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舟纪

发布时间: 2020-08-13 19:08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焚舟纪

文/甜牙

1

同霍惟妙见面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李言蹊被安排在大厅稍候片刻,他站在大厅中间,掏出纸巾擦着自己湿透的头发,一抬头就看见印有霍惟妙的巨大海报。

双十年华的少女。艳若桃李,如果做娇俏打扮,应该能更惹人怜爱些。但海报里的霍惟妙化着浓重的烟熏妆。朋克风格,眉宇间写满桀骜。

仔细一算,李言蹊同霍惟妙已经有五年没有见面,他曾经抱在怀里的小女童,如今摇身一变成为红极一时的摇滚少女。

李言蹊不得不感叹,人生处处都是奇迹啊。

李言蹊同霍家有着撇不清的过节,这些年来他一直故意避开霍家。如果不是这次霍惟妙出了事,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毕竟他打心眼里不想同霍家扯上关系。

“李先生,这边请。”来人出声,打断了李言蹊的思绪。

乘电梯至顶楼,经过几条长长的走廊后,李言蹊推开房门,终于见到了阔别多年的霍惟妙。

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正悠闲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

李言蹊环着手臂站在门口,远远地看她,觉得好笑又好气。她这样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哪里像刚刚犯过一场大错,随时有牢狱之灾的人。

正这样想着,翻杂志的霍惟妙抬起头,同他四目相对,绽开一个笑容叫他:“李叔叔。你来了。”

这一抬头却让李言蹊险些动弹不得,他身体僵直地立在原地,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霍惟妙偏偏头,笑得狡黠:“怎么了?是不是……我跟姑姑长得太像了。”

李言蹊的手掌心出了一层汗,偏过头去不看霍惟妙,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是有点像。”

他职业病发作,站在原地的空当眼珠滴溜溜地转动,开始观察环境。

身后的霍惟妙倒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地面,语气有些委屈:“我想问你,你相信我吗?”

李言蹊是个职业侦探,“相信”这回事在他的世界里就跟笑话没什么两样,可他看着女孩低着头的小心模样,那句话就脱口而出:“我当然相信你。”

话说出口,李言蹊自己都吃了一惊,只见霍惟妙两眼放光,坐直身子看着他:“真的吗?我就知道。”她顿了顿,咬紧嘴唇道,“以后我就叫你李言蹊,不叫你李叔叔了。

李言蹊没在意,笑答:“反正你从小就没大没小。”

“你不是我叔叔。”霍惟妙双手撑着桌子,将身体倾向他,语气坚定地道。“我也不愿意你是我叔叔。”

李言蹊垂着双眸。十分淡定地翻着随手拿起的书,像是没有听到女孩宣誓般的语句一样,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你不打算跟我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2

一周以前,摇滚歌星霍惟妙开车撞伤人气男星徐哲的事件成了新闻头条。一周以来,这件事情仍霸占着各大新闻平台的头版位置。

新闻媒体对这件事有个推测:众所周知,徐哲是霍惟妙的绯闻男友,两人因为合作MV结缘,似乎交往已有一段时间。但徐哲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不久前又同女星Cici互动亲密。于是乎,各大媒体得出一个结论,霍惟妙难以忍受男友的放浪行为,一气之下开车撞伤了徐哲。

而如今徐哲伤势严重,仍然处于昏迷状态,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李言蹊为了查案,大体将这些媒体消息了解了一番。

霍惟妙替李言蹊泡茶,将茶盏推至他的面前。他顺着端着茶杯的那双手看去,细长莹白的手臂看起来柔弱而娇嫩,手指因端着热荼而泛着微微的红。这已经是一双成年女子的手了,他一时间有些失神。

印象中,霍惟妙一直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他还能记起她孩童时期的模样,用红色绸带扎着两个俏皮的羊角辫,站在浓绿的树荫下拍皮球。李言蹊甚至惊讶于自己竟能记得那样多的细节,那天阳光的温度,那个彩色皮球哪里掉了色,树影斑驳的样子,还有自己身边的霍灵笑起来的两个浅浅的酒窝。

“李言蹊,喝茶吧。”霍惟妙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之中拉了回来。

“经纪人和事务所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交给律师就好,他们说谁不会犯错,这点小错很快就会被更大的新闻掩盖过去的。但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要我怎么承认,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记得了…”霍惟妙解释道。

“为什么……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霍惟妙放下荼盏,一双澄碧如湖的眸子盯着他:“因为太困了……”

李言蹊看着她,满头黑线。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被外界疯传蓄意驾车撞伤徐哲,她自己毫无印象的原因居然是睡着了,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她更粗线条的人吗?

霍惟妙清清嗓子,颇为不好意思:“因为太忙了。剧组的戏分没有结束,但演唱会就要开始了。我想尽快结束拍摄,所以一直待在剧组,整整一个礼拜都没怎么睡觉。”

李言蹊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她。正欲摆出大人的姿态责备几旬,就听到屋外传来爽朗的笑声:“霍惟妙,你也知道一个礼拜不睡觉有点过火吧?这架势简直就是不要命。”

来人扎着高马尾,眼尾上挑,见了李言蹊似乎有些惊讶,却马上又恢复常态道:“我猜你就是李言蹊吧?”

李言蹊点头道:“我是。”

对方在霍惟妙身边坐下,露出满怀深意的笑容:“我是霍惟肖,是霍惟妙的表妹。你可不知道,虽然我从没见过你,但我几乎每天都能听见你的名字。”

李言蹊没吭声,霍惟妙伸手推了一把霍惟肖。压低声音:“你怎么回事!别说了。”

霍惟肖全然不在意,张嘴还準备调侃李言蹊,就被霍惟妙打断:“霍惟肖我告诉你,叔叔昨天还打电话问我你在国内的表现怎么样,我…”

霍惟妙古灵精怪,对方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服了软,笑眯眯地赔礼道歉:“好姐姐,我错了,你可不能告诉我爸爸,还有让大伯母也不能跟我爸告状,不然我爸一定会把我抓回去的。”

霍惟肖叽叽喳喳说着这几天的见闻,简直有天花乱坠的架势。她满房间地踱着步,一转身就瞧见坐在窗前金色阳光下出神的李言蹊,还有那个静静地看着李言蹊的霍惟妙。

窗前垂着白色的纱幔,时有穿堂风突至,吹得纱幔纷纷飞舞。两人静静地坐在窗前,画面十分美好。

霍惟肖转了转眼珠子,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虽然他们相差好几岁,但从外表上看起来,倒是十分般配。

3

李言蹊按照短信上标明的地址找到霍惟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下了环江公路,远远地就能望见她独自坐在石墩上的背影。

走近了。李言蹊倒是吃了一惊。

她似乎刚刚哭过一阵,眼睛红红的,透着一点楚楚可怜的可爱。其实她不化妆的模样十分好看,被橙黄色的路灯灯光照着,像画报上的人儿。

李言蹊站在他身旁,垂下头便能看见两人路灯下的影子倚靠在一起,被拉得老长。他不动声色地向右移了一步,两个影子也就分开了。

坐在石墩上的霍惟妙抬头看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李言蹊,人生真是奇怪,我…”

霍惟妙几年前还是个普通的高中女生,因为思念着一个人,写了一首又一首歌,闲来无聊背着吉他站在天桥底下唱给过路的人听。一开始只是为了慰藉自己那颗得不到回应的心,可后来围观她唱歌的人越来越多,她唱歌的视频被人传上网络。点击量惊人。

然后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来到她唱歌的天桥下,打开车门,站到她的面前,笑着告诉她:“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开心吗?我发现了一个天才,她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然后我跟他签了合同,希望自己的歌能被更多的人听见,后来发现他们一个个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他们按照自己想要的模式包装我,我就是他们营销下的布偶娃娃。吉他弹得不好,就会有人专门替我弹,专辑里的曲调都是替身弹的,演唱会我也只是做做样子。”霍惟妙沮丧极了。

她还记得一度陷入低谷时,唱片公司建议她转型,说是如今眉眼细细的抱着吉他唱民谣情歌的歌手太多,希望她能走摇滚风格。

唱摇滚的少女,多么亮的噱头。

但霍惟妙本人不愿意,拒绝了这个建议。

唱片公司的老板当场发飙,砸碎烟灰缸。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唱片卖不动。连人话也听不懂了吗?”

霍惟妙坐在椅子上。拼命憋住眼泪,一言不发。

经纪人这时也完全换了一副嘴脸。言之凿凿道:“霍惟妙你当然可以拒绝,我们公司可不是那种黑心公司。但我们签了约,你要是想要毁约,只要交上违约金就行。”

湿润清新的晚风吹来,霍惟妙望着李言蹊道:“那时候我坐在他面前,突然想起当初他站在我面前说我是天才的样子。我这才发觉自己有多可笑,又可笑又可怜。”她顿了顿,又道,“我一开始那点可怜的奢望也没能实现。我唱那么多的歌只想让一个人听见,我所有的歌都是为他唱的。可他却从来没有听到过。”

李言蹊的手被拉住。他能感觉到那双手冰凉却柔软。

“李言蹊,我唱歌是为了想让你听见。我……”她想说自己爱了他很多很多年,一直没法忘了他。

可话还没说出口,她握住的那只手便抽走了。

李言蹊推开她,转过身去。风吹过,他的声音也随风而来:“霍惟妙,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帮你弄清这个案子的真相。你说没有做过的事不能承认,所以请我帮你调查清楚不是吗?我不想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

霍惟妙的肩膀彻底垮下去,自嘲地笑:“是啊,不能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了。”

“我……我先走了,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李言蹊说完径自离开,还没有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霍惟妙的声音。

她站在路灯下,白色的连衣裙被风吹得飘起来。

“可是为什么。姑姑已经去世了。你还爱着姑姑吗?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已经长大了,我为什么不能坦坦荡荡地爱一个人?”

4

李言蹊盯着地面,许久才出声:“我和霍灵的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没必要去提。”

他说完便离开了,走得又急又快,拳头也攥得越来越紧。

十年前,李言蹊二十岁的时候遇见了霍灵,两人情投意合,彼此契合。

霍灵出身于大家族,而李言蹊的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工薪阶层。他还记得第一次去霍灵家做客,坐在餐桌上,他紧张得双手发抖,似乎做什么都是错的。

霍家的长辈言辞犀利,态度傲慢。霍家做主的是霍灵的母亲,霍灵是她最小的女儿。李言蹊还记得霍灵母亲那时的样子,五十岁的威严女人,坐在走廊下,眼神轻蔑,直言他跟霍灵不是一路人,劝他趁早放弃。

像李言蹊这样骄傲聪明的人,为了霍灵坚持了一次又一次,他们就像所有不被家长支持的情侣一样,倔强固执地在一起。二十出头的李言蹊用自己所有的热情和心爱着霍灵,他想给她好的生活,给她幸福快乐,给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因为爱得这么炙热,受伤的时候也就越痛。

他很难形容自己知道霍灵同其他男人约会见面后的感受,他站在马路对面,看着眉眼弯弯的霍灵和她对面的那个男人。那人家境好,谈吐好,还锦上添花地有一副好皮囊,跟霍灵更像是天生一对。

他在那里站了许久,最后下起了雪,雪粒劈头盖脸地落下。

李言蹊看见霍灵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臂走出来,他一个人在夜晚的街头来回走着,把心里翻江倒海的悲伤憋了回去。

就像吃坏了东西一样,他最后跪在路边大吐特吐,抹掉满脸眼泪后在冰天雪地的冬夜里站了一个晚上。

然后两人分道扬镳,霍灵结婚生子,他在異国漂流,靠着聪明的脑袋当上了职业侦探。接受私人咨询,也帮助警方断案。

李言蹊明白霍灵爱过自己。霍灵在五年前去世前找过他,说想见他最后一面。

李言蹊拒绝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能以什么身份去见霍灵。他们的人生早已毫无瓜葛,只是彼此命运的过客而已。

霍灵的母亲打电话过来。声音苍老了许多:“请你体谅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她嫁过去的这些年过得不好,生不了男孩,被逼着吃了不少药,可身子却一天天坏下去。”

李言蹊最后妥协了,他去见了霍灵最后一面。

窗帘紧闭的房间里,空气中散发着霉味,她的丈夫不见踪影,听说已经结交了新欢。霍灵靠在他的怀中哭泣。哭着说对不起他,说自己当时年纪小不懂坚持。

李言蹊的手心紧了又松,最后推开霍灵。他将窗帘拉开,把窗户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有清新的风吹进来,他告诉霍灵:“霍灵,人生有时候很像旅途,一条大路有无数个岔路口。不同的选择就是不一样的岔路口,没有谁对谁错,走了不一样的路就不能结伴同行,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转过身,握紧拳头。他爱过这个女人,她给过他的伤害他早已经释怀。他也彻底明白,她不是那个自己可以寄托感情的人。

5

李言蹊没想到会在地下停车场遇见霍惟妙。

原本他不想在霍惟妙面前露面的,上次在环江公路时,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还未消解,李言蹊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他是来查案子的,却遇上了霍惟妙,只是情景不太对劲。因为霍惟妙步子迈得飞快,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一边追着霍惟妙,一边喊着让她等等自己。

李言蹊躲在隐蔽处,按兵不动。

离得近了,李言蹊便认出了那个男人,是徐哲的助理。

男人上前抓住霍惟妙的手臂。口中喊着:“霍惟妙,这可是个好机会,你想清楚了!徐哲现在还昏迷着,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清醒过来。要不是因为证据不足,现在你可就蹲在监狱里了。”

霍惟妙甩开他的手,质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那晚一直都和徐哲在一起,他被车子撞飞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很清楚地知道那个开车撞伤徐暂的人是谁,也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想要我为你正名,总需要给我一点好处!”

他要霍惟妙给自己钱。

霍惟妙没有继续同他纠缠,只是迈开步子离开。她很了解徐哲的这个助理,为人狡猾奸诈,还是个酒鬼,无时无刻不在喝酒。霍惟妙不会相信一个酒鬼的话,把他的话都当成胡话。

可她还没走远,就再次被那人追上。那人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再考虑考虑。

“我凭什么相信你?”霍惟妙挣开他。

“我没有撒谎,虽然那时我喝醉了,但我记得很清楚,撞伤徐哲的那个人穿了一件金色的衣服。金色那么显眼,我总不会看错,巧的是Cici那天穿的就是金色的裙子。”

霍惟妙愣了一阵儿,徐哲最近同那个名叫Cici的女星有多次合作。或许娱乐记者们的推测有一部分是正确的,有人因为醋意大发撞伤徐哲,只是这个人不是自己,而是Cici。

但这些都只是推测,而且霍惟妙还不确定面前这个醉鬼的话是真是假。

她仍然没有答应男人的要求,转身欲走。却不料那人恼羞成怒,一把攥住霍惟妙的脖颈,面目狰狞。

霍惟妙只觉得脖颈处一阵疼痛。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身侧晃过一个黑影。定了神后,便看到那男人的手腕被李言蹊擒住,跪在地上连连叫喊的画面。

“哎哟哎哟,疼疼疼!放手放手!”

李言蹊没有动作,只是看着霍惟妙。她明白李言蹊这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故而点了点头。男人被放开,连滚带爬地逃离这里,嘴里骂骂咧咧,却再也不敢提刚才的条件。

“还好吗?”李言蹊望着她。

霍惟妙还未从刚刚的情景中回过神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还没有做出反应便被李言蹊拉至身边。他撩开她脖颈后的头发。俯下身去观察,霍惟妙能感觉到一阵温热的鼻息。

“这个伤要上药才行。”李言蹊站直身子。

霍惟妙却像是比他更急,拉住他的手臂解释:“李言蹊,你不要误会,我和徐哲不是新闻上说的那种关系。徐哲是个很好的同事。我们只是因为工作需要才同意捆绑在一起宣传的,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霍惟妙的话掷地有声,黑色双眸直望着李言蹊,眼眶里蓄满了眼泪。

李言蹊望着她,心里有一点好笑,见霍惟妙十分委屈地看着自己,便道:“我知道。”

霍惟妙愣了愣,接着破涕为笑。李言蹊见她又哭又笑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翘。等他意识到自己在笑时,心中一动,一时有些发怔。

6

从地下停车场出来,李言蹊陪着霍惟妙去医院看望了还在昏迷中的徐哲。

他躺在床上,要靠仪器才能维持生命。隔着透明的玻璃。李言蹊看到泪水爬满了霍惟妙的脸庞。

“我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了,我真的一點也不记得了。”哭泣着的霍惟妙喃喃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李言蹊的拳头攥紧,他明白霍惟妙是在自责。

他掏出纸巾递给霍惟妙,出声开导她:“事情总会弄清楚的,你只需要相信自己就好,不要被其他人误导了。”

霍惟妙疑惑地望向他,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

“就像刚刚在停车场遇见的人,如果你真的和他达成了交易,那么其他人或许就抓住了你的把柄,认为你是心虚才会同他交易的。”李言蹊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可以确定刚刚那个酒鬼说的是假话。”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

“我看了案发地点的地形,是在环江公路的铁栏边,根据现场来看,撞了徐哲的车的车身左侧或多或少会有刮痕,也有一位目击者证实撞伤徐哲的车的车身是蓝色的。而那个Cici,名下只有一辆蓝色的车。我查过,车子没有刮痕,近期也没有做过修理,并没有故意隐藏刮痕。”

霍惟妙低下头去,神情中是藏不住的担忧。

徐哲出事那晚,霍惟妙开的车便是蓝色车身,车子左侧也有刮痕。

如果真的是自己撞了徐哲该怎么办?可她的确半点印象都没有,她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7

霍惟妙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李言蹊正坐在地板上发呆。

接通电话后,霍惟妙的声音传过来:“李言蹊,今天下雨了,月亮不太好。”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像是刚哭了一阵。

几秒钟后,李言蹊打开房门,就看到了全身湿得如落汤鸡一般的霍惟妙。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晚礼服,整个人落落大方,只是被雨水淋过,多少显得狼狈,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李言蹊一言不发,拉她进屋,找来毛巾丢给她。

霍惟妙接过毛巾,却没动,望着李言蹊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先擦干,不然会感冒。”

“我…”她的话还未说出口,手中的毛巾便被李言蹊夺走。他撑开白色的毛巾,盖在霍惟妙的头上,开始帮她擦头发。

他的力气有点大,擦头发的时候,霍惟妙疼得皱起眉头。

“李言蹊,我有話要说。”霍惟妙低着头,任由对方帮自己擦头发,闭着眼睛说,“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有一次丢了帆船模型…”

那时候霍惟妙最宝贝的就是那架小小的帆船模型了,她的父亲早就去世了,那架帆船模型是父亲生前亲手为她做的。

霍惟妙一直随身带着,一次出行时不小心将模型弄丢在了火车上。霍惟妙发现丢了模型后号啕大哭,坚持一定要找到模型。

一个不过巴掌大的木头模型,丢在人流量巨大的火车上,想要找回来,在寻常人听来简直像个笑话。

此举惹得霍惟妙的奶奶直骂她,让她趁早消停。母亲也说她是无理取闹,最后还是李言蹊帮了她。

霍惟妙一直记得那个时候的李言蹊,她一个人躲在花坛边哭泣,青色的石子小路上传来脚步声,她抬头去看,是年轻时的李言蹊。留着干净的黑色短发,眉眼英俊,像一池潋滟的清泉。

“你看你哭得嗓子都哑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把模型找到的。”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似乎为了让霍惟妙更安心一点,还补了一句,“我说话一向算话。”

李言蹊没有食言。他帮她找回了模型。

他从网站上下载了火车时刻表和途经线路。算准了时间,在火车即将停靠的站台等着,帮霍惟妙找回了帆船模型。

那时霍惟妙十三岁,看向李言蹊时还需要仰着脸。她同他一起站在站台外侧,深冬季节,飘雪的晚上,站台很安静,连路灯都显得懒洋洋的。霍惟妙忍不住偷偷看他的侧脸。心跳的声音振聋发聩。

她在心里想,原来全世界的温柔和善意全都跑到一个人的身上去了。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因为那个温柔善良的人就站在自己身边。

“李言蹊,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一直记得那个晚上好多好多的细节。”霍惟妙说着站起身,同李言蹊四目相对,“我爱你。”

李言蹊手中握着毛巾,愣怔了许久才转过身去:“霍惟妙,对不起。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那些或许只是你的错觉。”

那个在火车站台上的夜晚同其他无数个冬夜没有任何区别,李言蹊这样想着。

那时候他只觉得同霍惟妙很投缘,在那次帆船事件之后,霍惟妙就常常去找他。她聪慧机警,说出些老气横秋的话让他哭笑不得。他将她当妹妹来爱护,霍灵去世后,他便再也没有回过国。

直到霍惟妙请他帮忙,他又怎么可能不帮一直爱护着的妹妹的忙呢。

可在如今的情景下,李言蹊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会一阵阵地疼,他不知道爱情该是什么模样。这么多年过去。她眼中的自己仍然那么美好,他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8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和尴尬。

门外站着的人是霍惟肖,她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劈头盖脸地骂起霍惟妙来。

“霍惟妙,你还是小孩子吗?活动想不出席就不出席,让那么多人找你一个!”霍惟肖说话半点情面不留,脸红脖子粗地指责霍惟妙。

“我…”

霍惟肖一把拉住霍惟妙就往外走,边走还边数落:“你什么你,看你这表情就知道表白失败了。现在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可以走了吧。”

“这里离我家不远,去我那儿换件衣服再化个妆,还能在开场之前赶过去。”她转过头来看着李言蹊,语气半点不客气:“我说你还愣着干什么,下这么大的雨出租车不好打,能不能有点眼力劲儿,送送我们?”

李言蹊满头黑线,却还是按照霍惟肖的安排,开车送两人去了活动现场,他总不能跟一个小姑娘较劲吧。

这次活动是一场关于中秋主题的商演,霍惟妙被邀请中场唱自己的成名曲来暖场。她的成名曲是一首很清淡也很动情的歌,李言蹊站在后排的角落里,遥遥地看她。

她穿着金色西服小套装,抱着吉他轻轻哼唱,歌声悠扬皎洁,像黄昏时分飘荡在田野上的袅袅炊烟,让人很容易想到故乡,想到爱情。

李言蹊微微闭上眼,脑海里猛地蹦出来她坐在江边时眼睛通红的模样,她说自己的歌都是为一个人写的。

都是为他写的。

李言蹊的手心出了好多汗。在如雷的掌声里。他深深地看着霍惟妙。

舞台的灯光有些炫目,霍惟妙脸上的表情十分模糊。时光流逝,李言蹊没想到多年前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早已亭亭玉立。她已长成明亮耀眼的少女,让人移不开目光。

李言蹊站在人群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跳得这么厉害,他几乎不敢接着往下想。在人们又一次为霍惟妙沸腾至极时,他转身快步离开。

9

案件接下来的发展超出了李言蹊的预料。女星Cici被捕,几位目击证人证实,事发当晚见到是她开车撞向了徐哲。让李言蹊惊讶的是,这些目击证人里居然有霍惟肖。

李言蹊觉得事有蹊跷,将证据一一梳理,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设想。

他将霍惟肖单独约出来,开门见山地敲着桌子道:“我在警局看过你的证词了,其实徐哲是你撞伤的吧。”

对面的霍惟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如果不是你,你怎么会知道火星四溅,车身左侧撞上栏杆,但范围不大,火星很小。而你站在右边的公路外,不可能看得到火星。唯一的可能是,你当时就坐在驾驶座上。霍惟妙因为疲劳过度睡了过去,你来接她,意外地撞上了徐哲。

“你一开始的计划是将一切推到霍惟妙身上,可没想到后来半路杀出个Cici,于是你正好顺水推舟……”

霍惟肖望向李言蹊的目光里充满恨意,许久后才开口:“是,你说得都对,可那又怎么样,Cici已经被定罪了。”

一切都有了答案,地下停车场的醉鬼说看到驾驶座上的人穿的是金色衣服,那人不是Cici,而是霍惟肖。那件金色的衣服,李言蹊也见过,就是霍惟妙参加活动时穿的小西装。

而那件小西装,是属于霍惟肖的。

霍惟肖开车时分了神,没有看到路上的徐哲,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引发了一场连绵数月的闹剧。

李言蹊推开门走出去,看到了站在拐角处的霍惟妙。她脸色发青,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她听到了一切,她看着李言蹊,泪水淌了满脸。

其实这场闹剧里,她才是受到最大伤害的人。霍惟妙又怎么会想到与她感,隋一向亲密的妹妹,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会将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

李言蹊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他走近霍惟妙。掏出纸巾要替她擦干眼泪。才刚伸出手,霍惟妙就攀着他的手,将脸埋在他的手掌中哭泣。

眼泪在他的掌心聚集,起初是热的,然后一點一点凉下去。

李言蹊却觉得,被濡湿的不只是自己的手掌。连带着心也被她的泪水沾湿了。

一周以后,这件事情尘埃落定,霍惟妙向警方检举了霍惟肖,真相公之于众,霍惟肖锒铛入狱。

10

李言蹊是在霍惟妙埋在他掌中哭泣的那天决定离开的。

那时候他想,女孩的眼泪怎么可以这么重,一滴砸下来,就令他难受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确定如果放任自己的感情。带给她的会是眼泪还是欢愉。他怕了,他们之间隔了太多东西:霍灵、霍母,年龄、家世,以及……不等价的爱。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爱上了她,他怕自己的不确信最终会伤害她,更怕他们之间只能拥有一时的欢愉,最后却要她用无尽的眼泪来偿还。

他走得悄无声息,等到霍惟妙反应过来,已遍寻不着他。

但李言蹊没有想到的是,六个月之后,自己会重遇霍惟妙。

他背着行李,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就见到了坐在自家门前台阶上的霍惟妙。漫天白雪里,她笑得灿烂。眼睛明亮粲然。

“李言蹊,六个月,我等了你六个月。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冷,有多爱下雪。”霍惟妙跑到他身边,笑着抱怨。

李言蹊还未反应过来,霍惟妙已紧紧抱住了他。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李言蹊能听见她的声音:“李言蹊,六个月,我在这里等了你六个月。每一天我都告诉自己,如果明天你再不来,我就离开。可当明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又会对自己说,还有下一个明天。”

不远处的公路上有汽车驶过,溅起白色的雪粒。

霍惟妙还在继续说:“徐哲醒了,恢复得也很好。我一直都找不到你,我找了很久。”她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望着李言蹊的眼睛,“你就真的这么不喜欢我吗?”

李言蹊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没有不喜欢你。”

霍惟妙的眼泪夺眶而出,却又忍不住笑起来,她将李言蹊紧紧地拥着:“李言蹊,你能不能做我的男朋友?”

李言蹊愣住。

他早就明白,人生这条道路稍有犹豫迟疑,便会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他面对霍惟妙时总是犹豫的,因为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也因为霍灵是霍惟妙的姑姑。

可他从没有问过自己,是否给过自己机会认真抉择,是否像霍惟妙一样勇敢过。无畏过,破釜焚舟地争取过。

对他而言,她也许不再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而是自己可以牵手度过漫长岁月的恋人。

分离的这六个月里,他品尝到了错失爱情的苦楚,他不愿余生也沉浸在这苦痛之中。

他笑着抬起手,试着紧紧攥住霍惟妙的手。

试一试吧,哪怕岁月深远,路途坎坷,只要仍有一丝获得爱情的可能,哪怕破釜焚舟,也再试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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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0-08-13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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