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檐萧
01
一觉醒来,我发现为时已晚。
对放学铃声一向警觉的我,竟然没有在整点清醒,也就失去了逃跑的先机。
窗外走廊,靳然在人潮中逆流而上,眼看就要到达我们班门口。在劫难逃的预感令我恐慌,迫不及待地想找个理由尽可能地拖延。于是,我跑过去,一把拉住正收拾书本的学霸,声情并茂地恳求他:“留下来吧,就一会儿。”
学霸莫名抖了抖,半推半就地被我拉到了同桌的位置上。
于是,等靳然站在门口,喊我该去训练时,我有理有据地表示:“你先去操场等我吧,学霸讲完这道题,我就过去。”
靳然歪头,看着我的眼睛里仿佛充满了疑惑。
我心里默默祈祷,如果他就此离开,我愿意一个月不吃肉。但事与愿违,他在我的注视下非但没有离开,还一脚踏进了教室:“反正我也没事,等你一起吧。”
我咬咬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义正词严:“等人最是无聊了,你去操场吹吹风吧,别让我有负罪感。”
靳然抬起眼皮扫了我一眼,随后勾起嘴角:“你这么说,我很感动,但我觉得你分明是想支开我逃跑。”
身旁的学霸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可能发觉自己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他拎起书包离开。
“我腿疼,我想休息一天。”我挣扎道。
“可以。”靳然一口应下,在我忽然迸发出喜悦的眼神里,补充说,“明天双倍。”
一天五千米,双倍一万米,这根本不是锻炼,而是谋杀!
我深觉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咬咬牙,破罐子破摔道:“我不想练长跑了!”
为了使目标达成,我还硬着头皮进行了深度总结:“女孩子小腿有肌肉太影响美感了,我好歹也是乐队的门面担当。”
“说得也对。”靳然点点头。
然而,吃了一堑的我只眼巴巴地等着下句。
“今天就不跑了,”他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毫无人性,“改成游泳。”
果然!我就不该对靳然抱有一丝希望。
去游泳馆的路上,我一直懊悔,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一定狠狠地掐着自己,绝不笑出声。
我之所以被迫接受惨无人道的训练,是因为我本人——区区不才“白月光”乐队的主唱,在经过长达一月有余的训练后,首次冲出校园演唱时,一个高音没上去,还笑了场。
四周百十来号人统统被我的笑容感染,瞬间跟着一起哈哈大笑。这场演出事故,导致我们乐队的优秀吉他手和天才贝斯手的玻璃心碎成了渣,他们联合向乐队组建者——靳然,声泪俱下地控诉,演奏生涯从未遭受如此的低谷深渊,让我务必接受严格训练,不然,他们就离队出走。
我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
于是,我在偷听到这些控诉后,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主动向他们承认错误,表示我愿意接受训练。
我只是万万没料到靳然会对我下狠手。虽然第一天的训练只有三千米,但对一个每天运动量不超过两千步的少女来说,简直是酷刑。
事发当场,我几乎去了半条命,全靠一根可爱多撑着一口气,第二天起床更是深感那双残腿根本不属于我。可靳然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见我如此惨状,还硬拖着我去操场连走带跑了三千米。
我很费解,温柔小天使如我,怎么会有这样狠毒的青梅竹马?!
而且,我会笑场,都是因为他。当时,商场巨大的屏幕下,灯光忽然变亮,星星点点的小彩灯也开始闪烁。
我信心膨胀,正准备秀一下唱腔,忽然看到正对面,靳然毫无预兆地拉开一个像模像样的应援手幅,土味情话和他那张生人勿近的脸有极大的反差,我一下子没控制住表情。我委屈。
我同样控制不住的,还有我游泳的速度。
泡在泳池里的我,柔弱不能自理,腿疼不能自抑。
02
唱功有没有变好,我还不知道,但以眼见的速度变化的,是我的肤色。
我发现后的第一时间,哭哭啼啼地跑下楼给靳然发微信:“你下来!”
几乎同时,我瞧见三楼的某扇窗被推开,靳然探头向下看了一眼,又被我恶狠狠的目光劝退。愣了一秒后,他招招手,示意我上楼。
靳然一开门,我用手指着我的脸蛋,凑到他的眼皮儿底下:“你看看、你看看,跟蜕皮的这一块皮肤比,我晒黑了多少!”
大概他心里有愧,脸上飘过一抹不自然的绯色,但依旧冷静地等着我的后话。
我摇摇头,痛心疾首地表示:“你再这么逼着我锻炼,我怕是会丧失对乐队的爱。”
靳然随口说:“我新买的专辑刚收到,你想看吗?”
瞄到桌上的封面,我瞬间忘记刚刚撂下的狠话,爽快地点了点头:“要!”
只是,这半年我的近视越来越严重,尤其眼下,坐在沙发上根本不能看清我偶像的脸。
靳然从冰箱拿出饮料,看到我蹲在電视机前的垂涎模样,忍无可忍地拽着我的衣领往后拖,我被迫后退两步,顺势坐在了地板上。
他似乎叹了口气,从沙发上拿了垫子递给我,自己也坐在旁边。
我全神贯注地看MV的时候,听到他没好气地喊我:“慕白,你要不要抹这个?”
我以为是吃的,敷衍地嗯了两声。过了几秒,大概是见我没有动作,靳然别扭地抬手,我忽然感觉脸上一凉。
“这是什么?!”
靳然扣住我的下巴,嫌弃地把我的脸转了回去:“芦荟胶,我见我妈经常用,说对晒后修复很管用。”
我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这一管是新的啊。”
身旁的人似乎瞬间呼吸一窒,我迅速扭头,愤愤地朝他龇了龇牙:“你果然心虚了,该不会拿我当试验品吧?!”
“……闭嘴吧你。”他再次凶狠地把我的脸转了过去。
我的竹马性格真是暴躁,但我的脸上凉凉的,有些舒服,我也就懒得计较其他了。
一首歌结束,切换的间隙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我听到靳然忽然问:“你为什么喜欢他们?”
我摇头晃脑,一脸得意:“因为他们温柔而有力量,一直保持童真,拥有数不静的新奇想法。”
靳然反问:“那你呢?好歹也算个乐队主唱,希望以后被人提起你,评价就只是长得软萌吗?”
“我们乐队能走那么远吗?”我吃惊地回头,而且我这个赶鸭子上架的主唱,怎么也轮不到跟我偶像比吧。我都不知道这算不算在侮辱我偶像。
“在你啊。”薄暮的光从纱窗上透过,沉浸其中的靳然,侧脸有种坚毅的温柔,说的话也像温柔的风,“他们也是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才加入吉他社,开始做乐队的。”
“可、可是……”
我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却被靳然突然打断:“腿不疼了吧?”
偶像的新歌又开始了,我点了点头,示意他别再跟我说话了。
过了几日,我忽然发觉我好像被靳然说服了。一开始,我对我们“白月光”乐队的确是带着一种玩票性质,总觉得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或是被现实击垮,在人生百年中,这也不过是用来吹嘘的一段经历,但也许,我们也可以闪耀下去。
即便不能成为照耀别人的一束光,也总会留下某些闪亮如星的时刻。
03
经过一个多月的刻苦训练,我的唱功可能已经今非昔比,连玻璃心的贝斯手都对我称赞有加。
但靳然依然要求我每天准时锻炼。
眼下,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我再三表示抗议,他才终于妥协:只要我们能在月底的校园歌手大赛上被注意到,就对我适当放宽要求。
半个多月很快就过去。因为之前的演出事故,我隐隐有些担忧,在后台准备时,一直拖着靳然讲话。他应该也看出来我很紧张,全程好脾气得不像话。
在嘈杂的背景下,他凑近了一些:“你好好表现,回头我送你一份礼物。”
低沉的声音在有限的空间里仿佛被颗粒化,我觉得温热的气息吹得耳朵有些痒:“什么礼物?偶像的签名海报吗?”
“出息。”他一脸瞧不起,却只是故弄玄虚地表示,“你可以期待一下。”
虽然疑惑了很久,但在此刻,这么一个近乎里程碑式的时刻,我忽然想起来,问:“你为什么要组乐队?”
靳然一直做着“白月光”的类似幕后的工作,他替我们找场地、报名比赛、安排排练时间,明明这么麻烦,可无论我们以后有功也好,有过也罢,在旁人眼中,都跟他无关。这怎么看,似乎都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因为你喜欢。”他缓缓说。
声音很轻,仿佛是我出现了幻听。不然,难道就因为我喜欢,所以哪怕这些事对他没有一点好处,还可能耽误很多学习时间,也没关系吗?这根本不是我熟悉的竹马。
我呆愣了几秒,假装背景太嘈杂,低头理了理头发。
不知道是因为即将上场,还是关于我的竹马可能喜欢我这个猜想,我心跳的速度忽然有些不受控制。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往角落里缩了缩,将面前的黑色帷幕掀开一条窄窄的缝儿,认真地看着台上的表演默默地倒计时。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尤其在我决定认真对待“白月光”后,这场比赛的分量不言而喻,我不想出任何差错。
我默默给自己打气的时候,身旁的靳然忽然拉过我的手。我慌忙回头,诧异地看向他,他却只是低头,将我紧握成拳的五指一一掰开,而掌心里,有四个深深的指甲印。
他责备地看我一眼,我莫名心虚:“太紧张了,没觉得疼。”
“别怕。”他抬手覆住我的头,轻轻拍了两下,“只要你想,就一定可以做好。”
大概越平淡的话越容易深入人心,我似乎真的被鼓励到,原本很是慌张,也忽然变得有了底气。
那场比赛到最后,“白月光”并没有拿到第一名,却是我们乐队组成以来,合作最默契的一次。
只有靳然怕我们灰心,一直反复地说:“我们还有上升空间,只是还需要做更多的尝试。”
比赛前长达半个月的高强度排练,在赛事结束后乍然放空,让人有种后知后觉的筋疲力尽。
按说,那个周末,应该是我最喜欢的、即便无所事事也不会有心理负担的状态,但我觉得自己不太对劲,抬头看到窗外的那栋楼,就会联想到三楼的靳然,接着就会想到我们在后台的场景,然后就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
劳神比费力更让人难受,所以,周末过后,我并不觉得自己恢复了元气,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课间,靳然来班上找我,听到今天可以不用锻炼的特赦后,我也反常地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
“答应送给你的礼物,跟我去验收一下。”靳然接下来又说了这么一句。
我好奇地追问了好几句,等到排练场地,他才舍得当着我们三人的面揭晓。说好的礼物是一首原创的歌,他找朋友作的曲,自己动手填了词,歌名和我们的乐队名字一样:《白月光》。
屋外,斜对面的蔷薇开了一树,听着吉他手弹出这首歌的节奏時,我后知后觉地想,这三个字会不会跟我的名字有关?
我,慕白——白月光,好像有些搭。
04
怎么判断一个人有多喜欢你?
——看看他为你破了多少例。
虽然这句话现如今听起来并不怎么顺耳,却为当时正在烦躁的我指了一条明路。
我忍不住掰着手指数,靳然那么爱看书的人,却为我牺牲了业余时间,而且他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却还是替我们找朋友谱了曲,还有……
忽然之间,我发现我对靳然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了解。因为我既不知道他哪位朋友会谱曲,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写词。
这个认知让我有些慌,感觉很像我们约好了一起挂科,他却背着我偷偷补了课。
思来想去,我忍不住去翻他说过的话、发过的微博和朋友圈。
我有清理微信的习惯,我们的对话记录存活率基本不会超过一周,加上他的朋友圈实在乏善可陈,从我们一起用微信至今,他几乎保持着一个月清理一次,不消几分钟,就被我翻了个底朝天,所以,我什么收获都没有。
我没抱任何希望地去瞄了一眼微博。
意外的是,这一翻,我觉得他恐怕是背着我补完了整个大学乃至整个研究生期间的课。
靳然的关注人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可我随手点开,发现列表中除了我和我的偶像们,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昵称。
通过她的微博主页介绍,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去年那首火遍大江南北的民谣的作词、作曲、唱歌的人。她的名字也很好听,叫作初晓。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竟然互相关注。
而且,在靳然发的五条微博里,大概有三条跟她相关。他不仅在微博转发她的歌,还会在微信意犹未尽地分享。如果我没记错,他还多次推荐给了我。
可能跟初晓比起来,他为我做的两条滥竽充数的破例,简直不堪一击。
我心里叫嚣着破案了、破案了,然而意愿并不太想接受这个事实。毕竟初晓离我们的生活太过遥远。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忽然明白近来暴躁的缘由。
因为靳然的一句话,我的一颗心悬在半空,飘忽不知何处,一边儿讨厌他说出来撩拨人,一边儿又忍不住埋怨他既然都开了口,为什么不索性说个明白。
现如今看,大概都是庸人自扰。
我甚至还有个特别大的脑洞,忽然想要向靳然求证。
我抱着一个大西瓜跑到他家,其间,装作不经意地问:“《白月光》是不是初晓的作品?”
靳然风轻云淡地摇摇头:“不是她,是她推荐的一位朋友,跟我们的年龄也差不多。”
“嗯?那她为什么会帮你?”
他无奈地瞪了我一眼:“你忘了?前年她受邀回校演讲,我是主持人啊。”
所以,之后你们一直保持着联系?所以,她距离你的生活也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远。
我眯起眼,努力回想。似乎是因为当时天气太冷,所以,我没有去听。但我记得,那场演讲异常火爆,后来还有人把现场的照片发到了微博。台上他们并肩而立,谈话棋逢对手;室外,他替她撑着伞,手臂上搭着她的驼色大衣,当时很多人说她和照片中的学弟有CP感。
“你喜欢她吗?”我咬了一大口西瓜,含糊地问。
靳然愣了两秒,好似想起了什么画面,眼睛里闪过一种温柔而缱绻的神色。最后,他勾着嘴角点了点头,又欲盖弥彰地补充:“她唱歌也好听。”
凭借着这点儿信息,我几乎可以脑补完全。我的竹马仰慕了初晓很多年,如今这么努力帮我们做乐队,写歌词,都只是想被她看到。我甚至觉得,他为《白月光》写的词,或许原型就是她。
当然,我没敢直接问。我怕知道答案,会带上负面情绪,从而对此耿耿于怀。
虽然这个推论,也让我觉得并不怎么愉悦。
05
说好的乐队被注意到,就对我适当放宽要求。结果,到头来,靳然只是把锻炼的时间,从怕被晒黑的傍晚,挪到了黑漆漆的晚上。
偷换概念,实在可恶!我叉着腰,仰头质问他:“你说吧,我要怎么做才能结束这种魔鬼训练?”
靳然表示费解:“五千米现在对你不是已经没什么难度了吗?”
我反驳:“都没技术含量了,我为什么还要继续?!”
他忽而笑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副赞同的模样。我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扯住他的衣角,说:“我想去湖边兜风。”
大概是“风”这个字眼让他清醒了,他一口拒绝:“再过两日吧。”
见说服他没什么指望,破例什么的也根本不存在,我愤愤地瞪他一眼,不怀好意地提议:“好无聊,我数到三,我们赛跑吧?”
“可以。”
“三!”
尾音落下的同时,靳然如同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像是早猜到了我会这么做。当然,我也猜到了他可能会看透我的心思,所以,与此同时,我开始向反方向冲刺。
我今天偏要去兜风!
身后的靳然蒙了几秒,我不得而知,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我隐约听到了风里有他慌乱的声音:“你别乱跑,我陪你去。”
缓兵之计,我才不上当。一口气跑到公交车站,公交车刚好抵达,我一跃而上。车子开启后,隔着窗看到追上来的靳然,我得逞地冲他挥了挥手。
等靳然在湖边找到我的时候,已经近晚上十点了。像是怕我再跑开,他一边跟我对视,一边朝我靠近,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看着他的大长腿,隐隐猜到,可能并不是因为我跑得足够快。他应该是怕我慌不择路,所以根本没敢使劲儿追。这个认知,让我心存侥幸。
但我的侥幸只维持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放学,乐队例行排练时,靳然对我百般挑剔。一首歌来来回回排练了许多遍,他还不放过我,非要挑着那段尾声说不行。
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他无奈地看着我,问:“要不要听听其他的版本?”
虽然这首歌的原唱版本,我可以倒背如流,但依旧點点头,心里忍不住有些闷。
靳然最近看着我,时常露出这副神色,仿佛我是被他万里挑一、寄予厚望的种子选手,却因为不够争气,总也达不到他的要求,才让他生出那种无力感。
我没想到靳然播放的,会是初晓演唱的版本。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也翻唱了这首歌,或者本就是她也唱过,所以我们的排练曲目才定了这个。
一曲结束,靳然缓缓地开口:“你发现自己的问题了吗?要不要按这个处理方式来一遍?”
有一个答案在心里昭然若揭,我摇了摇头:“不!”
他根本就是在按照初晓的演唱方式要求我。这些时日,无论我怎么表现,他都不满意。为了达到他所说的模样,我连续几天听着原唱版本睡着,连梦里都在循环。现如今我才忽然明白,我从出发点上就错了。
“你再喜欢初晓,也不能将我复制成第二个她吧。”
“我们偏爱的风格根本不像啊。”
这句话经过话筒的渲染,在空荡的房间里余音阵阵。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靳然定定地凝视着我,眉眼间又露出那种磨不开的黯然之色。我低头,仓皇而逃。
06
我又一次躲起了靳然,甚至还加入学校存在已久的“报告靳然行踪小组”,不同的是,大多成员是为了和他偶遇,而我是为了避开他出现的区域。
根据我收集到的大数据显示,靳然近来鲜少出入图书馆,想起这段时间被我荒废的学业,我抱着要沉溺于学习的虔诚态度去借学霸的笔记,没想到他不仅亲自帮我送到图书馆,还愿意帮我辅导。
奈何我情绪低迷,稍有不慎,就容易打盹儿。
头磕到桌面,发出重重的砰的一声,我慌忙捂住额头,抬头看到书架旁,有位站着看书的小姐姐朝我投来愤怒的目光。
我有颗积极向上的心,我绝对不动摇。这么一想,我不以为然地回过头,发现学霸笑眯眯地看着我:“醒了?那边儿有人找你。”
我扭头,心想:大数据果然不太靠谱,来人不正是阴魂不散的靳然吗?!
一万个逃跑的念头从脑海闪过,但我强装冷漠,坐在原地没动。
猜到他的来意,不同于上次的期期艾艾,我话说得特别坚定:“我今天也不想去排练!”
靳然居然笑得出来?!我谨慎地后退两步,做好了随时跑开的准备。
“你每次想偷懒,都故意找碴,跟我吵架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他竟然拿我的肺腑之言、真情实感当成找碴?!
我几乎暴跳如雷:“那也是你有碴儿在先!”
抓起书包,一口气跑出老远后,我忽然感慨,我的长跑果然没有白练,我又一次在靳然的魔爪下逃出一片生机。
其实,我也并没有很得意,我只是怕,怕再争论下去,会和靳然吵架,怕他一气之下就此放弃,也怕在他的眼中,看到我强装不在意却又过分狰狞的脸。
令人愈发不安的是,那天过后,靳然再也没有找过我。
泡在图书馆的第九日,我皱紧眉头,思考着一道题。学霸在旁玩着手机,其间抬头,忽然叹了口气:“慕白啊,我还是觉得,你唱歌的模样比较耀眼。”
我迷茫地抬头,在他的前置相机里,看到了双目浮肿、眼神呆滞、额头冒痘的我自己,丝毫神采都没有,简直岂有此理。
我放下笔:“……学霸,你知不知道,让女生看镜头却又不开美颜功能,是为大不敬?”
学霸扬着嘴角收起手机,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怂恿我:“别看书了,太无聊了。”
我狐疑地抬头:“这是学霸该说的话?”
学霸却不管不顾地塞给我一只耳机:“我发现有个好看的小姐姐在直播,一起看。”
耳机被强势塞到我的耳朵,我听见小姐姐说:“之前工作室收到一封邮件,我发现是我回校演讲时,做主持的学弟发来的。他针对怎么练习唱功提出了几个问题,我也回复了一些建议,没想到后来得到的反馈很不错,所以,借此,想跟大家分享一些小技巧,可能在平常交流或者演讲的时候也可以用到。”
中途,我走神了,注意力又回到书页上,其间断断续续地听到:“气息问题……长跑、游泳,然后就是发音方式……”
听到这儿,我忽然觉得耳熟,凑到屏幕前瞄了一眼,发现果然是初晓。她讲话和唱歌的状态完全不同,有种反差萌。而且,跟我的愁容惨淡相比,她肤白貌美不说,语气还温柔得不像话。试问,谁不喜欢这样的小姐姐呢?连我都要心动了。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提到的学弟,似乎就是靳然。紧接着,我似乎发现了更让我意外的事。
我幽幽地看向学霸,质问:“你什么时候跟靳然勾搭上的?”
明明他们上次见到,还彼此冷眼相向呢。我还以为这是学霸专属的高傲,原来竟然是在拼演技吗?!
“你终于发现了。”学霸倍感欣慰,转而忽然问,“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我回想了一下:“江……阔?”
奇怪,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
晚上十一点,我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忽然灵光一闪,江阔不是给《白月光》作曲的吗?
怪不得靳然会让他劝我,怪不得他说见过我唱歌的模样。
07
那天半夜,我爬起来看了初晓的直播回放。
我确认靳然就是她口中的学弟,也清晰地听到她说“学弟有喜欢的女孩子啦,就是我说过的那位进度很快的姑娘”。
我偷偷地想,这不就是说的我吗?
可我分明还记得,靳然提起她时的温柔模样,是我不曾见过的。或许,他只是拿我当作接近女神的借口,还没来得及澄清而已。
一整个晚上,我都陷在这种说不清理还乱的辗转反侧里。我的睡眠不好,导致次日醒来,被镜子里的模样吓到,于是破天荒地没有去上课。
傍晚暮色沉沉,是可以随便穿穿就能下楼的时刻,于是我随手抓了两件衣服。
很不巧的是,靳然刚好下课路过,还一眼看到了我的狼狈:“你竟然逃课?”
语气凶到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我暗自冷笑,心想,算起来你还是罪魁祸首呢。
我越想越气,从昨晚到现在,有股气憋在心里无处发泄,他还不悦地瞪着我,于是,我不管不顧地把他和学霸里应外合以及拿我当挡箭牌的事一股脑儿都抖了出来。
靳然愣了两秒,忽而失笑:“你的戏能不能像你的零花钱一样少点儿?”
我叉着腰,故作凶狠地看着他,大有再数落我一句,我就跟他绝交的气势。
他垂首,再看向我时,表情十分严肃:“我没有想要复制谁,初晓说得没有错,我喜欢的女孩子是你。”
我没敢信,又翻出他曾当着我的面亲口承认喜欢初晓的事,问他是怎么回事。
靳然抬手,给我顺毛。
在他的叙述中,我才知道,在我看来莫名其妙忽然出现的“白月光”乐队,是他老早就打算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只是中途被一些事耽搁,才搁浅了一段时间,使得出现的时机没那么名正言顺。
而这份礼物的起源,是因为很早之前,喜欢唱歌的我和小小的靳然一起许愿,说以后要有自己的乐队,然后去全世界巡演。后来等我长大了一些,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如今喜欢的这支乐队横空出世,我便将所有的美梦寄托到了他们的身上。
在我没心没肺的许多年岁里,只有靳然还记得我曾许过的愿,并亲手将它实现。
靳然说,他的确很喜欢初晓。乐队刚成立时,他曾经给许多工作室写了邮件,附带着我们乐队的演唱作品,向他们请教。像我能猜到的那样,许多邮件石沉大海。
可是,一个星期后,靳然收到了初晓的回信,也仅仅收到了她的。
她似乎还记得他的名字,又或是曾鼓励过很多像我们一样的新人,给了他许多建议。
她在回信中,还问靳然要了地址。不久后,他就收到一份礼物,其中包含一些专业性的书籍,以及他提过的,我喜欢的乐队的签名海报。再之后,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络。
对靳然来说,初晓是无边夜幕上唯一闪耀的星。
所以,后来我问他是不是喜欢初晓时,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原来你是在气这个?”靳然紧蹙着眉,“我还在反思,是否对你要求太过严格了。”
“我……真是太过分了!”把叉着的腰收回去,头也低得不能太低,可地面上还是没有一条缝能让我钻进去。
靳然从善如流地接道:“你打算怎么赔我?”
我睁大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比真诚:“我们一起许愿那次,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帮你实现!”
“那你可要努力了,”靳然欣慰地拍了拍我的头,“我的愿望是,以后走在大街小巷都能听到你唱的歌。”
“还有呢?”我双眼放光地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靳然垂眸轻笑:“没有了,许愿太多,运气被分摊了怎么办?”
“而且,我有你就够了。”
更新时间: 2019-10-23 1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