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谁把星空点亮,用闪闪微光温柔了彼此最真的承诺。
文/笛子酱
1)三枚信封
八月底的阳光泼下来,范苗被浇了个透心凉,她的目光在面前的树干上扫动。手指触到熟悉的痕迹,转身对两位少年说:“没错,就是这棵树!”
“我来!”曹铭撸起袖子,将带来的铁铲奋力向地上一铲。迟子意推了推眼镜,上前帮忙。
三人站在土坑旁,望着半掩在泥土里的朱漆小木箱。范苗蹲下身,随着一股腐木味的泥土香,嘎的一声,箱盖开了。三枚一模一样的天蓝色信封,各自写着三人的名字。
他们看着那曾出自自己笔下的字迹,竟有一些害怕面对那个旧时光里的自己……
那是2008年8月,三人收到各自的录取通知书,他们发现即将天各一方。此前他们从不知道,人生还有突如其来的告别。
2)两个“共同”
从懂事开始,范苗的记忆里,就被曹铭种下了种子。
他们两家是对门。每天早上,背着书包的范苗打开家门,就迎面撞上曹铭嬉笑的脸。
一年级时,被女生们众星捧月的范苗,经常看到曹铭拖着鼻涕向自己奔来。日子久了,范苗觉得有必要找曹铭谈谈。
那天,她大清早就在对门门口拦住了他,一本正经地说:“曹铭,如今我们上一年级了,希望你以后树立更高远的人生目标,我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两个共同让曹铭心花怒放,连连搓手,连鼻涕都忘了擦。
虽然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范苗却有了新的烦恼。不知何时起,范爸范妈爱上吵架。那个夏夜,她皱着眉一脚踢开阳台的纱门,趴到护栏上呜呜哭了起来。
“你要是心里不舒服,要不我带你去个地方,保准你看了会高兴!”范苗循声转头,看到隔壁阳台上,曹铭正向自己招手。
曹铭举着小手电,领着范苗七拐八弯窜进了毗邻工厂的一所职业学院,终于在一栋废弃的高楼前停下来。曹铭拉起范苗,呼哧呼哧爬上顶楼,推开虚掩的天台铁门,手向前一挥:“看!”
瞬间,夜风如水,星空璀璨。
范苗看到远处楼顶栏杆边的那座天文望远镜时,感觉六年人生的世界观被刷新了。
“我探险的独家发现!”曹铭说,“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
“肯定!”
3)相见恨晚
曹铭和范苗私下有往来,但应她的要求,他在学校装作和她不熟。
“你成绩垫底,如果老师知道我们来往,会影响我班干部的前途,懂吗?”范苗严肃地叮嘱。
他点点头。
他们常常在那栋废弃的教学楼楼顶会面。两人偶尔也聊聊人生理想。曹铭的梦想是赚大钱,这让范苗嗤之以鼻。
小学的岁月,每一天都像是昨日的复印件。在曹铭心中,他和范苗会永远保持这样的状态。日复一日的时光,虽然烂熟于心,却也令他心安。
直到五年级那年,正在阳台上晒衣服的范苗听到楼上传来一个声音在读英语,字正腔圆,标准牛津口音。范苗很奇怪,探出身子,扭头向楼上的阳台拼命望啊望。可惜,一无所获。
第二天是周末,范苗喜滋滋地跑去老师办公室询问下周一国旗下讲话的人选。虽然已经是六年级了,可她依然对此重度痴迷。
老师的回答让她大受打击,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迟子意。
周一的清晨,随着广播喇叭里念出“迟子意”这个名字,一个清秀却略显羸弱的少年,缓缓走入范苗的视线。
迟子意是范苗班上的转校生。班主任要他作自我介绍,他转过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唰唰画起图来。范苗屏息静气地看他一笔笔画出地球、月亮、天王星、黑洞……乃至一部分银河都被他从脑海中复制到了黑板上。
放下粉笔转过身,迟子意的声音虽然不响但很沉着:“我叫迟子意,梦想是能一睹宇宙的风光。我终有一日会做出属于我自己的新发现,无论宇宙的旅途注定多么艰险。”
狂拽酷炫的介绍让全班鸦雀无声。
后来,在狭窄的楼道上撞见过几次迟子意,范苗才意识到他就是楼上新搬来的用标准口音读英语的邻居。这让她心中莫名狂喜。他对她来说充满着磁力,引她探寻。为了和迟子意建立更亲密的外交关系,她不得不把楼顶上的“秘密”泄露给了他。
果然不出范苗所料,刚爬上顶楼的迟子意一看到那架望远镜就激动地飞奔过去,边摸边看,啧啧称奇。
泄密一事,范苗很干脆地向曹铭坦白,并提议以后三人一起去楼顶看星星。曹铭的眼珠转过来又转过去,半晌才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范苗本想翻个白眼,但他的要求并不过分:借迟子意的作业和课堂笔记来copy一下。
三人第一次同赴顶楼,范苗和曹铭就被迟子意的气场震慑:他一言不发地拿出一本说明书,边翻边碎碎念:“估计这些年你们都没正儿八经看到过什么东西!”
曹铭不服气,“我们都是晚上来看的,只看到一片乌漆抹黑。”
迟子意呵呵一笑,把主镜头前的一个黑盖子猛地揭开:“连保护盖都没打开,你们这些年都看了些啥?”
范苗和曹铭顿时羞愧无边(liunianbanxia.com)。
在迟子意耐心的指导下,范苗和曹铭第一次通过那个炮筒一样的镜筒看到了天空上的星体。一夜观星,让他们三人第一次明白“相见恨晚”的感觉。革命友情从此奠定了基础。
4)真的不公平
此后,三人便经常一起去顶楼看星星。可在学校里碰见,范苗总是老远看到曹铭,就拉着迟子意走开。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曹铭心里盘旋,自从迟子意出现,他觉得范苗离自己越来越远。
曹铭突然变得异常大方,不仅天天请范苗吃零食,还给迟子意买了一套很贵的天文书。
耳目众多的范苗很快得知,曹铭把迟子意的课堂笔记copy了N份,在校内大肆出售。
迟子意知道后大发雷霆,当即拉着范苗冲到曹铭的班上。彼时,他正在和买家算账,手中刚接过的钞票,被迟子意半空中挥来的手打落。
曹铭从来没有感到这样屈辱。他突然抓住迟子意的双肩,脑袋狠狠地撞向对方额头,然后一拳接着一拳,雨点一样落在迟子意身上。
凭什么他和范苗这么多年的交情,她在学校里把自己当成隐形人。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那次冲突之后,范苗一连几日都看不到曹铭。周五的傍晚,是三人约好去学院顶楼看星星的时间,可这次,曹铭一直没有来敲门,范苗只好和迟子意去了。
谁知,刚推开天台的铁门,就远远看见曹铭的背影,以及他脚下支离破碎的望远镜。这时,迟子意已经失去理智,冲过去和曹铭扭打在了一起。
范苗生气了,不打算劝架。终于,耗尽力气的少年,双双瘫倒在楼顶冰凉的水泥地上,不住地喘着气。那天,迟子意第一次提起他的爸爸。
迟爸曾是一家天文望远镜工厂的设计师,因为被人诬陷泄露了机密设计图纸而锒铛入狱。在父亲的影响下,他从小对星空就有向往,而父亲的冤屈,又成了他前进的动力。而后来,他真正从天文中找到了快乐。他想走得更远,去看看地球之外的世界。
他第一次看到那架望远镜就认出是当年爸爸设计的……
天色渐暗,星子一颗颗蹦跶出来。曹铭突然嗤笑问:“迟子意,你既然什么都懂,那宇宙里会有一颗星星上面铺满钻石吗?”
迟子意淡定地说:“虽然目前没有发现,但宇宙如此浩渺,我觉得应该会有的。”
“好啊!”曹铭握拳,“到时你一定要给我找一颗钻石星来!”
迟子意果断答应了。范苗果断不放过占便宜的机会:“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少年和少年面面相觑。
范苗想出一个文艺的办法:三人将心里话都写在纸上,叠进三个同样的蓝色信封里。她翻出一只陈旧的朱漆木箱,将三枚写着各自名字的蓝信封放了进去。
他们在职业学院千挑万选,最终决定把箱子埋在一颗皂荚树下。范苗说:“如果我们五十岁的时候,钻石星还没出现,那就算迟子意输了哦!”
输的那个人,要尽一切力量,完成另外两人写在纸条上的心愿。
5)道不同不相为谋
高中文理分班,一向成绩不好的曹铭去了文科。范苗虽然对理科很吃力,但为了向迟子意看齐,就也选了理科。高中三年,两人的绯闻喧嚣四起。在所有人眼里,他们是最名正言顺的一对。
而曹铭也终于开始和各色女孩子招摇过市。偶尔撞见范苗和迟子意,他也十分坦然。
范苗想让两人和好,苦口婆心地劝了曹铭一次又一次。
只听到深深叹息,曹铭作势欲揽范苗肩膀,却又停顿在半空,他说:“对不起,并不是刻意要疏远你们,只是感觉和迟子意做朋友太累了。”
“对我也是这样看的吗?”
“你当然不一样……”他下意识地否认,“可我觉得你心里是瞧不起我的,从一开始就是,你觉得迟子意上进优秀,我只会混日子。我想你还和我保持朋友关系,只是因为你重感情,割舍不下我们当初的童年时光。”
范苗怎么也没想到,看上去玩世不恭的曹铭,心里竟然是这样卑微,这样羞涩。
就这样,属于三个人的时光,终于走到了尾声。高三夏天,迟子意拿到了渴望已久的南大通知书,范苗也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学校。至于曹铭,曹爸豪迈地送他出国留学了。
2008年的夏天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重逢。
6)最后呢
范苗没想到,2012年,天文学家真的在宇宙里找出了一颗钻石星。
没有丝毫犹豫,范苗就将这条新闻短信给了迟子意。然后她又即刻拨了个国际长途。
一接通,她就激动大喊:“曹铭曹铭,钻石星真的存在,哈哈!”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被她挂了。
看完新闻,范苗已满脸泪水,她翻箱倒柜,找出了那枚痕迹斑驳的蓝色信封。
如果他们当初不曾天各一方,她也就不会在高中毕业那年,得知迟子意真正的心意。
2008年夏天,迟子意站在皂荚树下,拿出自己的纸条,一字一顿地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去天空探索爸爸留下的痕迹,我还希望,能和范苗、曹铭做一辈子的朋友。”
一辈子的朋友。在她以为他们心照不宣地喜欢彼此多年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答复。
而曹铭也立马大声说出纸条上的话:“我要赚大钱,娶范苗!”
曹铭涨红了脸。他索性豁出去了,反正大家都要各奔东西了,说出来,自己才会没有遗憾。
两位少年的声音,混杂着那个八月的光影,在范苗的眼前晃来晃去。那天,她耍赖了。就算男生们再三盘问,她也坚决不肯透露自己的信封内容。
泪眼蒙胧中,范苗展开手中皱成一团的纸条: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曹铭不要那么财迷啦,这样的话,我会觉得他是个可爱的人。
你和我的距离,从爱而不知,到索然无语,又经历过多少世事的变迁隔阻。这些年来,一直喜欢你。可是,所有人都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是最遥远的星,是最难触及的钻石层,我住在你的隔壁,却觉得与你相隔几万光年。
更新时间: 2014-01-05 1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