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三月,一别若尘埃

发布时间: 2020-09-01 22:09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南方三月,一别若尘埃

文/柏颜

[一]“老婆”这个字眼你招架不住

2012年的冬好像比以往来得早一些,我打着喷嚏整理衣柜,在一件皮草大衣与蕾丝长裙之间发现了一个牛皮纸袋。大概藏得太隐秘我自己都遗忘了,里面放着一些皱巴巴的小纸条,还有一沓厚实平整的信。每张信纸图样各不相同,开头都是千篇一律的称谓,喵喵。这个俗了吧唧的称呼是你给我取的。

彼时鼻子上架着黑框眼镜,垂着毛茸茸短发,身高不足158的你,用可爱这个字眼,来形容当时挑染红色头发,穿着布满破洞的牛仔裤,就算不穿鞋子也足以俯视你的我。

呵,天真。

我从喉咙里哼出不屑并没有阻挡你的热情,你朝我伸出手,你好,我叫周韵怡,代表全班同学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新集体。

其他人欢不欢迎我不知道,但我很快就察觉他们未必愿意让你代表。这个班杂乱不堪是全年级出了名的,我那个视颜面为生命的校董舅妈一早就皱着眉头说,也就只有六班最适合我。四十几个人大概分成三类,一类就是我这种走后门靠关系进来的,家世无一例外非富即贵,也无一例外的不学无术。一类是走清高路线,一年四季套着校服,抱着参考书,不屑与我们为伍的高材生。而剩下那一类只有一个人,就是你。

用他们的话说,你就是个奇葩。

连班主任都懂得明哲保身,对我们这些“特保生”的特立独行睁只眼闭只眼。只有你会在每天带领早读时,一个个把趴在桌上补觉的人喊起来背单词。你这种行为终于犯了众怒,其中一个叫司徒的男生站起来就朝你怒吼,老子睡个觉你也要管,你以为你是我老婆吗!

“老婆”这个字眼你显然招架不住,连耳根都红透了。就在所有人都抱着看戏的态度兴致勃勃时,你忽然蹦出一句话,如雷电般击中在场每个人的中枢神经。你说,这句话用英文怎么说你知道吗。紧接着,你用流利的英文把这句话翻译了一遍。

司徒目瞪口呆地看着你,最终从灵魂深处蹦出两个字,奇!葩!

很快你就成为紧张而枯燥高三生活里的调和剂,被挑衅之后司徒开始处心积虑地捉弄你。某天下午老师开集体大会,班主任把各科老师出的作业题交给你写在黑板上供大家抄写。就在满整面黑板都要被你写满时,一个同学从外面进来,演技精湛地提醒你去把作业本发给大家。等你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埋头作奋笔疾书状,直到你拿起粉笔面向黑板,忽然全身僵硬。

就在你离开的三分钟里,花了三个小时写得密密麻麻的习题悉数变成白色粉末,安安静静地躺在粉笔槽里。

搞什么搞啊,班长,我才刚抄了开头。在那个学习落井下石随声附和永远比学习英文单词更积极的年份里,我也并没有觉得这是多么残忍的玩笑。换做我大可以把粉笔一扔,眼睛一瞪,甩下一句“你们等着,我现在就去告老师!”转身潇洒地走掉。可是你一直都没有转过身来,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背对着等着看好戏的我们。

最先发现你不对劲的是司徒,他走上去把手在你眼前晃了晃,周韵怡,你……不会是在哭吧?

所有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在死一般的安静之后,你的肩轻微地抽动起来。

司徒一下子就慌了,手在你背后犹疑片刻又放下去。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那么玩不起呢?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一向在篮球队所向披靡,仗着优渥家世目中无人的司徒会在那一刻手足无措,不是因为他没见过女生哭,而是你哭的样子我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自形容,只是作为旁观者都会有一种抱住你的冲动,你哭得那么用力,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一样。

你一边抽泣一边固执地站在板凳上去重写,司徒一直陪在你旁边好像担心你抖啊抖的随时会掉下来一样。

剩下的时间里没人再讲话,我想那一刻他们都和我一样感觉到你身上有种特别能量,难以名状,却令人臣服。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一字一顿地叫我,姚甯蘇。我不再充耳不闻。

你爸妈是得有多不疼你,才能给你娶个笔画这么复杂的名字来为难你啊?

明知道你不过是开玩笑,可我还是没好气地回答你,你哪只眼睛看出我爸妈不疼我了,这两个字的发音是“ning su”比你的名字洋气一百倍!

你怔怔地看着我,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本能地避开你的视线,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里看不见一点点尘埃,明亮得太过刺眼。

[二]第一个告白的男生

爸妈真的很疼爱我,从小到大他们给我的承诺只有六个字,“开口要,闭口到”。我从未想过他们会用世上最难以抉择的问题为难我。

中考结束之后,爸爸拍着我的肩,甯蘇,你长大了,有自己做主的权利。无论你选择跟谁,我们都尊重你。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还有一旁满脸愧疚的妈妈,许久许久,我挤出笑容,你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我去陪奶奶好了,她一个人太寂寞。

得到答案,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我初尝恨意,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们很快搬离,腾出空荡荡的房子给我和奶奶。我逐渐少言寡语,特立独行。最终因操行评分不及格被校长劝退。

舅妈其实不大愿意接纳我,她不过是担心我游手好闲去破坏她给妈妈介绍的相亲。

事实上,就算不上课我也忙得很,我忙着和一个和我在一起眼睛里就会溅出星火的男生谈恋爱。他说,蘇蘇,你是我唯一能从人群中一眼就辨认出的女孩子,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追到你。

随着每周座位变动,几乎每个人都几乎帮他传过纸条给我。每一张都密密麻麻写满欢喜。

在那个爱与不爱都分外热烈的年纪,我把每天都当成末日来挥霍。放学后男友会准时在校门口等我,斜倚着身后散发着宝蓝光芒的摩托,每次我朝他走过去,就会觉得自己要多耀眼有多耀眼。

你专心致志地领读,我则在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整理那些小纸条。上面有我爱过的证据,有时候看着看着眼睛就湿了。你天真地问我睫毛膏怎么花了,我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那时我认为像你这样情商为负数的人不可能明白我心底的百转千回。

第一个向你表白的人是隔壁班脸皮比汤包皮还单薄优等生,不知道鼓起多大勇气才能捧着一颗大大的爱心抱枕和一封粉色情书站在你面前。你们两个人的脸都在同一时间红成番茄。男生扛不住围观,把东西往你手里一塞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我抱臂在一旁,以为你平静如水的生活终究要掀起粉色涟漪。

结果你在此跌破所有人的眼镜,等到难以名状的潮红从你脸上褪去,你径直走进办公室,把情书和抱枕悉数交给班主任。

终于,你彻彻底底被视作异类。

优等生从此在学校里走路都没有抬起过头来。

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你可以不接受别人的好意,可你也没有权力侮辱对方的诚意。那是我第一次对你的做法提出质疑,你的回答天真得让人咋舌。

你说,你只是觉得这样对他最好,有老师监督着,他便不会也不敢再起这样的心思。可以安心继续做一枚优等生。

这件事之后我更加认定我们虽然是朋友,却绝对不会是同类。因此当你无意间撞破我的秘密,我也不肯对你坦白,而是疯子一样将你推开。

[三]你说,喵喵你要快乐

我躲在电线杆后面偷窥臭豆腐摊前的那对男女,你那么巧路过看见我箭步冲过去,扬手给了男生一个耳光,然后疯了一样骑上旁边那辆熟悉的宝蓝色摩托。

我哪里会开摩托,骑个自行车都能撞得一塌糊涂。可全身喷薄血液容不得我多想,扭动油门,整个人刹那间冲出去。

沿途路人纷纷闪身,连那个说着要和我一直在一起的男生都忙不迭拉着身边的女孩躲避。就在我失控的那一秒,一只手追上来紧紧握住我拧油门的手,在惯性的冲击下,被我拖行了十米之后重重摔倒在地。

那个人是你,周韵怡。

至今我仍然找不到你当初那么做的理由,你说当时只知道一定就拉住我,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想。

那次之后,你说让我穿一些妥帖素净的衣服,我便换下破洞牛仔裤。你说姚甯蘇这个名字太难写,你觉得我像猫咪不如称呼我喵喵以示亲密,我应允。除此之外,我仍然不学无术,换了个男生恋爱,继续过风生水起的生活。你不无忧虑说,喵喵你要快乐。

我挥挥手,少矫情,我好着呢,新男友被我收得服服帖帖。

如果沈形若没有出现,也许你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以稳妥方式开始一段平顺绵延的爱情。

他注定是你生命里避无可避的劫难。

[四]爱上一个叫沈形若的男生

按照惯例毕业班是不能参加校篮球赛的,抵不过司徒再三请求,作为班长的你代表我们所有人写了一份声情并茂的申请书,最终,校董们本着“以学生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同意了你的申请。

这件事使你成功颠覆以往班主任狗腿的形象,华丽蜕变成为民请命的女青天。为了表达感激,司徒神秘兮兮地卖关子说,等比赛结束了要给你一个惊喜。

我从不知道一向只对复习资料两眼放光的你,竟然会对篮球如此痴迷。你站在啦啦队里拼命呐喊,大概太过激动,连自己的风头不小心盖过了隔壁那些“黑丝袜”们都不自知。

我了解她们一贯的作风,找你茬是一定的,可我没想到她们是因为一个男生而针对你。

就你也配给沈形若加油?出门没照镜子吧!

想打沈形若的主意,先问过你姐姐我同不同意!

要是沈形若能喜欢上你,我就把头卸下来给你当球踢。

你站在人群中抿紧双唇一言不发,面对她们提出了要么你亲手煽自己一巴掌,要么让其中一个“女金刚”煽你两巴掌,否则就别想离开的条件,左右为难。

直到看见我走过来,你收缩的瞳孔才透出一丝光亮。

这几个女生都是我从前高中的同学,确切的说是酒肉朋友。她们都知道我不是爱斗狠的那种女生,但狠起来绝不像女生。

我一把把你拉到身后,煽耳光真的那么好玩吗,不如我也参加一个?

为首的女生想了想说,既然你是甯蘇的朋友,那就别打打杀杀的了,我只要你一句话,以后离沈形若远点,答应了就让你走。

我真是看不惯她这个盛气凌人的样子,正准备反驳。你抢先一步回答她,不可能。

我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你,方才你眼睛里的瑟缩和忐忑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另外一种坚硬如钻的光彩。

我也爱过人,我能看得出来这光芒背后的涵义。回想起来你撞破我看见男友劈腿,并不是巧合,沈形若的学校就在那附近。

你终于向我坦白,你爱上了一个叫沈形若的男生,你的眼睛里氤氲水汽,月色下泛着葡萄酒一样的光泽。

初初降临的爱情就像南方三月兜头而来的明媚春光,我知道你躲不掉。

[五]一边深情一边残忍

沈形若是怎样的人,不用我说,你就是从一些流言蜚语里都能听出端倪。

这个两次选择复读却仍不肯收心的男生,曾是我之前那个高中里寝室卧谈会话题榜单第一名的人物。他的神秘与疏离,骄傲与不羁。我曾在学校附近的网吧里遇见过他,对着电脑敲打键盘,神情肃穆,心无旁骛。好像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怪练级,那个游戏我也玩,很巧,我用的男号,而他玩的是女号。

他有过许多场爱情,光是在网吧被我撞见的女生都不少,但没有一段恋情能够长久。他曾在游戏里问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究竟是歇斯底里终日以颓败模样示人更无药可救,还是纵情声色今朝有今朝醉。

我忘了给他的答案是什么,只记得问他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他笑笑说没什么,只不过是看了一场叫《东邪西毒》的电影。

那个时候里面的台词还没有像现在一样被奉作经典大肆传诵。我第一次听说就是从沈形若的嘴里,他说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那个时候我还不曾身临其境地领悟过失去,并不能理解这句话,只是觉得莫名悲哀。也许是沈形若年龄比我们都大一点点,他身上有种难以捉摸的沧桑。

你和他不合适,可是不合适永远不会成为爱情里让人退却的理由。

那次篮球赛之后,你就去和他表白了。你紧张双手沁满汗水,不过四个字而已好像把你小半生的力气都用尽。

傍晚你狂奔着向我跑来,抑制不住眼底的狂喜,好像全身血液都极速流窜。其实他给你答案并不是他也喜欢你,而仅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反正现在我女朋友的位置还空缺,你就试试看吧。

我忧心匆匆地看着你,尽量控制自己不在你最满足的时候泼你冷水。

可是司徒忍不住,他早就说过要在篮球赛结束后给你个惊喜。就在他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有啊。

你真是被沈形若迷了眼睛,摄了心智,所有人都能看出司徒喜欢上你,唯独你毫无知觉。还得意洋洋地跟他介绍,你男友叫沈形若,就是本次篮球赛的MVP。

你真是天真无畏的小孩,不问结果只求同行,一边深情一边残忍。

作为朋友我大概也只能说一句,只要你快乐,就好。

[六]有人痴情得不怕天地变

你快不快乐其实我并不清楚。你只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和沈形若在一起。尽管你们性格南辕北辙,喜好更是大相径庭,但并不妨碍他对你致命吸引。

你把为数不多的生活费攒下来买了个手机,24小时保持开机状态。为此你吃了整整半个月的泡面,你说不能买个太差的,如果被别人看见他女朋友用山寨机会怀疑他的品位。

你知道他总是昼伏夜出,所以总会在睡觉前去网吧陪他吃他的早餐,你的宵夜。然后在他一丝不苟盯着屏幕时一声不响地离开。

有时候你也会因为他几天不回你短信,不主动联系你而失落。但只要他在Q上发来一个拥抱表情,或者一个窗口抖动而将不快一扫而空。

甚至在寒冷的冬夜,即将见到他之前,你都会故意用凉水洗手,等手指冻到麻木这样他碰触到你的手,就会皱皱眉头然后轻轻握住。

说起来沈形若对你也是不错的,他不动声色地把你淘宝购物车里的物品悉数买下来送你。

也会圣诞夜晚带你去吃披萨大餐,看通宵电影,凌晨你醒来发现自己靠着他的肩流出口水。

因此,就算他和我一样不学无术,泡吧,沉迷网游,以及从不牵你的手招摇过市都被你一一包容。

在你眼里,即使不够亲密无间,他仍是称职男友。可是我私下问他究竟爱不爱你,他却答非所问地说,你是他所有女友里最乖的那一个。

这个答案让我觉得不胜悲凉。

很快,你就不再“乖顺”。某个清晨,她去网吧给你送早餐却撞见一个太妹打扮的女生坐在沈形若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腰。你整个人都呆住了,眼泪不可抑制地轰然坠落。

你哭了很久,哭得身体都快要散架了一样,沈形若盯着你的眼睛,真的有那么伤心吗。

你哭累了走过去抱他,他也环住了你,仿佛一个世纪之后,你听见他说,韵怡,我不适合你,跟我在一起,你不会幸福。

你不是傻子,你当然听得懂他的意思。你反问他,那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幸福吗。他怔了怔,然后诚实地点了点头。

其实,幸福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要他开心,至于我自己,真的不重要。

我一直记得你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天真纯粹宛如天使。

你加倍地对沈形若好,离高考还有五个月的时候,有一天你假装不经意地问他,这次就算考不到理想的大学也别再复读好不好。聪明如他怎么会听不出端倪,呵,就算我不再复读也不可能和你这个优等生在同一个大学啊。

接着你脱口而出这辈子最后悔的话,你说,没关系,我可以故意写错几道题配合你。

后来你回忆说,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你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密重新走向疏离。

直到有一天你亲眼看见他亲吻另一个女生的额头。这一次你没有哭,而是掉头走掉。那个夜晚你初尝酒精滋味,喝得烂醉如泥,拨通他的号码,一开口就吐了个天翻地覆。

沈形若把你从酒吧拽出来带到酒店,他把你按在浴缸里冲了两分钟之后,看着你满身狼狈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提醒你不过是正好在他空窗期出现,甚至还没过试用期的女朋友而已。

沈形若目光冷酷地盯着你,你也疯了,借着酒劲带着满身的水冲上去就亲他,最后,当你感觉到他手掌覆盖上你胸前最柔软的部位时,一道闪电劈开黑夜,你霎时间清醒过来,猛地推开他,仓皇失措地逃出了酒店。

成长总是兵不血刃,年少浮夸的爱情也藉此得到了试炼。

一个月之后你对我说,喵喵,我试过了,也努力了,可是我忘不掉。我没有办法。

至今我仍记得你当时的目光,无助,绝望。你说,沈形若就是那种无论他怎么伤害你,羞辱你,背叛你,离弃你,可只要他站在你面前你就会忍不住上去牵他手的人。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你,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我何尝不明白,那是种怎样的自我拉扯。

繁华街头,夜色中不知从何传来低哑的女声,沉沉地唱,梦还没有完,断垣望归雁。有人痴情得,不怕天地变。

那天在酒吧你遇见了司徒,你告诉我,其实就算你喝得东倒西歪,心也没有醉。你轻易就把司徒眼底的心疼,怜惜还有无可奈何的愤怒看得真真切切。你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司徒朝你张开手,你顺势靠过去。当他的怀抱一寸寸缩紧,却听见你在耳边一遍遍低沉而清晰地叫着沈形若的名字。然后你就拨通了沈形若的电话,当着他的面像八爪鱼一样挂在沈形若脖子上绝尘而去。

喵喵,我真是个该拖出去千刀万剐的奇葩对不对?我知道司徒有多喜欢我,因为我在他眼睛里看见了灰烬的颜色。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我回头看了看,司徒的座位已经空了很多天。

是很久之后,我才逐渐明白,我们之所以成为朋友是因为我们同样被最初的爱桎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同类。

同类往往逃不过相残的命运。

一天中午我们去网吧,你查资料,我玩游戏。因为太过投入,连你在身后待了很久都没发觉。等到我发现你,便心虚地瞬间关闭电脑。

我并没有告诉我和沈形若早在游戏里相识,甚至为了升级而“拜堂成亲”。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只会把这个解读成暧昧。除掉游戏,大部分时间里我都不会和他交谈私事。

结果,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最后一场模拟考试学校尤为看中,因为这决定着其中一部分学生的保送名额。在监视器大开的情形下,作为校董的舅妈也没有掉以轻心,亲自在五楼走道来回巡视。

你把时机掐算得太妙,就在舅妈从门口路过那一秒,一枚纸团出现在你脚下。你迅速弯腰捡起,可就算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掩盖。舅妈当时就勃然大怒,毫不留情地把你拎出去,让你把纸团交出来,又问你是谁抛给你的。你没有回答,只是怯生生地把目光移向离你最近的我。

周韵怡,我从不了解你还会有这样一副虚伪面孔,也不会想到天使与撒旦不过一线之隔。你因爱蒙蔽了心智,被嫉妒之火操控。

最后,舅妈当然没找到我和你作弊的证据,而“意外”搜到我早恋的把柄。舅妈一直以长嫂如母的姿态干涉着我妈妈的一切,当她看见那些写满我和前男友暧昧与熟稔,猜忌与分离,幼稚与肉麻,深情与直白的对话之后,当着我的面,一条条绘声绘色地念给我爸妈听。

那些支离破碎的纸条,就像我千疮百孔的青春。被人在日光之下,一一肢解。

我不能忘记,这都是拜你所赐。

我不能原谅,你愚蠢的嫉妒。

[七]回忆是走马灯你在天涯

你认定我和沈形若的关系非比寻常。

那天从网吧回来之后,你就开始怀疑。直到你趁沈形若去买饮料的间隙偷看了我们的聊天记录,包括我问他的那句,是不是真的爱你。

学校附近的小吃街热闹喧嚣,角落里,唯有我们三个人织成一片寂静。

僵持许久,沈形若终于掐灭第三只烟,答应带你去他家看看。

我从未见过那样梦幻的房间,以hello kitty为主题的装潢看起来像是童话殿堂,美好得有些失真。里面每一件东西,沈形若都叮嘱我们最好不要碰触,后来我看见一张合照就什么都明白了。

同一把花伞下相互依偎着的两个人,齐齐望向镜头展露笑容的脸。

这个女生我认识,那是我之前高中里的风云人物,连跳三级的才女与美女。我甫入高一时,她已经高三。和沈形若同届,两人在一起过。后来女孩去了国外,据说因为在一次小岛旅行中在海上发生了意外。不过那时我那时并不知晓她就是沈形若众多女友里面最令他念念不忘的那一个。

这便是为什么沈形若一直不肯毕业的原因,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在最好的年华忽然离世,有段时间他患上抑郁症,病情好转之后,他开始放浪形骸的生活。企图用现实热闹来掩盖回忆喧嚣。

当这一切真相被揭开,你看了看沈形若,又看了看我,眼睛里的光芒突然陨灭。像一夜之间楼兰的覆灭,暮色弥漫里,连鸟群都宣告失踪。

那年的高考你毫无意外地落榜。

是一个月后我去学校填写志愿才得知以你的分数只能留在本市的三流大学,而我却意外地赌赢了。收到省外那所大学寄来的通知书,同时接到你的电话。

咖啡屋里我们用许多时间聊一些毫不相干的话题,像两个精神病患者一样词不达意。日头跌落,黄昏来临之时,你轮廓被镀上一层层浓艳的金色。

你说,喵喵,其实我知道所有人都觉得我配不上沈形若。

我想开口安慰,可你用眼神告诉我,你并不需要。

亦舒说,真正美丽的女子,是不以为自己美的。我觉得这句话放在你身上尤为适用,你是个这样用力的女生,却不曾认为付出就该得到回报。

我问你,明明知道他心里永远都有一个你无法替代的人,真的可以不计较吗。

你微笑了一下,反问我,喵喵,你头也不回地就放弃了背叛你的人,可是你快乐吗。在他劈腿被你撞破,你给了小三一巴掌之后潇洒离开,频繁地换男友,这是你想要的吗。

你告诉我,尽管你长这么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只交往过这么一个男朋友,可是你非常清楚假如为了一些无法逆转的客观原因而放弃了,你便不会再快乐。那也不会是你。

周韵怡,原来有些人穷其一生也未必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在十七岁那一年已经无比清晰地确定。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深信不疑的目光,我忽然想起那个在我梦境中还原过千万次的场景。

某天最后一节晚自习,天都已经黑透了,我坐在窗边数外面的星星,一转过头,脸颊正好碰触到前男友的唇。

万籁俱寂,内心震荡难言,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来,无边无际。

也是因为这一幕恰好被讲台上的主任看见,偶发意外事件变成败坏校风校纪的典型事件,他家境本就不太好,为免影响他的前程,我主动答应退学。我以为这样委屈退让会换来他珍爱,最后也不过一场不欢而散。

相比你只付出不期待,我正是因为期待得太多不断地失望。看似当时离开得潇洒,其实这些不管我和谁在一起,无法控制的梦境里反反复复出现都是他的脸。

末了,你说,喵喵我那样怀疑你,你恨我吗。

我垂下眼眸,没有回答。

那便是我们最后一次交谈,后来我离开这座城市逃离曾经的影子。而你,听他们说沈形若这次终于不再复读,你们在同一个学校。

你一直给我写信,可我从未回复。

一年前,我在人人网上辗转浏览到你的主页。相册里只有一张合影,是已经褪去婴儿肥的你,和剥落了沉郁气质一脸疏朗的沈形若。

回忆是走马灯,而你在天涯。

我对牢屏幕,眼泪不自觉就淌出来。

其实越长大就越对自己失望透顶,也不免要去想假如我当初像你那样懂得爱是包容不是赌气,是付出不是索取,或许如今我就不会频繁地进入曾经那个人的人空间又做贼心虚地删除来访记录。

不过还好,你最终向我证明,越勇敢越幸福。

我想我可能不会恨你。周韵怡,喵喵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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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0-09-17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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