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司徒花花
是啊,他会有新的生活,他终有一天会将她忘掉。那不过是年少无知时的小打小闹,谁还能记一辈子呢?
01特立独行的袭小姐
陆战揉了揉眉心,抬手瞥了眼手表,他进入这个房间已经有一刻钟了。
坐在他对面的袭小姐穿着一条腻死人的、长及脚踝的粉色睡裙,大概是刚起床,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
方才按铃进屋时,看见她这一身装束的陆战有片刻迟疑:“我等袭小姐方便了再过来。”
可这位袭小姐只是摆了摆手,沙哑着声音说了声“进来吧”,然后看都没看他,径直进了里屋,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泰然自若地吃着早点。
陆战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看她姿态优雅地将那盒超大份的水果沙拉消灭后,终于抬头赏赐了他一眼。
陆战将准备好的名片递上,袭喜顺手接过看了一眼,名片很简洁,“陆战”两个字一下子入了眼。袭喜将名片在手心转了转,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官棠酒店客户部经理”上。
陆战开门见山,说了来意:“我今天来是代表酒店诚挚向袭小姐致歉,非常抱歉,让袭小姐在上周遭受了不必要的困扰。”
袭喜挑了挑眉,这几天,官棠酒店的工作人员已经多次到访表达了所谓诚挚歉意,今日来的这位陆经理倒是让人眼前一亮。他长得未免好看得过分,声音也好听,千篇一律的道歉说辞经由他口说出,似乎也动听了许多。
袭喜将桌上未动过的玫瑰花茶轻轻推到他前面,他礼貌地道了谢,却始终没有拿起。
“陆经理的歉意我收到了,不过……”说完,袭喜刻意顿了一下,陆战抬眼看她,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眼睛可真好看,袭喜心下暗想。
“我希望今后不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再者,现在网上已经有不少报道,贵酒店工作人员自认为好意的行为已经间接损害了我的声誉,打扰到我的生活。既然陆经理这么有诚意,那就上贵酒店官方微博发个有诚意的致歉声明。”
陆战觉得有些意外:“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陆战以为今日兴许要费一番周折,因为他从下属口中了解到,这位袭小姐似乎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可今天竟顺利得叫他有些意外。
酒店服务行业或多或少会有投诉发生,其实这件事也是个乌龙事件。这位袭小姐在酒店住了两个月,可白天从来不出门,并拒绝让清洁人员清扫房间。新来的酒店员工觉得此事有异常,就将这事上报给了上级部门。考虑到安全隐患,酒店当即报了警,折腾来折腾去,这事不过是误会一场。
这位袭小姐就是这么特立独行,身娇肉贵,白天不出门是因为怕晒,晒黑了会不美;从不让清洁人员清扫房间,是因为不喜欢陌生人碰自己的东西,注重个人隐私。
以上是袭小姐的官方回应。
误会一场,酒店既已诚挚地道了歉,事情到这就该告一段落了,偏偏酒店当日有位宾客是个记者,围观了这场闹剧,还将一切都拍下来放到了网上。一时间,点击量直线上涨,于是这位袭小姐一气之下直接找人黑了网站,投诉了酒店。酒店接连几日派人上门致歉,均以失败告终,最后只能求救于刚出差回国的陆战。
袭喜在当天晚上收到一条陌生手机号码发来的信息,上面有一个微博链接,正是官棠酒店发出的致歉声明。
声明洋洋洒洒一篇,袭喜揭下面膜随意瞥了一眼,那位陆经理倒是足够迅速有效率。
02一个男生的眼睛这样好看是不对的
陆战近日发现,自从那天之后,自己与那位不走寻常路的袭小姐偶遇的次数变多了。
官棠酒店设有运动场,陆战在酒店有自己的固定套房,每日回去时需经过那个露天运动场。
那位袭小姐每天晚上九点钟都会在场上慢跑,她似乎偏爱粉色,发带、耳机、运动衣、跑鞋都是粉色的,通身的粉在灯光下晃得他眼花。
今夜他照常经过运动场,习惯性看了场上一眼,瞧见她戴着耳机正在专心压腿。
眼尖的袭喜很快发现了陆战的视线,她扯下耳机朝他跑了过来,很快和他并肩,笑着看他:“陆经理。”
陆战回以礼貌一笑:“袭小姐晚上好。”
“陆战,你晚上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吃夜宵啊?”
陆战有些错愕,看了眼她的一身运动装束,还是淡定问出了口:“你确定?这个点吃完夜宵,袭小姐今晚的运动量或许会等于零。”
袭喜摆了摆手,笑着看他:“跑步就是为了可以更好地吃夜宵啊,要不然我为什么受这份罪呢?”
袭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句话问得陆战哑口无言、无从反驳。
姑娘很快敲定了时间,三十分钟后,来到酒店门口的陆战看到她穿了一条浅粉色碎花裙,头发用粉色发带随意绑着,有丝慵懒随性,但很好看。这一刻,他竟觉得那往常看着俗艳的颜色有了一丝出尘的美。
他移开视线,掐灭了指间刚刚点上的烟,笑了笑,她还真是对粉色爱得深沉啊。
袭喜带陆战去的大排档离酒店不远,老板和袭喜已经熟识,极快就上了菜。陆战看着满桌菜色,只觉得胃部有些不适,可边上某人已经开始大快朵颐。
陆战发现她吃饭时极其认真,话也少了,一脸满足的样子让人突然有了食欲。
从前,陆战也认识这样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唯一可以让她静下心来的,就是吃饭这件大事。本来很闹腾一姑娘,一到饭桌上就一秒切换成沉静的乖宝宝,眼中除了食物似乎没有任何可以干扰到她,看她吃饭也成了一种享受。
反观陆战,当时年少的陆战有些挑食,可他神奇地发现,自从自己认识了那姑娘,这毛病奇迹般地不治而愈了。
有一天,姑娘问他:“你看我最近是不是胖了点?”
他故意眼神挑剔地扫了一眼她的肚子,她当时就急了,赶紧低头按了按自己肚子,竟换来他无情的嘲笑声,恼羞成怒的她当下追着他跑了一个街区。
当时街边种有一排芒果树,大风一刮,成熟的果实落了满地,砸得两人头昏眼花。
老板免费送了几瓶啤酒,走过来时,打断了陆战的回忆。
袭喜只喝了一杯就有些凌乱了,她一凌乱话就多,扯着陆战的衣袖开始从夏商周讲到元明清,从烽火戏诸侯说到康熙的几个儿子。
陆战的衣袖叫她扯得有些变形,他不知,原来她如此博学。起初他听得入神,慢慢地,他发现走向似乎有些不大对,这姑娘开始和他唠起了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香艳野史,走向一歪到底。
陆战有些无奈,将她轻轻架到背上,她就乖乖靠在他背上,总算消停了些,只是不停地喊着他,他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为什么酒店那么多人去给你道歉你都不接受,偏偏我去就可以了呢?”
陆战原只是随口问问,也不期待她还能回答,谁知她竟悠悠地回了一句:“因为你帅啊。”
陆战笑了笑,这还真是不错的理由啊。
“陆战。”
陆战轻轻应了她一声:“嗯?”
“是因为你像一个人啊,像一个人。”
陆战心下一跳,后头继续传来她含糊不清的话语,她说:“陆战,你和他一样,眼睛都好看,一个男生的眼睛长得这样好看是不对的,不对的啊。”
陆战感受到胃忽然抽疼了一下,突然而至的不适让他皱了皱眉头。
时光倒退许多年,有个姑娘将他的眼睛轻轻捂住,气呼呼对他说:“一个男生的眼睛长这么好看是不对的。”
那是个很冷的冬天,他们所在的城市冬日没有雪,却也异常阴寒湿冷。姑娘没有戴手套,贴在他眼皮上的双手冰冰凉凉的,叫他心跳突然加速。
他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拉下她的手,轻轻给她套上,然后低声问她:“有什么不对?”
姑娘难得乖巧,站着不动,低低哼了声:“你这样叫我们女生没了活路。”
这个晚上,他似乎太多次回想起了从前。
路上行人不少,不时有人偏头看他们。
陆战觉得有些新奇,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背过人,他也只背过一个姑娘。
有风吹过,送来浓郁的玉兰花香,背上的袭小姐似乎已经睡着。
他方才问她,那个“他”是怎样的人,她咬了他一口,凌乱中仍气势汹汹:“是个不告而别的大坏蛋啊。”
陆战感受到背上微微的湿意,背上的人儿轻轻呢喃:“可我就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我只记得……记得他眼睛那么好看。”
陆战有些难受地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眼内的红血丝已经藏不住。
霸占年少回忆的姑娘,兜兜转转,时光终将你送还我怀中,过去你忘了也好。
03袭小姐最好乖乖配合
宿醉的第二日中午,陆战本是嘱咐前台给袭喜送醒酒药,后来又觉得不大放心,便自己上了十五层。
两人在离她房门不远处撞个正着,她边上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到他时,陆战感受到他的眼神突然一冷,表情有些戒备。
陆战下意识察觉不大对劲,朝袭喜看去。
袭喜简直欲哭无泪,她边上的陌生男人袖子里有把明晃晃的刀,陆战的出现简直叫她如获至宝,可她偏偏有苦不能言。
几分钟前,突然有人按门铃,她打开门时,这个面相有点凶的陌生男人一下子拿刀抵在她腰间,面无表情地开口道:“麻烦小姐和我走一趟,我们老板要见你。”
片刻的惊慌后,袭喜拼命定下神,强作镇定问他:“先生您好,我们好像不认识,您是不是搞错了?”
男子依旧面无表情:“如果你姓袭,那就没错。我们老板要见你,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袭小姐最好乖乖配合,我并不想伤到你。”
形势逼人低头,袭喜只能照做。袭喜在脑中转了好几个弯,她想她大概是知道男子口中的老板是谁,遂低下头不由冷笑了一下。
陆战看她始终不言语,率先开了口:“我给你送了些醒酒药,你现在要出门?”
袭喜瞥了边上的男子一眼,那人戒备地看着她,眼神里似乎写着“我有刀,不要乱说话,否则后果自负”。
袭喜心下恨恨——有刀了不起啊,改日我去买一排刀放在厨房里做摆设。可她腹诽归腹诽,眼下的确是他有刀了不起啊。
所以她只能对着陆战干笑:“是啊,要出门,劳烦你特地上来一趟,我已经没事了。”
陆战察觉她的声音略有些僵硬,眼神也不大对。他把手上的药递给她,发现她下意识看了眼边上人,然后才缓缓朝他伸出手。在交接的极短暂瞬间,他感觉到她的指尖极快地滑过他的手掌,而后在上面轻轻点了点。
她的视线很快移开,最后定格在墙上的一幅宣传海报上。
在两人即将和他擦肩而过时,陆战沉声道:“这位先生,您的证件掉了。”
男子条件反射地偏过头看他,他趁着男子分神之际,一下子把袭喜拉到自己身后。男子反应过来,亮出袖子里的短刀朝他刺来,锋利的刀尖在他手臂上划了一下,很快就有血渗了出来。
袭喜有些急,大喊了一声,正好有清洁人员推车过来,男子觉得形势不利,直接朝楼梯口方向跑去。
袭喜抱着陆战手臂,眼神有些慌,陆战对她笑了笑安抚她,说:“没事的。”
袭喜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04吊人胃口这点很不好
医院里,袭喜进进出出,帮陆战端茶倒水、跑前跑后,陆战让她坐下,严肃地看着她,方才一片混乱,他都没来得及问她。
“今天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
袭喜觉得自从昨夜起,她和陆战也算有了革命友谊。她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声音极小地答道:“工作上的事,没什么,没什么。”
陆战明显不信:“哦,工作?我倒是很好奇袭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跟拍电影似的。”
“其实那什么,我是八卦周刊的记者,就是专门报道娱乐圈小道消息的。我住在酒店两个多月就是为了跟拍一个当红女明星,我发现她有些问题。”
陆战瞧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个人是那个女明星派来的。”
那个人是和那个女人有关,只是那个女人背后有更大的靠山。袭喜在杂志上看过那个男人的报道,他早年是混黑道的,后来洗白成了企业家。虽然他在明面上是企业家,但他手下人做事还是似往日一样,会用一些不怎么入流的手段,就像今天那个陌生男人。
袭喜自然不能和陆战说这些,只是声音大了些:“肯定是的,因为我拍了一点东西。不过我那么低调,轻易不会被发现,一定是你们酒店上回报警,让我上网络新闻,才暴露了我的行迹。”
陆战笑了笑:“这是怪我们了?”
袭喜瞪了瞪眼:“是该怪你们啊,不过我这人的最大优点就是大度。既然你们已经发了道歉声明,我说不会追究就一定不会追究的。况且,陆经理还英雄救美了一回,知恩图报这点我还是很懂的。”
陆战欣慰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做这个工作?”陆战突然问道。
袭喜眨了眨眼睛,道:“因为现在的狗仔队实在很没有职业道德,每每都说‘周一见’,其实全是些烟幕弹,最后还不是被公关,只能放些似是而非的新闻掩盖过去。吊人胃口这点很不好,我只能揭竿而起,为民除害,全力满足广大网友的求知欲。”
陆战听她扯了一堆,简直要被逗笑了,总有种被她忽悠了的感觉。不过昨晚听她酒后对中国上下五千年野史简直如数家珍,他想这份工作还的确挺适合她的。
不过这份工作似乎不够安全?一个小小的八卦周刊记者还会有人挟持?陆战若有所思。
袭喜轻轻戳了戳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陆战,你刚刚怎么发现有问题的?”
陆战收回思绪:“你当时看了眼墙上的海报。”
那幅海报是酒店新挂上的宣传海报,当时袭喜在他手掌心做的小动作就已经让他有所怀疑,她做完那个动作后马上看了眼那幅海报,他就知道她是在向他暗示什么。他也马上看向海报,几秒后,他发现前几个字的首字母连起来是“help”。
袭喜欣喜地拍了拍陆战的肩膀:“陆战,我们还挺有默契的啊。”
05谁还能记一辈子呢
陆战最后以“你现在住的房间不安全,先搬到我那边”为由让袭喜搬到他那儿小住几天。
袭喜企图反抗:“要不先转到其他房间?”
陆战一句“目前酒店已经没有空房”将她堵死。
回到酒店后,陆战让人将她的行李搬到他的套间。他住的套间是复式的,上下两层,原先空置的上层给袭喜暂住。他白天很少回来,晚上回来也有些迟,几乎让袭喜觉得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住。
晚上袭喜会在楼下看电影,陆战有一个超赞的视听室,里面收藏了不少年代久远的国外佳片。
陆战开门进来时,袭喜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动作极轻地在她面前蹲下。
或许是刚洗了澡,发丝凌乱地散在她脸颊两边,他有些控制不住,抬起手轻轻帮她拨开发丝,而后缓缓低下头,在她嘴角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只是浅尝辄止,他不敢用力,怕惊醒了她,可只是这样,就已叫他心跳如擂鼓。
许多年前,他也这样偷偷吻过一个姑娘。
那时他和姑娘从超市出来,离超市不远的广场上有商家在举办吃汉堡大赛,姑娘二话不说,拉着他挤进了人群,兴冲冲地报了名。
姑娘那日足足吃了十个汉堡,最后因为急性肠胃炎入了院。他坚持在医院陪她,深夜里,她抵不住睡意,和他聊着聊着,竟沉沉睡去。
姑娘的手还放在他手心,他慢慢靠近她的脸颊,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手心里蓄满了汗,最后只是轻轻碰了碰她嘴角。
陆战将袭喜抱到楼上房间关门离去时,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她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双手合十轻轻放在胸前,心跳快得让她有些无措。
我跨过万水千山抵达你身边,只是为了将一切都结束。我从没想过我还会与你有交集,你不是已经忘了我吗?那刚刚的吻又算什么?
眼角有泪水滑落,她轻轻拭去,缓缓闭上了眼。
她又梦见了妈妈,梦里妈妈一直哭,她把药放在桌上,替妈妈倒了水,妈妈却用力地挥开了她的手。热水洒了她一身,被热水烫到的地方慢慢发红起了泡。她不敢哭,只是轻轻揉了揉伤处,收拾着满地狼藉。明明白日里妈妈还好好的,还做了她最爱的粉蒸芋头。她知道,妈妈一定是接了电话,那通不时就会从国内打来的长途电话。是那个女人打来的,只有那个女人打来电话,妈妈稍微好转的情绪才会再次起伏。
她们明明已经躲到大洋彼岸,可是那个女人始终步步紧逼,不肯放过精神已经崩溃的妈妈。
刚到国外,她们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妈妈又是整日的郁郁寡欢。终于有一天夜里,她忍不住给他打电话,但电话是那个女人接的。那个女人对她说:以后不要再给小战打电话,小战已经出国了,他会有新的生活,很快就会把你忘掉。
是啊,他会有新的生活,他终有一天会将她忘掉。那不过是年少无知时的小打小闹,谁还能记一辈子呢?
袭喜曾经和他一样,亲昵地喊那个女人姑姑。她是将他从小带大的姑姑,是他唯一的亲人。在那一刻,袭喜才知道,如疼爱他一样疼爱自己的人已经死在那日的倾盆大雨里,抑或一切都是假象。
她只是想借助自己一步一步拿到她想要的,而自己则是帮凶,不知不觉间一步步将自己的妈妈推向了深渊。
06她说了谎
白日里,袭喜回了一趟袭园。回国的这几个月她都住在酒店里,这里早已不是她少女时代的梦。
她的爸爸过生日,陆妤末打电话邀请了她。陆妤末明明不想见她,却还要装作大度。
袭喜离开袭园时,陆妤末还只是爸爸身边小小的秘书,如今她摇身一变,已经是知名的女演员了。此刻她站在华贵的大厅里,挽着爸爸的手,让人称一声“袭太太”。
袭喜冷笑了声,离开大厅去了后院,在秋千上坐下。
“袭喜,欢迎你回来,你能回来,我和你爸爸都很高兴。”
不愧是刚刚得奖的女演员,袭喜抬起头看她:“陆姑姑,这么多年没见,你老了许多。只是你要见我,可以直接约我,何必大费周章地让人去请?”
一声“陆姑姑”叫陆妤末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她微微白了脸色。小战已经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孩和她越来越疏远,她唯一看重的亲人始终不肯原谅她。不过,既已走到今时今日,她从来不后悔,她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这有什么错?
于是她温柔地看着袭喜:“袭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袭喜起身,道:“我不管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你大可放心,我手上并没有你要的东西。既然你如此问心无愧,自然也不用担心我拍到什么。参加完婚礼,我就会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你大可以放心地做你的袭太太。”
袭喜抬步欲走,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那小战呢?你住在官棠只是巧合?小战他……”
袭喜背对着她:“你不提起他,我差点忘记了。不是所有人记性都那么好,十几年了,谁还会记得谁呢?”
她说了谎。
她住在官棠确实是巧合,可她从来没有忘记那个人。这十几年来,她始终没有忘记那个叫“陆战”的男孩。
她也没想过要利用他,用他来打击陆妤末或许是很好的一步棋,可她从没想过走这一步,因为自始至终那都只是她和陆妤末的恩怨。
她只是骗了他,装作不认识他。她哪里是什么八卦周刊记者,她住在官棠只是为了拿到陆妤末出轨的证据,谁知一场乌龙将她推向了他,她只能将错就错。她诚心再度与他相处,可她不敢告诉他自己就是当年的袭喜啊,告诉他自己还记得他。等她把这一切结束了,她就会离开这个让她厌恶的地方,倒不如就只当那是一场萍水相逢。
深夜陆战回来时,袭喜正抱着一瓶红酒蹲在桌子底下,他走近后也蹲了下来。
袭喜看到他,眼神有些迷茫:“陆战?”
下午从袭园回酒店后,袭喜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索性就起来冲了个澡。头发湿漉漉的,她也不想吹,就在桌子底下坐了许久。
陆战对她点了点头,挨着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她轻叫:“哎,陆战,那是我的杯子。”
陆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已经喝了,这也是我的杯子了。”
袭喜瞪了他一眼,他忽然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一头乱发,低声说了句:“头发还湿着。”
袭喜试图反抗,陆战一下子拉住她欲反抗的双手。
两人离得有些近,袭喜有些紧张,她试图移开视线,可陆战不让。他把她的脸扳正,抬手覆上她的脸颊。他的手上还带有外面的寒气,让她不由得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的吻就这样落了下来,有些急,有些灼人。
她以为陆战吻完总该说些什么,可他起身离开了,片刻后拿来了吹风机。他把她抱到沙发上,仔细地给她吹头发。
最后袭喜在他怀里睡着了,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眼眶红了。
既然你不要我记得你,那就当我不记得吧。
她不知道,她曾在睡梦中泄露过自己的心事,她在梦里流着泪喊:“陆战,不要走。妈妈,不要走。”
十几年前,他在她的病房门口静静地等着她醒来,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哭。
那天雨下得真大,以至于后来陆战非常厌恶下雨天。
07我要的是更好的生活
那个雨天是很多人的噩梦。
那天陆战看到袭喜时,她爬到了院子里那棵大榕树中间,他大声喊她:“喜喜,正下着雨呢,你爬树做什么?太滑了,你快下来。”
袭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陆战,我裙子掉树上了,我把它拿下来,就快够着了。”
陆战迎着雨抬头看她:“你快下来,我上去给你拿。”
可袭喜没有答他,眼睛直直地看着榕树右侧二楼的窗子。他有些急,跟着上了树,很快就爬到了她所在的位置,见她始终看着那扇窗子,那是袭叔叔的书房。
出于好奇,他也看了过去,窗帘并没有拉紧,透过缝隙,他看到袭叔叔正搂着自己的姑姑。他有些难以置信,匆忙偏过头看袭喜。她的眼眶已经红了,察觉到他看着自己,她也移开视线看着他。她的眼神有些冰冷,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冷漠的喜喜。
“陆战,那是你姑姑。”
“雨越下越大了,喜喜,我们先下去再说,好不好?”
乌云积得很厚,天一下子暗了下去,轰隆隆的雷声时不时传来。
袭喜现在的情绪让他莫名感到害怕,他伸出右手试图拉住她,却被她用力地甩开了。豆大的雨滴打在树上,也打在两人身上。或许是打滑了,她整个人晃了一下,慌乱地想去抓他的手,他也急了,忙弯下腰要去够她的手。
就这样,两个人重重跌了下去。
袭喜的头部着了地,陆战永远无法忘记那天。
雨势汹汹,她的血混着雨水和落叶,不断被冲走又不停淌落,触目惊心。
因为这一摔,陆战腿部骨折,袭喜因头部重伤昏迷了数日。
他拄着拐杖站在她的病房外,他的姑姑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道:“小战,你脚还没好,赶紧回去。”
陆战回头看她,低声问她:“姑姑,为什么?喜喜妈妈对你那么好,为什么?”
“因为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姑姑,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他记得姑姑当时笑了,可那笑容又像哭:“小战,你觉得好吗?不,一点也不好,我要的是更好的生活。”
他站了许久,始终记得姑姑最后的那几句话。
她说:“小战,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也好,反正我已经回不去了。我要的东西,我绝对不会放手,你和袭喜也不会有结果的,她恨我,恨死了我。医生说,她头部受伤严重,可能会影响到她以后的记忆力。如果忘了也好,如果忘不了,你觉得你们还能和从前一样吗?你再出现在她身边,只会让她永远记得今天。我送你出国,你到国外读书,好不好?就当是为了姑姑,为了她。”
最后他妥协了。他在她醒来的那天,踏上了飞离她的午夜航班,甚至没有勇气和她道一声别,他怕她对他说“陆战,我真恨你”,因为是他将姑姑带进了她的生活。
其实他是个胆小鬼,是她口中不告而别的大坏蛋。
此去多年,他再未回过国,年前才从官棠国外总部调到国内。
他的姑姑隔着电话哭着求他:“小战,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原谅姑姑吗?姑姑已经老了,你回国好不好?不管怎样,这里始终是你的家,我也只有你而已。”
08陆战,再见
袭喜下楼时,难得看到陆战还在厨房。她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旁边盘子里的三明治咬了一口,含糊道:“难得今天在家。”
陆战抬头看她:“今天要参加一场婚礼。”
袭喜顿了一下,笑着看他:“真巧,我今天也要参加一场婚礼。”
陆战向她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
出门前,袭喜忽然回过头来看着他,她笑得很温柔,对他说:“陆战,再见。”
婚礼很隆重,当红女星和商业大亨大婚,所到宾客皆是名流。
袭喜坐在第一排,神父问她的爸爸:“袭先生,您是否愿意娶陆妤末小姐为妻,此生不论贫穷富贵,一生携手,不离不弃?”
她听到他说:“我愿意。”
袭喜忍不住想笑,这个男人是否也对着妈妈承诺过不离不弃?可他当年是如何对待妈妈的?妈妈不愿意离婚,他为了和陆妤末在一起,就将她们送到了国外。妈妈的抑郁症越发严重,后来她就快好了,陆妤末为了让她签字,再次将她逼疯。
神父再度开了口:“陆小姐,您是否愿意嫁给袭竟然先生为妻,此生不论贫穷富贵,一生携手,不离不弃?”
陆妤末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这场婚礼,可她等到了又能如何?
袭喜抬手看了眼手表,下一刻,教堂的门被推开,几个穿制服的男士信步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陆妤末面前。
陆妤末在众目睽睽下被他们铐上手铐带离。
袭喜在一片纷乱中低下头,她筹划这一天很久了。如果陆妤末不那么狠,她的妈妈也不至于会疯掉,大家两相安好;如果陆妤末不那么贪心不足,或许今日也不会走到如斯地步,给了她机会。
袭喜起先是请了私家侦探调查陆妤末,发现她和本城由黑道洗白起家的洲城娱乐的幕后老板周成关系暧昧,两人常在官棠酒店的高级套房私会。
袭喜原先只是想爆出陆妤末出轨潜规则的消息,她的爸爸是本城名流,面对如此丑闻又怎么可能再娶这个女人?
只是袭喜没想到,她越挖越深,竟发现陆妤末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甚至已经沾染到周成摆不上台面的生意了。
袭喜的确在官棠酒店拍到了周成与人非法交易的视频,只是他们以为她拍到的只是他们暧昧的照片。
袭喜将视频匿名寄到了法院,如今周成被查,陆妤末自然也逃不了干系。
袭喜坐在位子上,忽然流下泪来,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为她的妈妈报了仇,讨回了公道,可她的妈妈实实在在地疯了,再不可能醒来。
良久,她站起身,任由泪水湿了脸颊。
陆战站在教堂最后一排,袭喜却在一片模糊中一眼就看到了他。
尾声
袭喜在当天夜里飞离这座城市,她这一生,都不再会踏足这座城市。
他不曾问她:“你有没有恨过我?”
她到最后也没有问他:“你有没有恨过我?”
作者的话
这篇小说开头的酒店冲突的灵感来自我深夜在网上看到的一则比较乌龙的新闻,原先是想走比较喜感的风格,写到后面跑偏了就BE了。给大家安利一首我在写这个故事时一直在循环听的歌,张悬的《如何》:岁月在这儿,温凉如丝却也能灼身。
——司徒花花(新浪微博@今日甜与今日丧)
更新时间: 2019-11-04 1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