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某鲸
01
“我在暗恋她的路上就像个盲人一样。”
许芷在微博上看见这句话的时候笑出了声，彼时周围都很安静，后排陈翊青的笔立马戳了过来。她转过头望向陈翊青，正酝酿怒气的时候，后者抢着问道：“监督人，写完作业了，笑得这么开心？”
“今天是周末，我只是来教室陪你上自习的。”她的潜台词是：害得我也要留在这里，你还好意思戳我？
陈翊青不说话，只是皱着眉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许芷每次看见他这个样子都莫名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她伸出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故意戳他的痛处：“早知今日的辛苦，谁让你当初跟班主任打赌说你要考班级前三的？”
陈翊青不甘示弱地回道：“什么嘛！我当然能考进了，只是我不想。再说，学习倒不是很辛苦，可是在我专心学习的时候你居然笑得那么开心，你这监督人当得不称职好不好！”
许芷瞪了陈翊青一眼：“又不是我非要当你的监督人的。你以为一瓶蜂蜜柚子茶就能收买我？要不是……”
“哎，要不是什么啊？”陈翊青实在是很会抓重点，他眼睛亮起，满含期待地望向许芷，看得许芷把那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你长得好看”咽了下去，改成了很有杀伤力的“因为你太菜了”。
陈翊青看着女孩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线，心里某个角落很柔软，不是很想和她计较，嘀咕了一声“你厉害，哼，以后让你知道”之后就低头翻起了习题册，随便找了一道题一边勾画题干还一边念念有词。
其实挺可爱的。许芷看着他认真做题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她莫名地心情很好，敲了敲陈翊青的桌子，然后把手机递给他看。屏幕上是她刚刚关注的一个账号，最新一条微博的内容是博主对自己暗恋的吐槽。
陈翊青微微瞪大了眼睛，许芷却没注意到。她指着某处说道：“你看这封写给心上人的信，你看这个‘默’字，冷漠不是这个‘默’。”
陈翊青还是刚刚那副恼羞成怒的模样，脸色甚至变得更难看。他试着解释道：“可能人家觉得用这个字更好呢？‘冷默’，又冷又沉默，可比单纯的‘冷漠’有内涵多了。”
许芷摊了摊手：“那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他说自己‘在暗恋她的路上就像个盲人一样’了。”
陈翊青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乱画着，勾勒出的图案像极了他此刻难以言喻的心情。他有些挫败地说道：“那你还挺冷漠的。”
许芷不明所以，以为他在开玩笑，试探着说道：“那你还挺幽默的？”
陈翊青垂下眼睛，用手指把嘴角拉下去，对许芷做了个哭脸的样子。
“我待不下去了。”他把书全部扫进书包，“这里的风太冷，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了我那颗脆弱的心灵。”
02
站在自习教室的窗户边，许芷偷偷地看了一眼那个被气回家的少年，不太明白究竟是自己的哪一句话让他如此跳脚。他站在人流里等着绿灯，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毛躁，包随意地挂在肩上，上面的小恐龙挂件随着他的步伐一摇一摆。
无端觉得有点儿眼熟，但是许芷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大脑的某一隅忽然一闪：那好像是她第一次见到陈翊青。
那个有点儿聒噪、外向开朗的陈翊青，初见的时候像极了偶像剧里的男主角。
那时候他们刚开学没有多久，只记得那个秋天的银杏落得比往年早一些，打扫卫生的许芷挥舞扫把跟同学打闹的时候脱手把扫把扔了出去，刚好直直地落到路过的陈翊青面前，后者先看了看从天而降的扫把，又看了看面前目瞪口呆的女孩子，愣了几秒，突然弯起嘴角，笑出两颗小虎牙。
许芷呆呆地看了他几秒，脑海中只有一个印象：他笑得好温暖。
因为过于丢脸，她吓得转身就跑。可是后来，许芷惊奇地发现陈翊青竟然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开学足足有一个月，可是两个人都没说过一句话，直到后来有一次，许芷偶然间听到陈翊青身边的同学提起自己的名字，她下意识地看过去，只听见陈翊青鬼使神差地插了一句“很可爱”。她的脸当场烧起来，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当然，后来许芷把这些莫名其妙通通归结于陈翊青自己的性格使然。原因就是陈翊青真的是一个很跳脱的人，想到一出是一出，根本不给别人反应的机会。
就比如说找她结对学习小组，让自己当他的监督人这件事。她眯起眼睛，似乎还能想起那天的情景。流金似的阳光从窗帘缝里偷偷溜进来，统统洒在迎面走来的少年身上，他把校服随意地搭在肩上，手里拎着一瓶蜂蜜柚子茶，走到她面前笑着问：“哎，许芷，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如果不算他那句“很可爱”，这应该是两个人之间说的第一句话。
不知道是被阳光晃了眼，还是被他深邃眼眸里的光点闪到了，许芷愣了愣，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点了点头。
陈翊青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就走了，甚至没告诉许芷要做什么，只留下那瓶甜甜的蜂蜜柚子茶摆在桌子上，让人手足无措。后来许芷看见结对名单上并排着的“许芷”和“陈翊青”时，说没有一点儿被欺骗的感觉那肯定是假的。
可是陈翊青自来熟得很，他晚上骑单车走的时候和专门来找他说理的许芷擦肩而过，一边喊着“监督人明天见”，一边伸出胳膊狠狠揉了她的头发一把。许芷斟酌了一下午才想出的拒绝他的字句连说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踏着单车离开，甚至抓不到他一片翻飞的衣角。
好像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拉上了贼船。第一次考试之前，许芷一直听别人传“陈翊青是个大佬学霸”“陈翊青是保送进我们学校的”，后来看着陈翊青倒数第一的名次，她眨了眨眼，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欲哭无泪。
03
记得那个时候的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过去的。
但自那天被“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了心”之后，陈翊青蔫了许久，再也没同许芷说过话。其实在高考的压力下，大家都很忙，即便是同班同学，一天也不见得能有多少交流。后来还是有人拜托许芷给陈翊青带东西，才打破了这个僵局。
站在教室门口的小姑娘长得很白净，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了月牙，她有些害羞地把包装得很漂亮的礼物盒子递给许芷，拜托她：“同学，能帮忙拿给陈翊青吗？”
被拦住的许芷意外地多看了那个女生一眼，然后点点头，把盒子放到陈翊青桌子上。陈翊青眼睛亮了亮，有些惊喜地开口：“这……”
“有个女生给你的。”
“哦。”他顿时没了兴趣，敷衍地应了一声，然后把礼物盒扒拉过来看了一眼就拿开了。刚刚瞧见了全部经过的同桌八卦地问许芷：“哎，那个女生和陈翊青，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我也不认识。”
许芷一边翻开自己的练习册，一边听同桌碎碎念：“哎，上次还听陈翊青说他有喜欢的人了，问他他又不肯说，也不知道那些喜欢陈翊青的迷妹听了该有多伤心……”
许芷眨了眨眼睛，才发觉自己刚才因为听同桌八卦，机械地勾画完了题目的条件后却完全不知道这道题在讲些什么。她的笔尖动了动，想起的却是上一次在自习教室，陈翊青也是这样读题的。
难道这种东西还会传染吗？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许芷还没回神就突然被同桌戳了戳，她冷不丁抬眼，刚好撞进陈翊青的视线里。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莫名多了一种沉稳的帅气，就好像他只是漫不经心地路过她，看了一眼一样。如果忽略他多绕教室大半圈才走回自己位子的行为，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同桌压低声音道：“我发现，陈翊青最近经常来这条过道。”
许芷感觉周围一下子燥热起来，她胡乱点点头。同桌故作惊讶：“他不会爱上我了吧？”
许芷垂下眼眸：“有可能。”
同桌没想到许芷居然附和她的信口胡诌，有点儿语塞，赶忙转了话题：“不过说起来，陈翊青怎么突然就和你结对了呢？感觉你们八竿子打不着的样子。”
沉默了几秒，许芷赶紧避开这个话题：“不太记得了。”
“按理说，陈翊青要找学习小组的结对对象那不简直是轻轻松松？你看最近陈翊青过生日有这么多人给他送礼物，说明他人缘真的好……”
同桌的话没有说完忽然被许芷打断，她问：“生日？”
同桌诧异地看了看她，然后点点头。
回到家的时候，许芷看见手机上有微博消息的提醒，她点开发现是她之前关注的那个“在暗恋她的路上像个盲人一样”的博主回关了她。许芷看着那个“互相关注”，觉得有点儿好笑。
她是在同城刷到这个博主的，看起来是个小号，经常会发一些没营养的碎碎念。微博还停留在那个“冷默”，就在她想关掉手机写作业的时候，发现这个博主发了一条新微博：“要是追喜欢的人跟做数学题一样简单就好了。配图是一套打着鲜红的对号的高考模拟卷。”
04
许芷自从看见了那个ID叫“心上月”的博主发的那条花式凡尔赛的微博之后，每天必定打卡这个顶着《七龙珠》里悟空头像的人的微博主页。每次她打开微博都能看见“心上月”的新微博，从“下雨了不能去操场打球了”到“食堂新出的菜不怎么好吃”，许芷旁观着对方的生活，最后推测出，这应该是和她同一学校的学生。
她不禁暗自攥拳：自己学校还有这种张扬得欠揍的大佬？
许芷有一天意外地发现有人早上到教室到得比她还早了。初冬哈一口气出来都能看见水雾的日子里，她推开门，看见的是陈翊青的身影。
少年的背微微弯下一个弧度，手里握着笔唰唰地写个不停。许芷站定，多看了一眼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彼时天色还有些暗，灯只开了一盏，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勉强勾勒出侧脸线条。许芷盯着他看得入了神，想起有人在她耳边说过陈翊青不讲话的时候还有点儿像某个明星之类的话。没想到这个人会忽然抬眼，不偏不倚，刚刚好和她对视。许芷冷不丁望见他黑亮的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不自觉地猛然转头避开他的视线，心跳如擂鼓般蹿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她没敢再回头看一眼陈翊青有没有继续看她。他们好像自上周一起上过自习之后就再也没有讲过话，还发生了偷看他被他发现这么尴尬的事，是故那一整节早课许芷都特别不自在。下课后，陈翊青竟然拎着笔记本走过来问她一个特别简单的知识点，许芷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拿着笔只顾埋头讲自己的，说话时也低着头看自己的书本。
陈翊青笑了。
“哎，监督人，我长得应该不至于吓到你吧？”
“今天早上，还有现在，都会让我觉得你该不会是……”
他故意拉长声音，许芷害怕他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猛地转过头望向他，却发现他们此刻的姿势有些尴尬：少年为了听题一直弯着腰，她突然转头，差点儿撞上陈翊青的下巴，此刻两人间的距离近得甚至能让她看清陈翊青淡淡的黑眼圈。
“……对我有意见。”陈翊青稍稍后退，习惯性地把自己的话说完。
许芷觉得真的是尴尬到极致了，她赶紧解释：“没有！才没有！”
陈翊青看出了她的窘迫，好笑地弯起嘴角，走之前轻飘飘地扔下一句：“监督人，你脸红了。”
这句话让许芷有种被彻底戳穿的感觉，她想为自己辩解几句，眼看着陈翊青走回自己的位子，却发现少年的耳尖也有着不自然的红色。许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必然是因为教室里太热了。
才不是脸红。才不是。
许芷又偷偷摸了一把桌洞里那份精心为陈翊青准备的礼物，努力说服自己刚刚没有发生什么尴尬的事。中午放了学之后，许芷等到教室里的人差不多走了的时候，才以一种僵硬的同手同脚的姿势走到陈翊青面前。正在往包里塞书的陈翊青看见她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他逗许芷：“监督人，我可是好好学习了。”说罢，还扬了扬手里一套蓝色的习题册。
许芷紧张得只能机械地背着自己想了很久的话：“呃，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开心。”然后把礼物放下转身就想跑，却不料被陈翊青一把拉住手腕。少年的掌心很温暖，攥在她露在外面，有些冰凉的手腕上，攥得稍稍有些紧。许芷不明所以地回头，陈翊青松开手，一边笑一边指了指桌子：“哎，监督人，你的书。”
许芷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不小心把桌洞里的书也一起拿过来了。好像所有尴尬的事都发生在一起了，她欲哭无泪地拿起书转身就跑，隐隐约约听见陈翊青没忍住的笑声。
05
那天回家的时候，也许是奔跑的缘故，又或许有别的什么因素，许芷的心一直剧烈地跳动着。她低着头望着自己脚下的路，一边走一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给陈翊青送礼物了。虽然陈翊青也没有做错什么，但是这次的尴尬经历足以劝退许芷了。
明明人家都没有告诉你他过生日，你还费心费力地准备礼物，难道人家缺礼物吗？到头来小丑只有你自己。许芷觉得自己很不争气，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心乱如麻地打开微博，发现“心上月”发了好几条新微博。先是发了莫名其妙的“开心”二字，后来又说“离梦想又近了一步”，最后写道：“是不是在本子上写下对方的名字就代表着喜欢他？四舍五入，我这就是双向暗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许芷突然间想起自己好像也做过这种事。她立马把书包里的书都倒出来，翻了个底朝天，又检查了好几遍之后，她缓了好几分钟，都不太能接受这个现实——她把准备带回家的日记本放在陈翊青的桌子上了，同时，她错拿了一本陈翊青的习题册。
许芷面对着陈翊青的那本习题册陷入了沉默，她脑海中一团乱麻，来来回回都在想陈翊青会不会翻开自己的日记。
如果翻开了……
里面其实没有不能见人的东西，如果非要说的话，只有不能见陈翊青的内容。
有一次期中考试，许芷没发挥好，她迷茫地坐在图书馆看着自己的卷子，盯着几道写错了的题盯了许久，回过神时才发觉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甚至已经晕开了试卷上的字迹。
陈翊青的声音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传进耳朵里的，就好像一个人在没有光亮，漆黑一片的路上走了许久，忽然有人点亮了一盏灯。
他像哄小孩子一样很温柔地说：“别哭啦，监督人。”
陈翊青把纸巾递给许芷，后者刚刚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看自己哭了多久。她只瞥了他一眼就赶忙把脸埋进臂弯，害怕他看见自己这副很丑的样子。陈翊青笑道：“怎么，害羞了？”
许芷不回答。他自黑道：“哎，我开玩笑的，肯定是我长得太吓人了。之前我帮亲戚照顾一个很小的弟弟，他也是一直哭一直哭。现在想起来，可能是我吓到人家了吧。哦，对了，我给你讲个笑话，从前有根火柴走在路上，他觉得头有点儿痒，于是他就挠，结果他就烧没了……”
其实他讲的都是很无聊、很无厘头的笑话，许芷吸了吸鼻子，想到陈翊青那么努力地让她不要伤心，没忍住笑了一声。陈翊青立马打住，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问道：“哎，不哭啦？我可听见你笑了哦。”
许芷抬起头动作麻利地擦了擦眼泪和鼻涕，然后装出正常的样子说了句：“没事。谢谢你。”
陈翊青盯着她看了一眼，许芷这个时候才发觉他的发梢有些湿，少年的眼底落下一小块图书馆暖黄色的光晕，他就那么认真地看着自己，眨了眨眼睛之后，突然笑起来。他从包里翻出一罐很漂亮的糖果，糖纸在灯光的映射下泛着亮闪闪的光点。陈翊青将罐子推给了许芷，然后鬼使神差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专门买给你的。”
“为、为什么？”也许是图书馆实在太安静了，许芷望着那罐糖，突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如擂鼓一般，让她有些慌乱。
陈翊青理了理垂在眼前的，有些挡住视线的湿发，笑道：“因为看见你进来的时候低着头，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而我不想让你难过。”
许芷是离开图书馆的时候才发觉刚刚下过雨。她看着面前的一个小水洼，一汪月色里映出了自己的影子。人的联想就是这样奇怪，带着微凉触感的夜风轻轻吹过，她好像能看见刚刚那个男孩子是怎样离开图书馆，踩着雨走到外面的便利店的。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许芷没有勇气问走在自己身侧的陈翊青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开口讲话打破这份美好的安静。这个温暖的男孩子在那之后频频进入她的视线，她有时候会趁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他一眼。不在意就像在意一样，都是可以装出来的，但是在日记本上认认真真写下的他的名字，一笔一画都是年少时赤诚的欢喜。写下的有关他的一切，字字句句都昭示着喜欢。
06
许芷下午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日记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她的脸烧起来，一直猜测着陈翊青究竟有没有看过，却始终没有勇气去问他一句。
那个时候二模的成绩刚刚出来，许芷在看张贴出的成绩单时，刚好听见陈翊青和朋友的对话。朋友问他：“怎么突然进步这么大了？”陈翊青的语气有点儿张扬又有点儿认真，即便是在嘈杂的背景下，也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她的耳朵：“想考去Z大。”
朋友打趣他：“哎，你不是扬言要考进最好的大学吗？怎么突然改了？”
陈翊青故作深沉地回了一句：“梦想，你懂什么？”
“对吧，监督人？”他的视线忽然一转，正好和一直在看他的许芷对上。女孩子的眼睛微微瞪大，有些不明所以的茫然，在下午三点钟流金似的阳光下，显得干净美好。他继续笑道，“我要跟你考进一个大学。”
也许喜欢就是这样，心潮可以被他几个字牵动，久久不息，自以为是地喧闹着，怂恿着，做尽丢人的事。许芷还是没忍住翻了一下陈翊青的那本习题册，扉页上写着遒劲的“陈翊青”三个大字，再下一页，他写道：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许芷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突然想起同桌曾经说过的那句“听陈翊青说他有喜欢的人了”，心里猛然间泛起一点点酸涩，让她有些手足无措。许芷甩甩头，忍住这股异样的情绪继续往下翻了几页，忽然微微瞪大了眼睛。
临近高考的时候，日子变得重复而单调，那个叫“心上月”的博主更新的频率也明显地少了很多，但还是会不定时地晒一下自己满分的卷子，可能是想保持住自己凡尔赛博主的地位。
但是许芷和陈翊青的结对小组就没有这种顽强的生命力了，除了陈翊青偶尔来问许芷几个问题，两个人之间好像再无交集。旁人都能察觉出，许芷在刻意地回避陈翊青。
连同桌都多问了一句“怎么了”，许芷摇摇头，对这事闭口不提。
唯一能窥见她些许怒气的是她给“心上月”的一条评论：对你来说，考Z大是不是太简单了？
高考前一天晚上，许芷第一次主动找到陈翊青。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只有一片一片的星星缀满夜空。在漆黑夜幕下站着的少男少女心里都怀着巨大的梦想，他们的人生也如同这片星空一般，即将闪闪发光。许芷还记得那时候的场景，那个她喜欢的男孩子黑黑的眼睛亮晶晶的，路灯洒下的光晕落进他眼睛里，有些虚幻，她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害怕再多看一眼就沉溺在他温柔的注视里。
陈翊青还是那副有些委屈的表情，问：“监督人，干吗最近不理我？”
许芷没回答他这句话，她鼓足了勇气，只说了一句话：“陈翊青，跟我考一个学校，或者，比我考得更好。”
陈翊青一直都没有接话，许芷甚至想说出“要不然就辜负了我辛辛苦苦做你的监督人”之类的话来缓解一下尴尬。夜色中，男孩子笔挺的背有些僵硬，他愣了几秒，然后鼓起勇气伸出手揽住女孩，纵然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但他还是坚定地没有松开。
陈翊青觉得自己可能在赌，而且赌到了最好的结果：他心爱的女孩没有推开他，她的发梢有浅浅的香味，让他以后都不会再忘却。
许芷有些愣怔。那一瞬间，她想起的是那个雨天，他走在她身侧，个子高高的，莫名地就让人很有安全感。走在马路上，有车驶过溅起积水，他还会侧身替许芷挡住。
那时候和现在，她想的都是：他的身侧，好像都是温暖。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先喧嚣在这寂静之中，然后慢慢交织在一起。星光夜色下，浪漫抽出枝丫。
07
出高考成绩的那天，陈翊青给许芷发了一条信息：“完成任务。”
她正想嘲笑他怎么就知道一定会和她一个学校，却发现班群里的消息如同爆炸一般，几分钟就刷到了99+，点进去看才发现大家都在刷“陈翊青永远的神”。许芷耐心地翻了翻，发现是班主任发了陈翊青年级第一的消息。
许芷的内心其实没有任何波澜，早在她翻开陈翊青那本习题册，发现正确率高达95%之后，她就隐隐约约有了这个预感。更确凿的证据是，她仔细比对了一下“心上月”的微博和陈翊青的同一页习题，最后得出结论：他们应该是同一个人。
开学第一次考试考倒数第一的陈翊青，传说被保送进来的学霸陈翊青，在微博上碎碎念“在暗恋她的路上就像个盲人一样”的陈翊青……许芷刚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完全不认识陈翊青一样。他们相处了这么久，他很多事都在骗自己。
偏偏许芷连生气都做不到，她每次刻意地对着陈翊青板起脸，后者要不就笑嘻嘻地逗她开心，要不就垂下眼睛装委屈，就像许芷对陈翊青的第一印象——简直是莫名其妙。
却又莫名其妙得很可爱。
她跟陈翊青一起去Z大报到的时候，陈翊青帮她在Z大校门口拍照留念。路旁簌簌落下的梧桐叶给画面增添了别样的意境美，女孩子身上白色的裙子一如初见时那般干净美丽。
许芷一边看照片，一边笑着说起他们初见时的模样，说起陈翊青当时怎样在她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陈翊青静静地听着，却只是轻轻笑。
他微微仰起头望向天际，想起的是在商场的娃娃机旁，那个笑起来露出梨涡的女孩子看着他手足无措地哄着哭个不停的小表弟，走过来牵起小表弟的手时的模样。她讲起话来声音软软糯糯，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莫名让人觉得亲昵。
他见过她，在不久前的那次集体大扫除活动中。她发觉把扫把扔到他面前之后有些愣怔的可爱模样和现在形成巨大的反差。也许年少时候的心动就在这轻描淡写的几个画面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却早已经抽出枝丫，伸出枝叶，密密匝匝地绕在心间，让人不自觉地开始思念。
为了从小表弟那里拿到许芷送的那个小恐龙玩偶，陈翊青和表弟打赌：一定会让小姐姐再送给他一个的。他没明说的野心是：干脆让小姐姐也变成自己家的吧。
没有任何喜欢别人的经验的少年，能想到的接近她的方式不过是假装成绩不好，跟她一个学习小组，哪怕是莫名其妙了一点儿，但事实证明很有效。
但是这一切许芷都不知道，她不会知道曾经顺手帮助过的，笨手笨脚哄着小孩，尴尬得把自己包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的男孩子就是眼前人。陈翊青思及过往，心底一片柔软，伸出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
许芷以为他又要耍什么把戏，觉得不能让他占了便宜，于是踮起脚也想做同样的动作。哪知陈翊青稍稍后退了一步，她没站稳，快要跌倒了。摔进他怀里之后，许芷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简直就是在投怀送抱。她脸一红，想要挣开他的怀抱，可是他把她抱得更紧了，轻轻在她耳边笑道：“高考前的那个晚上你都没有推开我，现在我更不可能放开你。”
她恼羞成怒地捶他的胸口，换来的是他有些傻里傻气的笑声。许芷忍不住跟他一起笑了。陈翊青望着Z大的校门，看着无数学子进进出出，想到他们经历十几年寒窗苦读终于来到这里，他突然专注地望向许芷，问：“你说，能来到这里，是不是很多人的梦想？”
许芷反问：“这不也是你的梦想吗？我记得，你也想考到这里。”
却没想到他摇摇头，认真地说：“Z大不是我的梦想。”
“和你在一起，无关哪个学校，才是我的梦想。”
所以，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吧，女孩，从我年少轻狂到我白发苍苍，这样，我才算梦想成真。
更新时间: 2022-06-07 2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