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场秋

发布时间: 2020-10-10 23:10

分类:故事人生 / 睡前故事

借我一场秋

文/许棠七

许宿毕业的那年,抽空回了一趟临城,并与好友相约回母校打了一场篮球。打累了,便一同坐在栏杆上望着那群青春的面孔追忆年少时光。

想起当年的一些糗事,好友不禁哈哈大笑,高谈阔论间透露了不少往事。却没有料到,这些故事悉数落入一旁的女学生耳中。

很突然地,陌生的女生出现在他们面前,并询问:“请问你就是16级毕业的许宿学长吗?”

许宿茫然地点了点头。

女生旋即睁大了眼,兴奋地说:“你以前是不是待过广播站?我是现任广播站站长!简直太巧了,居然能遇到你。”

许宿挑了挑眉,虽说当年他的确当过广播员,并拥有一张帅气逼人的脸,但也不至于红了好几届吧?

他还在疑惑,女同学匆匆从口袋掏出一把钥匙,叮当作响的钥匙串上吊着一个小小的许愿瓶。她将瓶子取下,十分郑重地递给他:“你看,我在广播站的花盆土里发现的。”

他接过,打开许愿瓶内的小字条。

赫然能见上面的几行字:“许宿,可惜的是,还没跟你饮过冰,零度天气一起看风景啊。”

字条下方的备注是:林月初。

(一)

林月初。

这一瞬间,时针仿若静止,一股电流随之蔓延在他的身体内,隔着漫长的时光,这个名字的主人面孔仿若在眼前渐渐清晰。

女生紧抿着双唇,眉眼寡淡,永远都是一副正经的模样。

他还记得,目光第一次落在她身上的时候,还是在读高二的那个夏天。

那时,人人都倾慕高三的女神黎笙,只要黎笙经过的地方,总有一群男生翘首以盼。

那个夏日午后,天空蔚蓝,微风习习。许宿跟众男生打完篮球,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踏进教学楼。刚一登上楼梯拐角处,就撞见了众人梦寐以求的身影。

身边有人蓦地止步,一阵唏嘘声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欸,是黎笙学姐。”

许宿闻声望去,只见两个女生手拿着雪糕迎面而来。

黎笙白裙摇曳,逆着光,面上挂笑,正跟身边的女生攀谈。微风拂起她的百褶裙,露出纤细修长的小腿。

望着愈来愈接近的身影,男生们嬉笑着开始用手肘戳同伴的肚子,小动作不断,互相怂恿着对方表现,怕错过了美人。

可惜女神裙袂飘飘,一脸淡然地路过,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

许宿觉得有些好笑。看着朋友们兴奋的样子,忽而玩心大起,拍了拍手中的篮球,随后,微微使力,将篮球一抛——球体在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准确无误地砸中了前方的一个背影。

“啊!”女生发出一声尖叫,手中的雪糕啪嗒落在地上,蜿蜒成一摊白泥。

空气静止,许宿微微咋舌,竟然砸错了……

“你们做什么!”

黎笙猛地回头,气呼呼地打量身后一群男生。

面对女神的怒火,一群男生纷纷摇头,集体将目光投向最左边的许宿。许宿咬了咬后槽牙,暗骂:真是一群狐朋狗友!

幸好他脸皮厚,当即露出一口大白牙,略显无辜的样子:“学姐,不小心,手滑了。”说着还十分狗腿地凑过去,赔笑,“这雪糕,我赔!”

可黎笙一点都不接受。她微微往后一退推出身边的女生,杏眼微瞠:“你砸中了我朋友,该对她道歉,赔给她!”

林宿连连点头,正要出口道歉时,却被对方冷冷地打断:“不稀罕。”

他一怔。

那女生也丝毫不给他面子,当即拉起黎笙,转头离开,走之前还不忘朝许宿抛了个白眼:“幼稚!”

那副鄙夷的样子,显然早将许宿那点想惹人注意的小心思看透。

夏风拂面而过,带了微微的炙热感。

许宿略显石化地站在原地,随之,身后传来朋友们的爆笑声。他尴尬地捡起球,又故作洒脱地拍了拍球,不满地问了一句:“那是谁啊?”

(二)

那就是林月初,黎笙的好友。

既无姣好的面貌,也无出色的成绩,在黎笙面前,她显得更加平平无奇,唯一能引起许宿注意的,也就是那副尖牙利嘴了。

当初被林月初明嘲暗讽了一顿后,许宿在众好友面前丢了面子,心里颇不爽快,暗自决定要好好博得黎笙学姐的注意,好在朋友们面前出出风头,展示一下个人魅力。

所以当他得知黎笙所在的广播站在招贤纳士的时候,兴冲冲地便去报了名。

广播站的招新面试安排在了阶梯教室。

夏日的午后,燥热难耐。许宿顶着满头大汗进来时,教室里早已黑压压地坐了一片。作为广播站站长的黎笙正站在讲台上调试话筒,底下不乏仰慕黎笙的男生,望着她眼睛发亮。

许宿从鼻间发出一丝哼笑,抹了把汗,随意地松了松衬衫领口扣子,大摇大摆地找了个空位坐下了。

好巧不巧的是,这一幕,落入了林月初眼中。

彼时她刚整理好手中的报名资料,正要落座评委席时,却发现被一个家伙占了座位:“同学,这是我的座位。”

许宿正低头看手机,头也不抬:“又没写你的名字,怎么就是你的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打脸了。

林月初伸手将桌上的桌牌转过来,觑着他:“你说呢?”

冷淡而又熟悉的声音飘入耳中,许宿抬了抬眼皮,赫然看见桌牌上“林月初”三个大字。他顿时一惊:“你是评委?”

林月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许宿暗叫糟糕,却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他眯眼一笑,连忙让出座位,作了个请的手势:“啊——

学姐,快坐。”

“天气这么热,待会我请你吃雪糕吧?”

显然,许宿热情的讨好对林月初毫无作用。她微微弯腰,用手中的资料拂了拂座位,瞧也不瞧他一眼:“临场贿赂评委,这就是你的表现?”

“……”许宿怔住。这人简直就是聊天终结者!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林月初作为评委,许宿也不好惹毛她,只能悻悻转身,乖乖地换了个座位。

可虽说他识时务,林月初却并未仁慈待他。

轮到他登台表演的时候,他作为学播音主持的艺术生,用一口播音腔朗诵完《一朵开花的树》后,轻轻松松地就获得了现场一片掌声。

特别是望着台下黎笙颇为满意的神情时,许宿有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感。

然而畅快感尚未维持三秒,便被林月初猛然泼了盆冷水。

她一边低眉填分数一边很有条理地发表意见:“你的声色很好,节奏也把握得不错。但是你现在朗诵的是一首情诗,不是演讲稿,只有技巧,没有真情美,是很难打动人心的。

“所以,抱歉,我选择让你待定。”

现场一片哗然。

许宿更是愤愤不平,觉得简直就是他播音生涯中的耻辱,他伸长了脖子,抗议:“你一点都不专业。”

闻言,林月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专不专业,等你有机会进广播站就知道了。”

头顶的悬叶扇吱呀作响,许宿心底一股股热浪持续升温,他握紧了拳头,只觉得眼前这个女生,实在太嚣张了!

(三)

但好在,许宿还是凭高票数顺利地进了学校广播站。

广播站有规定,新成员都会由一位老成员带领策划广播节目,这原本应该是抽签决定的。但轮到许宿抽签时,林月初却直接点名选了他。

“许同学播音技巧强,情感朗诵方面却还有所欠缺,我策划的节目主打感情类,也好培养一下情感,不如就让他跟了我吧?”

培养情感?跟了她?

许宿拿纸团的手一顿,咧了咧嘴:“学姐,这样强买强卖不太好吧?”

“是吗?”林月初将双手撑在桌面上,与他对视,“许同学不是质疑我的专业能力吗?这样不正好见识一下?”

她微微挑眉,眼底蓄了一抹笑意。

挑衅!十足的挑衅。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将目光放在了许宿身上。他收敛了笑意,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我当然——”话到了嘴边,却又顺势一变,“不敢质疑学姐的专业性,我是怕砸了学姐策划的节目。”

那样子,真是死了。

一旁的黎笙嫣然一笑,伸手拍了拍许宿的肩膀:“别怕,我相信你可以的。”

于是,在女神的鼓舞下,许宿头脑一热,就同意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却是噩梦的开始。

与林月初搭档的第一天,她斥责他朗读时情感不充沛,罚他围着操场边读诗边跑了两千米。

与林月初搭档的第二天,她斥责他朗读时情感不充沛,让他躺在瑜伽垫上,将高高一垛书本压在他肚子上,罚他读诗。

与林月初搭档的第三天……

许宿才发现自己被整了,跑到黎笙面前抗议,表示要换搭档。

彼时正值午后,黎笙站在教学楼的树荫下正在与谁通话,见到许宿一脸不满地走来,才匆匆挂断手机。

微风拂过,掀起少年零碎的发,他撇了撇嘴:“学姐,我觉得林月初有意针对我。”

黎笙微微睁大眼睛:“不会啊,月初不是这种人,她不会欺负学弟学妹的。”

不会吗?许宿挑了挑眉,脑海里冒出了那天被林月初逼着躺在瑜伽垫上,被十斤书压腹部时的耻辱画面。

“她体罚我。”他没好气地说,“还总是揪着一个点来责罚我,我一个学播音的,能比她这个非专业的人差吗!”

“她天赋很高,未必比你差哦。”黎笙指了指不远处坐在草坪上认真聆听广播的同学们,“她的声音可是全校公认的神仙音色,你多学习运用一下,一定对你有帮助。”

此刻校园广播内适时传出一阵声音,主持人正在为当下大热的歌曲进行歌词解说。她声音婉转动听,对每首歌曲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也是如今校园广播最受欢迎的主持人。

听着那温柔的声音,许宿沉默了。

曾几何时,他也为广播内的声音倾倒过,可他万万没想到,广播后的那个人居然会是林月初。

真是浪费这副温柔的嗓音了,他这样想。

(四)

所以,许宿抗议无效了。他不得不继续忍辱负重,而在之后一段时间,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如黎笙所说,林月初不像是会欺负人的那种人,人前人后,她对待每一个人都是悉心温柔的样子。

可一旦面对许宿时,就变得冷酷无情、夹枪带棒了。刚开始他以为她是为了报上次“雪糕之仇”,可后来,他却发现不简单。

记得有一次广播站成员小聚会,主管老师买了许多小零食和水果来,大家都如饿狼猛虎般扑上那袋子零食,林月初则慢慢将最重的水果袋接过来,打开,给大家分水果。

分到杧果时,她还拿出水果刀,细心地将杧果切片,再切成十字花分给大家。

彼时大伙抢光零食,围着会议桌大快朵颐。他们一边接过杧果,一边道谢。

快分发到许宿的时候,林月初抬头,便见许宿正抱着抢来的一堆零食,在黎笙面前献殷勤。

蓦地,她喊了一声:“许宿。”

许宿回头,只见一个椭圆形物体朝自己飞来,“啪”的一声,正中他胸口,然后落地。

他捂住胸口,将怀里的零食一股脑塞给黎笙,捡起地上的杧果,擦了擦灰,皱眉道:“怎么我的跟他们不一样?林学姐你搞区别对待啊?”

隔着长桌,另一头的林月初低眉切杧果,头也不抬:“对啊,你不也搞区别对待?”

她将果皮轻轻往上一翻,杧果如花瓣盛开,咬了一口:“也不见你来孝敬孝敬我?”

那样子,怎么有种争风吃醋的感觉?

许宿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思考了好多天后,他才在广播站内一本感情分析的书上找到了奥秘。

午后时分,窗外的天空碧蓝如洗,树上的蝉鸣声此起彼伏。

广播站内,许宿伸长了腿将脚搭在窗台上,背靠在椅子上认真地在看书,然后他读到了一句话:很少会有女生主动说出未能宣之于口的感情,她们也许会用别的方式来吸引你的注意……

他怔了怔,望了望坐在播音设备前的林月初,又看了看对面墙壁上挂的镜子,捋了捋发型。

莫非,林月初对自己……

很快,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还真有可能,当初他为了吸引黎笙的注意才用球砸她们,现如今,林月初针对自己,不也是这种心理吗?

想到这里,他心底忽而感到一丝愉悦。

他将脚放下来,又随手将书放在一边,环抱着双臂走到林月初面前,眉毛轻挑:“学姐,你是不是对我心存不轨啊?”

(五)

很不幸的是,他被林月初揍了。并以他工作期间不认真,阅读乱七八糟的书籍为由,放学后再次罚他背诗跑两千米。

夏末秋初的傍晚,暮色微醺。

许宿刚跑完一千米,就不干了,他气喘吁吁地躺在草坪上:“你这就是赤裸裸地针对我!”

女生坐在高高的石阶梯上,晃着双腿,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对啊,我现在就是让你清晰地认识到,我是在针对你,挤对你!免得让你误会了!”

“还有——”她站起来,一步步走下阶梯,“目前你跟我是搭档,作为广播站节目组的老人,我有责任对你实行培训,如果你不愿意跑完这两千米,并且不服从我的培训计划,你可以选择离开广播站。”

夕阳似血,微弱的光芒给草坪铺上一层蝉翼般的霞光。

望着林月初眼底熠熠的光彩,这一刻,许宿才幡然醒悟,敢情她一直故意针对自己,是想赶自己离开呢?

“为了一只雪糕你也没必要针对我这么久吧?”他微微皱眉。

“是没必要。”林月初点头,“你为了什么而来广播站,同样,我也是为了什么想赶你走。”

许宿一怔,脱口而出地问道:“因为黎笙学姐?”

没错,是因为黎笙。

许宿万万没想到的是,林月初不是因为女生之间那点嫉妒,而是,为了守护黎笙,替她铲除她身边的花花草草。

得知这一原因时,他整整讶异了十秒,并且感到十分匪夷所思:“你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啊?”

“没错啊。”林月初盘腿坐下,一五一十道,“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做黎笙的护花使者。”

“谁?”

“一个非常优秀的学长。”

许宿来了兴趣,他撑着身体坐起:“有多优秀?”

“上任广播站站长,曾获得全省金话筒奖项,为人正直,品学兼优,现就读知名大学……”她眨着眼睛,如数家珍一般地描述那个人,好似要将全世界最美好的词语通通用在他身上。

“黎笙也一直努力朝他靠近,他们也许下了约定,来年在复旦相见。”

末了,她用手指点了点许宿的额头,拖长了嗓音道:“所以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

夕阳下,女生眼底光芒四溢。

柔软的触感掠过额头,一抹清浅的香味钻入鼻间,男生略显别扭地别过脸去,闷哼一声,道:“那又怎样——

“说不定,没我长得帅呢。”

(六)

然后,许宿又被打脸了。

因为不甘心,他便顺着黎笙的微博找到了那个学长的微博。学长微博的内容很丰富,不是参与各种户外运动,就是各类校园活动夺奖的照片。

夜深人静,许宿伏在桌上,翻阅着学长的微博。他望着手机屏幕上男生意气风发的照片,一股沮丧感油然而生。

偶然间,他却发现了学长每一条微博都会有同一个ID点赞,好奇心促使下,他点了那个名为“小小小月”的ID。

这个微博里仅有一条内容:“从未跟你饮过冰,零度天气看风景。”

顿时,熟悉的旋律在他脑海中响起,许宿豁然想起,前不久跟林月初做的广播节目时,她所解析的一首歌的歌词。

是王菲的《偿还》。

“这首歌跟《红豆》曲子一样,歌词却大有不同。之前,林夕在剧里看到个女孩,为爱人熬了一锅红豆,红豆没熬好,两人就已分开。林夕悲从心来,提笔写下了《红豆》。

“那么《偿还》呢?是还未跟你经历过,便已经失去了……”

许宿记得,那天在广播站时,林月初对着话筒解说完后,她关掉了开关,却还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一句:“我没有《红豆》,我只有《偿还》。”

当时他正在整理广播稿,听了她那句没头没脑的话,还打趣她矫情。

如今想来,仿若福至心灵一般,他豁然明白了什么。

许宿有点开心,像是抓住了林月初的把柄一样。

第二天,两人在广播站策划节目内容的时候,他便问出了内心的疑惑。

当时林月初正在写稿子内容,她低着眉,手中的笔一顿,良久都没有出声。

许宿不依不饶,他翻出上次《偿还》的解说稿,装模作样地念:“歌名究竟是何意?要偿还什么呢?文言文里,偿有实现的意思。如愿以偿就是取了这层含义,我好想和你一起实现那些埋在心底的小愿望,然而,你我之间,尚未开始,便已结束。”

他饱含深情地念完,手指敲打着稿纸,挑着眉问她:“学姐,所以,你又是想偿还什么呢?”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守护的不是黎笙学姐,而是学长吧?”

窗外阳光照射在桌上,映出一片斑驳的金光。

望着眼前男生肆意的笑容,像是瞬间被人揭穿了隐藏许久的心事,林月初的眼眶一酸。

她没有反驳,反倒坦荡地承认了。

“守护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释怀了。”

也是那时候,许宿才明白了他们三人的过往。

林月初的心事,一直都是隐秘的,哪怕朝夕相处的黎笙也不得而知。

从前她跟黎笙一起进了广播站,都是学长一手带的她们,朝夕相处间,一些隐秘的情愫也渐渐发酵了。

是黎笙最先向她道出了小女生的心思,并且,也能看出学长待黎笙的不同。

所以,林月初只能做那个默默无闻的追光者。

她微微一笑,眼底流光潋滟:“毕竟优秀的人本该与优秀的人匹配不是吗?”

看似释怀了,语气却饱含苦涩。

这一刻,时间仿若静止。

许宿嘴边的笑意彻底僵住,竟觉得有些心疼眼前这人了。

(七)

也就是那一次交心长谈后,两人不再针锋相对了,许宿竟然还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毕竟,他也属于追光者啊,虽然是光明正大的那种。

两人和谐相处的这段时间内,黎笙却发生了一些状况。

她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来广播站,许宿偶然在校园内碰见过她两回,她都是闷闷不乐、失魂落魄的样子。

本着好奇的心态,他向林月初打听,林月初也是避而不谈。

直到有天晚上,他迷迷糊糊接到一个电话,手机那头传来轻飘飘的声音,她说:“许宿,你明天能陪我去趟上海吗?”

次日是周日,高三难得有的一天假期。

他跟着林月初坐上了去上海的火车,七个小时的路程,一路上,林月初都心事重重地望向窗外。

她没有说,他也识趣地不去问。

下了车,他们直奔了一所大学,然后在一栋男生宿舍楼下等了很久,久到许宿都有些不耐烦了,林月初总算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男生穿着一套休闲装,身材高大,当他走出宿舍大门时,林月初终于按捺不住,冲了过去。

来的路上,她就嘱咐过许宿,只用远远地看着就好。

许宿伸出去的脚步一顿,望向远处对立的两个人影。

一阵秋风吹过,校道旁的枫树哗哗,金灿灿的枫叶随风飘零。

隔着马路,许宿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似乎一直都是林月初在质问着。直到将想说的话说完,面对那个人的沉默,她终是没了话说。

之后,她愤然转身,朝马路对面走来。

人影憧憧间,女生的步伐沉重,神情一片惨淡。

一片金黄的枫叶旋落在她脚边,她站定在许宿面前,讷讷地说了一声:“走吧。”

许宿跟了上去。

望着林月初失魂落魄的样子,许宿不由得将疑惑问了出来:“刚刚那个人,就是你口中的学长吗?”

“不是……已经不是他了。”林月初苦笑了一声,微微启唇,“上回黎笙跟我说,他变了,他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恋情,没有遵守他们之间的承诺,我不信,才硬要来当面问个清楚。

“可刚刚无论我怎么问,他都默不作声。”

忽而,她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近黄昏。透过枝叶,一道残阳挂在天边,她微微眯眼,隐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轻飘飘地说:“你看,再耀眼的太阳终究还是会落下。”

“只是啊,不甘心的那个人,是我而已。”

那天回去的火车上,林月初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许宿微微侧目,能看清她眼角的泪水。他略显不安地坐着,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干脆叹了口气,将肩膀凑过去了些。

“想哭的话,就哭吧,大不了,借你靠一下。”

闻言,林月初鼻头一酸,眼眶通红地瞪了他一眼:“谁想哭啊,我只是想擤鼻涕。”说着,揪起他的衣袖,抹了一把鼻涕。

窗外暮色黯淡,玻璃里映出两人嬉闹的样子,好似这漫漫夜色,都变得温柔了。

(八)

自那之后,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许宿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只是觉得无论林月初做什么、说什么,都能牵动着自己的情绪。

直到有一次,广播站接收的投稿中,有人想要听一首歌的解析,林月初却被其中的一句歌词难住了,思考了好几天也没有个头绪。她学业重,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许宿。

经过一番苦思冥想,许宿终于在一个晚上有了答案。

答案解出来的那一刻,他兴奋极了,恨不得立马在林月初面前表现一下。他拨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

于是,他忍不住跑去了学校。

林月初是寄宿,那天晚上她刚下晚自习,从班级手机袋里拿出手机才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在下楼的时候撞见了气喘吁吁的许宿。

男生喘着粗气,只手撑着墙:“我知道……知道那句词……是什么意思了。”

昏黄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泛出一片温润的光泽,莫名地,连带着她的心都柔软了。林月初好笑地问:“这么急跑来就为了这个?”

那个夜晚起了雾,两人围着操场慢悠悠地走着,许宿跟她说了自己对歌词的见解:“我借你的孤单,今生恐怕难还。你所困惑的是为什么要用‘借’这个字,而不是‘欠’?

“我想,是因为欠字太重了,好像是如果我没能还上,你将会一直孤单下去。可我不愿意让你一直孤单,就用借好了,亏欠是无法偿还的,借了则可以还,那么你依旧会好好地过下去。”

他抬起头:“你觉得呢?”

夜雾蒙蒙,他看不清她的脸,却是听见了轻轻的笑声。

林月初伸出手,鼓励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哇,小孩也总算懂得分析感情了。”

也不知是在夸他还是打趣他。

许宿撇撇嘴,不由得想起曾经自己还讽刺过她“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倒显得自己矫情了。

他抓住她的手,状似无赖地说:“对啊,学姐愿不愿意教教我什么是感情啊?”

薄雾覆在他眉头,像是泛起一层细密的雪色,温热的气息袭来,林月初的心脏仿若漏跳了一拍,她略显羞涩地别过头:“你自个儿体会去吧!”

随后她挣脱他的手,往后跑了几步:“很晚了,赶紧回去吧,小孩。”

微甜腻的嗓音,是许宿未曾听过的。

望着雾色中远去的背影,他不由得心头一软,对她喊了一句:“那我会让你见到我更多情的一面的。”

然后,许宿当真多情了一把。

初雪的那天,他抱了一堆雪糕在她宿舍楼下喊她,说是为了帮她实现零度饮冰的愿望。

年轻气盛的男孩子,总归是爱惹人注目的。不少人纷纷探出头看一场好戏,舍友也纷纷打趣林月初,说学弟真有心。

不巧的是,那天放学后的傍晚,黎笙心情不佳,刚向林月初倾诉完烦闷事,连带着林月初的心情也变得糟糕极了。

当所有人都好笑地打量这场故事的女主角时,她却冷着脸直奔楼下:“你这是搞什么鬼?”

他却是笑嘻嘻的:“来完成你的愿望啊。”

林月初敛下眼,心底涌起一丝感动,很快,便被一股焦躁湮灭。她忽而想起黎笙刚刚对她所说的: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

诚如学长之于她们,不过是隔了一段时间,许给黎笙的承诺就不作数了。不久后她将毕业,奔向天南地北,那么,她又怎能安然承受他的好呢?

雪花坠入眼里,她眨了眨眼,别过脸:“你不懂——”

“不懂什么?这不是你的愿望吗?”许宿愣怔住,不明白她拒绝的原因,他不依不饶地将雪糕往她手里送。她却退了一步,无从所适地望了望旁观的同学:“许宿,你对我的愿望也只是字面上的理解,所以,不要做这种无用的把戏了。”

细雪夹着冷风吹过,许宿嘴边的笑意渐渐凝固。

望着女生渐渐远处的身影以及不少人打趣的目光,男生挫败地将所有雪糕扔在雪地上,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了。

好笑到自以为是理解她的愿望,好笑到来做这种蠢事。

男生自嘲地笑了笑,踢了踢脚边的雪糕杯。

所以,是他自作多情了。

(九)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再一次走进广播站,依旧是熟悉的场景,许宿刚一坐下,女同学便好奇地问:“就没有然后了?”

还能有什么然后呢?

许宿把玩着手中的许愿瓶:“我学的是艺术专业,然后就离开学校去集训了。她们当时面临高考,也离开了广播站。

“至于我跟她,好像真没什么然后了。”

年轻气盛的男孩子,觉得丢了面子,又觉得对方无意,也识趣地不再去找她。

那些青春里的故事,大多不是不了了之吗?

“只是,我好奇的是,她为什么会写下这句话。”他皱了皱眉,手指摩挲着字条。

女同学也跟着坐下,找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写下了四个字:从未、还没。

“学长,你能明白这两个词的区别吗?”

“区别很大吗?”他疑惑。

她笑了笑:“我想,林学姐写给那个学长的,从未跟你饮过冰,零度天气看风景中的‘从未’,是从来没有过机会。

“写给你的,还没跟你饮过冰,零度天气看风景中的‘还没’,是有机会却没有来得及。

“所以,学姐对你,也是动过心的。只是为什么会假意讨厌你的示好,就不得而知了。”

许宿手指一顿,这一刻,心底似乎有什么瞬间倾泻千里。

原来她也是曾动过心的。可惜的是,那丁点儿心动,还不值得她迈出那一步,所以,才会将这些想法都掩埋于尘土吧。

他似是嘲讽地笑了笑:“是不是又怎样,都过去了。”

他别过脸,只是不知为何,眼眶微微有些酸涩。

彼时,日薄西山,微弱的光影映入窗来。许宿顺着那束光影望去,眼前仿若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端坐在广播设备前,轻声念着一首诗。

……

借我最初与最终的不敢

借我不言而喻的不见

借我一场秋啊

可你说这已是冬天

原来那些无疾而终的青春啊,早已成了一场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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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0-10-10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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