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少年

发布时间: 2021-06-26 17:06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曾少年

文/陆小寒

1)他令你的岁月窄如手掌,又勇敢又宿命

雪要在凌晨看,羽毛般从无边的苍穹直直地落进你的眼睛里,覆盖在眼睑上,眉毛上,耳朵里全是松软的声音。这才是真正的,孤单冷清又纯真的雪。这样柔软的身子摔在冷硬的地上,好悲壮。白天的雪是泥泞的,看着心下凄凉。

一整个冬天,唐一朵有很多个黎明可以看到这样阒然无声的雪。一千多个昏蒙无光的清晨,她几乎要要以为会不会把一生的雪都看尽。还是在永安,灰扑扑的窗帘,每次醒来她都要在窗边呆立一会,她只记得那没有止境的隆冬,天边泛起些鱼肚白,拖拉机被冻了一夜,卖水果的男人浇上一大桶热水,轰隆隆的声音就在一团白气中穿上来,唐一朵背上书包,走出家门。包子和牛奶捂在手里,是晦暗天光里唯一的一点人间烟火。

第一班68路寥寥几个灰扑扑不住下沉的脑袋,车厢暖气匀匀的渗出来,小腿肚子暖得有些疼。唐一朵打了几个巨型哈欠,拿出课本背英语单词。高二了,她仍然是马拉松跑在最前面的,只是第二名咬得她太紧,她常常做到可怕的噩梦。

不过今天是星期日,司机休息日,所以她捡来一个期盼。一边背着单词,一边不时看向车门。终于在走过12站以后,那个男生上来了,同样灰色系的校服,套了一件雪白的羽绒服,脸也干净漂亮。他叫叶澜。

整个省锡中的外语班只有他们两人不寄宿,前者的理由纯粹只是贪玩,而唐一朵更加简单,她只是交不起那高昂的寄宿费,所以每天坐最早一班和最晚一班公车。七天中只有一天他们能够相遇,其余六天,叶澜坐着他家司机开的黑色凯迪拉克。

“叶澜……”她低低地喊他的名字,他已经向这边看过来,径直走向帮他占的座位,又掏出湿纸巾专心擦拭了一番,于是小心坐下。“班长,走神!”2001年,TVB红透半边天,少年们模仿奶油小生的做派。唐一朵红着耳朵微微一笑,埋头背单词。

1095个日日夜夜里,144个温情脉脉,楚楚动人,在时光里用刀镌上了欢颜。

唐一朵什么也不说。

2)最美长发未留在你手,我也开心饮过酒

七月流火。

夏夜的空气里满是啤酒泡沫般轻浮的快乐,城市深夜的娱乐场所有太多他们这些穷凶极恶般享乐的年轻人,录取通知书也从天南地北涌进这座小城。叶澜和唐一朵同一所大学,这对前者完全是意外之喜,然而对后者,接近滑铁卢的惨败。

所以在叶澜铺张浪费的谢师宴上,唐一朵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曾幻想去一个大城市,用几年的时间去蜕变,扔掉身上的自卑、平凡、倔强、不解风情,几年的时间足够让她换掉骨头,脱掉皮囊,她幻想着惊艳四座的那一天。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因为平淡,因为无趣,他再也看不见她了。

然而此刻在永安镇路灯熹微的老街上,两个少年人亦步亦趋地走着,起因还要回到那顿谢师宴以后他们玩真心话,轮到谁谁就要说出对另一个人藏最心底的评价。少年人们都因酒精而具备了盲目的勇气,于是出现了闺蜜说我觉得你长大了一定是狐狸精;最漂亮的班花说叶澜你最大的优点就是付钱爽快;小跟班同桌说唐一朵你不就成绩好点吗,何必永远一副心比天高,目中无人的样子。

“对,唐一朵你就是无趣,硬得像块臭石头。”叶澜说完,闹哄哄的场面就像突然被拉了电闸一样,泛红的眼睛都望着唐一朵缓缓地饮尽杯中的啤酒,在大家都以为她会有什么举动时,她只是静悄悄地退场了,几分钟以后,叶澜清醒了,张惶失措地追了出去。

她知道他一直跟在身后,上了最后一班公车,坐了14站路来到永安镇;她知道他不是口毒的人,只是喝醉了胡言乱语。不过唐一朵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那句“唐一朵硬得像块臭石头”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她愤怒极了,她发誓再也不会为他心地柔软。叶澜若是江湖的话,从此她就是自废武功的高手,毕身修炼断成一双冷手秀在怀里。

所以她恶狠狠地回过头:“混蛋,你不要再跟着我!”

混蛋因为醉酒因为晕车,此刻已经抱着电线杆吐得没有了人样,唐一朵到底狠不下心丢下不管。她拖着他进了永安镇唯一的一家旅馆,带着自暴自弃的绝望感,她把他扔在那张泛着潮带着霉味的大床上。

“你看看吧,这就是我的生活,贫穷,难以启齿。看到这些你都明白了吗?!”眼泪布满她年轻的脸,她觉得好脏。

他们竟然接吻了,叶澜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她的肩头,唇齿纠缠,背与斑驳的灰墙贴得严丝合缝,突出的钉子是那样疼。他后来吐在了她身上,一大盘残羹冷炙。

唐一朵走出旅馆的时候,偷走了台子上那张油腻腻的作业纸,那上面木头铅笔手写登记着他们的名字、身份证号。

唐一朵。叶澜。

3)我爱过的人没有一个留在身边

如果你去过武汉,你会爱上这座大而无当的城市。故事发生在这里都很美,那么长的一座桥,坐轮渡过江,烟雾缭绕的夜宵吉庆街,高雄路上的酒店,砌满空酒瓶的咖啡馆,武汉的女人大多美而香艳。

直到今日,只要唐一朵闭上眼睛,就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男人站在长江大桥上,大雪如雨,黑夜变成了最明亮的永昼。那个时候她觉得她和叶澜好像可以永远都不分开了。她真是愚蠢。

那是02到05年,唐一朵生命中最混沌不明的三年,其实神魂颠倒地深爱着一个并不怎么爱你的男人,这是件很自取其辱的事。他们好过,最要好的时候她走路挂在他的手臂上,恨不得嵌进他的身体一样。可是叶澜对她多么诚实:“唐一朵,我也不清楚自己对你是什么感情。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还会爱上别人,可是你离开我以后,我又时常会想到你。”

06年德国世界杯的时候,他们日日流连在江滩的酒吧里看球,近天亮的时候一群人乌泱泱地走出来,地上满是皱巴巴的彩票。叶澜勾着她的脖子,笑眯眯地问:“开不开心?”她说开心,很开心。

那年的圣诞也是他们一起过的,要去汉口的教堂看烟火,两个疯子般的人决定把长江大桥走完。那一晚是真的天寒地冻,他们像两根冒着热气的冰棍。圣诞夜武汉的夜景旖旎冷峻,火车在他们脚下响亮地经过,长江婉约,布满了轮船的灯火,远处的黄鹤楼像一颗挂在圣诞树上闪亮的铃铛。

走到一半,烟火腾空,照亮了半边夜空。他们在长江大桥上,接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吻。

烈火烹油般的盛景过去便余锦灰堆。叶澜手指叼起她的下巴,神色轻蔑:“唐一朵,你凭什么要求我对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家世显赫,学历惊人还是美艳刺目?据我所知你好像一样都不沾,那你凭什么有那样的要求?”

那失了太久的魂魄、脊梁骨这才回到了躯体。只是好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她那么下贱,把一颗好端端的心弄得那么脏。时间若能像块手工皂该有多好,就能将心上的伤痕陈情旧人都轻轻洗去。可惜生命里从不会有如此温柔懂事的时刻,时间是有遗忘的魔力,只是它粗暴,用刀一块块剔去。太深的,连骨头都不放过。你想新生,就要有这样暴力的勇气,否则不要轻举妄动。

4)把你立在夕光里的身影换成眼泪

2007年6月28日,宜出行、嫁娶,余事勿取;忌动土、移徙。

风和日丽,叶澜在飞往英国曼彻斯特的飞机上。被他留在身后的武汉地铁动工,变得支离破碎。发奋读书的唐一朵本专业保研。整整半年,她都回避所有会反光的物体,害怕见到那张冷漠愁苦的脸。深夜华灯初上,她远远望着工地上渔火般的黄灯,渐渐觉得人的成熟与巨变,同在一座城市嵌入一条地铁线是一样的。是把自己撕开,放入那些坚硬的、像钢筋水泥,像一把黑伞一样骨节有力的东西,而后,心中会迎来一个新世界。

而唐一朵,终究逃不出叶澜的梦魇。她否认舍弃了所有的爱,她像入党宣誓般百般强调她只是不甘愿如此被像丢垃圾一样丢掉。她只是不服气。她要他看见她,骄傲自尊的她。而有的时候,当一个人开始不择手段地去追求一个目标的时候,她想要的往往也就和输赢无关了。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2008年同样一个风和日子的天气,唐一朵站在了曼大的校园里,为期一年的交换生,主修市场营销。那年岁末的留学生年夜饭,黑发如缎,腰身细细的唐一朵真像一颗钉子扎进人的眼睛。叶澜不自觉地眨了几下眼睛。

“听好几个老同学说你也来曼大了,我都不信,这么久都没碰到。”叶澜身上泛着香槟的香气。

“好久不见,Ian。”唐一朵低头看了眼脚上的高跟鞋,仰脸已捻来一个谙熟的微笑。Ian是叶澜的英文名。她不喊他叶澜,于是他只好问:“该怎么称呼你。”

“Fiona,Fiona tang。”

那晚她睡在叶澜和女友合租的小公寓,女友家里临时有事,回国两周。事后,唐一朵躺在床上,痴痴地望着床头摆的刺目欢颜,“谈了快两年了吧,喜欢她什么呢?”

叶澜真的认真想了想,说:“最喜欢她漂亮爱骂脏话。”

她惨淡地笑了笑,漠然抽完手里的烟。叶澜从身后拥抱她,漂亮的脸深埋在她的颈窝里,“好想你……”

唐一朵第二天六点的飞机回国。

攒了多年的碳一朝烧尽,爱情里这样可怕的亡命之徒,唐一朵绝不是唯一一人。

5)爱是饥肠辘辘,永无止境的疼痛的渴求

三千人的行业峰会,遇到一个旧爱的概率是多少?真的不高吧,所以我们才会以为是天意,其实老天爷常常瞌睡。

3年后的唐一朵在上海如愿漂白,久光百货的时装,瘦得像只仙鹤。只是感情课仍然在及格线上挣扎,她安慰自己:手上挽个甜蜜情人带来的快感和满足同一只路易威登手袋是一样的。

可是她在北京温暖如春的酒店宴会厅瞥见那张成灰都忘不了的脸,她是又感激又悲哀,真的是逃不过。

叶澜定居北京,开了设计公司。叶澜尽地主之宜请她晚餐,在后海喝一杯。说些什么好呢,“好久不见”四个字滚了出来。前尘往事都该硬化像石头了,怎么你还能撞得额角鲜血?

他打了辆出租车带她游北京的车河,从五环外的怀柔到一环的长安街,下车的时候车费贵得咋舌,整整三千。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唐一朵如意地笑了,瘦嶙嶙的手腕上褪下一支表。“呐,去当了换车钱。”

叶澜哑口失笑。

他们断不了,叶澜去武汉出差,一个电话过去说想你唐一朵又失了神智。一整天做什么都错得离谱,搭了最晚一班上海去武汉的城际列车过去,武昌下了车赶往汉口的高雄路。整段路程她的心都慌得要从口中吐出来,可是一踏进房间,闻到他身上芬芳清冽的气味,她又定了下来。

他们也适合聊天,工作生活和情感,半句话出口,对方就已了然于心。这就是旧情人的好处了吧,就像老情歌,沧海桑田,换来一个最了解你的人。他也说起他新近的女朋友,眉毛微皱,“心气太高,又多疑,比你当年还神经质。”

他灭掉手中的烟,对唐一朵招了招手,“宝贝,你过来。”她顺从地在他身边躺下,变成了柔软的泥,又在快乐和痛苦中重塑起来。

心是那么痛,这么多年了,你脱胎换骨,他还是依然不够爱你。

次日醒来,床头放着8张粉红色的路费钱,唐一朵漠然地收进大衣口袋。出租车经过长江大桥的时候,她摇下了车窗,几张纸飞快地滑了出去。她留了几滴眼泪,这曾令她觉得最快乐的地方。

6)繁花沦为败瓦

我们不能低估一个女人对“重温旧梦“这四个字的痴迷与幻想,在武汉与叶澜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总令唐一朵陷入到一种软弱无助的境地。令她想起少女时代隆冬的早晨,苍穹落下的雪,漆黑公车里幽微的暖气。这成了她一生无法摆脱掉的东西。

世界末日的谣言纷纷扬扬,12月21日那天他们在酒店。唐一朵望着窗外阴沉的天,幽幽地说:“真是地球的最后一天的话,我们可就一起死了。”

叶澜挑了挑眉,“你们女人哪……”

她也笑了,自然没有再接下文。她也笑了,自然没有再接下文。她默默地喝完手里的可乐,吐出一句连她自己都吓一跳的话。她说:“叶澜,不如你跟我求次婚吧。”

他愣了愣,到底没有忍心拒绝她。她要一个场景,一个回忆,给她就是了。给你一场戏,这样的慈悲他有很多。他言笑晏晏:“Merry me .”

她只是笑,眼角眉梢全是笑意,舌头像被猫叼走了,说不出一句话。

我愿意。我愿意。

只是一个易拉环而已。但确是一个绮丽的漫长的美梦。美好青春,佐以下酒。

第二天醒过来,房间里暗无天日,四周空荡荡的。有人在她身上搭了条毛毯,一点微光从窗帘里透出来,叶澜早已走了。唐一朵觉得她像独自睡在舞台中央,又睡在孤岛之上,长夜当哭,她终于不出声地,哭了起来。

哪有什么末日,世界还好端端的,而她内心的那个世界是彻彻底底完了。

关于叶澜最后一个画面是在一个寻常午后,他陪她喝了杯咖啡,手指碰一下她的眼角,讲着电话走了。唐一朵在原处坐了很久,老人和狗晒着太阳,阳光笼着拆毁的旧楼,迷蒙又晃眼,好像前尘往事一般渺茫。门檐下猫在睡觉,一个乞丐走过,嚼着垃圾桶里的残羹冷炙。

唐一朵痴痴地看着,好像那就是她和叶澜的爱情,陈旧了,过期了,变冷变硬,扯得喉咙又苦又涩。

离开的时候她在斜坡上狠狠地摔了一跤,这才不再麻木,失控地掩面大哭。有十分钟吧,不少人看她,但却没有人去扶她一把。人们来来去去,看着这个在寒天凄厉哭泣的女人。没人感受得到她的哀恸。

有人想,真好啊,还能这样子哭。能哭就到不了绝境。

唯有无法实现的爱,才可能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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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1-06-26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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