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那份青春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曾经的画面，播放着你我的点点滴滴，却在一个转角破碎，原来，这只是件小事。
文/琉 玄
1-1
坐在广场中央的长椅上正在吃三明治的男人和站在他身边不远处正打电话的女人对上视线后，两人同时小声地惊呼起来。
“好，我在这边等你。”女人挂了电话，轻呼一口气，笑道，“好久不见，许同学。”
一身西装的许驰骋表情有些惊喜，他慌张地站起来，“许静曲。”
“你一点儿也没变。” 她盯着他看了一分钟，笑着掩饰尴尬。
其实变了一些。比起高中那会儿，他现在的头发修剪得短而精神，长高了许多，但他笑起来时，左边嘴角上的那一道笑纹和过去一模一样。
0-1
“听说中考时你是你们学校的状元？”走在前面的老师问，许静曲点了点头。这是她转学到这所高中的第一天。
“我们上去看看吧。”老师在前面走着，“你被分在高二（4）班，班主任是张老师，教数学很厉害。”
“不听我的，你们迟早完蛋！”突然的呵斥声吓得许静曲一抖，一个男老师正在教室门口训两个男生。原来，这两个男生在小卖部偷东西被抓了。
高一点儿的那个男生侧面很好看，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注意到他时不时会撇撇嘴、飞快地瞪一眼骂他们的老师。看到这个男生的样子，许静曲不禁笑出声来。
男生听到动静，转过脸来恶狠狠瞪她，刘海遮掩下的眼睛狭长漆黑，里面闪烁着青春期男生的那种小狮子般的尊严。
他们站着的教室门口上挂的门牌写着：高二（4）班。
1-2
七年之后，许静曲站在人来人往的中心广场，笑着问：“你在这儿等人，还是等车？”旁边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
“没有。”许驰骋顿了顿，举起手中水瓶摇了摇，“在吃午餐。”
0-2
她并没有特别关注他，只因为那个消瘦的背影有点赏心悦目，所以每天许静曲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要扫过去一两次。
他在下午的课上一定会趴在课桌上睡觉，偶尔他会惊醒，揉眼的同时左右张望，许静曲就故作自然地转开视线看向讲台。也曾经撞上过目光，她就示意自己看到他在偷睡，皱眉摆手地警告一下。他就恶狠狠地瞪她，甚至往前猛地一倾身吓唬她。
粗野、没脑子、幼稚得要命，半吊子的不良少年——就是许静曲对他的评价，但他长得比较好看，班上有一半女生偷偷喜欢他。她觉得那些女孩子喜欢的感情太肤浅，却因为在公交车上目睹了许驰骋阻止一个小偷扒窃而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你刚才不怕吗？”她趁着午休外出买参考书，下车时许静曲忍不住问，“他们是一伙人，你不怕他们揍你？你这么瘦。”许驰骋双手抱在胸前，抬起下巴，一副不屑的样子。
许静曲被激怒了，挖苦道：“没看出来你会做这么勇敢的事，你不是之前还在小卖部偷东西吗？”听了这话的许驰骋皱起了眉头，不再搭理她，转身朝学校走去。
许静曲顿觉失语，赶紧追上去。“许同学！我不是那个意思！”许驰骋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那你身为优等生还迟到。”
1-3
“你工作挺忙的？”许静曲问。
“瞎忙，”许驰骋说，“就是卖房子。”
“你在做房产中介还是销售？”
“中介，暂时的，我还在读书……”许驰骋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读建筑。”
0-3
“你将来想做什么？”许静曲问坐在身边的正对着试卷愁眉苦脸的许驰骋。
各科成绩常在及格线上下起伏的许驰骋照这么发展下去肯定没法正常毕业，班主任请已是班长的许静曲为他义务补课。
“你想做什么？”他反问她。
“数学老师。”
“那你听课的时候还打哈欠。”
“胡说，你看到了？”
“你老偷看我。”许驰骋转过脸来，扬起一边眉毛笑了，“我倒不能看你了？”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他的笑，原来他习惯嘴角往左歪，挤出一条短而深的笑纹，许静曲无意识地抬手顺着弧度摸了摸，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许驰骋的脖子都红了。
沉默了一阵，许静曲不咸不淡地说：“我原本是想做室内设计师……不过就是想想而已。我怕麻烦，不想去尝试一些没有结果的事情，我想要看得见的未来。我想成为数学老师，是因为这是一门有绝对正确的答案的科目，不会有待解之谜……”
一阵风吹来，许驰骋身上朝阳般的清爽少年气息挠得她脸上发痒，这痒因为他突然贴上来的轻吻被止住了。许静曲的话因此停顿，半晌后她才捂着半边脸怔怔地问：“你干什么？”
“答案可能有很多种。”他脸上的笑意被风吹得漾开来。
1-4
“学建筑？”
“嗯，就像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啊嚏！”许驰骋打了个喷嚏。
许静曲很高兴时隔这么多年，他还记得他们之间的一些对话，足够了。她关心地问：“你感冒了？”
“没有，上个礼拜发烧，已经好了。”他见她似乎要翻找包里的纸巾，赶忙摆手说，“不用麻烦了。”
好客气。这种只是比起陌生人来稍微熟悉一点的感觉，让许静曲刚刚扬起的心情又低落下去，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你……没有和我联系。”
“因为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怎么说呢……”许驰骋摸了摸鼻子，压低了声线，“我觉得很丢脸。”
0-4
真丢脸啊。
自习课上，张老师发了卷子让班长给大家对答案讲重点后就离开了。本来以为只是个简单任务的许静曲站在讲台上却因为紧张有了数次话语停顿，惹得台下哄笑声不断。许静曲想拔高音量叫大家安静，但她忽然有点头晕，眼前景象也摇晃起来。
“吵死了！”伴随着许驰骋的吼声而来的是一声笨重的桌椅摩擦地面的闷响，教室里安静下来，他又趴在课桌上睡起觉来。
接下来进行得很顺利，但许静曲还是为自己开始的失误感到丢脸，放学铃响过很久，她在教室里磨蹭到最后才离开。外面下起了小雪，她没带伞，把围巾随意地盖在头上就走进了雪中。
没走两步就双腿软绵绵地弯下去，她蹲在雪地里环抱自己，感到头晕脑涨。周围没人了，唯有远处的球场上还有隐约的人声传来。
“许静曲。”有人走到身边，不需抬头，她就听出来人的声音。许驰骋蹲下来，歪着头看她埋在胳膊里通红的脸，用手背贴上她的脸颊问，“你发烧了？”
“不关你的事。”她还在记恨秋天时他的恶作剧，那之后她辞掉了为他补课的任务。
“你就不能友好一点儿？”他边说话边把她背起来。
“不要！太难看了！”她挣扎起来。
“别乱扭！觉得不好意思就用你那超难看的围巾把脸包起来。”
“你才难看。”她辩驳却老实地把半张脸藏进围巾里。
许驰骋背着许静曲朝学生宿舍走去，雪花落在她脸上冰冰凉凉，她有点儿犯困。
“谢谢你哦。”“谢什么？”她呵出来的气息烫得他直缩脖子。
“就那个啊。”她指的是他今天“无意”的帮助，她觉得他那么做，完全是有意的(liunianbanxia.com)。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看你今天一副脑子转不清的样子，原来是发烧了，生病了都不知道请假。”许驰骋说了一堆，没听到背上人的回应，他抖了抖肩膀，“喂？别睡着啊！”
许静曲被他故意颠醒了，不满地哼唧了几声。
“你为什么不好好学习？”
“因为不好玩。”
“你为什么亲我？”
“……”
退烧后，她也想不起许驰骋最后回答了什么。
1-5
“说好了用E-mail联系的，怎么突然就没了音讯。”
“大一时我发生了车祸，在医院躺了大半年，只好先退了学。”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之后我自暴自弃了很长一段时间……”
许静曲捏紧了自己的挎包肩带，努力抑制翻涌的情绪，她想问他：还记不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许……”她张了张口，犹豫着要叫“许同学”还是“许驰骋”。
“直到我遇到一个女生。”许驰骋这句话，让许静曲感到体内那个七年前的自己犹如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般地摇了摇。
0-5
许静曲迫不得已又要开始给许驰骋补课，因为之前各科成绩直线上扬，他对班主任说这全是许静曲的功劳。而她停止补课后，他的成绩直线下降。
“阴谋！”“让你躲我。”他拉开靠窗的桌椅，弯腰伸手请她坐。
“为什么让我坐里面？”她狐疑地坐进去，那是许驰骋的座位，补课时她都坐他旁边的那张空桌。
“因为——”许驰骋突然作势扑过来，吓得许静曲后背猛地贴到墙上。他一双长臂按在她身边左右的墙壁上，形成一道小小的牢笼。“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1-6
许驰骋和许静曲约好了，他说他会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找到了好工作以后就和她正式交往，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他说他会带她去见父母，他甚至描绘了一番他们婚礼的场景。
可是，现在的他站在她面前说着与另一个女孩之间的相遇故事，末了，他补充说：“我们就要结婚了。”
“恭喜你。”许静曲笑笑。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做室内设计。”
“你……”许驰骋双眼里闪烁出少年时的光芒，“恭喜你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嗯。这是我过去答应过你的。你鼓励我的，你忘了吗？她想他大约是忘记了。
“对了，”许驰骋掏出手机来问，“你的电话……”
许静曲放包里的手机在振动，她没理会，只是淡淡地说：“我的邮件地址从来没变过。”
这句话使得许驰骋脸上露出微妙受挫的表情，她猜想他不会再联系她了。
一个男人从不远处停下的车上下来，冲她招手，“静曲！”
许静曲和许驰骋匆匆道别，留下满脸惆怅的他待在原地。她朝那男人走去，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
男人发动了车子，看看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没有，只是一件小事，惦记了很久，现在已经没事了。”许静曲望向车窗外迅速倒退的光景，阳光被各种玻璃建筑反射出灼眼的白光，她眯起眼。出国不过数年，现在竟然再找不回一条街道长着过去的样子。
“我考虑过了，还是想回纽约工作。”她说着，从包里翻出一枚戒指戴上，晃一晃道，“婚礼也不想在国内办了。”男人的声音里透着欣喜：“考虑了大半个月，怎么今天突然答应了？”
许静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体内飞了出去，有点轻松也有点失落，她道不明此时的感受，也判不了自己的对错。顺其自然吧。
0-6
高中毕业那一天，已经考上了外省大学的许驰骋拿着毕业证书在人来人往中悄声对要留在本地读大学的许静曲说：“等我，我会回来找你。”然后他被远处的同学叫去拍合影，他小跑几步，在阳光下回过身，伸长了手臂冲她招手，脸上是叫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笑。
他是她生命里第一个少年，他太美好。她遥望他，不确定在说远不远但也不近的未来，他是不是还会站在那儿朝她笑。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
许静曲站在宛如时光般寸步移行的树荫里，终于想明白，这世上的事从来没有唯一的答案。(完)
更新时间: 2014-01-12 2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