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沙柳
但愿所有的幸福，都不是一厢情愿。
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愚蠢但坚信的时光，我们明知道驾驭不了未来，却深信能驾驭自己的爱情。最后终于明白，我们或许能驾驭很多东西，却唯独驾驭不了爱情。
1
大学还没开始，章鱼就恋爱了，是异地恋。
他们在火车上相识，她到郑州后，章鱼提前下车送她去学校报道，安顿好她之后他才重新买票来北京的学校。
当我们宿舍的几个哥们在商讨“该追学姐还是打同年级妹子的主意或者等下一届学妹”的时候，章鱼正蒙在上铺的被子里偷偷地和郑州的那个姑娘聊着手机QQ。
抚墙猛地掀开章鱼的被子：“喂！你这样可不好啊，你得给大家传授下经验什么的吧！”
章鱼嘿嘿一笑：“遇见。”
那个郑州的姑娘叫小马，我们见过她的照片，齐齐的斜刘海，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高中生气质颇重。阿顺看着照片，摇着头说：“章鱼啊章鱼啊，你可真狠啊，这么小的姑娘你也下得去手。”
章鱼翘着脑袋：“这又怎么啦？反正最后我会和她结婚，她迟早都得靠我来保护。”
好吧，那时候我们三个居然都信了他的话，并一脸羡慕且崇拜地望着他，心想，丫的，为什么我就不能遇到这样的爱情。
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愚蠢但坚信的时光，我们明知道驾驭不了未来，却深信能驾驭自己的爱情。
章鱼很少和小马通电话，他们总是通过文字聊天，要么是QQ，要么是手机短信。我问他：“你们通话的次数怎么那么少？”
章鱼说：“大学刚开始嘛，她很忙，再说，我们经常聊短信和QQ，把能说的话题都说完了，要是拿着电话沉默，是很尴尬的。”
我突然有些难过，虽然我不大理解爱情，但我觉得双方连说话间的一会儿沉默还会尴尬的爱情，就像炊烟一样，一丝一毫的微风也能让其飘散不见。
抚墙说：“忙什么呢？肯定在和学长们打情骂俏！”
阿顺说：“不对！是在约会！”
章鱼起身去追他们：“再乱说我揍死你们，你们这是嫉妒，活生生的嫉妒！”
我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浮云，它们缓缓地随风飘动，四周在渐渐地消散，云朵在慢慢地变小。这些变化是很细微的，不仔细观察根本就发现不了。
我觉得它们像某些爱情。
2
大一都过去半学期了，我和抚墙、阿顺三个人依旧没有找到女朋友，我们只好勉为其难地欺骗自己说：“我们在等学妹的到来，这样才配得上学长的称号。”
章鱼对于他和小马的事情，很少和我们提起，我们也很少问，但我们能感觉到，他的爱情很平淡，没有任何憧憬和未来可以展望。
终于，有一天，章鱼对我们说：“其实，从离开郑州踏上火车的那一刻，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会离开我，我很害怕。”
冲击我们内心的是他最后那句“我很害怕”。我们都知道他的爱情很淡，没想到会淡到需要提心吊胆过日子。
阿顺安慰他说：“这没什么啊，至少你还有人可以提心吊胆，我们都无聊死了。”
章鱼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坚定地说：“我要去找她！”
抚墙很傻X地冒出一句：“找到之后呢？”
我和阿顺赶紧捂住他的嘴，对章鱼说：“去吧去吧，我们支持你，钱不够我们资助。”
章鱼打电话给小马，说要去郑州找她。小马在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轻声说出一句“来吧”。章鱼打电话的时候开的扩音，我们仨都觉得她很不想再见到章鱼，但章鱼却异常高兴，手忙脚乱地查询去郑州最快的火车票。
似乎这样，爱情的归属就能如愿了。
章鱼买了当晚去郑州的车票，火车刚开动的时候，他收到了小马的短信：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你还是不要来了吧，我会记得你的，永远。
章鱼看着短信，呆了半天，然后微笑着望着窗外，旁边一个老奶奶提着蛇皮袋子走了过来，章鱼接过，把它放到了行李架上。
章鱼很平常地和老奶奶聊着天，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到了郑州，他哼着口哨走出了车站。他上了一辆公交车，公交车在小马大学校门前路过的时候，停了接近一分钟，门开着，章鱼跃跃欲试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有起身。
然后，车门关了，车向前驶去。
不会再回来了。
章鱼把这些告诉我们的时候，语气非常轻松，似乎是别人的故事。说完以后，他走到阳台，点燃一支烟，望着夜空。
过了一会儿，他擦了擦眼睛，骂道：“大爷的，怎么下雨了！不抽了，睡觉去！”
3
大一结束了，大二开始了，学妹们要来了，我们要开始行动了。
一个月后，我们依旧没有找到女朋友……
章鱼又收获了一份爱情，我们X，居然又是异地恋啊！
抚墙抚摸了一下章鱼的脑袋：“丫的是病了吧？上次吃了异地恋的亏，这次又异地恋，你是找虐啊！”
章鱼一本正经地说：“爱情都自己找上门来了，我还躲什么？”
那个姑娘叫飞飞，是成都一所师范学校的大三学生，送她弟弟来我们学校报道的时候认识了章鱼。章鱼帮她弟弟提着行李走遍了整个校园，待一切安顿之后，飞飞姐弟俩请他在学校食堂吃饭。飞飞说：“我弟弟以后就靠你罩着了。”章鱼还没有说话，她弟弟就说：“姐，你干脆也靠章鱼哥罩着算了吧。”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爱情就这么开始了。
如果和小马在一起是提心吊胆的，那么和飞飞在一起章鱼明显是快乐的。
飞飞是个很热情的姑娘，她拉着章鱼在校园里疯跑，发出最自由最开心的笑声，然后双手拱成喇叭状，对着天空大喊：“章鱼，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章鱼微笑着，虽然笑容很淡，但我们都知道他那时候很幸福。他也想冲天空大声喊着什么，可刚伸出手就被飞飞一把抓过，又在操场上疯跑起来。
飞飞回成都以后，我问章鱼，在操场上那时候他准备对着天空喊什么。他说：“我想把你带回家。”
阿顺踹了他一脚：“我X，你怎么不长记性呢？上次你也说想娶小马，想保护她一辈子，结果呢！转眼就没了，跟天上的浮云似的！”
章鱼埋着头抽烟，半天才说：“这是我对爱情的态度，我是不会改变的。”
不管我们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情况下遇到，我都会把你当成会和我过一辈子的人对待。我会尽力给你我最好的爱，努力变得更强，以便能更好地保护你。把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时光当成我此生最后一场爱情对待。这是我对爱情的态度，我是不会改变的。
章鱼的确是快乐的，他只要一有时间就和飞飞聊电话，或者开视频。飞飞是个很有气质很漂亮的姑娘，虽然不在身边，但她每天都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拍视频或者拍照片给章鱼看。
章鱼在飞飞的感染下，也变得幽默风趣起来，经常在电话里开玩笑把飞飞逗得哈哈大笑。有时候连我们也会受到感染，跟着笑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们相信他们此后会结婚。
十一国庆，章鱼去成都看飞飞。到了成都没几天，他就打电话叫我们给他打钱过去。我们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飞飞那边的朋友圈有个规定，谁有了男朋友，就得请大家一起吃饭。我们问有多少人，他说舍友朋友同学什么的加起来，大概有三十人。阿顺在电话这边喊：“丫的，我们的钱没有拿去泡妞，全给你泡妞了！”
章鱼在成都待了一周，回来之后他一脸疲惫但喜悦地向我们宣布：“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她答应嫁给我了！过年的时候我去他家，见他父母，然后我们就订婚，毕业了就立马结婚！”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祝福你，兄弟！”
但愿所有的幸福，都不是一厢情愿。
4
一个月后，飞飞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北京看章鱼，章鱼欢天喜地，他逃课带着飞飞玩遍了北京城所有的景点。
飞飞每天的穿着都不一样，不是长裙，就是旗袍，曼妙身姿被释放得淋漓尽致，从校园里走过总会引得所有人纷纷侧目。
章鱼牵着飞飞的时候总有些心神不宁，飞飞问他怎么了，他苦涩地笑了一下说：“你太受欢迎，我就像牵着一颗放光的超级大钻。”
飞飞吻了一下他的脸：“我这颗钻石，世界上只有你配拥有。”
然后章鱼就笑了，笑得很开心，就像得到了赏赐的小孩子一样。
飞飞回成都的前一天，她问章鱼说：“你知道传媒大学怎么走吗？”
章鱼说：“你去那有事儿吗？我带你去啊。”
飞飞说：“没什么事情，我就是去见一个人。”
章鱼说：“我陪你一起去啊。”
飞飞说：“是一个同学，你去有些不方便。”
飞飞在卫生间洗澡，放在外面充电的电话响了起来，章鱼说：“你电话响了啊！”
飞飞说：“你帮我接一下吧！”
章鱼拿起电话喂了一声，那边问他是谁，他说是飞飞的男朋友。那边疑惑地问了句：“男朋友？”章鱼声音低低地说：“嗯。”那边哦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飞飞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了，问章鱼是谁打来的，章鱼说是个男的，飞飞问是谁，他没回答。
飞飞看了手机，很尴尬地看着章鱼，不过她很快就坦白了：“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是我前任，他在传媒大学读研。”
章鱼难过的其实不是这个，她前任的来电显示名字是“宝贝”，而他却是“……”，一串省略号。
5
后来，飞飞并没有去看她的前任，她对章鱼说了很多好话，说只是想和前任告个别，以后打死也不再相往来。她说：“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更好地和你在一起。”然后章鱼就笑了，他们就这样和好了。
章鱼去西站送飞飞的时候，久久不愿离去，飞飞也异常不舍。章鱼买了张站台票，把飞飞送上车，帮她把行李放好，两人抱得紧紧的，直到列成员来催了他才下车。
在车窗外，章鱼满脸忧伤地看着车厢里的飞飞，飞飞眼眶噙满泪水，双手比出一个我爱你的手势。
火车开动了，章鱼跟着列车跑了起来。飞飞用唇语对他说“我爱你”。章鱼把手拱到嘴巴上，大声地冲她喊道：“飞飞！我爱你！”
这声音如洪钟，回荡在整个车站。
飞飞哭了，捂着嘴巴，花容失色。
她被列车带走了。
章鱼后来说，在那样的情况下条件下，冲飞飞喊出那三个字，是他在经历的所有爱情里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
章鱼觉得很安稳，这种感觉是飞飞给他的，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即使世界上所有人都与他对立，她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这边。
可是。
即使再好的故事，用这两个字来继续讲述的时候，也会变得天翻地覆、面目全非。爱情更是如此。
可是，最后他们还是分手了。
飞飞莫名其妙一个礼拜没有理章鱼后，终于打来了一个电话，章鱼拿着电话担心地说：“你这几天怎么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飞飞直言不讳地问章鱼：“如果我给你的爱不完整，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章鱼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飞飞毫不留情地继续扔刀子：“我说，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爱着别人，可能给别人的爱远比你多得多，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章鱼就那么愣在那里好长一段时间，然后他说：“是你前男友？”
飞飞又哭了：“我终于说出来了，这下终于不用继续闷在心里了……对不起，我发现我还是更爱他多一点……我对你都是真心的，可是……”
章鱼默默地挂了电话。他呆呆地望着手机接近半个小时，可是手机始终没有动静。章鱼叹了口气，关掉了手机。
章鱼喝了很多酒，醉了之后他当着我们三个的面哭了起来，哭得那么伤心，我们也被感染得差点流出眼泪。
章鱼说：“我不知道我此后还能不能那么疯狂，还会不会那么大胆和坚信。我真的不知道。”
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愚蠢但坚信的时光，我们明知道驾驭不了未来，却深信能驾驭自己的爱情。最后终于明白，我们或许能驾驭很多东西，却唯独驾驭不了爱情。
6
章鱼消沉了很久，后来我们三人都有了女朋友，他依旧单身着，直到大四的时候他才又遇上了一个姑娘。
这次他终于吸取了教训，找的是本校一位学设计的姑娘，他也没以前那么亢奋，偶尔和她出去散散步吃个饭什么的，回来之后就自己干自己的，就像没恋爱一样。
那个姑娘很耐看，她化妆、留长发，穿着时髦，前卫却不做作，让人感觉很舒服。她和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表现得很淡，即使和章鱼并排走着，也不会去牵他的手。章鱼也无所谓的样子，偶尔和我们说几句话，更多的时候还是在默默地走路。
这是经历了之后的平淡吗？
但章鱼明显是爱她的，有一次她经期来了，想吃一家店的某一款食物，那款食物只有这家店才有，那时候是晚上九点，下着大雨，章鱼找了半天没找到雨伞，怕来不及了，就直接冲进雨里。半个小时后他变成雨人回来了，她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给他找出一件干净的衬衫换上，并打开热水叫他去洗澡。
整个过程他们没有说几句话，却很让人感动，仿佛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一般。
某天，他们俩在校园里散步，他问她：“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呢？”她想了想说：“我想挣钱买一栋房子，然后我自己做设计，设计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我住在里面，不用为生活和消费担心，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他顿了顿，说：“祝福你啊。”她笑了笑，然后说：“对了，我要去美国了，进修，这个月月底就走。”
我们说：“章鱼啊，你这段爱情又是个悲剧嘛！”他说：“世界上的悲剧都是自找的，看你自己愿意与否。”
她走的前一天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她说：“我去那边之后时差就完全倒过来了，然后话费也贵，还要打工和学习，会很忙，估计很少会有时间和你联系。”他只是嗯了一句，没有说其他的。
她有些不悦地打了他一下，趴在他腿上，没再说话。
到了美国以后她还是经常给他打电话，她说她那边通过WiFi就可以打电话，只要不超过WiFi覆盖的区域就是免费的。她给他讲在美国的见闻和生活，他只是安静地听着，不说一句话。久而久之，她不再给他打电话，只是偶尔发个QQ消息或者邮件，他看到了会回复两句，后来连回都懒得回了。
章鱼就这么波澜不惊地分手了，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如往常一样。
两个月后，我们才知道他分手的事情。
这让我们很意外，在我们印象中，章鱼不是那种会主动抛弃对方的人。但我们也没有刨根问底，她在美国，那么远，跨国恋的结果不一定理想，早点结束或许是一件好事。
7
就这么过了半年，章鱼在这半年混得风生水起，提前一个月转正，两个月后就当上了部门主管。一次聚会的时候，我们和他聊起了他的爱情，提起美国的她，他神情闪烁：“我主动离开的唯一原因，不是她规划的未来里没有我，也不是她不愿意接受我的爱，而是她不屑于我的爱。”
他给她讲了他之前的爱情，他说：“这是我对爱情的态度，我是不会改变的。”
她一副无法理解外加不屑的样子他至今记忆犹新：“你怎么就这么蠢呢？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就甘愿在同一个地方栽好几次跟头！”
他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她的眼神时，便决定放弃。
我们沉默着，望着他。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傻的人。
“你想过娶她吗？”阿顺问出了我们所有人关心的问题。
“嗯，在她告诉我之前我就知道她不久就要去美国了，我本打算和她一起去的。”章鱼说。
“你怎么还是和最初一样？不管经历了什么。”抚墙问。“这是我对爱情的态度，我是不会改变的。”章鱼说。
更新时间: 2022-12-26 1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