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胡
他忽然想起棠星问他的一个问题:为什么爱是放手?
因为想替她梳理好羽翼,看她扶摇直上九万里。
01
八月末,江南的太平镇仍旧炙热,棠星在初中的升学考上奋笔疾书,时不时用余光瞥一眼坐在她旁边的男生。
知树高挺的鼻梁在午间的烈阳照耀下格外立体,他停下笔,望向棠星。
忽然,他们的眼神对视在一起,棠星很快收回视线,头一回为有人瞄自己答案而窃喜。这是十六年来,第一个不嫌弃她答案的人。
在班级排名下来后,棠星成功当了一回吊车尾,却发现知树的成绩和自己的天差地别。
知树被班主任勒令当她的同桌,辅导她学习。
棠星看着他满是红钩的卷子,愤懑道:“你抄我的答案怎么考得比我还高?”
知树云淡风轻道:“看你的答案用来排除错误选项。”
棠星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插了一刀,差点吐血三升。
小镇很难得出个学神级的人物,大家却都对他一无所知。饶是在这儿土生土长的棠星也对他知之甚少,除了上次的一点尴尬的交流。
七月初,树丛间蝉鸣不止。知树被自己家的猫领到一座隐秘的水塘边,发现坐在松软泥巴里的棠星正抹着眼泪,眼眶红红的,看起来有点滑稽。
知树走近了,才发现她的腿深陷在泥里出不来,看见知树像是看见了救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她觉得这副样子太丢人了,还是被这么一个好看的男孩子看见。
知树被自家的小白猫叼着裤腿去营救那个素不相识的女生,他架起棠星的胳膊,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她从泥巴里拖出来。
棠星一身脏兮兮地坐在水泥地上,簌簌的风吹过来,让她显得好不狼狈。
知树则勾了勾小白猫的下巴,用方言说道:“这下可以了吧。”
棠星扭过头去,听见异瞳小白猫“咩咩”地叫了几声,不禁有些诧异。小白猫走到她身边“咩呀”了一声,脸上还挂着眼泪的她瞬间破涕为笑。
早在中考后,她便听说镇子里来了一个广东人,不禁多了几分好奇。她顶着那张脏乎乎的脸蛋道:“你家猫也会说广东话吗?”
还没待知树回答,她对这个好看的广东人不禁多了几分好奇,又一连串问了好多个问题:
“你们什么都吃吗?”
“你们也吃福建人吗?”
“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生选择性地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知树。”
棠星的脑子不知是不是被泥巴给糊住了,人也受动画频道的影响,嘴一瓢:“智慧树?”
“……”知树起身,对还依偎在棠星身边的猫道,“咩咩,走了。”
棠星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的。忽然,她躲在知树身后,扯着他的衣角,小声说:“别让那个人看见我。”
知树看过去,是个高个子的单眼皮男生,和他们年龄差不多。
那男生疑惑地看着这边:“棠星?”
知树看着她捂着脸似风一般地跑远,心中顿时明了。
棠星回想起这一幕又是感到一阵丢脸。她看着男生在练习本上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苍劲而有力。
原来是叫知树啊。
她盯着知树那张满分的卷子,灵机一动:“学霸,你喜欢看小说吗?”
02
路满在棠星家吃饭的时候,问道:“上次那个摔在泥巴里的人是你吧?”
棠星险些没把饭喷出来,低头扒着饭不语。上次躲他等于无济于事,掩耳盗铃。
见她不说话,路满哈哈个不停:“你那个样子真是太傻了。”
路满随口一问:“明天是你生日对吧?”
棠星心里阵阵激动,这还是第一次他记得自己生日,她红着脸点了点头:“你要陪我过生日吗?”
路满挑了挑眉:“好啊。”
棠星躺在床上,心跳扑通扑通的。她从小和路满一起长大,小时候她被狗追着跑,路满偶然相助,像极了英雄救美的桥段。棠星感动到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着他一辈子。
可是,喜欢把她变得小心翼翼,变得不像她自己。甚至于,她不敢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呈现给他。
知树总占着年级第一的位置,让排在两百名开外的棠星看了好不羡慕。得知学霸喜欢看小说的时候,她买了好些本武侠小说,以为这样就能巴结他。
知树翻了翻她送的小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不看这种。”
棠星心里的小九九落了空——可能学霸都喜欢看名著什么的。
可惜他惜字如金,实在让人猜不到他的喜好,棠星只好自己捧着《射雕英雄传》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本能借我看看吗?”知树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她抽屉里的小说。
说起来,这还是学习外他第一次主动和自己交流。棠星点头如捣蒜般,抽出抽屉里唯一一本封面粉粉嫩嫩的小说。
“呃……”她迟疑,目光多了几分打趣,“你真的要看这本吗?”
“嗯。”说着,他便翻开书页,认真地看了起来。
不会吧,学霸居然喜欢看《总裁的一百次独宠》?
而后,旁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棠星看过去,他对着书里好笑的内容,眉眼都弯了起来,比平时绷着脸的他不知阳光清朗了多少倍,要是能经常看见他笑就好了。
“抟扶摇而直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讲台上,老师正解释这句话的意境,一阵低笑不合时宜地传了出来。
棠星正听着课,边紧张兮兮地盯着不小心笑出来的知树,边小声让他把书收起来。
“棠星,笑什么呢?”
语文老师的一声大吼,差点没把她胆给吓没了,一只手随即接连拿走二人分别放在抽屉里的小说。
“《总裁别爱我》?《神雕侠侣》?”语文老师看着缴来的小说,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可置信,“男孩子看言情小说,女孩子看武侠小说,怎么还反过来了?”
棠星越发觉得这场面很好笑,忍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呢?”老师怒道,“带着男孩子上课看课外书还有理了?”
闻言,棠星瞬间停下笑。她上课明明没看小说,怎么是她的错。况且,这本小说是知树主动要求看的。
她正这么想着,知树便淡淡道:“这件事和棠星没关系,是我自己要看的。”
被拂了面子的老师一时间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吼道:“放学都给我扫操场去!”
棠星望着偌大的操场,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她心里时时记得和路满的约定,要是全扫完的话肯定来不及赴约。
暮色迟迟,她带着一股憋屈劲儿扫完操场后,夕阳渐渐落下,天空暗得只剩几只乌鸦在徘徊,伴着蝉鸣,显得静谧又美好。
棠星的心中早已被焦躁所占据,不知道路满现在在哪等,又等了多久。
“我送你吧。”知树推着自行车,“这么晚了,不安全。”
棠星的气还没消,却又赶着要去约好的地点,报了地名后便拉着知树的衣摆而去。知树看出了她的焦急,骑车的速度也加快了些。
车停在路边时,棠星全然没见到路满的影子。她站在路上左顾右盼,心中已然凌乱。
说不定他来了,没等到自己便先走了。越这么想,棠星心里的自责就越大。
知树看着满脸失落焦急的她,突然道:“今天是你生日吗?”
棠星抬起头,闷闷不乐道:“对啊,我今天约了路满。”她又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街道,低声说,“他可能先走了,我们也走吧。”
转眼,她便对上了知树那双黑漆漆的眸子。
“你喜欢他?”
似是被揭穿了心事般,棠星顿时又大气不敢出,耳朵实实在在红了个彻底:“其、其实也不算喜欢吧,只是邻居家哥哥而已。”
知树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也不知信了没信。
一直到棠星家门口,知树站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拉长了他的身影。棠星快要进门时,听见他说:“我这里有星星棒,你要吗?”
棠星回头看他,颀长的身影似一棵傲立的白杨,又听见他慢慢道:“就当陪我过个生日吧。”
没想到二人的生日是同一天,棠星带他上了自己经常待的旧房子屋顶。知树放眼望去,星星落了她满眼,便点燃了几根星星棒递给她。
凉凉的夜风吹过来,棠星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坐在屋顶的边边上:“为什么你要待在我们这个小破地方啊?广东不好吗?”
知树沉默了很久,声线平稳:“我父母离婚了,他们各自组建了家庭,所以我便来了奶奶这儿。”
冷冰冰的家,早已不是家,也再不是避风港。
伤害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入了骨,侵了心,说出来也只是一语带过。
棠星没想到问了他一个敏感的问题,小声说:“对不起啊。”她点燃一根星星棒,看见他隐隐透出的落寞,不知怎么,突然很想抱抱他。
她将手中迸出大大小小火花的星星棒递给他,说道:“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万物皆有裂缝,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知树侧身,只见烟火点亮了她的眼眸,里面映着星子。棠星身后的一切在他眼里好似被虚化,眼前只有她。
他说:“好。”
知树拿起一同带上来的吉他,细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声音似潺潺流水,松间明月。
他用粤语轻轻唱起:“一吻便偷一个心……一寸吻感一寸金。”
沉沉的嗓音顺着风吹进了棠星的耳朵,顷刻间仿佛心里也被人轻轻地拨动了一根弦。
“知树,你觉得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做啊?”
“抓住一个人的胃。”
03
知树奶奶的早点店已经开了十多年,除了经常来吃的老客户外,来的人其实比较少。
自知树来后,早点的品种便添上了些广式早茶,加上他远近闻名的高颜值,脾气温和,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即使是棠星来了,也偶尔因为排队而上学迟到。
知树正翻着小说,抬眼便看见提着一盒虾饺匆匆跑进教室的人。知树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她好像又迟到了。
棠星边喘着粗气,边道:“你做的虾饺好好吃啊,我只买到了四个。”她半开玩笑道,“还不够我长个子的呢。”
知树从抽屉里拿出还温热的十几个虾饺和一瓶豆奶,说:“下次你就别买了,我带给你。”
接着,他又补充:“算是那天你陪我过生日,我送你的礼物了。”
棠星心大,倒也没当真:“那怎么行?早茶很贵的,你这么做岂不要亏本?”
“不亏。”他摇了摇头,耳根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好在棠星并没注意到,欢欢喜喜地和别人讨论起最近热播的剧——《仙剑奇侠传三》。
“知树,为什么他们经历过三生三世也不能在一起啊?”放学后,棠星回忆起剧里人物的分离,真情实感道,“爱真的是放手吗?”
知树摇了摇头,推着自行车走在她身边:“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在一起。”
棠星脚踩着影子,一蹦一跳的:“为什么啊?”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既然要谢谢我陪你过生日的话,那你教我弹吉他吧!”
她想着,万一路满被她高超的琴技给震惊,说不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呢。
棠星转身面对他,眼里藏着月光:“我想以后能弹给我喜欢的人听。”
知树看着她笑靥如花,神色微微一动:“你想学什么?”
“就是你上次唱的,《处处吻》!”
他刚应下,又见她喜笑颜开地说:“路满听了一定会夸我的!”
“……”
知树饶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听着她蹩脚却又在调上的歌声时,知树眼里透出了淡淡的落寞。
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站上了天秤的一端,早已不平衡了。她对路满是如此,自己对她也是如此。
“一吻便颠倒众生,一吻便救一个人。”知树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她抠读音,甚至写了谐音方便她唱。
棠星有点理解不了粤语的点,光是读便花了好长时间,更别谈新人上路时要学的和弦,拨琴弦拨得她手指发疼。
就连猫叫一声“咩呀”的“广东话”都比她好。
到最后,棠星又当了一场不是演唱会又胜似演唱会的观众。
知树坐在屋顶上,夕阳在他的周身勾勒出一道金边,恍若从天上下来的仙子。
“夏天的风我永远记得,清清楚楚地说你爱我。”
棠星撑着脑袋,痴痴地看着他说:“要是能一直听你唱歌就好了。”
歌罢,微风吹过她微红的脸颊,吹过她的短发,和歌里的歌词完美重合。
他在心里小声说,要是你能把对路满的喜欢分给我一点的话,我可以唱一辈子的歌给你听,就只要一点点。
04
转眼已五月,江南的烟雨总是来得快,空气中都弥漫着几分湿意。
棠星只学了个三脚猫功夫,暂时放弃了学吉他这项对她而言有些高难度的方式,决定先打动路满的胃。
彼时路满正准备着高考,棠星左求右求才让他接受了自己每天中午给他送奶茶的请求。
在路满答应的那一刹那,棠星说:“你不要把我送的奶茶给别人喝啊。”
她每天都在奶茶店点了杯奶茶,店员都和她熟悉了。倾盆大雨猝不及防地下了起来,雨势浩大,让她出店门时无从下脚。
她看着指针已经指向一点十分,还有二十分钟路满就要上课。她顾不得其他,匆匆撑起伞便跑进滂沱的大雨中。
路上是积了水的大小坑,棠星一下子便踩进了水里,鞋子猝不及防地灌进了水。
赶到他们约定的地点时,路满正要离开,正如那天晚上她迟到时,他是不是也这样不稍加等待就离开,满腔的失落顿时涌上棠星心头。
她身子湿了一大半,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路满盯了她许久,才说:“你要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
棠星使劲儿扯出一抹笑:“说好了,不要把奶茶给别的女孩子喝。”
路满象征性地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句关心的话语都没留下。
棠星回到自己班,使劲儿笑,以此掩盖住自己即将要哭出来的事实。她半开玩笑地对知树说:“你看,我的鞋都可以养鱼了。”
说着,她踩了踩鞋,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喜欢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能把人的骄傲磨得一点也不剩。
知树语气难得急了几分:“你迟早把你自己给作死!”
江南湿气大,寒从脚下起。更别提她将近全身湿透。
棠星莫名有些心虚,抠弄着因为拨弦而伤的手指,道:“其实,他只要不把奶茶给别的女生喝,我就很高兴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棠星的鞋子也没干,她看着不远处的路满和一个女生并肩走在一起。那女生会打扮,有气质,就连喝奶茶的动作看起来也比自己优雅了不知多少倍。
再定睛一看,不就是她中午送的奶茶吗……
她红了眼眶,不肯接受这个事实,非要跑上去一探究竟。
棠星站在路满面前时,明显看见他的神色变了变。
她边说话边瞥那杯奶茶:“上次赴你的约,我迟到了,对不起啊。”
路满一头雾水:“什么?”
棠星咬着嘴唇,道:“就是我上次过生日,说好一起出去玩的。”
他这才恍然大悟:“那天啊,是我忘记去了,一直没告诉你,不好意思啊。”
棠星本是随口一说,又看着那女生手里与自己中午买的一模一样的奶茶,愣在原地。
有时候,这世间最可笑的事情就是会错情、表错意、做错事。
棠星完美地踩上了这三点,踩着还未干的鞋子落荒而逃。
知树早在路口等她,轻声说:“我带你去吹鞋子吧。”
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她终于绷不住,眼泪唰唰地掉了下来。
棠星把光溜溜的脚晾在屋檐外,对知树讲完了全过程后,吸着鼻子道:“我眼睛怎么那么瞎啊。”
“那就努力发光,让他看见你的好。”
她看向知树,问:“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可能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从小缺爱的知树并不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填满。只需要一句“他们不要你,我要你”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足矣。
他的声音被风吹过来:“可能是我太闲了吧。”
二人在屋顶上开始了高谈阔论,知树问:“你以后想当什么?”
棠星不确定道:“天文学家?城市里和我们镇的星星已经快要看不见了,但学天文天说不定可以随时随地见到星星,而且我想去北京。”
说到北京这座城市,她的眼睛开始发亮:“你呢?”
据知树所知,路满也会去北京。
“想当个摘星星的人。”
“为啥?”
知树浅浅地笑了起来:“摘你啊。”
说这话时,他既心酸,又难过。有时候,开玩笑般地说出心里话才最是令人难受。
闻言,棠星条件反射般地看过去,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眸子,心跳不知为什么开始加速。
知树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又道:“我留在这里,照顾奶奶。”
他想守好这片土地,还有爱自己的人,也会一直等待她,直到她看见自己为止。
知树说:“你要努力发光。”
05
高三每年都会举办欢送会,欢送仪式还有一个月举行,会有节目表演,棠星义无反顾地填报了吉他弹唱。
她跟在知树后边学吉他,手指破了好几次,而后长了一层茧才不疼。
知树把这一切都归于她想展示好的一面给路满看。
棠星看着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自己和弦还有粤语,屋顶上的每天练习似成了他们之间谁都不愿意打破的小美好。
待到表演的那天,棠星拨弄着琴弦。明明是想要让路满看见自己的好,脑子里的画面却全与知树有关。
他和他的猫早已经被刻在脑海里,无论怎样也忘不掉了。
她的声音逐渐在学校礼堂响起:“一吻便偷一个心,一吻便杀一个人,一寸吻感一寸金。”
知树在台下看着熠熠生辉的她,即便粤语仍不是那么标准,和弦也有几次弹错,确是她最真挚的感情。
只是遗憾这首歌不是为自己而唱。一吻便偷一个心,可不用吻,她就能偷走他的心。
这样已经很好了。
知树在后台看见路满,他送给了棠星一束花,说:“以后你来北京的话,我们要多互相照顾啊!”
演出一结束,棠星便蹦上知树的自行车后座,拉着他的衣摆道:“怎么样?我今天是不是很厉害?”
“比我还差一点。”
知树载着她上下学已成了常态,日复一日中,他说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风轻轻吹过耳边,只是此时的心境和往常不太一样。
知树问:“你觉得我们班哪个男孩子最好看?”
棠星有意要捉弄他,眼里露出几分狡黠,笑道:“周然,陈暮……”
全班不过二十几个男孩子,她特意将他放在了最后几个,说完还得意地笑。
“这样啊。”他若有所思地笑,“那你去了北京,我可能要排在百名开外吧。”
棠星撇了撇嘴:“嗯哼。”
不知不觉,高考这样紧张的日子也降临在了他们身上。
为了让知树不浪费时间在接送她身上,棠星也买了一辆自行车。
骑车上学的第一天,她便在下坡路上看见了飞一般骑走的知树,他好像并没有看见自己。她眼里闪过一阵失落,待到路口时,才看见等候已久的知树,车把上还挂着一包虾饺。
她看着面前的男生,不知怎么,嘴角就不控制地向上扬起。
棠星想起了不知道在哪看过的一句话:只有对喜欢的人,才会一见面就笑。
她看着同样眉眼染着笑意的男生,心中的甜蜜已然要破土而出。
路过正在插秧的田地时,和棠星相识已久的阿姨看着他们,道:“棠棠,这男生是谁啊,长得怪好看的。”
棠星推着车,红晕即刻布满整张脸,语无伦次道:“他、他叫知树,只是同学。”
在阿姨打趣的眼光下,她落荒而逃,却又不想被对方看出自己的害羞。
“知树,智障的知!”
智障倒是看不出自己喜欢他。
学业压力渐渐大了起来,棠星放松时又复看了一遍《仙剑三》,她看着最后一幕白雪飘飘的场景,叹气道:“紫萱白了头也没能和长卿在一起。”
她很怕自己和知树也会这样,从一开始的无话不谈,再到距离的疏远,变成无话可谈。
倏地,棠星望向他:“我不想去北京了。”
无论知树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出原因。她怕说出来,一切都会如泡沫般消散。
六月初,高考终于结束。好像每次高考都会下雨,这次也不例外。
棠星坐在他身边,终于将心意坦白:“我不想去北京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知树心中一动,移开视线,淡淡道:“我不喜欢你。”
大人总爱说,长大了你就明白了,而道理总是在血淋淋的现实中被揭露开。他忽然想起棠星问他的一个问题:为什么爱是放手?
因为想替她梳理好羽翼,看她扶摇直上九万里。
是紫萱对徐长卿,也是知树对棠星。
06
回家后,棠星比任何一次都要哭得伤心,脑海里浮现出一句俗语:为啥子分手总在下雨天。
如果路满对她造成的伤害是身体上的,那知树便是在她心脏上捅了一刀,顺便还撒了一把盐。心病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更难医。
棠星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回忆着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什么才叫喜欢。
她很想当面质问个清楚,却又怕自取其辱。会错情、表错意、做错事,已经是第二次了。她不想让自己显得没脸没皮。
开学后,棠星去了北京学天文,知树也像他所说的一般留在了这里。
棠星去了北京才知道,比起小镇,北京的星星更是常年难得见到一颗。
在连夜赶论文时,她望着万家灯火阑珊,却没有一处是她的归宿。
棠星也知道,只有自己变得更优秀,知树才看得见她。
终于,她的一篇科普类稿成功刊登在了杂志上。
她偶然通过朋友得知,知树在网络上连载小说,渐渐有了些小名气,风格依旧是熟悉的言情。
他好像从不看虐文,也从不写虐文。
棠星看见他在读者留言下那一栏回答的问题:哥哥,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上面写:他喜欢的人留着一头短发,笑起来时眼里有月光,还陪他一起看星星。
看着看着,她的泪水便不自觉地流了满面。
棠星趴在实验室里睡着时,不知什么时候起了火,她很久都没醒,浓烟一股股地钻进她的鼻间。
她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有那个似白杨挺拔的男生,还有那只会说粤语的猫。
棠星醒过来,身边只有认识的路满。
她干哑着嗓子说:“没想到小时候被你救了,现在命也是你救的。”
路满喉头蠕动:“不是的,是知树。”
棠星侧过头,眼泪从眼角处滑下。她依稀记得,梦里,她爱的人抱着那只叫咩咩的猫,携着江南的烟雨而来。
07番外
知树第一次见棠星的时候,她才七八岁,被一只狗追得哇哇大哭,抱着他的腿怎么也不肯松手。
尽管他也有些害怕,却还是把那只狗赶走了。彼时他的父母正闹得不可开交,面前流着鼻涕的小女孩看自己兴致不高,便拿出一把星星棒:“哥哥,我们一起放烟花吧。”
她听闻那天是知树的生日,无论怎么求,他也不肯许愿。棠星便一次性将二人的愿望都给许完了:希望他们要一直在一起,希望他要一直开心!
知树再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看见了陷在泥里的棠星,大概这就是缘分。
从她陪他看星星开始,知树便早已决定要守护她一辈子了。
棠星走后,他又看了好几遍《仙剑三》,才明白,那天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是徐长卿施下的法术,只因紫萱说过她喜欢雪。
那段不得不错过的缘分,是徐长卿和紫萱,却不是他和棠星。
从实验室救出棠星后,知树守在她的病床前,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一吻便偷一个心。
他始终在原地,是棠星的归宿。
更新时间: 2020-12-12 2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