀,在她面前,我简直就是一只母老虎。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周宁昭,而后摆出一副“我鄙视你”的样子走上前去拍他的肩:“淑女们都不屑一见钟情的行为。”

没想到周宁昭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迅速退化成另一只小绵羊:“悍妇,快点帮忙想点办法啊!”

他居然明目张胆地当街叫我悍妇!

我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挤了挤眉毛,摊了摊手,周宁昭立刻心领神会:“外带全家桶!”

我嘿嘿干笑起来:“成交!”

【小金人的试炼是无止境的。】

那天我计划出的场景是这样的——

周宁昭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跑去找小绵羊借手机,台词设定为“我的钱包在公交车上被人扒了,你能借我一下电话让我向我的朋友求救吗”。

这样一来,周宁昭既达到了搭讪的目的,又可以借机要到电话号码,顺便还可以邀请对方吃顿饭做回礼。

简直是一举三得啊,一箭三雕啊。

我欢快地沉浸在自我崇拜的情绪中,却没有想到,站在对街的周宁昭居然吃瘪了。当他将我编好的台词顺溜地背过一遍后,小绵羊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以一种无辜的眼神看得周宁昭全身发毛。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疯狂的现实啊,周宁昭挫败地回头看我,我挤眉弄眼示意他挺住,可他还是没出息地朝我跑了过来。

那天的搭讪是以三人的诡异笔聊收场的,我比周宁昭这个蠢人聪明,只用了一分钟就明白了小绵羊是个聋哑人,于是我更加猖狂地进行了我拿下小金人前的试炼。

我和周宁昭用多年来练就的演技编造出一个凄绝无比的故事,我们成了一对衰人表兄妹,在公交车上和小偷斗智斗勇未遂,丢了钱包又掉了电话。

我们一致坚定地向小绵羊表示,是因为周宁昭手里的书包像菜篮子,所以才能够幸免于难的。最后小绵羊终于笑了起来,她用笔在便笺本上一笔一画地写“你们兄妹好好笑啊,我家的店就在附近,我请你们喝饮料吧”。

可目的达成的我突然就惆怅了,我们哪里长得像兄妹了,周宁昭明明那么丑。

但作为一个淑女,我还是淡定地什么都没有说。我们一行三人,不够浩荡地拥进了小绵羊家的咖啡店。咖啡店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欢喜”,我仔仔细细把这个店名读到第三遍,就没来由地觉得有一丝薄凉。

【被你一贯地赞许,却不配爱下去。】

周宁昭迎来了人生的新阶段。他由一个资深演员变身为一个喋喋不休的老妇人,不断向我汇报和小绵羊的进展。

据周宁昭所言,小绵羊今年和我们同岁,但已经告别了校园生活,每天都窝在家里开的咖啡店里泡咖啡。小绵羊泡咖啡的技术一流,最擅长卡布奇诺和焦糖玛奇朵。周宁昭说得眉飞色舞,我却呵欠连天:“我只喜欢喝雀巢三合一。”

“你真没有情趣!”周宁昭恨铁不成钢地睥睨我。我一口鸡腿下肚,咯咯地笑起来:“我的目标是淑女,不是情趣!”

“但淑女们都有情趣。”周宁昭继续循循善诱。

只是我却不配合地不叫板了,我一口鸡腿没咽得下去,也不说话了。

原本教育我教育得兴起的周宁昭仿佛意识到情况有变,讪讪地打住,配合地换了话题:“你应该找个男朋友了,我们总不能老这么混着呀。”

我盯了周宁昭三秒,把全家桶往他前面一推:“我不吃了,再见!”

我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肚子开始没出息地“咕咕”叫起来,但我居然丝毫不后悔放弃了那桶全家桶。我的心被另一种更加强大的悲伤蛊惑了,认识周宁昭的第六年,他第一次像一个兄长般疏离地劝诫我,不能和他老这么混着了。

只是他却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我始终装疯卖傻地跟在他的身边混,我陪他吃饭陪他讲话,甚至连他追女生的剧本,我都甘愿一并奉上。

我蹲在寝室门前回望我们的这些年,周宁昭夸过我聪明夸过我懂事夸过我可爱,可却从来没有像看小绵羊一样看过我一眼。

他总是叫我悍妇,悍妇。我在他眼里一朝定型,就永无翻身之日。

我捧着脸试图哭出来,这才发现冬日的冷风快要割伤我的脸,我居然没有眼泪。

隔日清晨,我照样没事人一样去找周宁昭。我说我肚子好饿啊,你请我吃饭,周宁昭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带着我往学校外的小巷子走。

我们叫了两碗麻辣面,我使劲往碗里放辣椒,几大勺的辣椒进了碗里,我才终于辣出了眼泪。

周宁昭一副看到怪物的无奈模样,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若羽拒绝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一口面条哽在喉咙里,毫无形象地大声咳嗽起来。许久后才反应过来,若羽是小绵羊的名字。

我沉吟片刻,一把抓住周宁昭的手:“交给我吧,我一定帮你把她泡回来!”

周宁昭气得哇哇大叫起来:“不是泡,我是认真的!”

我一脸得逞的笑,笑到最后,一滴涩涩的眼泪静静地落进面汤里。

我当然知道。

【谁情愿照耀着别人就如月亮。】

我开始踏上为周宁昭恋爱之路前仆后继的征途,我扮私家侦探,我扮无辜顾客,在高密度作业三天后,我终于搞到了小绵羊一天的日程表——她居然在一家手语学校当兼职老师。

当我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向周宁昭宣布时,他的表情甚至比高三模拟考拿第一那次还要兴奋,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拉着我就是一个熊抱:“悍妇,我以后都不叫你悍妇了,我叫你超人。超人小姐,我晚上请你吃饭当报答你好吗?”

我尴尬地笑着附和说好,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也只有为了你,我才是无所不能的”。

那天周宁昭的兴致很高,非说要培养我作为淑女的情趣,带我去吃西餐。可是到了西餐厅我才知道,要让一个悍妇变为淑女,还不如让一头母猪爬树。

我不习惯用刀叉,我不喜欢店里所谓的好情调,我甚至宁愿在马路边啃两只卤鸡爪。我吃得一脸沮丧,可周宁昭却笑得意气风发。

吃完饭周宁昭主动帮我打开出租车的门:“超人小朋友我就不陪你回寝室了,我还要去‘欢喜’坐坐。”

我一屁股坐在出租车的座位上就不肯抬起头来,我怕自己会哭:“嗯。”

出租车终于载着我驶离了周宁昭,车子路过大桥,我看着浓浓的夜色,只是我没有回我原本应该抵达的终点站。

我跟司机豪迈地报出一间酒吧的名字,我打算不醉不归。

事实证明,灯红酒绿的生活确实不适合我,我抱着酒瓶仿佛一个来自外星的异类,防备地看着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台上有个女生唱着一首我从没听过的粤语歌,我仔细分辨,好似有一句是“谁情愿照耀着别人就如月亮”。

我跟着哼了几声,就没来由地呜咽起来。

谁情愿。

我趴在吧台上越哭越卖力,越哭越旁若无人,哭到最后,我没有吓跑顾客,反倒吓来了老板。

半个鬼佬的戈瑞看着我就像看一件很稀奇的玩具:“小朋友,你成年了吗?”这是他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问我的第一个问题。

他的瞳仁是湖水绿的,在一派热烈中显得格外宁静,我回过头用茫然的眼神看他,他就捂着肚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没有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

隔天我醒来的时候是在戈瑞的公寓里,我扯住被子,用一脸悲怆的表情望着他,他则表情无辜地举起两只手:“我对没发育好的小女孩没有兴趣!你放心!”

我将信将疑地把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三次,才肯相信戈瑞的话。

吃过早餐后戈瑞送我回学校,坐在他的车里,我头痛欲裂。戈瑞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哈哈大笑起来:“小朋友,是宿醉的后遗症。”

我就拿白眼斜他:“那么麻烦你讲一下我宿醉的全过程!”

说完这句话后,戈瑞小小地沉默了一阵,而后竟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用阴阳怪气的普通话艰难地形容着我前夜的剽悍举动——

原来喝醉的我竟然跳上台去和驻唱抢话筒,可当我艰难地抢到话筒后却又死活不肯唱,只是不断哀号着三个字——周宁昭。

我只觉得自己浑身冷汗直冒,在心里第一千万次地咒骂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蠢问题。可一切已然来不及,此刻的戈瑞正讲得眉飞色舞,就差豪迈地一挥手,号召群众来听讲座了。

讲完我的疯狂事迹后,戈瑞把车停在我学校的侧门口,他掏出手机认真注视我的眼睛,莫名地蹦出一句洋文:“Number!”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在确定他是在问电话号码后,我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报了出来。大约是直觉,我始终觉得眼前的这个家伙,很善良很可爱。

戈瑞临走的时候朝我扮了一个鬼脸:“小朋友,我的中文名叫戈瑞,你真有趣,有空我找你玩。”

他把最后的“玩”字音拖得很有味,我嗅着空气里淡淡的汽油味,看着他的车屁股消失在车流中,就忽然想到周宁昭。

不知道他和他的小绵羊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我的心底便是一阵隐隐的抽痛。

没想到周宁昭会在我的宿舍楼下等我。他的手里提着一袋豆浆和一根油条,此刻正蹲在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下,一见到我,就立刻冲了上来。

“你死到哪里去了?”在我面前,周宁昭从来没有顾及过形象这种东西。

“散步!”我没好气地回他。

“大清早的散什么步,给你带的早餐,我左思右想,都觉得昨天自己太不够义气太没有良心了。”周宁昭挠了一下后脑勺,笑得有点傻。

我突然就僵在原地,如鲠在喉。

每一次,每一次当我决定要放弃喜欢他这件事的时候,周宁昭总是可以用一点小小的好处,轻易就挽回所有的颓势。

我的鼻头在此刻变得很红很丑,我毅然决定,就算没有周宁昭的允许,我也要继续,我一个人的傻气。

【我痛恨成熟到不要你望着我流泪。】

一切又仿佛恢复了往日的轨迹。周宁昭依旧是我吃喝玩乐的最佳战友。只是每当小绵羊有手语课的时候,他都会毫无例外地缺席。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我们之间的默契。

而每当周宁昭缺席的时候,戈瑞就是我最好的玩伴。只是与其说是玩伴,倒不如说是我陪戈瑞下棋聊天。

同戈瑞熟稔后,自然也渐渐知道一些他的家事。他的母亲是波兰人,父亲是中国人,中学毕业后他留学中国,大学还没毕业就休学不务正业地开起了酒吧。

我原以为家世不错长相不错的鬼佬都是坏脾气,可戈瑞却仿佛没有任何架子一般。我们坐在他公寓的地板上下五子棋,我叫他让我三颗,他就让我三颗,好说话到简直让人失语。

下棋下到没趣的时候,我也絮絮叨叨地跟他提周宁昭,提周宁昭的光辉岁月,提周宁昭的小绵羊。提到最后,我像跟自己负气般地一推棋盘,不下了。

戈瑞就一个人默默收拾残局。

记得有一日阳光很好,戈瑞掏出他旅游时买的粤语唱片放给我听。听到一半时,我突然从地板上跳起来:“是不是我遇见你时听过的那首歌?”

戈瑞停顿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把唱片盒小心翼翼地拿过来,仔仔细细地看歌词,突然就落了泪。

那天戈瑞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我想了想,回过头对他笑得很好看:“近情情怯。”

戈瑞便似懂非懂地拍了拍我的头。

也许外国人永远无法明白中国人的那一点心结,而那样的心结,又或者只有身为当事人的自己才能明白。

我明白周宁昭不可能喜欢我,就如同明白青梅竹马的爱情只是童话而已。只是周宁昭却从不知道,在“葱花饼”之前,就有那么一个小女生,站在教学楼的公告栏前偷偷看他的照片,一看,就是一年。

那个小女生想了那么多办法去接近他,讨好他,这一路有多艰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天傍晚戈瑞照例送我回家,也就是在那段路上,我接到了周宁昭打来的电话,他语无伦次地向我宣布,小绵羊接受他了。

我会心地说着“恭喜”。

十二月的北方没有雨,苍茫的夜色蔓延开来,我向正专心开车的戈瑞打了一个响指:“我们去唱歌,庆祝我彻底失恋。”

那天我跟戈瑞讲了那个关于钟无艳的故事,他的中国历史明明就很烂,却还是听得无比认真。

是的,历史上那位钟无艳,她虽失掉美貌,却赢得宣王一颗心,赢得全天下。

而我的全天下是周宁昭,可他却终究不肯给我那颗心。

所以,我活该输得彻底。

【螃蟹不懂我的悲伤。】

就算失恋,生活依然还得继续。我依旧充当着周宁昭最亲密的战友,冲锋在他恋爱战役中的最前线。

和小绵羊恋爱后的周宁昭,竟然学会了体贴,学会了细心,每当我看见他费力地用手语向小绵羊表达自己的意思时,我都怕自己的眼泪会掉下来。

我窝在“欢喜”里喝卡布奇诺,我沉默不说话的样子竟被下课后赶来的周宁昭夸奖“很有淑女的风范”。

多么讽刺啊,原来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不管你是悍妇,还是淑女,都注定得不到他的青眼。

新年很快就来临了。倒数计时的那天,戈瑞竟然从华沙赶了回来。他跑到我的宿舍楼下等我,就快要等成一棵冬天的树了。

我下课回寝室,看见他许久不见的一张脸时,才突然意识到,我喜欢周宁昭的时间,居然跨越了七个年头。

我和戈瑞站在挤满人的广场上跟着人群欢呼,钟声响起的时候,我转过脸去问戈瑞:“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戈瑞笑得很狡黠:“一个女朋友。”

我默然。

我们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戈瑞的怀抱宽厚而温暖,他笑起来的样子有一点像迪斯尼卡通片里的小动物。

他说:“没关系,我可以等。”

那天下起了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我站在人群逐渐散去的广场上用手心接空中飘散的雪花。它们又小又薄,还没来得及看清模样,便已成一摊水迹。

戈瑞开车送我回学校后,我正要上楼,没想到却接到周宁昭打来的电话。他久违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带着几分兴奋的意味:“贝贝,快来找我,我和若羽请你吃夜宵,她说要感谢你的撮合。”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贝贝。

我就很没出息地为了这两个字,马不停蹄地打车,甘愿去做一只大灯泡。

到了周宁昭所说的地点时,小绵羊和他早已坐定,他们交握着双手,笑容灿烂。

周宁昭看见我后拼命地向我挥手:“新年快乐!”

我故作不爽地摇头:“有异性没人性。”

我卖力地点了许多菜,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指着周宁昭的鼻子说:“你们既然要报答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周宁昭举双手投降:“尽量点。”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纷扬的雪,白雪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对准一只香辣蟹,再不肯抬头。

不是在所有危机来临前都有前兆的,就比如这一次,当隔壁传来一声闷响,我失去知觉的前一秒,我还在伤心地吃着一只螃蟹。

螃蟹不悲伤,我却已绝望。

【与其在悬崖上被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醒来的时候我已身在医院。当我发现分居多时的双亲居然同时站在我的面前时,我开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问我妈:“周宁昭呢?”

可她仅是轻轻地动了动嘴巴,什么也没有回答我。我一下子急了,连滚带爬地从病床上跳下来,然后跌跌撞撞就往门外走。

只是当我走到隔壁病房门口时,我才明白,自己的多虑显得多么苍白可笑。此刻小绵羊正坐在椅子上,把苹果切好,用手一块一块地往满脸笑容的周宁昭的嘴里送。

他们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而我这块人肉背景,就这样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是的,我怎么可以忘记呢。当爆炸发生的时候,周宁昭就像一个勇士,他勇敢地抱住了小绵羊,将她护在了身下。

我讪笑了一下,而后默默地退出房间,却没想到迎头撞上了气喘吁吁的戈瑞。

没等我反应过来,戈瑞就已经不由分说地将我扛在了肩上。我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他说了些什么,我一概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抓住他的外套颤抖得像一个小孩,我突然看不清前方的路。

那天傍晚探视我的亲友悉数散去,唯独剩下戈瑞。不知道他跟我妈说了些什么,我妈就硬是把我丢给了他,并且离开得异常潇洒。

我一边读着最近的报纸,一边嚼着戈瑞喂过来的水果。读到一半却有人敲门,戈瑞一打开门,我就看见了周宁昭。

周宁昭的眼睛红红的,样子滑稽得有点像马戏团的小丑。我指着他的鼻子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我垂下头捂住肚子,怕他看见我也红了的双眼。

戈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走到了门外,他的背影温暖而敦厚,我忽然那样感激。

周宁昭的目光游移了片刻,而后就在我的身前坐定。他仿佛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他便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双手,将我轻轻环住。

七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拥抱我。

我闭上眼睛,决定享受这个自己冒着生命危险赢来的嘉奖。

是的,在那场爆炸里,周宁昭是小绵羊的骑士,而我,却是周宁昭的骑士。当周宁昭奋不顾身地护住小绵羊时,我同时也毫无畏惧地抱住了他。

我的眼泪静静地滑进周宁昭的领口。

【只要你拥有你的全天下。】

一周后周宁昭出院了,我却还在医院当一个问题儿童。而戈瑞这个不务正业的家伙,竟然也开始长期翘店,跟我在医院抗战到底。

他带来一大堆的垃圾食品,我就用眼神鄙视他的险恶用心。没想到他居然用一支大红笔在报纸上写:“没关系,胖了我养你。”

我撇了撇嘴,没出息地哭了。

一个月后,戈瑞陪我去学校办理了休学手续,临走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跟周宁昭交代一句。

去北京的前一天,戈瑞第一次陪我去了“欢喜”。我们和小绵羊对坐着,就像当初那样进行着三个人的诡异笔聊。

我写:“我要和戈瑞去旅行了,祝你们幸福。”

我还写:“周宁昭就交给你了。”

小绵羊在纸上画了一个笑脸,写下“你放心”。

从“欢喜”出来的时候,我靠在戈瑞的肩上,隐约看见对街神色匆忙的周宁昭。也只有急着去见恋人的他,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吧,我突然释然了。

离开“欢喜”的时候我曾悄悄记下了店面地址,我想也许在某一天,我可以寄一张美美的婚纱照来跟周宁昭炫耀一下,我嫁了一个可爱的鬼佬。

可是现在,一切还为时尚早。

我需要去治疗自己的耳朵,在那场爆炸中受伤的耳朵。

其实在醒来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我的耳朵坏了,我听不见我妈说周宁昭没事的话,我也听不见戈瑞对我絮絮叨叨的表白,我甚至听不到周宁昭对我说的那句“谢谢你,可是抱歉”。

这些,都是事后戈瑞一笔一画写给我的。

他握住我的手很温暖很有力,他说:“我们先去北京吧,如果不行,就出国,反正我是不会放你跑了。”

我在他的怀里无力得像一个真正的小孩。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飞机起飞前,我去机场附近的邮局给周宁昭寄了最后一份礼物——

那张我再也听不到的唱片,谢安琪的《3/8》。

那里面有一首叫《钟无艳》的歌,而在过去的那些时日里,无论我去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美景,只要听到她唱“彼此这么了解,难怪注定似兄妹一对”时,我都会忍不住饮泣。

此刻的我在邮局,小心翼翼地最后一次亲吻唱片的封套,然后微笑着将它打包过秤。

是的,我曾经在心中无数次决意同你告别,然而每一次,却仍是循环往复地回望固守,仿若打了死结。

只是这一次,我是真的,真的要放下你了。

从此以后,让我在异国放心吃喝,买衫买花;而你,留居故里,嬉笑怒骂,岁岁平宁。

就算,我因此输掉了你,我亦甘愿——

只要你拥有你的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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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2-09-19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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