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嵇荷
他一直记得很早前看到的那句话：他原本也是一个很俗气的人，看见山便是山，海便是海，花儿也只是花。而，自从遇见了她。他的世界竟骤然云海翻涌，山峦颠倒，就连昆虫的触角都仿佛挠开全世界的痒。而她一眨眼，他便与天地万物一起，统统奔向了她。
那时候，读着这句话的他啊，脑海里全部都是她。于是，他的整个人，也都如风如雨，全全给了她。
一、我不信一见钟情，除非那是你
陆山彦第二次看见葛海遥时，就被她迷得一塌糊涂。
闪光灯打在驻场台，光影下衬得她上身的银色吊带如夜空中璀璨银河。葛海遥抱着吉他的纤细手指上染着鲜艳的红，和她唇齿间那一抹正红如出一辙，美艳得不可方物。
一曲毕后，陆山彦就决了心要追求葛海遥。
刚回到后台化妆间卸妆的海遥，椅子还没坐稳，便收到了与她唇色相同的红艳玫瑰，以及署名是陆山彦的电话号码。
葛海遥正用卸妆棉涂着眼角，无意撇到玫瑰署名卡片的眼睛稍停滞了一秒，便顺势把花束和卡片一同扔进垃圾桶内。只是不露痕迹地将玫瑰花的其中一朵摘下一片花瓣，悄悄放入手包里。
自然，对于这种馈赠，葛海遥向来不会做任何回应。毕竟，从海遥来这里驻唱开始，就早已数不清收到过多少捧鲜花与邀约。可她始终是唱完自己的歌，就卸掉妆丝毫不逗留片刻。凡尘俗世，像永远与自己没有半点牵扯。
可惜，陆山彦并不是那种前功尽弃的主儿。海遥的作法早已在他的预料之内，反倒更是激起他的斗志。一连大半个月下来，陆山彦送的玫瑰摆了大半个化妆间。倒不是没有工作人员告诉他海遥半个月才来唱一次，可陆山彦哪里会理会，只想着海遥再看到玫瑰时，会不会觉得这花儿和她的唇色正配，一高兴，会不会也就对自己动了芳心。
如陆山彦所愿，海遥看到满化妆台堆满的鲜花时当真来到他身旁。只是始料未及的是，葛海遥并没有丝毫欢喜，一开口就给了陆山彦当头一棒：“陆财主真是人傻钱多，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这儿会不会太符合自己身份？”
陆山彦哪听得懂她的话里有话，只从话中提炼出自己最想听到的回应：“我说送玫瑰要加署名吧，你果然记住我名字了！”
海遥明显没有料想过陆山彦会冒出如此一句，她被噎得眼睛都瞪大一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愣了两秒便作罢转身要走，谁知陆山彦一把抓过她的手踝，急匆匆拦住她回去的路。
“葛海遥，我也不是一天闲着没事就会泡酒吧的痞子，我是因为喜欢你，想追求你，才把自己耗在这里一直等着你！”
或许是陆山彦抓她的时候太仓促，也或许是这一席话太唐突。海遥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一跤。陆山彦环过她险要跌倒的腰，末了才补上一句：“我不这样亡羊补牢，也不会有今天这样好的机会能与你相处这么久不是？”
葛海遥看着陆山彦深邃却情深的眼眸，嘴角顿了又顿，才吐了句：“你这样把妹的套路，是从哪里学来的？”
二、若你喜欢星辰，我愿徒手摘星
陆山彦的眼中像藏着一片海，忽然翻涌。直到注意到葛海遥有些失措的眸，语调才柔软下来：“葛海遥，我是认真的。”海遥被他的话弄得有些惶恐，却为了掩饰自己的张慌强撑着陶侃：“陆财主这么认真，干脆为我开家公司发片好了。我也不用再当驻唱，你也不必耽误时间，双赢不是？”
她的话刚说完，就看到陆山彦原本冷峻的脸上连仅剩的柔情神色都消逝了。不禁嘲讽道：“所谓认真，不过如此。”末了，又自嘲地接了一句，“我这样场合认识的女子，想必陆先生也足够认真了，只是破费了半个月的鲜花，怪可惜的。”
怪可惜的。是啊，陆山彦心想。那轻易就凋谢的鲜花用来搭配这般让他心动的她，岂不是太可惜了她？
葛海遥离去的背影被灯光拉长，而她的话却彷如浪潮，一浪一浪愈加强烈地盖过脑海，让他的内心奇异地滋生出来一种更加疯狂且冲动的想法。
陆山彦像是消失了一般，几个月以来再未出现在海遥的视线里。半个月的坚持不怠与如今的消失人海让海遥时不时恍惚。就连演唱时，她似乎也有意把目光停留在他曾坐过的座位，可短暂的失望过后，也便挑起红艳的唇角自嘲地对自己说：俗世人潮，谁会有多少耐心停留在自己身上。
离开舞台，自己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沧海一栗。
夜空无星，十月里的晚间与室内不同，风已有了凛冽凉意。海遥裹了裹身上的呢子大衣，让冷气不要太快钻进身体。只是还没走几步，就感觉到身上被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外衣，转过身便看见陆山彦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眼。海遥怔了一瞬，连忙就问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第一次看到他挑起嘴角笑的模样，鬼魅的邪气竟意外的好看，连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都被衬得像裹住了那无星夜空中的所有星星。
“葛海遥，你不是想出唱片？我带了合同，来跟我签约吧。”说罢，他便从公文包里掏出两份敲得工整的合同递过来给她。他的出现已经足够她震惊，再加上这一系列举动，都让葛海遥那跳动的心脏，像一阵击鼓一般，加速敲打，震耳欲聋。
“陆山彦你神经病啊！开什么玩笑？”
她的诧异与惊讶布了满脸，铺满了他的眼。
“我想过了，为了达到双赢的局面，我必须要开传媒公司，而你，是我唯一想签约的人啊！现在，我把公司开好了，就差你了。”
他的回答让她瞠目结舌：“你，你……陆山彦，你疯了吗？山海传媒……你竟然跑去开了传媒公司？”
“葛海遥，你不喜欢玫瑰，我就不送玫瑰。你喜欢唱歌，我就开公司给你出唱片，我是个俗人，不知道怎么表达喜欢的方式。可是，我的确是喜欢你，是认真的。”
夜晚的风仍然在吹，再拂过海遥脸颊时，她却感触到一丝清凉。裹着的外套实在厚实，所以从脸蛋到全身都热乎起来，就连手心，都溺出细密的汗。
三、因为你，更是为了我自己
以目前的状态，自己有什么样合理的理由去拒绝这样好的邀约呢？
在这种巨大诱惑下，葛海遥不断安抚自己不要太过惊慌，全当是为了寻求更好的出路。
签订合约。
海遥却仍然拜托不了内心的惊慌失措，她不断为自己内心絮乱的情愫开脱。的确，她是喜欢音乐的，舞台的聚光灯也仿佛为她量身打造。她也曾梦想站在闪光灯下用歌喉来征服世界，却在就读音乐学院第三年时，父亲就因脑血栓而病逝，忽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意外沉重起来。为了不再给伤痛欲绝的主妇母亲增添负担，海遥悄悄辍了学，放弃了对她而言本就华而不实的梦。
原本早已认定自己的人生已经这样定格，陆山彦意外的出现却再一次波动了她平复已久的心。
是命中注定吗？海遥不敢这样想，她只知道，她要握住飞向自己手中的机遇，更要抓住本有的筹码去努力完成自己不敢奢望的梦想。
只是海遥从未想过的是，陆山彦对于她的上心，似乎比她自己还更加执着，从专业上的填词作曲和指导训练，到葛海遥的外在着装造型设定。他每一项都要把关审核，是比助理还助理的亲力亲为。起初葛海遥还不能理解，纵然是追求她，也没必要他如此事事劳心劳神。
直到海遥在录音棚录制好第一张单曲，陆山彦讲着电话，连海遥走出录音棚都没有察觉。她听到他软着语气恳求地对电话那边讲：“伯父，千万拜托您了，这个投资我很有把握。您相信我一次，从宣传到市场考核我都亲自去调查过，我一定可以胜任，不辜负您的。”
她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但他几乎哀求的恳切言辞却字字诛在她心口。
眼前这个一直以来都骄傲肆意的男人，如今这样放下姿态压低身段的模样，让一旁的海遥没来由眼窝泛潮，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像从心底生了藤蔓，快速紧凑地攀爬在自己的心脏，密密麻麻。
等到陆山彦挂掉电话，她才轻声走到他身旁，道：“累了吗？我去楼下买杯咖啡给你。”
陆山彦也是才发现海遥早已录好歌曲，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旁，他不知自己讲电话的同时，在一旁的海遥，听到了多少。他不知他低下头装孙子的模样，在她眼里留下了多少。只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闷出一个“好”字。
海遥买好咖啡递给陆山彦时，他已经缓解好自己的情绪。“咕咚”一大口便喝掉了一整杯咖啡，还连带着夺走海遥手里的那杯，言辞凿凿地讲：“别当我会惯着你，纵容你喝这种对嗓子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东西。你要是渴了就去喝水，你这杯咖啡，归我了！”
海遥被他强撑无事的模样逗乐，却为了配合摆出一副无力反驳的模样，慢慢起了身去接白水。再回来后，却也安静地坐在他身旁，一声不响地盯着他，摆出一副看你要如何一口气再喝完这大杯咖啡。
可此时的陆山彦，表情意外严肃，静了又静地抿动唇角，酝酿好久才开口对海遥说道：“海遥，我也不知道我讲电话的时候你听到多少，总之，你也看到了，这个公司的规模很小，我也是第一次来投身做这样的项目。嗯，我是想说，可能，不能像预期中那样，把你捧成大明星，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对我太失望。”
他的眼底有浓得化不开的忧愁，也有一汪看不见底的迷惘。她想不到什么话可以让他觉得好受，只乔装着从未对他给予希望地答道：“咳，陆山彦，你把自己评估得也太伟大了吧！你都已经把我脱离苦海，解救了我的驻唱生涯。我偷着乐还来不及，哪还会失望什么呢。”
光影把陆山彦的小小影子与葛海遥的挨在一起。他看着在一旁乔装洒脱来宽慰自己的海遥，轻嘘了一口气，嘴角淡淡扬起：“你不知道，小时候的我吊儿郎当，大学还没毕业就接手家里的企业，什么都不懂还特别自负，结果被我这样折腾，公司垮了不说，到头来变卖的家底，也都还了亏空了。所以啊，认识我爸爸的那辈伯伯们，听到我求他们来投资，都像听笑话似的。刚刚打电话的伯父，是因为从小就与我父亲交好，才没把话说的那么难听罢了。不过，葛海遥，这一次我是认真的，这个传媒公司，我一定要做大做好，因为你，更是为了我自己。”
她坐在他身边，静静听他讲完自己想说的话，被悲伤侵蚀的心在浑然不知时注入了一股无形的火焰，那是一种坚韧的力量，更是一种不妥协的执念。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便真的将同他一起，携手打造属于自己的那片未开拓的广阔山河。
四、美丽的翅膀理应向高空飞翔
世间可喜之事总来得仓促，仓促到往往让我们以为，这喜悦来得真的如此轻易。
陆山彦接到大笔投资时，海遥的新歌刚刚网络上线。这笔投资来的太是时候，以至于他忽略了当时为了拿到这笔投资时，匆匆便答应对方的女儿，帮她圆一个明星梦。
米露的出现不仅成为了陆山彦的旗下艺人，更是成为了山海传媒最大股东。原本陆山彦这个规模很小的唱片公司，一下注入影视、编剧等各种工作室的综合。不过，陆山彦并未过多考虑，只觉得可以扩展自己的宏图，更能助力于完成葛海遥的追求。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他们便会一直在一起。
原本山海传媒从简单的一层工作间变成整栋大楼，各个部门的工作项目蜂拥而至。陆山彦的工作量忽然惊人地多了起来，纵使这是他欣然接纳的，但他的精力也的确不够用了，事业的忽起让他并无闲暇再对葛海遥事事上心。这一点，是在他还没意识到时，聪慧的海遥就已经了然于心了。
是为了给自己争气，也是为了对得起这次机遇。海遥和陆山彦一样，把自己的所有时间都倾注在音乐上面，经济的充裕让陆山彦专门为海遥请了更专业的老师，找了最可靠的合作伙伴。那是他心里早已许诺给她的，要让她登上璀璨的舞台，让荧幕前的观众都为她喝彩。可忙碌的日子太多，彼此之间竟都无法抽出闲暇。不知不觉，他们之间也少掉了，曾经那样并肩，坐在一起交谈的时光了。
海遥的单曲在网络上本就有阵热潮，加上宣传得力，新专辑的上市无疑为她的星途添下重重一笔。她也比从前更忙，忙着接广告，忙着宣传，忙着参加各式各样的发布会，被愈来愈多的闪光灯聚焦。
她是天生的明星胚子，不需要过渡就很自然地适应着这样的生活。得天独厚的嗓音配着她原本就讨喜的脸庞，仿佛走红只需要简单的一座桥，而这座桥陆山彦已经为她铺好，她只需要配合他，自然而然走过去就好。
所以，当陆山彦拿到一场电影合作剧本时，他仍然第一时间想到葛海遥。自然是什么都先考虑她的，自然也就忽略了当初答应那笔投资的条件。陆山彦忘了的是，这本就是科班出身的米露父亲为女儿专门量身打造的天价剧本。
当米露哭得有些奶声奶气地出现在陆山彦办公室里时，他才大悟自己做了多么出格的事情。可这场戏的演员名单实在诱人，不仅能把海遥捧向国际，更是促成她全方面发展的一大捷径。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米露，与儿时那个跟在自己后面爱撒娇的小妹妹没有分毫改变。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委屈，抽泣地问着陆山彦：“彦哥哥，你，你好偏心。这剧本是爹爹为我做出来的，你，问都没问我就给了海遥姐姐。”
陆山彦还没来得及回答，露露就又囔着：“彦哥哥你小时候也很宠我的，现在就不喜欢我了嘛？”
米露像小孩子一般的撒娇，让陆山彦有些结舌又有觉得可爱的好笑。
他原本担心露露会对他当头一棒然后立马撤资，自己也会如当初一样把好不容易走向正轨的公司再次搞垮。可这个小女孩却单纯到美好，连半句质问都没有，只是委屈轻声怨怼着他。他的心逐渐柔软，诱哄着她问：“露露不愿意把这个机会给海遥对吗？露露不喜欢海遥姐姐演吗？她也是我们旗下重点培养的艺人啊。”
米露洁净的小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想了又想才答道：“我也很喜欢海遥姐姐演戏，这次机会也特别好，我知道海遥姐姐现在事业上升期，这个机遇特别难得。可是，可是我也很想演，这是爹爹专门为我写的本子。爹还说，你这样做事情，他会全面撤资的。”
他看着她充满委屈的小脸，愧意越来越多。“山彦哥答应你，以后会为你做出更好的剧本。这次是哥哥做错了，让露露受委屈了。原谅我好吗，我答应你，伯父那边，我去跟他再交涉……”
“彦哥哥，我知道我这样说像威胁你一样，我，我是真的很委屈，因为哥哥已经不喜欢我了……”
陆山彦被露露忽如其来的一问震了一瞬，没有多想地回应她：“我一直很喜欢露露啊。”女生被这样的回复惊得一喜，急忙道：“真的吗，彦哥哥真的喜欢露露吗？露露也喜欢彦哥哥，露露去跟爸爸说这件事，就说是露露自己不想演了！彦哥哥，下周末你跟我回家里，爹爹说早该你家里人好好聚聚……”
她的回答本该让他松一口气，却不知为何，听完这句话的陆山彦，嘴里愈发苦涩起来。他所谓这样的喜欢，和她想象中的某种喜欢，是不一样的啊。
可，如此天真纯澈的她，真的明白吗？
五、走过山崖海角，方知山海之遥
海遥整整七个月都在剧组拍戏。这场新戏对她而言的意义，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有多重要。当红的影视男星和新晋女歌手的CP也从这部剧拍摄起就开始炒作。
陆山彦看到这样席卷而来的新闻时并不是不难受的。反倒是在一旁的米露，还一脸天真烂漫地讲道：“难怪彦哥哥不让我去拍，原来是因为女主要和男主炒绯闻。这下我相信彦哥哥是真的喜欢我爱护我呢！”
那种说不出口的压抑让陆山彦不断反思，自己亲手推向的局面到底是好是坏。分明一切都在快速奔向前方，可为什么，他心里的滋味，会如此不好受。这样的感觉距海遥拍摄的日子越久，这种滋味就愈加重。
终于熬到新剧发布的日期，后台的陆山彦无法再忍耐这样动荡不安的心。他要等海遥回来，立马告诉她他这些日子的苦楚，更要告诉她他不能忍受这份难熬，哪怕现在拥有的统统失去，他也不能失去她。
但，陆山彦的这一切想法，在海遥面对众多媒体和闪光灯，说出她与剧中男主已经确定在一起的消息时，瞬间幻灭了。
他看着聚光灯下葛海遥坦然自若的微笑与恰到好处的言辞，不敢相信她说的话是否是真是假，脑海里絮乱无章的空白让他无应适从，那怅然若失的不好预感，原来都不是无端滋生。呆呆等到海遥回到化妆间，他才像重新回过神，上前一把抓过她的手臂，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质问道：“你在前面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你不能和他谈恋爱你知道吗？”
她还是一如往昔一样优雅淡漠，只轻轻推开他的手：“是你看到的那样，我知道你为了我付出太多。而我能走到今天，也全都是你的恩赐。陆山彦，我很感激你，但你不能逼我爱你，对不起。”
“葛海遥，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个男星，你真的这么喜欢？哪怕违约？哪怕什么都没有？”
海遥再不顾他任何言辞，默默拿出卸妆水卸着妆，直到清洗干净，才转过脸对着陆山彦莞尔一笑，轻飘飘说了句：“你挡到我的路了喔。”
那一笑，让陆山彦原本燥怒不安的情绪瞬间土崩瓦解，骤然安静下来。他看着葛海遥素颜纯净的脸，彷如看到十年前的无邪光年。
那是陆山彦第一次看到葛海遥，映入眼帘的高马尾辫下是一张纯澈美好的脸颊。他记得那天骄阳正好，春风不燥，他在教学楼拐角和一帮同学嬉闹，海遥捧着一沓作业本从他面前经过，连眼皮都未抬一下的轻声道出：“同学，你挡到我的路了喔。”
微风吹动她纯白校服的裙摆，一缕洗衣粉的清香就这样吹过他的鼻息，吹入他的心底。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发觉，原来女生的校服，竟可以穿戴得如此漂亮。
只是，那时的海遥，和如今一样，只是轻巧地避开他，从未正眼看他一眼，就这般轻轻走过他身旁。
对啊，他早该承认，无论自己做什么，她的眸子里，始终都没有过他的身影。从前，他总认为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甚至在再遇到她时，他都仍然觉得，只要自己竭尽全力，她总会感动，总会与自己在一起。可偏偏如今，他从她漠然的眼眸中看到，她对他，分明是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叨扰。而她拥抱了属于她的闪光，终于再也不必敷衍他。
可葛海遥，你知道吗？我不是缠人的痞子，更不是受不起打击的懦夫。这世上有一种喜欢，是你欢喜我喜欢，我便喜欢，你喜欢我离开，我唯剩不纠缠。
六、终
海遥离开化妆间后，径直走到绯闻男主的保姆车里。
她的眼眸亮晶晶，像有潮汐，有云海。可张开口仍然是清冷的语调：“已经向媒体承认我们在交往了，我的签约里有明确不能谈恋爱的规定，所以在山海传媒已经违约没办法待下去了。这时候解约赔偿然后你再转签他家，我想，收视率一定会爆表。对你我而言，未来的星途都会更宽广了，恭喜。”
“海遥，虽然这样的炒作对你我来说都是恰到好处的，但你真的什么事情都要如此条理清晰理智对待。金钱、名利，对于你就这么重要吗？”
金钱、名利，对于你就这么重要吗？
葛海遥的心脏骤然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一样勒得无法喘息。而一些她拼死都想要隐藏住的缥缈回忆，却越来越清晰地重现出她脑海。那还是她很小的时侯，全校园都认得那个最肆意最自在洒脱的男生，可她却连看都不敢悄悄看他一眼。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久好久，久到海遥自己都想不起来她是如何鼓起勇气走过他身旁。那是她十六岁升学那年，两个人的教室意外被安排在同一过道。早春的校园迎来了第一抹春花的香气，她抱着作业本假装路过他身旁，鼓足勇气开了口对他讲了句“同学，你挡到我的路了喔”。可她直到走远，都始终不敢抬起头注视他一眼。后来，男生突然转学，从此杳无音讯。而这样纯澈的往昔，便是少女时代的葛海遥，埋藏最深的全部秘密，只可惜，更是她如今与未来，都再不能启齿的美梦。
从大学辍学起，她便早早知道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她也想，把自己伪造成米露那样纯澈美好。这样陆山彦也一定会相信吧，相信那个人畜无害被家庭保护到极好的姑娘换了语气盛气凌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刻薄尖酸地同她讲：“原本陆山彦家就和我家是合作关系，家道中落他父亲一直萎靡不振，原因就是接受不了这种事实。如果陆山彦和我结婚，我父亲自然会资助他和他整个家族。你能给她什么？我给了你出名的机会，你也的确需要拼命挣钱，你父亲过世后你母亲身体一直挺不好吧？我想你也需要这个机会，来给你母亲更好的生活。而你的星途，未来仍会发光发紫。”
葛海遥的双眼被雾气慢慢模糊，过往云烟一幕幕在脑海回旋。她死命咬住嘴巴，直到一丝咸气扩散到口腔才如抽丝般回过神来。
她抿了下唇，清浅一笑：“自然。金钱、名利，对我相当重要。”
如果失去那最初的信仰，如果可以用这种看似充盈的生活伪装着。那么金钱也好，名利也好。对她真的，太过重要。
陆山彦啊，我知道再次相逢已属上天馈赠，你为了我，一步步苦心经营才成就出如今的模样。我怎么还会成为羁绊你的翅膀。往后，我们也亦是这样。你不想断送我的前程。所以，我更不能用自己来糟蹋了你的仕途。
陆山彦，我走过山崖海角，已经知道山海之间，到底多么缥遥。你就不要再尝一遍，只管拥有现在的一切就好。
更新时间: 2022-10-16 1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