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追一万次(五)

发布时间: 2021-02-23 08:02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再追一万次(五)

文/池薇曼

再追一万次目录

第一章:再追一万次(一)

第二章:再追一万次(二)

第三章:再追一万次(三)

第四章:再追一万次(四)

第五章:再追一万次(五)

再追一万次(五)| 池薇曼

江稚雪将寒假作业塞进背包,然后拨通了付明湛的电话。

那头人声嘈杂,少年高声说道:“江江,这边信号不太好,等我换个地方。”

等他走到稍微安静一些的地方,江稚雪才问他:“你在外面?”

“是的,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少女没好气地问他,“你不是今天出发吗?我跟你一起去临春市,现在我在家,打算出发去鸣城北站,你在哪里?”

少年的回答迅速将她的好心情给击沉了:“抱歉,前天你说不能跟我一起出发,我今早就走了,现在人在水族馆。”

冷风卷着落叶吹过,江稚雪沮丧地蹲下身:“知道了,我自己去坐车。”

付明湛忽然问:“从江江家到鸣城北站大概要多久?”

少女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如实回答:“差不多一个小时。”

“那应该赶得上。”他小声念叨一句,又笑道,“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难道为了跟我一起出发,你鼓起勇气说服了你妈妈?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很高兴。但是,江江啊,下次给别人准备惊喜,还是得提前告诉对方。”

江稚雪生无可恋,懒得跟他解释:“行行,知道了,我还要去北站,不陪你闲聊了。”

以杜女士的性格,江稚雪如果说不跟她一起出发,她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次是少女略施计谋,瞒过了她。

今天早上,江稚雪跟妈妈坐车到地铁站。

入闸刷卡时,少女从背包里拿出公交卡,忽然惊呼:“妈,我把寒假作业忘在房间里了!”

出门前,杜玉依一再叮嘱女儿不要落了东西。这么多年来,江稚雪从来没有落下东西,她从小就爱整理东西,家里小超市货架上的货物经常被她整理得井然有序。

杜玉依并没有深究女儿的粗心大意:“那你回去拿吧,我在隔壁麦当劳等你。”

“不用了。您先过去,我晚点再去。”

从地铁站到家里,来回一趟得两个多小时,杜玉依到了归月岛那边还要搞卫生,她叮嘱女儿注意安全,就先走了。

江稚雪的寒假作业在房间里是真的,不过,不是她忘了,而是她出门前故意落下的。

她原本计划回家取了作业就打电话给付明湛,再跟少年一起出发。为了完成这个计划,她不惜多花两个小时往返于家与地铁站。因为要瞒过妈妈,她心里内疚,昨天很努力地帮妈妈送外卖,现在浑身酸痛。

少女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孰料人算不如天算,她担心计划失败,没有提前跟付明湛说好,少年不知道她的计划,就先出发了。

江稚雪郁郁寡欢地坐着大巴,抵到鸣城北站。

下了车,她脚下虚浮,大脑昏昏沉沉,整个人就像夹杂在潮汐里的一粒沙子,跟着人潮随波逐流地走进候车大厅。

“江江……江江!”

坐车坐太久都出现幻听了,她居然听见付明湛喊她。

江稚雪沮丧地抬头,四下张望,候车大厅里人来人往,付明湛灿烂地笑着朝她招手,他避开行人,快步朝她走来。

响晴的冬日,少年踏着满地阳光而来,耀眼得一塌糊涂。

他确实来了。

并非发生了轰轰烈烈的大事,只是看着少年走来,她就觉得鼻子发酸,快要哭出来。

付明湛在她面前停下,打量着她身后:“怎么不见你的行李?”

她吸了吸鼻子:“我就一个包,你呢?”

“我也是。”他拍了拍那个随身携带的神奇背包。

江稚雪使劲眨着眼,确保不会从眼里流出什么可疑液体后,才问他:“你不是在水族馆吗,怎么在这里?”

“我想,你一个人坐车可能会孤单,就回来陪你。”他解释道,“从临春市到鸣城可以坐高铁,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虽然票价是坐地铁的五倍多。”

她咽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你傻啊”,将他的话悉数奉还:“下次给别人准备惊喜,记得提前跟人家说一声,你花那么多钱特意跑回来,万一没找到我,岂不是白跑了。”

“就算人再多,我也有信心能找到你。如果找不到,”他顿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说道,“应该就是我来得太晚,你已经坐车走了。还好来得及。”

江稚雪凝视着他带笑的漆黑眼眸,心底一暖,想说什么,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一串“咕噜噜”的叫声。

温馨的气氛立刻被破坏掉,她尴尬地开口:“我饿了,想去隔壁麦当劳吃午饭。”

时间紧迫,江稚雪以最快的速度吃饱喝足,便和付明湛坐地铁去临春市。

车厢内的乘客不多,他们并肩坐下。

见少女一沾座就打瞌睡,付明湛不由得好笑:“江江,你昨天又忙着帮家里送外卖了?”

她“嗯”了一声,昏昏欲睡地答道:“我一坐车就想睡觉,所以总是坐过站。”

付明湛打量垂着头的少女:“我也困了,你能不能把肩膀借我靠一下?”

他说话时,温热的鼻息犹如一根羽毛,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少女又想起元旦晚会时发生的意外,立刻清醒了。

她红着脸一口回绝:“当然不能,一般是男生把肩膀借给女生靠。”

付明湛试图据理力争:“你都说了,那是一般情况。江江,你即使打瞌睡也不会东倒西歪,而是垂着头一动不动,很老实。我睡相很差,如果困了,就想找个东西靠靠,不然等我睡着了肯定要摔到地上,在车厢里来回滚动,妨碍到其他乘客。”

他的话太有画面感,江稚雪“嗤”地笑了。她把背包丢给他:“你可以靠着我的包。”

付明湛将两个包叠起来,抱在怀里,将下巴搁在上面,又转过脸来,拿他那双黝黑的眼眸凝望着少女。

“我在自助餐厅喝过咖啡,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吧。”

他的眼眸澄澈,用上扬视线看人时,分外动人。江稚雪对此毫无抵抗力:“你想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

“我可没有想聊的话题。”

列车驶经地面路段,少年直起身,指着窗外黄土飞扬的工地:“那里好像在建一座很大的游乐场,等建好后,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你一个大男生去游乐园玩,不嫌丢人?”

“确实挺不好意思。”他重新趴在背包上,盯着她脸上细腻的金色绒毛,忽而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但是,如果你跟我一起去玩,我会努力克服害羞心理的。”

“既然你这么想去,那就一起去吧。”她换了只手托腮,补充道,“叫上栀子跟顾垣,人多热闹。”

付明湛笑得眯起了眼,朝她翘起小指:“那我们拉钩吧。”

这个人……究竟有多幼稚。

江稚雪虽然很鄙夷,但还是跟他拉了钩。

她经常跟栀子牵手,女孩子的手柔软而纤细,冬天时通常有点冰冷,会让人产生保护欲;少年的手指却是完全不同的触感,骨节分明,厚实而有力,手指的温度偏高,让人安心。真是不可思议的差别。

列车飞速行驶,江稚雪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中途她感觉肩膀一沉,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某人靠着她的肩膀酣然大睡。她本想推开他,但是太困了,实在使不上力,就没有动手。

结果,两人都睡过了头,直接坐到了终点站。

两人返回临春市南站时,距离下一班客轮出港仅剩不到四十分钟,所幸付明湛提前在网上定了船票,两人取完票,便匆忙去排队过安检。

原本定好去水族馆玩的计划,因为时间不够,唯有再做约定。

经过一番折腾,江稚雪终于能坐下了。

近年来,随着归月岛的旅游业蓬勃发展,临春市南港口每半个小时就有一班高速客轮开往岛上。

江稚雪每次坐船都会买三楼特等舱的票,今天因为太过匆忙,剩余几趟船的特等舱座位均已售罄,二楼头等舱的余票也不多,错过了只能买一楼的普通舱,付明湛果断买了两张头等舱的票。

要知道水路远比陆路颠簸,不会晕车的人未必就不会晕船,头等舱的航空座椅比普通舱的硬座舒服多了,而且二楼离海水较远,空气更流通,能大大缓解乘船途中的疲劳。

客轮出港后,江稚雪感觉奇异的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她从早上就不停坐车,舟车劳顿,身心疲惫,身体先一步扛不住了。

“呃……我好像晕船了。”说完,少女“嘭”的一声倒在小桌子上。

“你喝点水。”

付明湛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后,递到少女嘴边。

她气若游丝地答道:“我头晕。”

少年收好水瓶,很有经验地拉过她的手,给她按压手腕中间的穴位:“江江,你感觉晕车或者晕船时,再吃晕车药就没有效果了,可以按压内关穴,像这样。”

他温热的手指按在她手腕内侧,不多时,江稚雪便感觉好了很多。

她继续趴着:“我睡一会儿,到了你再叫我。”

他笑了笑,脱下外套,细心地给她盖上:“你真能睡,据说能睡的孩子更聪明。我在旁边看书,你放心睡吧,有什么事叫我。”

类似的话,好像十岁那年第一次到归月岛时,爸爸也说过。

新闻上报道的医疗事故发生那天,正好是江稚雪的生日,江天临跟同事调班,晚上回家给女儿庆祝生日。为此,他上个周末没有休假。

翌日,他照常去医院上班,却无端变成造成医疗事故的“庸医”。内幕太过复杂,简而言之,他成了真正失误的那位医生的替罪羊。

当时,除却家人,相信江天临清白的人寥寥无几。

后来,大学时和他同属帆船社团的学长向他伸出援手,邀请他到归月岛当驻岛医生。

彼时,归月岛刚被开发成旅游景点,各类基础设施都很简陋,岛上甚至没有小学以上的学校,初中及以上的孩子都要去岛外上学。岛上的医院扩建,急招有经验的医务人员,因为交通不方便,半年多依旧没有招到多少人。

江天临跟家人商量后,决定去归月岛当驻岛医生。一来,他可以不放弃医生这份救死扶伤的职业;二来,他离开鸣城后,人们很快就会忘记谣言,她们母女也不用被人指指点点。

那年冬天,江稚雪跟着杜玉依去归月岛看望江天临,当时距离他来到岛上已经过去了半年。

她们先坐长途大巴,再转渡轮去岛上。那时的交通不像现在这般发达,一天只有早晚两趟轮船往返于归月岛和临春市南港口。

杜玉依带着女儿搭乘晚上那趟船,母女俩挤在黑压压的人堆里,又闷又热,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很不舒服。

夜行的长途大巴,陌生城市的车站,拔地而起的幕墙大厦,港口,渡轮,潮水的味道,霓虹灯……这些事物新奇又有趣,小女孩好奇地观察着一路上的风景。她是天生的观察家,比起恐惧陌生的事物,更倾向于去了解它们。

其间,小女孩注意到港口另一侧被七彩霓虹灯照亮的天空,便问妈妈:“那是什么?”

“那个地方是水族馆。今晚我们要坐船,等爸爸放假,再带你去玩。”

不知过了多久,像被堵住的水流恢复流通一般,人群重新往前涌动。

母女俩挤在渡轮一楼的普通舱里,海风呼啸,刺骨的水花溅在脸上,小女孩缩进妈妈怀里。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探出头来,遥望夜色里广袤的大海,试图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辨认出什么。

然而,夜晚静默不语,从不将它容纳的一切展示给任何人。

快两个小时的海上航行,江稚雪中途就睡着了。

她醒来时,船已经靠岸,她伏在爸爸宽阔又温暖的背上,嗅到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她迷迷糊糊地喊道:“爸爸?”

他们正沿着码头通往岛上的那条长坡道前行,夜深了,海风越发刺骨。杜玉依无奈地托着女儿瘦小的后背,防止她从男人的背上滑下来:“这孩子一路都在睡,第一次出远门,还真是淡定,跟某人一模一样。”

江天临哈哈大笑:“我们阿雪能睡、能吃,所以聪明,将来是成大事的人。”

江稚雪倒不是不紧张,毕竟等待她的全是未知的事物,她当然会害怕。无论身处何方,她身边都有最重要的家人,知道这一点,她就能安心。

真奇怪,跟付明湛在一起,她居然也会有这种安心感。

高速客轮从南港行驶到归月岛耗时一个小时,付明湛将《地球脉动》收好,轻拍少女的后背。

“江江……江江?”见她没反应,少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老师来了。”

少女像一根弹簧般弹起来,紧张地环顾四周,前后左右都是乘客,哪里有老师。

江稚雪扭头,看到嘴角上扬的少年,凶巴巴地朝他挥了挥拳头:“你是不是欠揍?”

付明湛故作无辜:“你让我到了喊你,但是你又不肯起来,我只好出此下策。”

透过圆形窗户,被海雾笼罩的岛屿若隐若现,不知不觉,又一天走向落幕。

江稚雪睡过一觉,感觉好多了:“今天……麻烦你了,谢谢。”

少年微笑:“我不觉得麻烦,倒不如说你愿意依赖我,我很开心。”

他们相遇之前,她就过早地历经了世态炎凉。她在自己与他人之间筑起高高的堡垒,用疏离来保护自己,不向人敞开心扉,就不会受伤,导致他人亦无法靠近她。

在这样的她面前,他无法成为英雄来保护她。所以,他选择成为她的朋友。

可惜,她始终拒绝接纳他,哪怕他一次次敲响她心上紧闭的门。

——但这一刻,我有预感,距离你敞开心扉那一天并不遥远。

轮船驶入港口,旅客骚动起来,乘务员提醒旅客们做好下船的准备。

少年想起什么似的,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传单递给她:“大后天,也就是下个星期一,西港游艇会那边举行帆船节,我们一起去玩吧。”

“你什么时候拿的传单?”她探头,船上应该不能发传单吧?

“逛水族馆时,有人在门外发这个。”

“好啊。”少女答应后,又想起一件事,“这边的海鸥有点凶,我以前就被抢过帽子。”

每年冬天都会有成群结队的西伯利亚红嘴海鸥来归月岛过冬。

近年来,喂食海鸥的好心市民数不胜数,部分景点甚至设置了喂食海鸥的区域,还向游客出售喂海鸥的食物。

岛上四季如春,部分海鸥干脆放弃候鸟生活,定居在岛上。它们反客为主,在岛上人迹罕至的峭壁等地方筑巢,一旦有人误入它们的“地盘”,就会遭到无情的“铁喙”和粪便攻击。

海鸥简直是海上的“空中强盗”,除了抢游客的食物,还尤其钟爱色彩鲜艳的东西,比如点缀有花的沙滩帽子,还有人被海鸥抢走了假发。

付明湛显然对海鸥也有心理阴影,但还是承诺:“我会尽全力保护你。”

他们下了客轮,跟随黑压压的游客往前走,西沉的落日将每个人的影子拖得又细又长。

走出码头后,就是一段绵延两公里的长坡道。一路上,随处可见兜售手工艺品、鲜花、饮料、小吃等商品的岛上居民。

少年不忘叮嘱她:“人太多,别走丢了。”

她望着他柔和的侧脸,有些出神。

“阿雪!”

喧闹的人群里隐约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江稚雪顿时如触电般僵在原地。

“怎么了?”付明湛见她停下,便退了几步,在她身畔停步。

少年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朝他们走来的女人。

女人扎着简易的低马尾,裹在靛蓝色短款棉服里的身材瘦削,风吹得她发丝凌乱,一双眼圈微微泛红的杏眼分外清澈,虽然眼角有了鱼尾纹,但仍看得出年轻时跟江稚雪长得非常像。

他再迟钝,也该明白来人是谁。再一看江稚雪,少女俨然被踩了尾巴的猫,气势全无。

灌入脖子的海风又湿又冷,江稚雪哆嗦几下,小声喊道:“妈妈。”

难道……妈妈识破了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临春市第四届国际帆船节,在归月岛西湾游艇会盛大开幕。

这项活动由临春市人民政府主办,每两年一届,是一场集体育竞技,文化交流和旅游于一体的大规模水上盛会。本届帆船节历时三天,不仅有十多个国家共同参与的帆船比赛,会场还设置有海上冲浪教学区,VR主题海洋体验馆,海产品展览会和传统手工艺体验区等活动展位。今年的帆船节免费开放,市民及游客可以到西港报名入场,踊跃参与活动还可能获得精美礼品。

以上,是江稚雪通过游艇会的微信公众号了解到的活动情报。

她跟付明湛约好九点钟在游艇会大门外碰头,这个时间太阳升到半空,很暖和,适合户外活动。

直到九点一刻钟,少年才看到她急吼吼地跑来。

“江江,你迟到十五分钟了。”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她伸手,胡乱抓着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刘海,“我们走吧。”

从她住的民宿到西港半个小时,她调了七点半的闹钟,原本时间很充裕。

可惜,少女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昨晚她熬夜看完一本小说,闹钟响起时,她原本打算再睡五分钟,结果直接睡过头。

见到付明湛,江稚雪立刻想起大前天傍晚惊心动魄的一幕。

她跟付明湛上岸后,就遇到前来迎接女儿的杜玉依。

见少女手足无措,少年扬起礼貌的微笑,镇定地跟杜玉依打招呼:“阿姨您好,我是跟江同学一个学校的,叫付明湛。”

杜玉依点点头,她挽住女儿的胳膊,另一只手贴在她冰冷的脸颊,心疼地说道:“瞧把你给冻得,都不知道多穿点。你爸订好餐位,让我们先去,我猜你该到了,就来等你,还真让我蒙对了。”

很显然,妈妈只是碰巧赶过来,少女心虚,才会以为计划败露。

后面少女才知道,妈妈抵达她们每年下榻的民宿后,就忙着安置行李。民宿的主人张奶奶上了年纪,风湿病严重,行动不便,杜玉依又帮她把民宿里外都收拾一遍。

忙完这些,杜玉依接到丈夫江天临的电话,说有个旅行团吃了海鲜后集体食物中毒,他今晚得加班,让她们母女先到餐馆等他。

付明湛的话并没有透露任何多余的情报,杜玉依也没有往深处想,大概以为他们碰巧遇到。到了分岔路口,少年跟她们告别。江稚雪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少女出神间,付明湛打量她,若有所思地说道:“江江,你今天跟往常好像有点不一样。”

“你觉得哪里不一样?”

少女看似面无表情,语气间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小得意。

归月岛气候暖和,冬季日间气温普遍在二十摄氏度以上,她今天穿了米色针织衫,搭配雪青色长裙。这条裙子是爸爸托熟人从日本带回来给她的,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她都很喜欢,今天终于有机会穿着出门。

莫非付明湛也觉得这条裙子很好看?他的审美不赖嘛,值得表扬。

怎知,少年缓缓揭晓答案:“你好像胖了?”

江稚雪来到归月岛后,每天餐桌上全是各类高分子蛋白质的海鲜,她吃完就睡,睡醒再吃,好不惬意。即使他不说,她也知道自己圆润了不少。她为了挡住肚子上的赘肉,昨晚准备衣服时,上半身特意选择宽松的针织衫。

——就算她胖了是事实,他也不该说出来。对女孩子来说,体重是绝对的禁忌。

她按捺住怒火,告诉他:“你知不知道,这句话位列‘对女孩子说完后百分百会挨揍’排行榜第一名。”

“还有这种排行榜?受教了。”

他笑得灿烂,大概率,不,绝对是故意惹她生气吧。

少女狠狠踩住少年洁白的球鞋:“我自己排的。但是我敢肯定,你跟任何女孩子说这句话都会挨揍。”

付明湛不闪不躲,任由她狠狠蹂躏自己的鞋子,脸上是纵容的笑:“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差,莫非是起床气还没有消?”

“听了你刚才那句话,心情会好才怪。”

“你生气了?”少年收起笑容,更正道,“其实我想说,这身打扮很适合你,裙子很有春天的气息,非常可爱。江江在学校基本穿校服,上次我打比赛,你也穿了校服出门,能够看到你穿便服的样子,我很开心……莫非你迟到是出门前忙着打扮,花了太多时间?那我的等待也算有意义了。”

海边的太阳不容小觑,江稚雪感觉脸颊被晒得发烫,不由自主地停下踩他鞋子的动作:“少自作多情,我说了,我是睡过头。还有,你这番教科书式散文般的夸赞是怎么回事,说出口不觉得害羞吗?”

“是吗?”他以为她在害羞,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如果像前几天那么坦率就好了。”

——你就像潮汐,当我等到你向我靠近,下一个瞬间,你又重新与我拉开距离。

不过,他不会泄气,因为她还会再次朝他靠近。

下一次,说不定她就永远留在他身边。

他这话,让江稚雪想起来归月岛那天发生的事,越发难为情。

她打掉他不安分的手:“你别误会,那天我身体虚弱,才会处处依赖你……再说,人在身体不舒服时想撒娇,难道不是很正常吗?现在我恢复了,当然不可能再像那天一样。”

少年恍然大悟,笑得眯起眼:“原来你那天是在跟我撒娇,难怪那么可爱。”

说多错多,她就不该跟他废话。

江稚雪轻声咳了咳,掩饰脸颊的红晕,她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对了,这本书我昨晚连夜看完了,总算能赶在今天见面时带给你。”

付明湛接过书,叹息道:“原来你迟到不是为了精心打扮来见我,而是看小说睡过头。”

少年随意翻了几页,一枚卡片掉落,他弯腰捡起,笑道:“这是什么,江江给我写的信?”

“你想太多,是学校附近最好喝的奶茶店的集点卡。”江稚雪抢回卡片,她宝贝地将卡片揣回包里,眉飞色舞地介绍道,“到店买一杯奶茶,店员会给你盖一个太阳,集齐七个太阳,就能换一杯奶茶。这张卡已经有六个太阳,下次去喝就能再兑一杯。”

少年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每天六点起床,沿着海滩环岛跑半个小时,不如江江也一起?归月岛的晨雾很大,整座小岛就像雾气缭绕的仙境,等你跑到海边,海风刚好吹散雾气,就能看见很美的朝阳。”少年适时地抛出诱饵,“这样吧,你每早起陪我跑步一次,我给你画一个太阳。等集齐七个太阳,我请你喝两杯奶茶,你意下如何?”

江稚雪心动了,她挺喜欢跑步,这个提议不错。

少女张嘴,正要答应,一阵冷风吹来,她没志气地缩了缩脖子:“还是算了……我好饿,我们去吃东西吧,我想吃点热的。”

大冬天,比起奶茶,她更喜欢暖和的被窝。她住校的这个学期,每天都被学校六点半的起床钟声吵醒,对于早上总是起不来的她而言,简直是种折磨。

她得趁这个寒假,多赖床补偿自己。

帆船节会场入口处有宣传册,供游客自行取用。江稚雪随手一翻,就看到了美食区。

今年的帆船节照例跟美食节有联动。会场设置了不少美食节的临时摊位,不仅有当地小吃,还有来自数十家星级酒店和餐馆的厨师团队,带来风味独特的美食。来出摊的高级餐厅基本是趁此机会来做宣传,不求谋利,他们提供的美食不仅定价亲民,种类也很丰富,实乃一饱口福的大好机会。

抱有同样想法的游客比比皆是,江稚雪跟付明湛在密集人潮的簇拥下,排队进入美食区。

海风送来食物的香气,少女凭借身材娇小的优势,敏捷地穿梭于人群中。为了能在美食节上多吃点,她连早餐都没吃。

被食物吸引来的,不仅有游客,还有海鸥。鉴于往年发生了太多海鸥抢夺游客食物的意外,今年主办方特意租了几只训练有素的边牧,用于驱赶海鸥。得益于狗狗们的辛勤工作,游客们可以尽情享用美食。

江稚雪来到一个排着长龙摊位前,回头朝付明湛招手:“我们吃艇仔粥吧!”

这家艇仔粥的配料丰富,有生鱼片、肉丝、炸花生米、鱿鱼、皮蛋和虾等等,卖粥的师傅先往碗里盛上配料,再浇上滚烫的粥。粥里还加了鱼露、蚝豉和干贝提鲜,经过两个小时熬煮,软糯香甜,让人恨不能一口气吃上三大碗。

江稚雪还有很多想吃的食物,她忍痛割爱,决定先喝一碗粥来垫肚子。

她心满意足地喝完粥,见付明湛还在慢条斯理地吹着粥,便催促他道:“你速战速决,我们还要去吃其他。这种临时的美食展区,食材有限,吃东西太慢,好吃的一眨眼就没了。”

“我怕烫。”

少年被烫得双眼直冒水雾,甚是可怜。

仔细一想,他们一起吃饭时,他似乎很少点很烫的食物。

“那你把小说还我,我再翻翻打发时间,你慢慢吃。”

少年从包里拿出小说,感动地说道:“我以为,你会为了美食丢下我不管。”

她没好气地接过书:“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形象?等朋友吃完饭,又不是多困难的事。”

“我曾经因为吃了你碗里的一只虾,被你记了好久。你一提到食物,整个人就变了。”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少年粲然一笑,“虽然这一点也很可爱。”

他好像摸透了她的性格,只要露出这种灿烂笑容,即使说话再欠扁,也不会挨她揍。

“……少废话,你再磨蹭,我就不等你了。”

仔细一算,她第一次跟他说话是三个月前的事,却像过了很久。

有的人即使每天朝夕相处,你也未必能与他交心;有的人哪怕跟你认识不久,却让你感觉像跟知心朋友相处般舒适。真是奇怪的规律。

付明湛跟她成为朋友,就得处处让着她,迁就她的任性,顾虑她的感受,还要主动制造话题……他真的各种不容易,对她会等他这样的小事感到受宠若惊也不夸张。

江稚雪决定,以后尽量少欺负他。

她从书页间收回视线,悄悄打量少年。他正垂眼吹着热粥,睫毛很长,嘴唇被烫得发红,像染血一般,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刚才他跟付明湛碰面时,都没仔细看看他的样子。少年今天穿的灰色圆领毛衣,露出弧线优美的锁骨和后颈,无论是正面还是背影,都让人眼前一亮。

付明湛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眼望向她,露出一副“怎么了”的困惑表情。

江稚雪尴尬地咳了咳:“下午你有计划吗?我来帆船节主要是为了吃的,你如果有想去逛的展区,我可以陪你。”

“我倒是没有特别的计划。”付明湛提议道,“我们随便逛逛吧。”

“没问题。”

她继续低头看书,心跳始终无法恢复原来的频率,耳垂隐隐发烫,她这是怎么了?居然看他看得入神。

虽然同寝室的女生们经常讨论,她也不否认,付明湛长得很好看,但最近她总会不经意间被他惊艳到,这算是正常现象吗?

江稚雪心神不宁,干脆发微信消息问乔夏栀。

她大致把自己的“异常表现”发给栀子,并没有说明对象是谁。发送完不久,她收到了栀子的回复:那个人是付明湛?

少女有点心虚,转念一想,她交友不广,栀子猜到是谁也不奇怪。

她发了句“是的”,很快收到乔夏栀的回复:见到好看的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乃人之常情,我也一样,绝对不是因为你对他有特殊的感情。总之,你的表现很正常,别想太多。

栀子的话让江稚雪豁然开朗:原来这是正常的。

她放下心来,重新埋头看书。

江稚雪把各种美食尝了个遍,正午已过。

美食摊位前流连忘返的游客实在太多,他们光是排队,就花掉不少时间。

虽然有聪明的边牧帮忙驱赶海鸥,无奈海鸥们占据了空中优势,稍不留神,食物就会被抢走。

为了让她专心吃东西,付明湛自告奋勇地揽下驱赶海鸥的工作:“动物们大都害怕人类的视线,海鸥这种生物最喜欢趁虚而入,它们抢食物时,一般是从后面俯冲而来。如果它们注意到你有威慑力的眼神,就不敢贸然来跟你抢吃的。”

大概是少年的方法真的奏效,其他游客或多或少有遭殃,却几乎没有海鸥来跟江稚雪抢食物。

少女吃饱喝足,微眯着眼,像只饱足的猫。

付明湛忧心忡忡地问她:“江江,你吃那么多不要紧?用不用我去药店给你买消食片?”

他未免太小看她了。少女悠然摆手:“我们到处走走,就是最好的消食方法。”

虽说帆船节的主题是帆船比赛,两人都对体育赛事不感兴趣,就走马观花地四处闲逛。

他们先去VR体验馆体验了一把虚拟的海底世界和帆船航行,又来到传统手工艺区,看草编工匠做草编工艺品。

付明湛打量用作展示的草蚱蜢,草蝴蝶,草蜻蜓等等,跟江稚雪说道:“我送你一个,你想要什么?”

江稚雪审视做好的草编,都太普通了,没有她想要的。

她用手机搜索出一张图片,递给做草编大爷:“请问可以做一只这种鲸鱼吗?”

大爷仔细看了看图片,应声道:“好咧。”

做草编的大爷双手粗糙,手艺却很灵巧,很快做好一只碧绿的虎鲸,小巧玲珑。

她拿到手后,兴高采烈地展示给付明湛看:“你看,是不是好可爱?这下你送我的那只虎鲸就有伴了,等我回到鸣城,把它放进那只虎鲸的家里。”

自从付明湛给她科普了虎鲸的知识,江稚雪也对虎鲸产生兴趣,她把少年送她的贝壳雕成的虎鲸单独放进枕头边的纸巾盒,没事就拿出来把玩下。

少年诧异地问:“你给吞吞弄了个家?”

“吞吞?”

“我给它起的名字,虎鲸属于海豚科,谐音吞吞。”

江稚雪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你真的没有任何取名天赋,对得起你爸爸妈妈给你取的这么好的名字吗?”

“谢谢你的夸奖。”少年把烫手山芋抛给她,“江江觉得取什么名字好?”

少女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名字,干脆地放弃了:“它是你做出来的,你觉得叫吞吞好听,就叫吞吞。至于它,”她托起手上的草编虎鲸,“就叫小绿吧。”

“我觉得江江的取名能力跟我不相上下。”

少年的这句话,换来江稚雪毫不留情的一记肘击。

两人沿着海岸前行,开口式港池里停泊着一艘艘游艇和帆船,从远处看,就像排列整齐的模型,很是威风。

这附近设置有海上冲浪体验区,不少冲浪爱好者在教练的引导下,进行冲浪体验。

虽说气温不低,毕竟是冬天,海风里夹杂了水雾,拂面而来时,让人直冒鸡皮疙瘩。江稚雪站在岸上,用眼神朝那些冲浪的勇士们传达她的敬意。

她注意到洗手间的指示牌,叫住付明湛:“我去一趟洗手间,你不去吗?”

少年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我也去,稍后我们在这里碰头。”

事实证明,他的话很有先见之明,全国各地的女洗手间前永远排着长龙。江稚雪排了很久的队,总算解决完问题。

她走出洗手间,想了想,躲在离长椅不远的绿化带后面。

付明湛坐在长椅上,视线四处游走,似乎在搜寻什么。

每当有人,尤其是年轻女性从面前经过,他会特别留意对方。有女生注意到他的视线,就刻意放慢脚步,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他,无奈少年对自己的魅力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看。

逛美食区时,江稚雪一心想着吃的,并没有留意付明湛的举动。

等离开美食区,她才注意到少年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她跟他说话,他反应都慢半拍,显然有什么挂心的事。

终于,江稚雪朝他走去:“我回来了。”

少年抬头,指着冲浪的人群:“你要去体验一下冲浪吗?”

“不用。”她停顿一下,问他,“你在找什么?”

“怎么这么问?”

“别小瞧我的观察力。我们是朋友,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帮你,你不用一个人烦恼。”少女在他旁边坐下,望着水花飞溅的海滩,“当然……如果是不方便告诉我的事,就当我没问。”毕竟她也有无法告诉他的事,比如爸爸的事。

付明湛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谢谢你,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我想找一个人。”

“谁?”

“六年前,这里举行第一届帆船节时,有个小女孩救了我。”付明湛的眼底,泛起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我一直都想找到她。”

海浪声喧嚣,江稚雪内心似乎有什么紧跟着汹涌澎湃,让她心神不宁。

睡前故事

更新时间: 2021-02-27 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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