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念
01
小茶跟阿轩相识于大一，相恋于大二，稳定于大三，惊慌失措于大四。像所有担心毕业就会分手的学生情侣，临近毕业，两个人整天都在计划去哪座城市打工。
小茶知道，上海是阿轩一直梦想着的城市。他们念大学的地方叫作昆山，坐地铁只要15分钟就能到达那个繁华都市。热恋时，阿轩不止一次跟小茶说他的雄心壮志，想要靠自己的双手为两个人在上海打拼出一片天。
两个人都是中文专业。“我们具体可以做什么工作呢？”小茶问阿轩。当初选择这个专业时她就知道，中文系的选择不多，若自己在写作上没有特别多的才华，笔杆子工作是不太好找的。
路要走走才能知道。阿轩总这样安慰她，时间一长，使小茶觉得，其实阿轩自己也是没什么把握的。
小茶自己并不太想去一线城市，相反，她没有什么拼搏的动力，倒是对三四线城市情有独钟，曾经幻想过，跟阿轩去成都或者云南大理，随意找份糊口的工作，人生足矣。但她自知阿轩的倔强，更清楚这种好事不过拿来想想罢了。不过，能和阿轩在一起，她笃定在上海生活的自己也会很快乐。
02
毕业典礼结束的第二天。小茶就跟阿轩两个人，大包小
包地一前一后涌入上海这座城市。大学四年，其间他们曾无数次作为游客来到这座城市。说起来，对它是不陌生的。可是，那果真是作为游客的身份，因为知道两个人玩累了、逛够了就会坐车回昆山，所以那时的上海，亲切又可爱。而这次呢，人群汹涌，小茶走在阿轩的身后，她一边拉着行李箱“吭哧吭哧”地追着，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扫视周遭的人群。一股嘈杂的声音冲进她的耳朵，置身这样的环境，她突然开始对明天忧心起来。
“阿轩，我们真的要开始流浪了。”她使劲朝前面的人喊着，却发现阿轩正忙得大汗淋漓，用他灵活的手脚在人群里腾转挪移，丝毫没有听到她在说话。
更多的人群从站台涌出，很快，小茶自己也丧失了这种新生活的仪式感。
黄浦区是上海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两个人带着行李东找西找一天，得出一个千古不变的惨痛经验——满意的房子太贵，便宜的房子又不满意。
颠簸了几趟之后，眼看天色不早，阿轩咬咬牙一拍大腿，“贵就贵点吧！在学校的时候我跟你发了那么多对你好的毒誓，现在也该兑现了！”
“小茶连连摆手，还是找个便宜的吧，我们还没工作，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阿轩听完若有所思，但还是坚持他的观点不变，“那房子有独立卫生间，你夏天洗澡更方便！”
小茶这回没拒绝
，大概是想到了学校澡堂特别有味道的那几个夏天。
03
安定下来以后，两个人洗完澡，手牵手去楼下的小饭店里，要了份上海最正宗的灌汤包。
小茶知道阿轩喜欢吃肉，还特别点了一份红烧肉。
阿轩看到后很感动，他默默地盯着埋头吃灌汤包的小茶，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
说起来，他们已经一块儿吃过四年的饭。每到这时，小茶总是很安静，一言不发。她说这是她老爸一手教育的成果，“食不言，寝不语。”而且吃饭的时候，就是用心品尝美食的最好时机，为什么要去浪费口舌说话呢？阿轩当初第一次听到这观点时，笑到肚子疼。
可此时此刻，他竟觉得一言不发只顾着低头吃包子的小茶，比任何一个他所见过的女孩更可爱。
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小茶没点自己最喜欢的椰汁。他刚扭转头要叫服务生，就听到小茶在对面说：“不要麻烦了，我今天不想喝。”但其实，她跟阿轩都知道，租了条件好一点的房子，就没多少钱可以在吃饭上任性了。
小茶继续往嘴里塞着包子，阿轩一把拉过她放在桌上的手，“以后你要和我一起吃苦啦。”
小茶没有说话，仍旧笑着点头。
04
小茶喜欢写作，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内容编辑。阿轩想做运营，也想进修设计。白天，两个人用完早饭就分道扬镳，各面各的试；晚上则互相汇报战
绩，总结失败经验，相互鼓舞士气，然后睡前一块儿窝在被窝里投简历。
或许是那几日天时地利人和都忙，两个人都是连连受挫，没什么好消息。阿轩渐渐心浮气躁，小茶倒表现得很淡定，一肩挑起先鼓励阿轩后鼓励自己的伟大角色。
可喜的是，老天爷还是在最后关头看到了这对小情侣的努力。给了阿轩一份图书编辑的工作，小茶则面试到一份化妆品柜台销售的工作。
晚上，两个人一碰面，当得知是这个结果时，阿轩“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阴差阳错，我的工作应该给你做呀！
虽然工作均不是两人喜欢的，但很快他们就达成一致：先干着，毕竟毕业生没挑的资本。
刚上班头三个月，为了拿到转正资格，阿轩和小茶忙成了两条狗。刷牙、洗脸、上厕所都是争分夺秒一个速度。小茶不禁感慨，“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否则光那么多人排队上厕所，我就必然要憋出毛病或上班迟到了。”
渐渐地，阿轩的工作越来越忙，不但工作日要加班，周末偶尔都要去约谈作家，商量书籍出版。而小茶因为职业的特殊，周末一直是她的工作日，每周只能从周一到周五中挑一天轮休。慢慢地，他们两个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彼此之间的交流却越来越少。
仅仅碰面的早上和晚上，两个人都赶着要去上班，又都赶着要洗漱一下躺倒睡觉。疲累像一
头猛兽，就这么轻易地占据和打垮人的心。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手牵手去逛街，甚至一块去楼下吃口灌汤包了。阿轩有了新的交际圈，小茶也有了要好的闺密。
每每签下一个作家，每每做出一份成绩，阿轩公司的主管都要请客，大家会在酒吧喝到凌晨一两点，这样堂而皇之的庆祝方式，使阿轩也开始为自己感到骄傲与自豪，他在大口大口灌酒的时候，当然想不到小茶此刻正一个人蜷缩在被窝，等他的心正一点点变冷变凉。
小茶的姐妹淘会在她休假那天，叫上她几个人一块儿逛商场。薪水不多，小茶大部分时间只看不买。但只要看到有男士T恤在打折，小茶都会毫不犹豫地掏出钱包，买上一两件。
每每见此，她的闺密总是要说，用不着对男人那么好，你这样好，他反而更加不在乎。
但小茶总是笑而不语。她对阿轩确实感到越来越陌生了，但她还是要对他好，因为已经习惯了。
05
转眼，两个人都毕业三年了。阿轩经过一番努力，策划出版了几本畅销书，已经成为出版圈里比较知名的策划人。小茶还在化妆品店，工资变动不大，可几年下来也学会了化妆打扮，变得越来越会穿衣打扮，越来越有气质。身边开始有了追求者。
然而小茶在等着阿轩的求婚。所以尽管追求者中不乏出色又真心的人，小茶一律婉拒，对他
们说：“我有男朋友了，就快结婚了，祝你们找到真正值得相守的人。”
这一招成功“逼退”了几个人，可还有那么一个，死心塌地又坚决不开窍，认为小茶这是为了逃避他的追求在故意搪塞，非要亲眼看到小茶的男朋友才能相信他是真的没戏唱。
小茶拗不过，就给阿轩打电话商量这件事。可阿轩那边不知道发生什么状况，始终没接电话。接连几天，阿轩回家以后都累得脚也不洗直接上床呼呼大睡，令小茶也终于没能找到机会说出口。
最后，无可奈何的她只好在一个休假的礼拜二，带着追求者在阿轩的公司门口等他。孰料，临近中午，阿轩走出工作的大厦门口，当他一眼就看到小茶和身边的男生时，竟生气地跑到她身边，抬手就打了她一个耳光！
在小茶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人从她身边飞快地冲出去，和阿轩扭打在一起。
事后，阿轩连连向小茶道歉，他说他误解小茶背着自己和别的男人约会。与此同时，他对小茶说：“我们分手吧。”
小茶故作坚强地不让眼泪掉下，走之前用眼睛紧紧盯住阿轩问了一句话，“其实你早就想把我甩了吧？”
06
小茶很快找到了房子。收拾东西搬家那天，为避免两个人都尴尬，特意找了一个工作日。
望着这间一住就是三年的房子，望着那张他们曾共浴爱河的床，望着吃饭用的小方木桌，甚
至是脚下的地板砖……小茶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痛。可她必须义无反顾地离开，因为她眼前的阿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肯对她好的人。
在整理行李的时候，小茶才真实地感觉到那么一股悲凉：满屋子的东西，几乎全是小茶舍不得吃喝，用攒下的钱买给阿轩的衬衣、鞋子、帽子。而此刻安安静静躺在她行李箱里的，只有她的衣服，没有一件阿轩送的礼物。
这样也好，不用费力去烧，去扔，不用费感情去埋葬一段记忆。小茶笑着安慰自己。
她再也不想看到这间屋子，但离开时还是朝四周环顾一圈，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小茶，她刚走下一节台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你站着别动，我去找你！吓得她赶紧走到窗口往外看，结果一眼就看到几天前和阿轩打架的那家伙，此时正卖力地朝小茶挥舞双臂，看起来傻里傻气的。
得到小茶的回应后，那家伙迅速不见了，朝着楼里跑。“噔噔噔”，小茶很快就听到楼道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正想着那家伙这是干吗，“忽”的一下，她手里的行李箱就被一个人拎走了，同时一个好听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小茶，走。”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迅速闪过自己牵着阿轩下楼的一帧画面，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07
那两个月里，那家伙天天都给小茶打电话，挂了之后还要发短信。尽管小茶
已经多次告诉甚至警告他，刚刚失恋，她还不想这么快再恋爱。可那家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成了耳旁风，依然不管不顾地，对小茶尽着一个男朋友的本分。
小茶拒收他的礼物，他就带到小茶上班的店里，要她的小姐妹亲手交给她；
小茶拒绝和他见面，他就死乞白赖地每天晚上蹲在店门口，一言不发地跟在小茶身后，直到把她安全送到家；
知道小茶爱喝椰汁，他花钱在京东买了一台小冰箱，里面塞满椰汁送给她。
最最不害臊的是，他一遍遍给小茶发短信说，不要以为你可以摆脱我，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把小茶弄得哭笑不得。
时间久了，小茶开始有些动摇，不禁考虑起是否真的可以给他一次机会。就在她犹豫不决时，阿轩找上门了。
那天，小茶刚刚走进租房的小区，就在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阿轩也看到了她，径直走到她面前。
“扑通”一下，他跪倒在小茶面前，紧紧拽住她的衣角，“小茶你原谅我吧，从你走了以后，我突然感觉那个房间好空，我心里好空，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梦里都是我们在一起的样子。”
“小茶，不要答应他！”就在这时，那家伙突然一下跳出来，跳到阿轩面前，“小茶现在是我的女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说着，他一把上前抓住小茶的手。
不知为什么，小茶没有拒
绝，她反而觉得，这双手温暖又感人。
晚上，阿轩果然还是给她打来电话，听着阿轩在那头抽泣的声音。小茶斩钉截铁，“阿轩，算了吧，就像你看到的，其实我也需要一个傻傻的‘小茶’。”
年少时，我们总以为自己足够美丽，足够优秀，所以当有人爱上我们时，我们足够骄傲，足够不屑，一次次挥霍别人对我们的爱。直到，那个人毫无意外地离开了我们，那时我们也才懂得——意识到对一个人不够好，总是在他转身以后。
人总是轻易就懂得珍惜那些“得不到”和“已失去”的，却从来不肯认真地活在当下。人世间最残忍的事，真的莫过于此。
08
那家伙最后还是没能成为小茶的男朋友。
最后一次拒绝他时，小茶给了这样的理由：
在上一段感情里，我太爱我的男朋友，所以纵容他一次次忽视我的感受，只用些甜言蜜语搪塞我的真心却从未付出半分货真价实的举动。
分手以后，我才发现自己爱得有多傻，可我不想让你成为下一个“小茶”，更把自己宠成新的“阿轩”。我们都需要爱，不是小茶对阿轩那种飞蛾扑火式的，而是公平、公正的基于两个成熟的成年人之间的，相互尊重，相互体谅，互有分寸感的那种爱。这才是我一直都想要的，你能明白吗？
霓虹灯下，泪光之中，那家伙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
更新时间: 2021-04-14 1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