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目光

发布时间: 2021-04-14 12:04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依依目光

文/林桑榆

不管遇见多大挫折,我都决定为这束依依的目光,活得很勇敢。

001

我瞧着面前上蹿下跳的男孩,神色极其无辜。

他歇斯底里地指责着什么,满嘴脏话的模样实在令人作呕,导致旁观者都看不过眼地上来吐槽两句,他方才偃旗息鼓,愤愤而走。

可,正是这个男孩,在一个月前,还殷勤地给我发早安、午安与晚安。

那时的他说,打我进公司伊始,便被我活泼开朗的个性所吸引,对我一见钟情。

这得感谢我妈,给我生了副不错的皮囊,但她似乎忘了把她骨子里对爱情的憧憬与奋不顾身一并交给我。

于是在感情这块儿,我天生迟钝。

男孩见我油盐不进,苦追几月无果,又对别的姑娘展开强烈攻势。

出于好奇,我问,究竟怎样才能把对一个人的爱意迅速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他以为我对他也有意思,前几个月只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此刻得意极了,洋洋洒洒指摘了我一大堆的性格问题,总结起来就是我除了样貌外一无是处——

“还有,哪个正常女孩子会选择做程序员?”

我更不解:“做程序员好歹靠技术吃饭,总比林淼淼每日混在茶水间倒咖啡好?”

林淼淼就是他的新目标。

男孩的表情难堪了一瞬。然而为了尽快打发我,他还是诚实以对:“平常不听小道消息吗?集团董事长是她伯伯。别说在茶水间倒咖啡,她就是在茶水间跳舞,也没谁敢置喙。”

话至此,我恍然大悟,心底对所谓爱情的不屑又无端暴增。

“原来如此。”我喃喃,“那我是时候去茶水间跳舞了。”

男孩不明所以,没听清似的:“什么?”

我笑笑:“不听小道消息的是你吧——林淼淼的伯伯,是我爸爸。”

理所当然,他无法继续在公司待下去。即便不开除,亦有的是人趁机与他作对,让他无法生存。

為此,我并不觉得愧疚。

林淼淼感慨,说我太坏:“压根儿你就没把他放眼里,更别说放心上,他追谁不追谁碍着你什么啦。”

他追谁不追谁的确没碍着我。我只是不太高兴,那种叫“爱情”的东西被侮辱。

自隐约懂事起,我便开始为此纠结。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究竟我爸哪点儿不好。没钱?没貌?没才?他什么都有,可我妈偏偏打着“爱情至上”的名义、抛家弃女,回头奔初恋。

后来再长大些,我试图理解,兴许爱情真的神圣?让人心碎,却也神往。

可一路走来,我遇见的每个人,都没能带我见到它传说中又心碎又让人欲罢不能的模样。

现在这个更过分。嘴上打着爱情的名号,实则为了名利财富抛弃尊严,让人失望。我一失望,就忍不住起了摧毁的念头。

林淼淼总结得没错,其实我骨子里是个自私亦坏的姑娘,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兴许与成长环境有关。吃喝不愁的我,比普通人多出闲时间思考生活。越思考,我越觉得随心所欲才是生命真谛。

可是我的随心所欲,在那个叫于汪洋的男子出现后,变为桎梏。

002

于汪洋和我同部门,标准程序员一枚。

不同的是,我只是刚毕业的菜鸟,而他已经来公司五年,年龄也长我五岁。

从前我主观臆断:三岁即鸿沟。放在他这里全无感受。

他爱笑,还爱开玩笑,对别人的求助从不拒绝,是分公司出了名的老好人,谁的电脑有点什么事,第一反应是在工作群里联系他,得到的回复亦很及时。

一开始我对他有印象,和我俩的名字有点关联。

我叫林小鱼,大家习惯叫我小鱼。而IT部门的领导年龄挺大了,招呼谁,都会在姓氏前面加个“小”字,叫于汪洋也自然成了“小于”。

这不,入职第一日,他来办公间叫:“XiaoYu?”我和于汪洋同时起身,眼神撞个正着。

他先失笑,于是我也惯例地戴上开朗面具,对他扯嘴角。

谁知他经过我身边时,忽地小声道:“笑容有点假啊,小姑娘。”

第一次被公开道破,我的脸不受控制地发热。等我再抬头,那人已没影了。

没几日,午餐时间,我忘了带公司食堂的饭卡,旁边正好站了于汪洋。他一如既往地老好人形象,主动用自己的饭卡帮我刷。可没等我点菜,他抢先对盛菜的师傅说:“全素,谢谢。”

虽然,我看着瘦,但不代表,我不爱吃肉!

立刻我就要发作,他好似总能看透我内心的想法,又是一笑补充:“卡里没钱了。”

直白得……让我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其实前两次的短暂接触,并不足以让我正视这个人的存在。

毕竟世人千面万相,他是其间最普通的类型——

容貌不出彩,还常年戴一副透明的无框眼镜,更别提工作多优渥,或背景多么响当当……顶多个子稍高。

若非,我无意间发现他隐匿的才华,由此刮目相看。估计,如今我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

当时,分公司作为本地文化类公司的领头羊,为了响应号召,开展了一场规模不小的设计大赛。大赛的网页设计部分由我负责,谁承想一不小心弄崩了,页面出现缺陷漏洞。

恰逢于汪洋那儿有前半期备份,我打算拷贝过来,节省重建时间,结果在他电脑里发现一组精致的木马。

起初,我以为是对手公司的把戏,打算帮忙破解木马,结果焦头烂额也不得其法。

事后我才得知,那组木马程序的设计者就是他本人,放电脑里,不过为了练练手。

“组了又拆,当积木游戏玩。”他不咸不淡地讲,顺带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下意识地弯腰告诉我解法。

是时,屏幕光反射在我俩脸上,同时将他认真的轮廓打得一览无余。

讨论结束,我惊叹于他的脑洞和技术,兴冲冲地说要拜师,并怂恿他去报名参加IT大赛。

他不以为然:“参加大赛哪儿那么简单。别说能不能获奖,光准备就得大半年闭户不出,但你看上海……”

后面的话他莫名没说,只话锋一转,反过来鼓励我:“你倒可以试试。”他说,“我这组程序你虽没破解,却发现了。小小年纪,实力不小。假以时日,说不定得我叫你师父。”

镜片下,男子目光一半认真,一半揶揄,叫我分不清真假。

可我的心微微动了下,这是真的。真的让我猝不及防,紧张到胡言乱语地怼他:“怎、怎么,你也听到小道消息了?知道董事长是我爸,所以来拍马屁!”

他一愣,随后笑到两肩发抖。

那阵清脆的笑声,仿佛在嘲讽我的自以为是和幼稚,让我无地自容。

003

收拾他。我要收拾他。

接下来的日子,每当抬头看见对面格子间的人,我的脑袋里就飞速闪过这念头。

“你不是想收拾他吧?”林淼淼看穿全局地点破,“你怕是每天看着心痒,想得到他。”

说来惭愧。尽管我有事没事将“爱”这个字眼常挂嘴边,但我对它纯属一知半解。

我所有的认知,都来源于我妈和电视剧。她/它们给我的感觉是,爱一个人,无外乎想和他朝朝暮暮、醉生梦死。可我对于汪洋没那感觉,至少目前没有。

我不过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在他身上,我能见识到从前没见过的东西。

不管是人间的真实,还是人间的烟火。

因此,我对他的留意,自打发现精致木马那天起,的确无端增多。

听说当你对一个人过多注意,就代表他已经参与了你的生命。

但这并不能很好地解释,为何他的影子总能在我脑海里时不时出没。

去食堂我前会想:别忘记带饭卡。万一再偶遇,又得欠人情。

工作时会不经意地抬头,琢磨那个渣人又在鼓捣什么新型代码?

更诡异的是,在七夕这般甜度超標的节日里,我竟莫名其妙地给他发了句“七夕快乐”,外加一场盛大烟火的视频。

发完以后我紧张得不行。一紧张,我就容易浑身起鸡皮疙瘩,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

正当我摸着鸡皮疙瘩,和林淼淼吐槽自己的不对劲时,于汪洋回复消息了——

“董事长千金的名头果然好使,连我学过日语这种陈年旧事都被你的眼线翻出。”

他用开玩笑的口吻,嘲讽了我当日说他拍马屁的嫌疑。我则一反常态,抱着手机傻乐。

乐完才反应过来,我转给他的视频,背景音乐是猴子把戏的《天空宛如》,一首意境旋律都不错的日语歌。他恰好学过日语,我歪打正着。

与此同时,林淼淼正利用她丰富的恋爱经验为我分析,我的行为究竟代表什么。

没等她分析完,我单方面宣布:“嗯,看来我的确是想得到他。”

我的某些处事方法,大概有些恃宠而骄,但我并不矫情。这点和我妈挺像。

我们似乎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敢为此大大方方买单,不管结果将如何百孔千疮……我们在乎的只有此刻。

而此刻,我很快乐。我必须做点什么,来留住这种快乐。

004

为了留住快乐,我几乎心思挖空。

林淼淼给我找来一堆女追男的教程,看得我尴尬症都犯了。

“就没有点正常的?”我问,“你不是谈过那么多恋爱吗。”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从不倒追,谢谢。”

呵,所以我在倒追了?到底谁是董事长千金,请她摆正位置!

可遑论我姿态多高,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我貌似……好像是在倒追。

既然都倒追了,我还有何可惧?于是在林淼淼面前,我彻底放飞自我,问她:“依据我浅薄的理解,接下来,是不是找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比较好?便于培养感情。”

林淼淼耸肩:“能找到也算你狠。”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狠,部门里刚好有个出公差的活儿,目的地长沙。

原本普通技术人员是不需要出公差的。但前不久,于汪洋被升任为集团技术支持工程师,意味着外地分公司的技术问题他也负责解决。

我将计就计,打着协助的名义,跟了去。

一路上,为了找话题,我扯了许多有的没的——

“出差挺苦的吧?大部分时间耗在路程上,有些没意义。”

他两条长腿匀速迈进,头也不抬道:“苦也没办法,得听‘爸爸’的话。”

奇怪,一向头脑灵活擅言辞的我,在他面前总是十分木讷。当时我没做他想,下意识地回:“那看来你爸爸很支持你这份工作咯。”

他失笑,惯然清朗的嗓:“那能不支持吗?工资都是‘爸爸’发的。”

看我又一蒙,他忽而弹我脑门做陈词:“金主‘爸爸’,不是真爸爸。”

我揉着隐隐泛疼的额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总有一日,我要用最合适的身份,捶爆他这只狗头。

出差时间三日,活儿不多。办完正经事,我缠着他去了趟南楚古都,《仙剑》3的拍摄地。

于汪洋并非《仙剑》的狂热粉。

他只觉得,这是一部男孩子也看得下去的电视剧,仅此而已,可我略生欢欣。

我喜欢里面每个有血有肉的角色,更因“雪见”这个人物爱上所有嫁衣颜色的东西。

随着南楚古都的声名外化,商业气息逐渐有了。古街上有几间租赁古装的店铺,其中一间的主打款正好一针一线地还原了“雪见”的戏服。

我本打算租了穿着玩,拍张照片了事,谁知被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拉袖子:“姐姐好美呀,能不能跳舞给我看!”

显然,我还没脱俗到能屏蔽一切溢美之词,当即依着儿时学习中国舞的记忆,秀了那么几段。

大红衣袂飘闪间,我恍惚瞥见于汪洋的目光里,似也染上过衣裳的颜色,燃起了烈焰。

不知是不是受了这目光的鼓舞,我做腕花动作的手舞得更翩然。

仿佛这支舞不再是为了取悦某个嘴巴乖巧的小女孩,仅仅单纯地是为了那束打在我身上的专注目光而已。

005

南楚古都可玩的地方并不多。至少对已经是成年人的我们而言,吸引就那么会儿。

傍晚,我和于汪洋动身离开,快要出古都的时候,遇见一个编制花环的老奶奶。老奶奶估摸是附近的居民,手法懒散,但每一个出来,都能组成风格不同的环。

我兴起买下一个,打算付款时发现现金没了。

于汪洋看我浑身上下翻手机,大概觉得麻烦,没做他想地递出一张十元的纸币,刚刚好。

我本就心里有鬼,趁机试探他:“这算……你送我的礼物?”

他没否定,还一脸镇定:“董事长千金的马屁可不得继续拍吗?”

一下子,我不知道该笑还是气。

看我俩斗嘴,老奶奶觉得有趣,多说了句:“这是打算往回走了?”

我下意识地点头。

她紧跟着道:“那你们不懂行咯,古都的夜景才有意思。多少人慕名而来,只为瞧瞧晚上断崖处亮起的客栈,古味一绝。”

是时,于汪洋瞄我一眼,露出警铃大作的神色,但已经来不及阻止。

就这样,我们在南楚住了一晚。更在老太的建议下,住进了据说观景角度最好的客栈。

那里飞瀑直泻,和虫鸣鸟叫的声儿混在一起,交织成浑然天成的自然乐曲。

八点一刻,露天观景台上,我见远处的断崖亮起壮观灯火,一盏接一盏。

附近有人弹奏古筝,正是《仙剑》的背景音乐,听得我立马又想跳支舞。

于汪洋见我过于兴高采烈,终忍不住:“差三岁果然有代沟。”

立刻我不服气:“欣赏美不分年纪。”

“就那么喜欢?”见我浮起倔强神色,他稍微收敛道,“古代哪里好,车马慢。就拿出公差这事儿说,要我们落到公元前,完成这单活儿可能得花小一年才能办完。”

“但古代不受拘束啊。”我说,“譬如你喜欢谁,立马就能以天地为媒,立许终生。如果对方不喜欢自己,大不了去做山寨土匪,把他/她劫回家。”

于汪洋看我的眼神复杂了:“你是不是对古代有什么误解……”古时也有官府啊。

“那我不管!”我拍桌子耍赖,“总之就要顺着我心意来!”

后来,林淼淼总结。我之所以对于汪洋耿耿于怀,追根究底,不过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按照我的心意,归顺于我。

若得到,白月光变蚊子血,自然就不稀罕了。

我不清楚她说得对不对,但我说过,我只顾当下。

南楚那夜,千灯万盏之下,我因激动拍桌的动作,戳歪了头上漂亮的花环。

于汪洋越看越滑稽,就着温柔的夜色伸出手,拨正了它。

他什么都没做,甚至话都没说,却连带着撩拨动了我干涸已久的灵魂。

尽管这么说特别矫情,但我的确真真切切地听见过,那从灵魂深处喷薄而出的震鸣,不断地吼着:“就是他。”

既然就是他……我脑子一热,倾身上前,一个蜻蜓点水落在那人颊边。

身后正好有人唱:依依目光/此生不换

006

很浪漫吧?

在眼波、乐曲、灯火一起闪烁不定的时刻,容易给人造成“此生唯一”的错觉。

但于汪洋的神色,与惊喜无关,甚至都不叫惊讶,而是一大片的慌忙与厌弃。

他“唰”地从木凳上弹了起来,神情肃穆地对我讲:“林小鱼,玩笑过头了。”

没想到反馈是这样,我缓缓收了笑容,想了好久才略显木讷道:“我不是开玩笑。我喜欢你,于汪洋,难道你没感觉到吗?”

我抬起头,想仔细打量他,他忽然背过身去——

“小鱼,我们俩不会合适的。如果之前的行为给你造成了什么不该有的错觉,我向你道歉。”

这下子轮到我愣怔。

“你所谓的合适是什么?”我问,“才貌、家境?还是……”

话没完,他的语气更冷了:“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我总算明白了。

忽然,背后的山河景色,瞬间碎成扎眼的尖刀。

回程路上,出于赌气,我再没和于汪洋交谈过一句,心里难受得不行。

作为我的恋爱军师,林淼淼自然得到了第一手消息,她十分好奇。

她好奇于汪洋放着我这么个香饽饽不要,甚至连发展一下的意思都没有:“背后必然有什么玄机。”

很快,她找到了玄机——

“我去,于汪洋好像有绯闻女友!”

并且就在我们公司美工部,叫顾芝。

当初看公司花名册的时候,我还对林淼淼提过,这名字无论上口还是写出来,都处处透露着秀气。

林淼淼:“长得也很秀气。五官虽然平淡吧,但感觉好多男生会喜欢。”

不巧,于汪洋是其中之一。

小道消息说,有员工曾经见过他们出入同所公寓,貌似已经同居。之所以没公开,估计是碍于公司明文规定——员工之间不得谈恋爱,避免影响正常工作流程。

更传言,于汪洋与顾芝青梅竹马,出身都不太好。在寸土寸金的上海,他们根本无法承受双双失业的结果。

看,生活真是最好的编剧。

我还没尝到爱情的美好,先感受了它的冷酷。

终于,在林淼淼不断的折腾下,我得知了完整故事。

于汪洋与顾芝的确是青梅竹马,两家父母在同一个单位,关系特别好。十三岁那年,两家相约暑假带孩子自驾游。因于汪洋的父亲逞强,疲劳驾驶,出了车祸,唯独最后排的于汪洋和顾芝活了下来。

此后,两人相依为命,一路奖学金拿到底。

于汪洋自身优秀,并非没想过潜心研究程序。大學时,他参加校内的青年科技大赛就表现突出,荣膺第一。

可他说:“但你看上海……”

我懂他的欲言又止。

就算闭门不出,上海的房租也足以将他压到志趣全无。无论他在哪里工作,起码他暂时没资本待业在家。

“所以,”林淼淼喝口水,“你还不知道吧?他们一直同居来着。总之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配不上你。”

突然之间,我的气愤没了。

我居然用庆幸的口气试探地问林淼淼:“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住在一起,只是为了分担房租?”

林淼淼嘴里的水喷了我满脸。

“你真是魔怔了,我的姐。”

亦是那个瞬间,我原谅了飞蛾扑火的我妈。

自诩对什么都冷感的我尚且不能无情,何况是她。

007

我家客厅。

“但,如果他对我全无好感,为什么要逗我开心?七夕的时候,还回复我消息。还有,我们一起去长沙,在南楚古都,他送了我一个花环。”我问林淼淼。

林淼淼无语。

“要不说你不经人事呢,我的大小姐——”

她一脸了然:“你是集团千金,他是求生存的蝼蚁。即便他感觉出你不寻常的小心情,他也不敢轻易拒绝你。”

听完,我差点和她吵起来。

“如果他真是这种人,就没有今天这茬了。他直接答应我的告白,甩掉顾芝,还愁不能飞黄腾达?”

奇怪。

之前追我的男孩,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他的人格。轮到于汪洋,我却拼了命地为他找借口反驳。

林淼淼也好胜心起:“要打赌吗?我想办法把他弄走,看他来不来求你。”

结果还没轮到林淼淼出手,我先出了问题。

正是之前我负责的设计大赛,网页源代码泄露,导致参赛选手的资料与作品提前曝光。

事情一出,知道我身份的分公司高层头疼不已。按照公司规定,我必须走人,可谁又不敢真的开口要我走,于是只能暗地骂我“草包”。

我自尊心强,不想再忍受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主动递交了辞职报告。

一时,上海仿佛成为我的耻辱地。鬼使神差下,我逃到了长沙。

依旧是那座高山流水不似人间的古都,依旧是那间能听到瀑布之声的旅店,我在万千灯火中出神久久。

突然,长桌的对面覆盖下来一道阴影。

我下意识地转头,对上于汪洋似笑非笑的脸——

“遇见烂摊子就逃跑,不应该是我徒弟的作风啊。”

我鼻翼动了动,其间酸涩涌起:“我不是你徒弟。”

“闹着说要拜师的是你,要欺师灭祖的还是你,果然是小孩子。”他突然伸长手摸摸我的头,继续说,“源代码的问题都解决了。你的电脑中了一个比较高级的木马程序,和上次我研究出来的那个差不多,应该是对家搞的鬼,想阻止公司因这次设计大赛出风头。”

当头顶那阵温润的抚触袭来,刹那,我毫无颜面、失声痛哭。

“于汪洋,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心太好。”我泣不成声地指责,“要是你不在食堂帮我就好了。你不看穿我的面具就好了。你没有送我花环就好了……”

你好到,我恍惚之中竟卑劣地想——

不如就互相欺骗,以“徒弟”的身份陪在他身边?至少能永远。

可惜,永远也不长。

008

于汪洋被开除了。

并非林淼淼搞的鬼,而是他为了帮我追查源代码泄露事件,黑进了对家企业的系统寻找蛛丝马迹。

对家在真相大白的时候推出一个高级程序员做替死鬼,但也因为连带责任要面临巨额赔偿。于是对方卑鄙反告,称他们的系统也遭受攻击,导致我方企业不得不做出同样的抉择——弃车保帅。

初入职场,我没想到一时的疏忽能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本打算求情,却被于汪洋阻止。

“小鱼,不必,我本就打算离职。”

我愣:“为什么?”

他笑笑:“上海压力太大了,我决定回老家。老家现在也是新二线城市,慢慢发展,不比上海差到哪儿。至少在那里,我还有父母留下的房子,不用担心房租问题。出来见识过就够了,迟早要考虑回家的。”

立刻,我感觉整个人都被他一番话撕裂了。

“那,顾芝呢?”我鬼使神差地问。

于汪洋一怔,想想说:“她现在的工资负担不了上海的房租和生活费,估计也会辞职走吧。”

到底是因为钱,还是因为你……

“你离开,也有逃避我的意思,对吧?”事已至此,我不打算再粉饰太平——

“于汪洋,你对我也不仅仅是朋友之谊吧?否则,你不会大费周章地为我证明清白。”

男子收拾东西的手顿了好长一段时间,复才模棱两可道:“人生那么长,心动会有很多次。但不是每次心动,都有身份和能力去负责。”

说完,他抱着纸箱,背身离去。

我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不甘心地追到电梯,未想被顾芝拦住。

她好似老早就知道我和于汪洋之间的纠葛,却并不恼的样子,看着我的表情反而是祈求。

“放过他吧,林小鱼。”女孩柔弱地拉着我的手,我却怪异地挣不脱。

顾芝:“就算你们在一起了,于汪洋这一生都不可能对我视若无睹的。除非,你想要他终生都活在自我怀疑与愧疚中。”

当年的车祸事故,真实原因是,年少的于汪洋和于父闹别扭,导致于父分神。加上夜晚行车,于父没注意对向来车,最终酿成惨剧。于汪洋不仅自己失去双亲,还害得顾芝也家破人亡。

这也是为什么,于汪洋宁愿顶着巨大压力也要留在上海,因为顾芝喜欢。

她喜欢诗和远方,他就陪她来看看,主动帮忙分担。

原来,真的只是分担房租。

可在顧芝眼里,这种行为,是他在变相地承诺要负责自己的一生。

“那么,心动呢?”我不可思议地问。

顾芝:“可世间哪对情侣走到最后,不是只剩责任呢?你要他为了一时的心动,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等心动没了,你猜,他会不会恨。”

须臾,我的要害被击中。

我妈这个前车之鉴,再度鲜明地浮现在我眼前。

难道当年她和我爸就没有过热恋的时候?可最终,她还是后悔了。

我无法想象这样好的于汪洋,千里迢迢地跑到南楚來找我的于汪洋,有天对我恶语相向……

“而且,他也不愿意你变成不好的人。毕竟像你这样的身份,卷入感情纠纷,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那似乎也是我第一次隐约领悟到,所谓感情的真谛。

它可能并非朝思暮想、长相厮守,而是:我不愿你身上的光不见了。

更不要它消失的原因,是因为我。

END

只是后来,我依稀活成了他想成为的模样。

醉心于冰冷的电脑里,研究一组又一组看似没有感情的程序。

的确,于汪洋眼光好,我是有天赋的种子选手。他渴望站上的巅峰,在二十五岁那年,我摘得那荣光。

亦是那一年,已然三十岁的他,终于决定认命,给顾芝一个家。

对他俩的结合我并不意外,甚至早有心理准备。只我没想,顾芝会给我送请帖,但这请帖辗转落到了林淼淼的手上。

她以为顾芝特意来示威,怕我受伤,没告诉我,自己走了一趟。

回来以后,林淼淼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她说,她原本是想捉弄于汪洋,故意问他有没有后悔过。

林淼淼:“如果你选择的是小鱼,就能心无旁骛地留在上海,爱做什么都可以。兴许现在站上领奖台的,就是你。”

他依然是无所谓的笑容:“嗯,徒弟能站上去,已经能证明我这个师父的水准了。”

“那从情感层面而言呢?”林淼淼不甘心,“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不会选择小鱼。”

“不会。”干脆利落。

……

得知情况的我表示要收拾林淼淼。

“失恋已经够丢脸了,你还给我送上门去再丢一次!”

林淼淼在我的魔爪下摇头晃脑,求饶地举起双手道,“还、还没完。”

当时,于汪洋的回答斩钉截铁,“不会。”他说。

林淼淼灵机一动,忽然拿起手机,对着听筒道:“小鱼,你听到啦,他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再来一次也不会选择你。”

顷刻,有人的表情慌乱了。

林淼淼:“就在他慌乱的那一秒,我突然承认,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种人。他喜欢你,真的就不图你什么。不图你的美貌,不图你的身份,甚至不图能不能和你在一起。他只希望你永远像初见时那样开心。”

他只希望你开心。

倏尔,我坐回身,笑了,眼眶却热热的。

我忽然想起我俩在南楚古都那夜,我戴着他送的花环,印了一个吻在他颊边。

身后有人唱,依依目光/此生不换。

后来,我陷入流言蜚语,他一声不响地追来,背后响起的依旧是这句。

乃至于之后的每一天,不管遇见多大挫折,我都决定为这束依依的目光,活得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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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1-04-14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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