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南安
1
楼道外，喜姐的鞋跟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走来。教室里顿时翻书声写字声交错。空气里有一点点窒闷在蔓延。
“上次诊断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不是很理想。许多简单的题目因为大家疏忽，都丢了分……”这一法宝亮出来，大家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苦学有多重要的话开始像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地从喜姐嘴里迸出来，冲击我们的耳膜。
或高或低的成绩，让一些人欣喜，也让一些人烦恼。同桌苏吉祥看看我的分数，又呆呆望着自己的数字，忽然趴在桌子上，低声哽咽起来。
2
那一哭，引得许多同学观望，就连讲着提高成绩诀窍的喜姐也走下讲台，来到吉祥身边，轻轻拍打她耸动的肩膀。
喜姐是我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也是苏吉祥的母亲。她对我们很严格，对于吉祥，估计就更严厉了。
吉祥哭的当天，她曾悄悄告诉我，和她交往了两年的男友喜欢上了别的女生，可与相依为命多年的母亲却超级忙，根本无暇顾及她的情绪变化。吉祥哭，不只因为考试失利，还因为她内心感觉孤独，悲伤无处安放。我一次次想劝慰吉祥，可话到嘴边，又无法说出。
那晚，我和吉祥翘了课，去校外四处晃荡。正于某条路上郁郁述说心事时，远远地有手电光晃着照过来——是喜姐，她焦灼地看着紧紧拥在一起的我和吉祥，愤愤喊，“走，走，都给我回去！”然后将我们用力拉起，搀扶着走向学校。
到吉祥家时，我于不经意间，看见喜姐的汗湿透了衣衫，眼睛里，也有泪花在闪烁。
3
周末，喜姐特意从百忙中腾出时间，陪吉祥去公园散步。
看了许多美景，吉祥心中积郁的忧伤也似乎浅淡了些，只是一旁的喜姐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有话对吉祥说，可又总觉得时机不对，怕扫了女儿的好兴致。
倒是吉祥察觉了喜姐的不安，于是她拉着喜姐在凉亭里坐了下来，给了喜姐吐露心声的机会。于是喜姐开口：“吉祥，虽然你诊断考试的成绩不好，但是你也不用如此心事重重。我是你的老师，但我更是你的母亲，我更愿意看到你快乐微笑的样子。”
吉祥在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原以为，是母亲发现了她早恋的迹象，要给她上一堂教育课。但依母亲所言来看，她似乎并不知情。只是又转念一想，吉祥又怅然了——母亲还是不够关心她，否则，她那么重的心事她不会看不出来。
4
再次参加完诊断考试后，我跟喜姐请假，说我患了贫血，需要修养一段时日。喜姐有些担心地望我一眼，就批了我的假。
我和吉祥悄悄去了外地，自在地逛了好几天，才乘车回来。旅途让我们疲惫不堪，一回来就挤在我出租屋的床上休息。吉祥还振振有词，喜姐一定不会发现我们的秘密。
当喜姐推开屋门的一刹，正在四仰八叉的吉祥顿时呆了，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好在喜姐先冲过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黛七，你好些了吗？吉祥看着这些，悄悄朝我吐舌头……
“我感觉好多了。”我回答着，察觉喜姐仔细观察了我的脸色，继而是一副终于有些放心的样子——看样子，她没发现我是因回来时晕车才脸色难看的。接着，她又同吉祥和我闲聊，丝毫不问及吉祥近日的去向。
喜姐走后，吉祥和我为喜姐的举动纳闷许久，才又隐隐觉得我们的举动有些愧对喜姐的大度和爱。特别是吉祥，心底觉得对不起喜姐，语气里竟带了哭的意味。
5
离高考时日不多的时候，我和苏吉祥终于有了紧迫感。我们商定努力拼最后一把。
吉祥和我除了认真上课，把课余时间也充分用来学习。晚自修后，我便随吉祥去她家，接受喜姐的辅导。每每那时，喜姐的态度总是一丝不苟，尽管她的眼中，难以掩饰忙碌一天后的疲惫。她一会儿帮我们细细讲解题目，一会儿又为我俩洗水果，见我们两个不顾夜深还要埋头做习题，她又一次次催促我们早些休息……
渐渐，我和吉祥的成绩都有所提升。面对着红艳的分数，我们对望着彼此开心地笑。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除了我们的努力，喜姐的付出也功不可没。
可她从来都是那种只管付出而不计回报的态度，我们便也学她，丝毫不露心声，而是试图用更好的成绩去默默回报她无言的爱。
6
高考为那些辛苦的日子划上了句点，无论结果是否完美。
我和苏吉祥的梦想竟都奇迹般实现。临行的前天晚上，吉祥非要让我住她家，我笑着答应下来，原本和吉祥一起睡的喜姐，只得又单独睡到隔壁去。
我提醒她，我们这样做，喜姐心里会不好受。
“我妈能理解”，吉祥说，“看到成绩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它最应该拿给母亲当礼物。没有她的辛苦，便没有我的今天。她除了忙工作，还要对我个别指导，你知道我的基础有多不堪。此外，她还要操持家务，照顾我的生活。发现她双鬓长出白发的时候，我一次次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这么多年来，她一个人其实挺不容易啊！”
……
站台。拥挤人潮。喜姐和我为吉祥送行。彼此千叮万嘱，互道珍重，却仍是不舍。已经上车的吉祥转身回来，再次紧紧拥抱喜姐和我。她眼含泪花强作笑颜，我爱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然后才又缓缓退步，冲进车厢坐下来，再也不忍看我们。
火车启动，缓缓驶离站台，渐渐消失……喜姐扶我，我本以为她是想叫我走，却不料她紧紧地趴在了我的身上。她泪光闪烁，对我哽咽着说：“你们真让我骄傲！”
7
吉祥失恋后，忽感孤单无助，而前途又太渺茫。她轻易就迷失了自己。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振作精神，可她更不想让原本就很累的母亲再为她担心。犹豫许久，她想到了让我帮她。所以，我向喜姐谎称自己患了贫血，而后和吉祥成功外逃。
我们一起去了各自心仪的大学，亲身体验了一番大学的氛围：优美的校园环境，完备的基础设施，自由的作息时间，朝气蓬勃的学子……我们甚至还去教室听教授讲课，去食堂和大学生一起进餐。切身的体验，让我们知道了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努力。
而喜姐，早就从吉祥不同以往的表现里发现了蛛丝马迹，并多方了解，知道了事实真相。只是她始终没有揭穿吉祥和我拙劣的表演，而是大度地包容了我们，并用爱意轻轻覆住了我们青春里的无助，让我们不至于迷失前行的方向。
高三，这个重要的人生阶段，吉祥和我都得到了足够的成长，而滋润我们的雨露阳光，除了彼此亲密无间的友谊，还有像喜姐这样的好母亲涓涓细流般的爱意。那些爱，谁都没有说出来过，但其实谁都知道，她那么真实可触地存在着，让我们的生命更丰盈。
更新时间: 2021-05-13 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