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鲸歌
“至言无声，至射无矢。”我对你的喜欢，不必说出来，你已经明了。
01.万人如海一身藏
温梓霖对那个坐在饮水机旁的女孩子有些印象，好像是初中同班同学。
他也仅是有些印象罢了。
萍城最好的高中就是萍城一中，他们初中考上萍城一中的也不少。
从他坐在高一（3）班的位子上开始算起，已经有十五个人和他主动打了招呼。
他礼貌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他们的班主任姓彭，是个教龄二十年的资深教师，说是按照萍城一中不成文的规定，一来就按照班级排名顺序让学生们选了座位。
那个有些眼熟的女孩子是最后一名，没有选择的权利，还是坐在饮水机旁。
她坐在了温梓霖的前面。
弓藏隐藏住内心的小雀跃，腰背挺得笔直。
他看出女孩子的动作有些僵硬，轻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
弓藏确实没有想到，温梓霖会先和自己搭话，所以吓了一跳。
“我是吓到你了吗？对不起。”他收敛了笑容，对她道歉。
弓藏很惶恐，连忙转身摆手，连声道：“没有，没有……”
离得近了，温梓霖发现她五官小巧，精致得就像娃娃一样。但她习惯性地低头和含胸驼背，像只鸵鸟想把自己埋起来，让精致的眉眼失了光彩。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温梓霖也不是个爱说话的，半晌，才干巴巴地说：“好巧，又是同班同学了。”
弓藏的头埋得更深了，心里默默地想着：你的好巧，是我拼了命去努力才取得的结果。
弓藏的学习并不是很好，她知道温梓霖会考萍城一中，初三这年下了努力去复习，每天只睡五个小时，背下晦涩的文言文、理解犹如天书的数理化，就连上学放学的路上，也一直在碎碎念，背着英语单词。
她不爱课本上的知识，但为了和温梓霖上同一所高中，逼着自己去学。
这些付出，她甘之如饴，所得不论好坏，都归于欢喜。
也许他不记得，但是那份善意她永远记得。他是那个在某个雨夜，给她一把伞的善良少年。
第二天正式开始2015级高一新生的军训，这天晚自习是用来开班会，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彭老师简明扼要地将班会开完，剩下的时间让同学们简单地做个自我介绍。
弓藏站上讲台，低着头小声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弓藏，反曲弓的‘弓’，万人如海一身藏的‘藏’。”她的声音软软的，整个人乖得不得了。
萍城姓“弓”的人很少，温梓霖知道的有一个，奥运冠军弓苍岩。
不过在2004年奥运会之后，弓苍岩一直在走下坡路，再无拿得出手的成绩。
一旁的班主任喊住了发言完毕的弓藏，问她：“你的父亲是不是弓苍岩？”
弓藏的脚步一顿，转身面对班主任，轻轻地点了下头。
班主任一副捡到宝的表情，道：“你可以试着代表学校去参加高中射箭联赛。”
弓藏的表情顿时变得惶恐不安，满脸写着拒绝。
班主任好奇她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但没有问出来，开口让她先回座位上去。
弓藏低下头，把表情隐藏起来。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表情一定很吓人，但这是她最直接的反应。
现在的她，逃避射箭，也害怕射箭。
02.你这把好弓，就别藏着掖着了
温梓霖后来听人说，班主任带着弓藏去了学校的射击队选拔比赛，但她连弓都拉不满，结果可想而知。
那天回来之后，她的头埋得更低了。
温梓霖瞒着弓藏，查了她的过往。
他承认，他的出发点是抱着好奇的心理。他好奇，是什么造成了弓藏对射箭充满畏惧，为什么拉不开弓。
关于弓藏的新闻很好找，毕竟萍城就这么大，出了名的人就那么一撮。他找到弓藏被媒体捧成天才射箭少女的新闻，也找到她在一次比赛上失误的新闻，同版面是弓苍岩在赛场掌掴女儿的报道。
他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在镜头面前，弓苍岩都会大打出手，那在人后呢，弓藏吃了多大的苦？
温梓霖想找机会和弓藏聊聊，但她一直躲着他。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她躲着任何人，把自己藏在小世界里。
“没有人会在意你的失败。”他接过她传下来的一沓练习册，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温柔地劝诫道。
弓藏不语，看着他拿到自己的练习册，然后把别人的练习册往后传。
等他回过身，弓藏才开口回应他：“我在意，我爸爸也在意。”
失意的人对失败更加介怀。
温梓霖无言，他无法感同身受，更不能站在一旁说些假大空的话。这既是对弓藏不负责，也是对自己不负责。
铃声响了，弓藏转身，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心底的雀跃压下去。
温梓霖主动和她说话了。
她的光依旧是那么耀眼和温良。
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这束光即将照进她的全部世界。
这周体育课，是学习反曲弓。弓少人多，排队练弓，每人十箭。
温梓霖特意排到弓藏后面，把她的退路堵上了。
弓藏开始想的就是排在队伍后头，然后悄悄地溜走。可她一回头，温梓霖站在她身后，温柔地朝她一笑。
她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动作。
温梓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往队伍前面看，轻声笑道：“胡静差点射中十环，挺厉害的。”
她点头，还没开口赞同，就听见温梓霖用肯定的语气给她鼓劲。
“弓藏更厉害，可以射中好几个十环。”
她惶恐地抬眸，头摇得像拨浪鼓。
温梓霖伸出双手控住她的肩膀，弯腰达到与她平视的高度。
弓藏蒙了，呆呆地与他对视。
温梓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桃花眼、双眼皮、眼窝深邃，而且双眼自带柔情，让人移不开眼，只道温柔杀人。
“你可以的，相信自己。”他把她的身子转过去，直面那一排箭靶。
他们前面还有一个同学，弓藏知道自己躲不过了。趁着还有时间，她迅速地调整自己的状态。
她摸到弓的时候，听见温梓霖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道：“你这把好弓，就别藏着掖着了，亮出来吧。”
弓藏站好，双脚与肩膀同宽，肩与黄心对齐，右手食指和中指发力，拉满弓，轻轻地放箭。
正中靶心。
这是高一（3）班的第一个十环。
温梓霖带头鼓起掌，霎时靶场掌声一片。
体育老师跑过来，欣喜地说道：“继续，继续！”
弓藏回头看了一眼温梓霖，他朝她勾了下嘴角，对她做口语：加油。
她顺势抽了一支箭，搭上弓，射了出去，又是十环。
她射箭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射完了十支箭。
体育老师跑到箭靶处去看，九支都是十分，剩下一支是九分。
九十九分，是弓箭手刻意的浪漫。
“弓藏，九十九分！”体育老师边大声宣告边跑向弓藏，然后神神秘秘地和她说：“下课来一趟体育组办公室。”
还没等弓藏做出反应，温梓霖就替她做了决定，他承诺下来：“好的，老师，下课我带着弓藏去您的办公室。”
温梓霖接过弓藏递过来的弓，站到指定位置，在箭筒里抽了一支箭。他并没有着急射箭，而是身体转了四十五度，朝弓藏眨了下眼睛，认真地说道：“你来教我射箭吧，我不会。”
弓藏“啊”了一声，红着脸走到他身边，指导他射箭。
“别脸红啊，弓老师。”温梓霖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们能听见。
弓藏应了一个“嗯”，但是脸反而更红了。
03.你就是冠军
弓藏几乎是被温梓霖推着来的体育组办公室。
他看得出弓藏想去，可是不敢去，他不介意做这个逼她一把的恶人。
“我怕……”还没等她说完，温梓霖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好半晌，弓藏都没有动。
温梓霖后知后觉这个动作太亲密，讪讪地放下手，往后退了一步，安慰道：“别怕夺冠，你就是冲着那桂冠去的。”
她很久都没有站上领奖台了。自从那次比赛失利，她的状态一直没有找回来。射箭这项竞技赛事，不仅比的是射箭技巧，还有身体素质和心态，其中比赛时的心态尤其重要。
“我不行。”她自我否定道。
“你可以的啊。”温梓霖轻笑一声，再次把她的身子转过去，面对体育组办公室的门。
“弓藏，人不能总停在原地，更不能一直往后退。你已经成功地往前迈了一步，就别再回头了。”
听罢，她迈步往前走，大声喊了一声“报告”，找到正在喝茶的体育老师。
温梓霖没有跟她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等她。
她的声音很小，听不真切。但是体育老师中气十足，在办公室外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学校射箭队的队员里，有一个高三的学生，本来是准备送到高中射箭联赛参赛的，但是他的家长不允许，说是耽误学习。这样一来，射箭队就少了一个人，我们学校还有一个名额，你愿不愿意去呢？”
弓藏很快就出了办公室，第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温梓霖，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可以去参赛了。”
“好。”他点头，陪她一起回教室。
这次的高中射箭联赛是省级的，比赛地点就在萍城。弓藏不知道，弓苍岩也是评委之一。
她没有注意评委席和嘉宾席那边，眼里只有弓箭和箭靶。
温梓霖没告诉她，他此时就在现场，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多名选手一齐比赛，现场导播偏心地多次将镜头切给弓藏。少女持弓射箭的画面，每一帧都是神图。
这次赛事，个人和团体项目皆有。弓藏个人斩获了三枚金牌，团体两枚金牌，还有一枚团体银牌。
主办方把颁奖典礼放在联赛的最后一天，将全部的奖项都堆在一起颁发。
在弓藏的比赛都结束之后，温梓霖就给她发了消息，说颁奖典礼结束之后请她吃火锅。
她给他回了个“好”字，站上了颁奖台。她听见主持人在念弓苍岩的名字，愣在了那里。
弓苍岩走过来，先给第三名和第二名颁了奖，然后站在了弓藏的面前。他将金牌挂在了弓藏的脖子上，继而拍了拍她的肩，说道：“这次高中联赛发挥得比锦标赛好多了。”
弓藏神色不佳，她知道他的意思并不是赞赏，而是在说她以职业运动员的水平来参加业余赛事，降维打击不光彩。
冗长的颁奖典礼结束，温梓霖一把将浑浑噩噩跟着大部队的弓藏拉住了：“不是说好了等我吗？”
她低着头，毫无夺冠的欣喜，语气沮丧：“我是不是很没用，这种业余级别的赛事才可以拿到第一名？”
温梓霖双手扶住她的肩，稍稍弯腰，看着她那双慌张的眼睛，正色道：“弓藏，你要认清楚你是个高一学生，参加高中联赛完全是名正言顺的……”
还没等温梓霖说完，弓苍岩过来找弓藏，站在五米开外，喊她的名字。
温梓霖知道她不能赴约，直起身说：“你回去吧，下次约。”
弓藏点头，抬腿离开。
她坐在弓苍岩的轿车后座上，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她掏出手机一看，是温梓霖的消息。
他说：无论什么路径，事实摆在眼前，你就是冠军。
04.我是你的一支箭
弓藏可以正常开弓射箭了，弓苍岩想让她退学回去练职业。起初他同意弓藏参加中考进入高中，就是因为她无法继续训练，是放她去调整心态的。
弓藏这次没有沉默，而是选择了反抗。她走进了萍城的法律援助中心，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成功让弓苍岩打消了心思。
退学风波结束之后，弓藏回了学校上课。
温梓霖戳了戳她的背，问她怎么两三天都没来上课。他在等，在等她主动开口。
她没有回头，怕他看出自己神情里的不堪，强装镇定，说道：“我不是给你发了消息吗？我去参加一个特训啦。”
但她的谎言很快被戳破了。萍城本地的融媒体报道了弓藏的退学风波，当天下午学校教务处特意来找了弓藏，谈了整整两节课。大致意思是：弓藏很优秀，如果有困难，学校一定会出手帮助。
弓藏坐回位子上，转身看着正趴在桌上小憩的温梓霖。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好在现在，还能和你在一起上学。
温梓霖其实没睡，既然她不想提这件事，那他也不会追问。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事了，那天他去父亲的单位拿资料，在那看见了她正在求助。
纵使这件事错的不是她，但她依旧感到耻辱，不然在他问及去向的时候，就不会说谎来搪塞。他尊重她的选择，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高一下学期根据学科分班，弓藏和温梓霖不同班了，连教室都相隔甚远。
开学当天就要上晚自习，新班主任按学生的身体情况分了座位，弓藏长得高，坐在倒数第二排。
第一节晚自习是拿来发课本的，下课后，她正在座位上整理课本，前头坐着的三个女孩子正在大声聊天。
她听见了熟悉的名字，抬起头。
“温梓霖长得帅，但好高冷哦。”
“对，和他打招呼，他只会点个头。”
“他好像没什么朋友，每次在路上见到他，都是一个人。”
“你们有没有觉得他看别人的眼神，就和俯视一样，像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她们越说越离谱，声音越来越大，让弓藏听了眉头都皱了起来，忍不住出声打断：“你们说的温梓霖，是理科的那个吗？”
有个女生接话：“对啊，不然还是哪个？”
“我觉得，如果你看到的是片面，最好不要加些自我构想，用来妄自评判一个人。”弓藏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毫不畏惧地与她们交流，语速虽然很慢，但字字清晰，“温梓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们都不知道，可至少不能背着别人说坏话。”
就像弓藏自己，对温梓霖有着偶像滤镜，下意识地会觉得他做的是对的。可她也知道，绝对的崇拜不可取，她在拥有滤镜的同时，会保留一份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
另外一个女生嗤笑一声，道：“我们聊聊男生怎么了？温梓霖是你的谁？”
“我——”弓藏噎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是她的谁，这个问题没必要回答你们吧？”温梓霖背着手站在后门门口，语气不善。
“弓藏，你出来下。”他退了一步，站在走廊上等她。
她瞧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三个女孩子，起身出门。
温梓霖把一盒三明治塞到她怀里的时候，她才知道他为什么要上楼找她，也知道他刚才为什么背着手了。
弓藏有点受宠若惊：“你这是？”
他笑了一下，说道：“你说你忘记吃晚饭了，这是我去学校超市给你买的。”
“谢谢。”她朝他展露笑颜。原来她也有人在乎，有人会因为她的一句话，特意去给她买三明治。
“我是你的谁？”温梓霖问她，还不等弓藏说出“同学”“好友”之类的回答，他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他说：“我是你的一支箭。”
——我可以为你露出锋芒，尽我全部之力，保护你。
05.她想向他表白
接下来的高中生活，温梓霖和弓藏没有太多交集。至多，在路上看见了对方，会打个招呼。
有时候会有点惊喜。那次弓藏照例举起手，张开五指，朝他的方向摇了摇手。
温梓霖也看见她了，可两人相隔甚远，他比了个射箭的动作，然后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点了点太阳穴。
这纯粹的耍帅动作，让弓藏忍俊不禁。
2018年，夏季高考完美落幕。弓藏的志愿是温梓霖选的，她说自己没想法，让温梓霖帮她填一个最好选择，不能浪费每一分。
弓藏没有参加体育特招，是以文化生的身份参加的高考，加上这年的文科录取分数线高出理科录取分数线很多，留给她的余地很少。
温梓霖填他的志愿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提前批志愿填了A大的临床医学，剩下的随便填了填。以他的分数，A大临床医学是可以稳被录取的。
而弓藏的志愿，他咨询了一位高考志愿填报方面的专家，仔细地帮她罗列了学校和专业。
弓藏隐了自己的小心思，把A大隔壁的C院填成第一志愿。C院同A大一样，是以医学专业为主，她最后被预防医学专业录取。
两所高校的开学日期是一样的，他们一同踏进陌生的城市。高铁站的出口有各大高校设置的迎新点，A大和C院的挨在一起。
温梓霖把弓藏送到C院的迎新点，然后再去A大迎新点。
弓藏瞧见A大迎新点的一名学姐，在看见温梓霖的那一刻眼睛发光，看他走向C院迎新点时又变得沮丧，而后见他重新走回来，眼中重燃了希望。
弓藏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抿着唇，没吭声。
C院的新生大巴坐满了人，坐在弓藏旁边的女孩子问她：“刚才的是你男朋友吗？长得好帅。”
弓藏摇头否定。
她和温梓霖，没有在一起。
医学生大多数时间都很忙，除了放假和返校，两人会结伴回萍城，其余时间均是各忙各的。
C院没有射箭社，弓藏费了好大力气成立了一个射箭社。渐渐地，周边大学的师生都知道，C院射箭社的社长是一名“人狠话不多”的反曲弓运动员。
再后来，这一届中国大学生射箭锦标赛的反曲弓项目爆冷，由第一次参加赛事的C院射箭队承包了个人排位赛、个人淘汰赛和男女团体淘汰赛的冠军。
弓藏重新走入大众视野，成为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
2020年开春，A大和C院要合并的消息发布。2021年秋，在弓藏即将大三之时，又成为温梓霖的同学。
温梓霖寻到一个两人都有空的周末，请她吃了顿老成都火锅。
弓藏被辣得直吸气，还是一直涮菜一直吃。
温梓霖又给她倒了杯酸梅汤，忍不住笑道：“你觉得辣就别吃了。”
“不行，还有这么多菜呢，嘶——”弓藏摇头拒绝，像极了护食的小动物。
温梓霖笑得更欢了，帮她要了两个碗，装了些饮用水，让她涮涮清水后再吃。
“我爸让我去参加射箭世界杯，时间是五月份，地点在上海。”她的眼睛盯着正在烫的毛肚，不敢看温梓霖的表情。
他放下筷子，说：“是好事，我会看比赛直播的，等待你的好消息。”
弓藏抬头，重重地点了下头。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如果这次夺得冠军，就把奖牌送给温梓霖。
她想向他表白。
06.我来接我的小姑娘
弓藏跟着弓苍岩出发去上海的那天，温梓霖的右眼皮直跳。即使他知道这是一种生理反应，他最近用眼过度，很容易造成眼睑震颤，但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冒上心头。
弓藏在预赛的时候就被刷下来了，弓苍岩当场甩脸色离开，把她一个人留在了体育馆。
她无助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躲进厕所，给温梓霖拨电话。
他恰好有实验课，手机静了音放在教室前面的手机袋里。
弓藏一遍又一遍地拨打他的电话，却一次次通知无法接通。
温梓霖下课后一看手机，四十七个未接电话，心一沉。
他刚想回拨过去，见她再次打过来，连忙按上绿色的接听键。
良久，那边都没有传来声音。温梓霖走到走廊上，轻声询问：“喂？弓藏？”
弓藏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
她的哭声就像一把刀子，在温梓霖的心上一道一道地划着。但隔着近乎千里的距离，媒介只有一个手机，他做不了什么。
弓藏哭累了，抽噎道：“我又输了……没资格……参加世界杯……”
温梓霖小心翼翼地安慰：“弓藏，你听我说，你是可以输的，没人能要求你一定要赢。”他的同学们第一次见他如此，眉头紧锁，焦急慌张，不复以往所有事情都可以轻松应对的模样。
她没说话，适才的大哭让她不停地打嗝。
弓藏的厕所门突然有人敲了敲，外头一个阿姨用上海口音的普通话问：“小姑娘，你有事没啦？”
弓藏做了一次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回答：“没事。”
“别哭啦，小姑娘，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们常想一二就好了。”
弓藏想当面道谢，但开门一看，阿姨已经离开了。
温梓霖把这段对话听了去，有些担心她的安危，“你在哪？”
“体育馆的厕所。”她老老实实地说。
“什么时候回来？”温梓霖的声音依旧温柔，殊不知握住手机的手指已经攥得泛白。
她摇头，想到他看不到，刚开口又打了个嗝：“不知道，我爸把我丢下了。”
温梓霖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十一分。他想了一下，从这里的机场到上海机场需要两个小时，他今天就能把弓藏带回来。
他一只手解白大褂的扣子，另一只手举着手机，边快步走边说：“你去找一家环境好的咖啡店待着，我三个小时之后到。”
温梓霖没有挂断电话，一举一动都能被她听到。
她听到他把白大褂脱掉，塞给同学，让他帮忙带回寝室。她还听见他上出租车、过安检、打印登机牌……直到飞机即将起飞，他需要关机。
“你乖乖等我过来。”他第一次用命令式的语气和她说话，言语里的关切是藏不住的。
弓藏听了他的话，去了一家炸鸡店，解决了午饭，还有等温梓霖。
他没有食言，三个小时后，准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望向她，说：“我来接我的小姑娘。”
07.你是我研究了一生的课题
温梓霖没有想到，预赛失利会成为弓藏心态崩盘的导火索。明明他已经和她聊了许多，她也答应不会将失败太放在心上。
三点钟，温梓霖给弓藏设置的特殊铃声响了。他连忙接起，对方是弓藏的室友，听完电话后，心头就像浇了一盆冰水。
弓藏被室友送到医院，现在已经脱离危险。
温梓霖披了件衣服就出了门，拜托宿管阿姨给他开了大门。
等他赶到医院，弓藏的三个室友打着哈欠，说先回寝室了，把弓藏放心地交给他。
弓藏躺在病床上，闭了眼，假装睡着了，不愿去面对温梓霖。
温梓霖看着她的脸庞，从未感觉到这么无力。
他打不开她的心扉，走不进她的世界。
温梓霖开始辅修心理学，起步虽晚，但他格外认真，因为他有需要守护的人。
他的第二专业有了起色，研究课题找了弓藏。他说把她当做实验对象，其实是治疗对象。
弓藏欣喜又委屈，欣喜的是他来找她，她是有用的；委屈的是自己只是个工具人罢了。
他用专业知识一步一步解开她的心结，可最后一步，怎么都跨不过去。
弓藏很惶恐，她怕温梓霖的课题取得成功，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会再一次被抛弃。
温梓霖瞧出来了，她心里砌着一堵墙，不让自己出去，也不让别人进来。
果然老师说得对，他们和病患之间不得产生和建立咨询以外的任何关系。
他需要跳出这个固化关系，去建立与弓藏的新关系。
“弓藏，谢谢你的帮助，我的课题已经结束了。”
“啊？这么快就结束了吗？”他们这次的聊天还不到十分钟。
温梓霖点了头，语气严肃：“结束了。”
他的坐姿和表情都很庄重，让她忍不住挺直腰板。
“弓藏，你是我研究了一生的课题，是我准备爱一生的人。”他的话太深情，让弓藏一度以为自己在梦中。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也许是你射箭时的自信帅气，也许是你逃避现实的小懦弱，也可能是你看到我的时候，眼里的那份光。
“弓藏，我也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很抱歉我现在才敢告诉你，我爱你。我待人接物很冷漠，认识你之后才慢慢转变。你不是为了任何人射箭，不是为了你父亲，也不是为了我。你可以输，也可以赢，你应该享受在赛场的每一刻。
“我会陪你到最后，无论你是不幸败北继续训练，还是准备走上颁奖台领取属于你的荣誉，我都会在你身后。”
弓藏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她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温梓霖答案。
温梓霖陪着弓藏来了射箭社教室，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瞄准七十米外的箭靶，一箭正中黄心。
她回头望他，原来他一直在。
“至言无声，至射无矢。”
“我对你的喜欢，不必说出来，你已经明了。”
更新时间: 2022-10-14 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