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柏舟
新浪微博|柏舟_Coco
1
若是给我一盏神灯,我一定要许愿将庄述之剔出我的生活。
这个十分钟前抓到我把柄的家伙此刻正带着我走向一条不归路,我虽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操场后的围墙边,庄述之三下两下跳上墙头,身姿矫健,一看就是过来人。我鄙夷着白了他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愣在那儿干吗,上来啊,要是保安来了,我俩都完了。”庄述之催促我,弯腰朝我伸出一只手,“我拉你上来。”
“不用!”
我无视他,学着他的样子跳上墙头,可我没他那么高,身手也没他好,挣扎了半天才费劲地爬上去,低头一看,我的白色校服已经变成了黑色,袖口的位置也不知在哪个环节被铁丝划出一道口子。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所以庄述之才会肆无忌惮地蹲在墙头笑得像只老鼠。
他肩膀一耸一耸的,指着我大笑:“能看到你这种好学生做这种事,我就算被罚站也值了。”
是的,庄述之因为翘课打篮球被罚站了,但他这种放纵不羁的学生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站两个小时呢?
于是,他趁老师不注意跑了出来。
于是,他意外地撞见了我。
彼时,我正偷偷摸摸地在公告栏前徘徊,时不时瞥向好学生红榜榜首那张照片。上面的少年眉清目秀,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即使是再臃肿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没有一丝违和感。
我比任何人都熟悉他——陈江海,每次月考都稳稳当当超越我一分的年级第一。
趁四下无人,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工具刀,一点一点将照片撕了下来,最后一步完成时,我听到草丛后一阵窸窣声,回头便看到身影笔直的庄述之站在那里,举着手机冲我晃了晃,一脸揶揄的坏笑:“作案过程我都拍下来了,人赃并获哦。”
在此之前,我和庄述之虽是同班同学,却也仅限于互相知道对方名字而已。
我们没有被分到同桌,没有被分到同一组值日,甚至在月考时,因为按成绩划分考场的缘故,我也毫无疑问甩他一大截。
谁能想到,一张照片,一段录像,竟成了我俩恩怨开始的导火索。
十分钟内,我用尽各种办法,软磨硬泡,威逼利诱,都没能说服庄述之删掉录像。全程他都靠在大树下,将手机举得高高的,我跳啊跳,却怎么也没办法够到分毫。
“你到底想怎样?”我有些着急,喘着粗气坐在草地上。
庄述之蹲下身来,屈指在我额前敲了敲,说:“那就得看你表现了,表现得好,我就删掉,表现不好……”
他嘿嘿笑了两声,起身朝操场方向走,回头朝我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我跟上。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修长。他走路的时候背脊挺得笔直,因为腿长,我必须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走在他身边,我斜眼看了看他的侧颜以及平整的鬓角,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女生间经常讨论的那个话题——
安静温润的陈江海和风流倜傥的庄述之,你选择哪个?
很难抉择。
若说陈江海是四月天上的一轮明月,那庄述之无疑就是七月天里炙热的阳光。
而明月和阳光,是缺一不可的。
2
学校门口的麻辣烫店里,热气逼人,没有空调,只有一台小电扇勉力支撑。庄述之坐在我对面,吃得汗流浃背。
我真搞不明白,庄述之一富得流油的贵公子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要知道,他可是那种一个星期衣服牌子都不会重样的学生,出入高档酒店,吃的都是进口食品,却偏偏对路边这种小摊产生了兴趣。
“你怎么和我妈一样?”庄述之夹起一块土豆往嘴里放,因为太烫,他不得不用手在嘴边扇风,“要是让她看到我在这儿吃饭,一定会唠叨死的。”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人各有志?
思索期间,庄述之已经不间断地给我夹了满满一碗,还不停招呼我:“多吃点,我请客。”
可我另有一套心思。
我叼着筷子,旁敲侧击问他:“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去撕照片?”
庄述之顿了一下,然后放下筷子,随意擦了擦嘴,伸出两个手指头在我面前摆了摆:“第一,你嫉妒他每次考试都比你好,所以拿照片回去扎小人诅咒他……”
“喂,我有这么阴险吗?”
我打断庄述之的话,拍案而起,成功将店里所有视线吸引到了这里。
见我这副样子,庄述之赶紧合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是我小人之心了,你先坐下好不好?”
“那第二呢?”
“你看上人家了呗,拿着照片去睹物思人。”
“庄述之!”
我再度起身,庄述之却笑了。他两眼弯弯,嘴角勾起的弧度刚刚好:“你脸红了,看来是第二种,我猜对了!”
他朝我比了个“耶”的手势,那笑容落在我眼里,满满的都是嘲讽。
“不过陶熹,我劝你还是死心吧,你和陈江海太不合适了。”
“为什么?”
“因为,一山容不得二虎,虽然你是只母老虎。”
庄述之同学彻底激怒我了,我没了吃东西的兴致,转身走出店铺大门。庄述之赶紧追上来,半讨好似的说:“好陶熹,陶熹同学,我开玩笑的,别生气好不好?我请你吃冰淇淋?”
我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转身看他:“陪你吃完麻辣烫了,视频该删了吧。”
北方的九月,天还闷热得很。我和庄述之并排站在街上,他比我高了一个头,我仰头能看到他近乎完美的下颌线。可面对这样的尤物,我怎么突然有种一拳打上去的冲动呢?
因为庄述之说:“我什么时候说你陪我吃麻辣烫我就删视频了?”
我见过耍赖的,但没见过这么明显的。可庄述之说,耍赖不明显的话,就不叫耍赖了。
那天,我成功将他追到校门口,欲暴揍一顿解恨,却没想庄述之突然停下转身,我毫无防备,直直撞进他胸膛。在我躲开之前,他又顺势揽过我的肩,以蛮力将我带进一条胡同中。
“啊……流氓!”我大喊。他捂住我的嘴,手心的湿热零距离接触我,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嘘!别出声,教导主任在门口。”他轻声道。
我怎么忘了,此刻我们还在逃课中。
我停止挣扎,任由他的气息环绕着我。良久,他才松开手,警惕地朝外面望了望,确认安全后才将我带出来。
就这样,我人生中第一次逃课,第一次吃麻辣烫,甚至是第一次与男生亲密接触,全部献给了庄述之。
3
那段视频存在庄述之手机中,像定时炸弹一样让我寝食难安。他总拿它威胁我,大到掩护他逃课,小到去餐厅打饭,所有事情,只要他举起手机,我就要乖乖地去做。
要知道反抗与压迫并存,我决定做点什么。
体育课的时候,我借口不方便,趁大家跑圈时偷偷地潜回教室,在庄述之的书桌里翻了又翻,找了又找。
抽屉里,没有!书包里,没有!口袋里,还是没有!
我沮丧地坐在他的位子上,掏出手机试着打了他的电话。没过几秒钟,那边传来他的声音。
江述之似乎在打篮球,气喘吁吁的,身后还传来阵阵喝彩声。他扯着嗓子问我有什么事,我忙解释说拨错了,赶紧挂掉了电话。
A计划,失败。
下午放学后,我约庄述之一起坐公交车回家。庄述之二话没说便给家里的司机打了电话,告诉司机不用来接他放学,然后跟着我走向公交站。
我已经偷偷地观察好了,他的手机放在左边的口袋里,所以上车之后,我特意找了双人座,抢先坐在他的左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耳机不由分说塞进了庄述之耳中。
“这什么?”面对我突如其来的殷勤,庄述之显得十分不自在。
我解释道:“今天下载的歌,很好听的,你听听看。”
那可是普通的歌,那是我特意找好的催眠曲。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庄述之便靠在玻璃上昏昏欲睡。
我趁他不注意悄悄地将手探进他的口袋。成功获取目标,我努力抑制住心里的激动,蹑手蹑脚地将手机拿出来,想着马上就要脱离庄述之的魔爪了。
可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我止步于输入密码这一环节,明明只需要一步,可这一步,难于上青天。
我欲哭无泪,在庄述之醒来之前赶紧又把手机放回。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耳机还给我,喃喃道:“一点也不好听。”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望着屏幕上幽蓝的光怔愣了许久。该死,我忘了关了。
他看看手机,又看看我。为了不暴露自己,我只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眼神飘飘忽忽,就是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B计划,失败。
下车后,我高喊了一声:“啊,糟糕,我的手机不见了。”
“真的?”庄述之也跟着我急了起来,“是不是刚刚下车时人太多,被偷走了?我陪你去警局吧。”
“不用不用,”我忙摆手,“一部手机而已,你把你手机借我一下,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庄述之很慷慨,也愿意帮助我。我刚要接过,他却突然缩了一下手,眯缝着眼睛看我,似乎要看穿些什么,然后他拨通了我的电话。急促的铃声从我包里传来。C计划,也失败了。
“陶熹,怪不得你这一天都怪怪的,原来是想偷偷地删视频啊。”
庄述之很聪明,一眼看出了我的小九九。可我死鸭子嘴硬,偏偏不承认:“没有。”
我不等他接话,转身往自家小区走去,走了几步回头发现庄述之还站在那里,双手插兜,隔着拥挤的人群回望我。天色渐暗,我不大能看清他的表情,但我想,此刻他一定很得意。
4
没过多久进行了文理分班,在这之前,班里组织了一次聚会,熙熙攘攘间,有人提议玩击鼓传声。我本不想参加,但耐不住大家的盛情邀请,每次麦克风传到我手里,我都如同触了电一样慌忙避开。第三轮刚开始,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手忙脚乱间,音乐停止,麦克风正好掉入我怀中。
“唱歌,唱歌,唱歌!”
庄述之也在起哄者行列中,他的笑声最大。而陈江海,他的性格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坐在角落,含着笑看这场喧闹。
我被推到风口浪尖,拿着话筒别别扭扭地走上前,硬着头皮唱了一首歌。
“没勇气的人犹豫的瞬间,幸福就飘过面前,我平凡无奇,而你像灿烂星星,让我担心……”
我全程闭着眼睛,不敢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我知道自己五音不全,也知道自己此刻颤抖得有多厉害。我只希望时间快一点过去,这首歌快点结束。
副歌的时候,另外一个声音插进来,清清亮亮的,一下子便赢得了在场一众叫好声。我茫然抬头,睁开眼睛,看到庄述之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拿着和我一样的麦克风,哼着和我一样的曲调,眼里满是笑意。他拍了拍我的肩,冲我做了个“赞”的手势。
我一下子来了动力,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和他一起唱了下去。
“明明很爱你,明明想靠近,但是你的身边有人捧花,总是拥挤,我凭什么一一打败情敌,敢大声说要做你的唯一……”
那一刻,我在心里给庄述之打了一个大大的“对勾”,我也终于承认:他很帅!
一场聚会搞得我恍恍惚惚,直到晚上回到家打开手机,我才看到那条令我输了游戏的短信。
竟然是庄述之发来的。
“故意输掉游戏,唱首歌给大家助兴!”
你坐过过山车吗?你体验过那种突然升上高空又突然坠落的感觉吗?你经历过那种想呐喊却张口无声的无助吗?
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要让我出丑。
原来,我刚刚的感动只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觉。
我打电话过去,那边的庄述之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热闹的氛围中,说话的语调格外轻快,却又让我极度愤怒。
他说,“陶熹,没想到你唱歌那么难听,这下陈江海是绝对不会喜欢你了。”
我愤愤地说:“要你管!”
5
庄述之似乎意识到自己错了,十二个小时不间断出现在我周围。
“陶熹,这道题我不会,你帮我讲讲呗。”
“陶熹,这是我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你尝尝?”
“陶熹,听说市中心那边开了一家超棒的麻辣烫店,我带你去吃啊?”
我转头看着他谄媚的脸,冷冷地丢下两个字:“没空!”
庄大少爷这次是真的意识到,惹恼女生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了。
下午放学后,我被庄述之堵在教室门口。他一条腿抬起搭在门框上,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干吗?”
我态度不好,他也不恼,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在我面前晃了晃:“喏,美术画室的钥匙,我特意给你要来的,要不要一起去?”
我眼前亮了一下,睁大了眼睛问他:“你从哪里搞来的?”
“当然是从看门大叔那儿,我可是下了血本。”
庄述之撇撇嘴,拉起我往美术画室跑:“快点吧,大叔说只给一个小时的时间。”
画室在科技楼顶层,我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美术,来了学校后有事没事就爱来这里待一会儿,后来课业繁重了,我就不来了。
听说新来的看门大叔很是严厉,也不知道庄述之用了什么手段才贿赂他成功的。
我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楼下是篮球场,场上的少年们身姿矫健,让我不由自主联想到几个月前,也是同样的位置,我看到的那个少年。
“当时他也在打篮球?”庄述之坐在我旁边,一边打游戏,一边头也不抬地问我。
“嗯。”
“不对啊,”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陈江海从来不打篮球的啊。”
他突然凑近我,用一种同情加怜悯的目光看着我,说:“陶熹,你是不是看错了,也喜欢错人了?”
他凑得极近,我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我感觉到脸上像有火般烧起,热得不得了。我赶紧推开他,走到一边。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阴差阳错,我倒是认识了你。”庄述之突然开口。
“怎么说?”
“其实我之前就注意到你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认识你,”他顿了一下,眼角眉梢挂上笑意。我听到心脏“怦怦”地要跳出来的声音,庄大少爷何时如此认真过?
“每次成绩单发下来,我看着你的成绩总会纳闷,一个女孩心里素质是有多强,才能忍得住当万年老二。”
“庄述之,你去死吧。”
我追着他奔跑在画室中,纸张和铅笔屑飞扬起,在我们中间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最后,庄述之跑不动了,开始求饶:“我错了。”
他一溜烟跑了出去,我刚想追,忽听到角落里一点微弱的声音。我寻着声音望去,发现庄述之竟忘了将手机拿走,屏幕还停留在游戏界面,上面明晃晃地显示着“Game over。”
“庄……”
后面两个字被我硬生生咽进了肚里。我拿起手机,熟练地退出游戏界面,点开相册,心想,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庄述之啊庄述之,你也有老马失前蹄的时候,这次终于轮到我了。
但下一秒,我望着空荡荡的相册目录,笑不出来了。
6
庄述之再次因为逃课被抓包了。这次老师长了心眼儿,为了防止他逃跑,特意将罚站地点选在了办公室门口,还去体育器材室借了两个实心球,要他举着,站多久就举多久。
素日里狂放不羁的庄大少爷也一下子没了辙,呆呆地站在办公室门口,那两个实心球像两个秤砣一样压得他气喘吁吁。汗水顺着他俊俏的脸滴下来,滴在地上,不时有女生经过,看他这副样子,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而庄述之此刻的表情,不言而喻。
我哼着歌一遍又一遍从他面前经过。看着他的脸色由白转青,我的脚步轻快得像只刚解放的兔子。
“陶熹,你太不厚道了。”
我停下来后,庄述之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我?我怎么了?”我状若无辜地说。
“你敢说不是你找老师揭发我逃课的?”
当然不仅仅是这样,就连举实心球这个建议,也是我向老师提议的。
我昂头看他,丝毫不畏惧:“那你能把我怎样?”
“我……”庄述之终于气急,扔下实心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丝毫都不害怕。
“你就不怕我把视频给别人看?”他作势要按手机。我被他这一系列举动逗笑了,一把抢过手机,点开相册,举到他面前,声音凉凉:“那你得先有视频吧。”
那天庄述之根本就没有拍到什么东西,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为了调侃我而做出的把戏,而我竟真的傻傻地上了钩。他将那段并不存在的视频当作威胁我的筹码,而我就像个小丑一样配合他这场演出。一想起他像个大爷一样坐在教室等我从食堂给他打饭回来的场景,我就一肚子气。
“庄述之,耍人很好玩吗?你很喜欢看我被耍的样子吗?”我大声质问他,声音回荡在楼梯的走廊中,引得不少同学纷纷从教室里探出头来看这场好戏。老师也闻声从办公室出来,皱着眉头责备我们:“吵什么吵,快回去上课。”
我来了底气,对老师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庄述之,眼睛里的火像是马上要烧起来了。而庄述之全程只是看着我发火,丝毫没有吭声。
那一刻,我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心情,有愤怒,有难过,有自嘲,也有失望,难道在庄述之眼中,我只是个供他消遣的玩具吗?每每看着我为那段视频紧张,他就不会有一点点自责吗?
他没有,他在尽情享乐,怎么会顾及到我的感受,我又是他的谁呢?
不知不觉,我的眼泪已经淌了满脸。庄述之见状想上前帮我擦掉,伸出来的手却在半空中被我打掉。我大喊着:“你别过来。”
“陶熹,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快回去上课。”
老师也生气了。关键时刻,一双温暖的大手拉着我后退了一步,陈江海不知何时走过来,挡在我面前,向老师赔罪:“不好意思啊,老师,陶熹今天心情不好,我这就带她回去。”
我在恍惚中被陈江海拉走,走到楼梯尽头的时候回头,看到庄述之仍以旧姿势站在原地,他嘴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7
我和庄述之就这样断交了。
我们本来也不在一个频道上,若不是那场乌龙事件,可能直到高中毕业也不会有任何一次交集。他有他的小圈子,可以凭借优渥的家境继续在这所市重点学校的重点班立足,我依旧会每天学习到天昏地暗,继续做我的万年老二。
倒是我和陈江海,日渐熟悉起来。
为了感谢那次他为我解围,我特意请他吃饭。在学校门口的麻辣烫店门前,他有些犹豫,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说:“要不我们换一家吧,麻辣烫怪脏的。”
我一时愣怔住,换作是以前的话,我一定也会认同陈江海的观点,可和庄述之吃了几次之后,我倒越发觉得这是美味了。
“陶熹?”陈江海叫回失神的我,“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那我们换一家吧。”我努力扯出一丝微笑,说。
然后我们便在另一家店吃饭时见到了庄述之,他应该是刚打篮球回来,球服还没来得及换,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在阳光下闪烁一片晶莹。他跟一群哥们儿说说笑笑着从窗外走过,并没有注意到窗户另一边的我和陈江海。
“其实,庄述之也挺优秀的。”陈江海垂下眼,不停地搅拌杯子里的饮料,“他打篮球那么好,又很招女生喜欢,不像我,只会学习。”
庄述之和陈江海是两个极端,一个自信过了头,一个谦虚过了头。
我咧咧嘴,没说什么,脑子里募地浮现出我第一次见到庄述之的场景。
那时候我中考发挥失常,虽然来到这所重点高中,却是班级倒数。我很少和别人说话,一有空就将自己关在美术教室。我就是在那里见到的庄述之。
炎炎夏日下,所有人都去避暑了,唯有他一个人在篮球架下锲而不舍地练习投篮,一个又一个,一天又一天,直到确认自己的三分球准确无误,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我认出那是和我同班的庄述之,也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他是在为进校篮球队做准备。因为投篮失误,他被拒绝了一次,所以才如此刻苦练习。
8
“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条小鱼,他和另外一条小鱼在同一片小溪中长大,可他一点儿也不可爱,他总是欺负那条小鱼,用恶作剧整她,还自我标榜说他最喜欢看那条小鱼生气的模样。可是有一天,他惹恼了那条小鱼,她不理他了,他觉得很失落,又不知道该如何道歉,便顺着水流飘啊飘,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竟飘到了大海中。
“他在那里遇见了很多新朋友,他有了更广阔的翱翔天地,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条曾被他欺负的小鱼。想起她生气落泪的模样,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连带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直到有一天,他在珊瑚中睡了很久很久,梦见曾在那条小溪中生活的快乐时光,也梦见了那条小鱼。
“他恍然觉悟一个道理,原来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他喜欢那条小鱼啊,因为喜欢,所以怕被拒绝,因为美好,所以害怕得到。为了引起注意和关心,他做了一条坏鱼。”
元旦晚会的时候,班里用这个故事改编了一场话剧,敲定由我和陈江海一起出演。
有人跑过来庆祝:“我们都觉得你和陈江海更配哦。”
这样的话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没有针锋相对,反而相处得很和谐。当初我们的照片一起登上好学生红榜时,就有人说:“陶熹和陈江海的照片放在一起,很像结婚照哦。”
为避免这样的言论一传十,十传百,我特意选了个合适的时间打算偷偷去撕掉照片,谁知刚撕下一张,就被庄述之抓了个正着。
想到庄述之,我越过人群缝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也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一紧张,竟咬到了舌头,疼得捂着嘴巴眼泪直流,直到上课铃声响,才稍稍缓解一点。
抽屉里传来手机震动声,打开发现竟是庄述之发来的短信:“我帅哭你了?”
我不禁嗤笑。我怎么忘了这个世界上除了浪子回头金不换,还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
那场晚会效果不错,我和陈江海以超高的水平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掌声。
到了后台,更是有很多女生围着穿金鱼装的陈江海拍来拍去。他被各种赞美的词藻淹没,羞得满脸通红,我在一旁看着笑出了声。
最后,陈江海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怎么样?我第一次上台,没给你添麻烦吧?”
“你表现真的超好了,”我冲他竖起大拇指,“尤其是那句‘一条陷入情网的鱼,是一条智商为负且语言能力为零的鱼’,简直棒极了。”
陈江海谦虚地摆摆手:“这得归功于作者,我可说不出这样的话。”
作者?这个故事的作者?是谁?
我正纳闷,陈江海朝不远处指了指,说:“瞧,说谁谁来。”
我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发现庄述之正往这个方向走来。
旁边的陈江海不知什么时候识趣地离开了,整个后台只剩下我和庄述之两个人。
我头一次见庄大少爷如此腼腆。他低头抓了抓脑袋,吞吞吐吐很久才说:“你演得很不错。”
“就这一句?”我挑眉问他。
“嗯……我写的……也不错。”他说。
我白了他一眼:“还没见过这么自卖自夸的。”
“哎呀,我都说了,我现在的语言能力为零了。”庄述之脸上慢慢地爬起两道诡异的红,在后台灯光的照耀下,格外明显。
可惜我没带手机,否则一定要照下来好好反攻他一次。
“所以呢?”我继续装傻。
“所以……小鱼现在知道自己错了,那么……另一条小鱼,可以原谅他了吗?”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静等我的回答。
我终于朝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可以。”
9
“所以,你为什么要去撕照片?”
我和庄述之并排坐在操场的双杠上,我吃着他递过来的薯片,“嘎吱嘎吱”地嚼在嘴里,迎着夕阳的方向眯缝起眼睛。
为了不让他自信到自满,我才不会告诉他。
因为我想把身边的位置留给你啊,庄述之。
更新时间: 2020-09-08 2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