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安仔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捡了只鸟。”
棕熊先生坐下来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他有些局促，大概是因为我那精致的藤椅对于他来说有一点点窄。
我抿了一口枯叶茶，给棕熊先生也倒了一杯，接起话茬说，那你今天是来咨询我养鸟的事情喽？
“并不是这样的，小姐。”棕熊先生捧起茶，酝酿了一会才开口，“这个秋天刚刚开始的时候，我捡到了一只鸟儿。我发现他的时候是在一条小河边，就是离峡谷不远的那条。他全身都湿透了，还脏兮兮的。”
棕熊先生在这片森林里是出了名的爱干净，我表示同情点点头。
“那附近一个动物都没有，甚至一只鸟都没有，真是奇了怪了。谁会放任这样一个小孩子在这样危险的河边呢？于是我就把他带回了家。快到家的时候他醒了，小眼睛眨啊眨，亮晶晶的。”
棕熊先生露出傻笑，让我想起春天来临的时候他盯着蜂窝的笑容。
“我把他放在干草上，一开始他还有点害怕，警惕着四处张望。可没过多久，他就开始犯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在啄米一样，真是可爱极了！可我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是谁家的孩子，更没认出是什么鸟。我第二天把所有鸟妈妈问了个遍，可谁也没有丢孩子。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了。”
棕熊先生显得有点焦急，他脸上的那道疤也微微涨红，据说那道疤是保护松鼠小姐一家时被大灰狼挠伤的。
——————
“你也是知道的，一只棕熊怎么能养一只小鸟呢？更何况是那样的小鸟崽！我睡觉时一个翻身都有可能会压死他。”
棕熊先生喝了一口枯叶茶，停顿了一会。
“那个时候我就想来拜访你了，但是偏偏那个时候很忙，实在是抽不出空来，于是我只好天天带着他出去采东西，顺便找一找鸟儿能吃的东西。”
我问他有没有给鸟儿起名字，棕熊先生挠了挠头，说自己也不太会起名字，暂时管鸟儿叫秋，我笑笑说好名字。
他接着讲道：“小姐，你是不知道啊，秋真的是一个闯祸精！我带他出去的第一天，他就差点把猫头鹰爷爷的老花镜打碎了；我在旁边找没毒的蘑菇，他自己跑去看这看那，把兔子小姐收集的干草弄得一团乱；我去采果子，他又去夜莺小姐的家，把人家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杜鹃小姐在唱歌，他非要去凑热闹，把杜鹃小姐的歌都打乱了……唉，我现在都不敢带他出门了。”
棕熊先生抱着头，愁眉苦脸叹起了气。
我安慰他说孩子还小，只是淘气了点，你好好跟他说，他会听你的话的。
“是啊，他还小，可是……”
棕熊先生欲言又止，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望着他，从无奈中看出了一种期盼。
送走棕熊先生后，我若有所思地坐回藤椅上，那只叫秋的小鸟大概是鹰先生的孩子吧？
提起笔时又想起棕熊先生临走时说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帮秋找到他的父母。”
他说这话之前犹豫了好久，但他还是跟我说了，脸上又有希望又有不舍，还有一点小小的满足。
我盯着笔上的羽毛发着呆，又把笔搁下了，暂时就先这样吧。
——————
这件事出现转机是在次年的初春，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小河破了冰，唱着银铃般的歌，欢快地流淌着，森林里的动物们也逐渐从冬眠中醒过来。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棕熊先生急匆匆地找到了我。
我注意到，他肩膀上的秋似乎没什么力气。
棕熊先生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先把秋塞进了我的怀抱，手足无措地对我说，秋不会飞怎么办啊？
我示意他冷静，然后照例将他请到座位上，听他慢慢说发生了什么。
“我本来是打算让秋从这个春天开始学习怎么飞，他也很感兴趣，于是我就把他送到了刚刚回来的燕子先生那里。你也知道，燕子先生很勤劳，也很严厉，我一开始有点担心秋会吃不消，但是他每天晚上回到家看起来都很高兴，我渐渐也就放下心了。”
“但是突然有一天，燕子先生把秋背回来了，当时真是把我吓坏了。燕子先生跟我说，秋恐怕是无法飞翔了。”
我点点头，我料到会有这一天。
秋在我的怀里无精打采的，棕熊先生说他明显比秋天的时候长大了一点，但却好像比那个时候更瘦了，我检查了一下秋的翅膀，有几处刮到树枝的划伤，身上还有几处小伤，都不严重。
不过万幸，没有折断翅膀。
我走到柜子前，从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中找到一个青紫色的小瓶子。打开瓶塞，从里面拿出几条小蛇干，喂给秋。
安抚好棕熊先生后，我十指交叉，很严肃地对棕熊先生说，秋不是普通的鸟，他是鹰先生丢失的老幺。
棕熊先生目瞪口呆，支吾了好半天，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
鹰先生的信早在冬天过去一半的时候就寄给我了，而这个春天刚开始我才回他信。
随之而来的就是离别。
我把秋留在了自己的小木屋里，静候鹰先生的到来。
我变着样给秋做好吃的东西，可他还是闷闷不乐的，秋问我他可不可以留下来，他不想离开棕熊先生。
我轻轻抚摸着他，说我也不希望秋离开棕熊先生，可秋不能再留在这里，你留在这里会生病，你也不想棕熊先生因为你难过吧？
秋没有再说话，把头埋在我的怀里，我轻轻地拍着他。
秋是个好孩子。
这期间棕熊先生常常来陪秋，很默契的，谁也没有再提离开的事情，他俩像平常一样打闹玩耍，只是眼神中偶尔露出不舍的情绪。
三天之后，没有等来鹰先生，只等来了一封信。
我没有拆开信，心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还是等待着棕熊先生的到来，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大家都应该一起承担。
秋这两天胖了些，蹲在桌子上打量着信封，他比刚来的时候精神许多，连羽毛看起来都多了些光泽。
正午的阳光十分强烈，从屋顶的天窗落下来，铺在我那高大的柜子上，斑驳陆离的瓶子反射出炫目的光。
复古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平时觉得棕熊先生频繁造访，现在却觉得他如此的姗姗来迟。
期待的敲门声终于在十二点四十三分响起，紧接着是毛绒绒的脑袋，笑意盎然的眼睛，脸上还有一道伤疤。
——————
一点整的时候，我们三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上那封带着些许寒意的信封。
我从抽屉里取出光亮的开信刀，小心翼翼地刮开带有雪松花纹的火漆，不得不说，从这信封的材质以及火漆上的印纹能看出来，鹰先生是个讲究人。睡前故事
可这封很讲究的信，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结局呢？
“亲爱的小姐：虽然有些迟，但我很高兴你能回复我的信件。并且我也十分感谢你对犬子的照顾，但是我仍旧得告诉你一个遗憾的消息……”
后面的话我没再读下去，而是快速地浏览完剩下的内容，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棕熊先生和秋看我是这种反应，十分沮丧，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面露难过，然后语气悲切地说，有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们想先听哪个？
一熊一鸟对视一眼，不出声。
那好吧，先听坏的。
这封信的大致意思是，秋已经错过了发育的黄金时期，就算现在重新喂养合适的食物也难以达到日后正常鹰的标准，大自然的法则就是强者生存。鹰先生考虑再三请求让我一直收留秋，因为回到鹰先生身边，太危险了。
“所以坏消息就是，秋不能回到鹰先生身边了。好消息就是，秋可以留下来了！”
我看着面前一熊一鸟眼睛里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火花，而后是欣喜。
“小姐你太坏了！”
秋叽叽喳喳地埋怨我，棕熊先生也瞪了我一眼。
我俏皮地笑笑，宁静的小木屋里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欢乐。
随后棕熊先生开始发愁，秋以后吃什么还是个问题。我说我可以给秋提供适合的食物，但是，秋天的蜂蜜要分我一点。
我清了清嗓子说，我还有一个要求。
两双眼睛齐齐看向我。
我接着说，秋当然不能这样被呵护一辈子，我的要求就是秋的身体恢复之后，跟燕子先生学习飞行，然后，我还缺一个送信员。
我看了他们俩一眼，懂我意思吧？
一年之后，这片森林里多了一只迅捷的小鹰。
据说，他是住在这片森林里的女巫专属的信鹰。
更新时间: 2021-03-21 1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