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明灿
1
“你想长大吗?”
如果有人在十五年前这样问我,我肯定会振臂高呼:“我想!我想!非常想!”可若搁到现在问我的话,我会不假思索,并且撕心裂肺地痛吼,“我真的不愿意啊!”
不知道为什么,越长大就越害怕长大。我一直不想承认自己已经成年的事实,却又不得不承认。直到现在,我还自称是个孩子,虽然年龄大了,但我心态小啊!在家依然是调皮捣蛋,撒娇打滚,常气得爸妈愁容满面地对我说:“唉,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或许,我的这种心态和整个家族有关系。我们家族的所有成员都还一直拿我当个孩子对待。我也不负众望地努力扮演着“孩子”这个角色。其实,也不用伪装,长辈的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无关年龄。
和长辈之间有代沟吗?当然。代沟可以有,但不能有距离。长辈们可能无法理解、融入我们,我们却可以融入他们。
老人有时更像孩子,和他们在一起就像哄孩子那样,彼此就皆大欢喜了,你高兴,他们也高兴。
2
小时候,我总以为自己是外星人,和周围的人都不同。
对于自己的身份,我有一万种设想,有段时间还认为地球就是外星人的监狱,犯了错的人都要被流放到地球。根据所犯之错的轻重来设定经历,如果一个人死亡了,就说明刑满释放了。因为要接收新的犯人,所以,设置了“繁衍”这个痛苦的环节。
有些人英年早逝,可能就是犯的错比较轻,被放得早。而他们身边的人都应该是罪大恶极的,所以要经历送别的痛苦。人活得越长,就说明犯的罪越重。现在看来,还是犯重罪的人比较多。
在这之前,我一直没觉得自己幼稚,反而认为自己的智商非常高,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直到后来遇到一个叫秦小白的女孩。
初中刚开学的时候,我每天感到眼睛干涩涩的,有种要瞎的感觉。于是,我买了一瓶眼药水给眼睛保湿。每次下课,我都要往眼里滴上一滴。
我用的是很经典的点药方式:把瓶子举得老高,用力挤出一滴药水,自然落到眼中。但总把握不准时机,经常滴不进去,只能求助于同学。
秦小白看到了,嘲笑我说:“头一次看到这样滴眼药水的!”
我慌张地问:“那你说要怎样滴?”
她不屑地说:“直接把药水瓶放在眼角,挤一下,自然就流进眼里了,这样不是更方便?”
那是我第一次有种被别人凌驾的感觉,而且很强烈。我对这种滴眼药的方式感到很新奇,打算尝试一下。这一试才知这个方法果然好用,至今,点眼药我都用这个方法。
后来,秦小白走了。走之前,她对我说:“你该长大了,要学会面对分别。”我不以为然,心想,长大不是由时间决定的吗?你以为你是神仙啊,让我长大我就长大了?
那是我第一次不想长大,哭着说:“如果长大就要面对分别,那我不想长大!”
后来,我又遇到一个纯朴的女孩,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在笑,好像永远不会伤心。
我特别不喜欢一个人坐车,因为寂寞。我独自乘车时经常坐过站,无论公交,还是火车。有一回在常熟坐6路公交车,原本想去莫城,结果坐到了博马织造。我一直坐在后面玩手机,到了终点站才意识到坐过了站,悄悄走到前面,不好意思地小声问司机:“师傅,我坐过站了,能再坐这辆车返回去吗?”
司机师傅说:“能!”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接着问:“那还用再投币吗?”
司机师傅冷冷地回了一句:“不用!”
我欣喜,打算回到我刚才的座位上。刚转过头,我就看到一个身着牛仔背带裙和白色T恤的姑娘,正用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望着我,乌黑的头发梳着高高的马尾。
我不自觉地就坐到她旁边。女孩问我:“你也坐过站了?”
我点头:“嗯!”
女孩兴奋地说:“我也是!”
我说:“嗯。”
女孩又问:“你是不是本地人?”
我摇头说:“不是。”
女孩激动地说:“我也不是。那你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我是来玩的,过去,曾有一个朋友来过这儿。”
“那你打算去哪玩儿?”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原本打算去莫城看看,听名字感觉应该很酷!”
她说:“莫城不好玩。我也是来玩的,要不我们一起吧!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啊!”
我稍微考虑了一下,说:“好吧!”
缘分就是这么微妙,有些相遇就是这么突如其来。
我们在一起玩了几天,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叫禾心野。
因为还有事,我要先走,她送我到车站。之后,我们保持着联系,她每天都会告诉我她遇到的有意思的事儿。
过了一段时间,禾心野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我说,我在济南。她在电话那头欢喜地说:“真的吗?我也在济南。”
晚上,我带禾心野到酒吧,给大家做介绍。大家都叫她“小野”,她很满意这个称呼。时间长了,她和大家相处得很融洽。
招舟子请大家去他家吃饭,禾心野欢天喜地,说好久都没人请她客了。
小野倒了满满一杯酸奶,边吃边喝。
招舟子取笑她说:“小野,我们这儿可是蹭吃不蹭喝啊!”
小野的嘴边粘了一层白白的酸奶,可爱至极。她舔了舔嘴角,说:“如果只能蹭吃的话,那你就当我是在吃酸奶,不就好了?”
那天,大家都吃得很开心。禾心野吃光了剩下的所有酸奶,挺着肚子靠在椅子上。
桌上有一个放着蘸料的碗,像极了人的巴掌。小野把手放在上面比量着。我突然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抓住她的胳膊,一用力把她的手按进了蘸料里。
小野慌乱地一把抽出手,生气地说:“哎呀!干什么?”
大伙看到后都笑得东倒西歪,招舟子拍着桌子大笑说:“哈哈哈,酱香猪蹄!哈哈哈!”
梧桐笑得前仰后合道:“泡椒鸡爪!”
齐未晏大笑说:“来来来,起锅,烧油!”
安拯熙说:“你还没吃饱啊?哈哈哈!”
思雨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愧疚地在旁边小声对禾心野说:“那个……爪爪很好看!”
原准备愤然离开的禾心野立刻开心地问:“真的吗?”
我努力地点了点头。禾心野兴奋地把酱汁甩了我一脸。看来,因果报应一说是真的存在的。
一天晚上,禾心野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就两个字:“其实。”然后,就一直沉默。
我等了半天,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忍不住了,一直追问:“其实什么啊?然后呢?后面是啥?”
过了好久,禾心野才回过来:“算了,没什么。”
我感到内心即时爆炸了。我最受不了别人说话说一半,还得费尽心思去猜想。我一直追问她到底要说什么,她却一直都没回复我。
她的两条信息让我纠结了一个晚上。其实?其实什么啊?其实,她不叫禾心野?其实,她是个男的?其实,她吃饭没给钱记在了我的头上?其实,她不是人,是上天派下来帮助我的神仙?丧心病狂啊!这是想弄死我啊!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太变态了!整整想了一夜,我都没弄明白,脑子都快要炸了。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的时候,我还坐在床上思考这个问题。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来了一条微信,是小野发来的。我立马打开,她说:吴明灿,你快来我这,我得病了。
我急忙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刚出门,小野的消息又来了:你来的时候,别忘了给我捎点吃的东西。
我心急如焚,慌忙买了点吃的和水果就到了小野那里。
小野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我问:“你怎么了?得的什么病?昨天还好好的呢!”
禾心野拿过吃的说:“没什么,就是癌症。”
我惊慌道:“癌症,还没事?什么癌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不能治好?”
禾心野笑着说:“懒癌!无药可治,只能静养。”
我松了一口气,抢过一个苹果,擦了擦咬了一口。
禾心野说:“还没洗呢!”
我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咱俩是病友!”
禾心野小声抱怨说:“都说了,让你多给我买点吃的,就买这点?还不够我吃的,你还抢走一个苹果。”
我生气地说:“以后不能再这样吓人了!”
禾心野盯着我说:“你怎么……吓哭了?哈哈哈!”
我说:“开玩笑!老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哭呢!”
3
大宁经常带洋葱来我们的酒吧。洋葱是他狗狗的名字,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会给狗狗起这个名字。
第一次见他带狗来的时候,我躲到很远的角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狗从心里产生了一种恐惧。
后来慢慢熟了,我就敢靠近他们了。大宁对我说,他的狗是萨摩耶犬,很温顺不咬人。我解释说,我并不是害怕狗咬人,我也养过狗,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么怕狗。哄女朋友睡觉的故事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我突然又有了养狗的想法。我想,这次要养就养一个大的、白的、毛长的,这样就可以把狗当被子盖了。这个想法一直存在于我的脑海里,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养这样一条狗。
禾心野也特别喜欢狗,第一次见洋葱的时候,亲切地蹲下和它一起玩。
我站在旁边,禾心野突然问我:“你喜欢宠物吗?”
我说:“喜欢啊!我特别爱洋葱。”
禾心野沉默了一下,说:“那我呢?”
我纳闷地问:“啊?你怎么了?”
禾心野说:“没事。”然后继续撸狗毛。
我一脸茫然:什么意思?没事,你问我干吗?
禾心野总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三月是个少雨的时节。那天,是个阴天,我悠闲地坐在酒吧门口,看着雾蒙蒙的天,预感快要下雨了。
下午,小野兴冲冲地找到我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我问:“去哪儿?”
小野说:“你别问这么多,跟我走就行了!”
我很无奈地被她带上公交车,要知道,那一趟可是末班车。外面还下着蒙蒙小雨,我问:“天都黑了,你这是要带我去哪?不会是要谋杀我,然后抛尸荒野吧?”我的语气带着惊悚意味。
小野说:“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这样残忍呢?嘿嘿嘿!”
“那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就是这!”
我诧异地问:“就是这?”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带我来这干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外面还下着小雨。你不会说就是带我来这看雨的吧?”
小野说:“你给梧桐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们。”
我说:“你怎么不打?”
小野说:“你打不打?”语气中带点恐吓。
我被吓到,惊慌地说:“我打,我打,我打……”
打完电话,小野问我:“梧桐应该从哪边来接我们?”
我指着南边那条路说:“这边。”
小野说:“走,我们就迎着这条路走。”
我说:“你疯了!外面还下着雨呢!”
小野说:“你走不走?”
我觉得自己总该硬气一回,就说:“不走!”
小野说:“你走不走?”
我一扭头,说:“不走!”
小野面色严肃地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走不走?”
我说:“神经病啊!我不走。”
接着,我就被小野拉着走出去。我想,如果这样被梧桐他们看到岂不是很没面子?于是,我推开小野说:“我自己走,自己走……”就这样,我无奈地跟着小野淋着雨走在马路上。
小野问我:“你有什么心愿没有?”
我怨气满满地说:“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梧桐能快点来,淋死老子了!”
她又问:“你最无法忍受的一件事是什么?”
我说:“文身!我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艺术。”后又反问:“你呢?你最受不了什么?”
她说:“我最忍受不了的是染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嘛!”
4
2016年下半年,禾心野要去澳大利亚,我请她吃了一顿水饺。
她走的前一天,我破天荒地染了头发。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染发,染的是棕黄色。
她走的那天,我去送她,在机场她问我:“你怎么染头发了?”
我说:“不行吗?我感觉染头发挺好看的。”然后,我看到她手臂上文了一个杂乱的图案,便质问她:“你怎么文身了?”
“不行吗?我感觉挺好的。”
“这个文身太社会了!”
“你染这个头发太潮流了。”
禾心野坐飞机走了,我怀念着从前。
她走的时候,留给我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心愿清单。她飞走了,我打开明信片,上面写着她的心愿:
1.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旅一次游。
2.和喜欢的人一起坐一次公交车,而且要末班车,从起点坐到终点。
3.和喜欢的人淋一次雨,在雨中漫步,小雨,太大会被淋成落汤鸡。
4.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湖边看夕阳,被喜欢的人抱一次。
5.暂时想不起来了,以后想起来再写吧!
——小野^_^
我终于明白她的那句“那我呢”是什么意思了,可是,她已经走了,或许,有些话是永远说不出来的吧!
青山绿水,此后,我们看到的景色不再一样。
我一直搞不懂什么是爱。我还太小,我不懂。我想一直这样,这样,就没有人能伤害到我了。
我想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不必明白太多道理,无须迎合别人的心意。
无知,无邪,单纯有趣,哭了有人哄,累了有人陪,开心变得很容易。有人心疼,有人关怀,不想长大,只要童真。
单纯的孩子看不透太多真真假假,不知晓那些虚虚实实,只要简简单单便好。
世间有无数种可能、无数个机会,但怎么会让我遇见了你?
更新时间: 2021-03-19 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