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青小葫芦
01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这么简单，你都能错？”
我撑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替她批改作业是个体力活，费神费心。然而对着她透着委屈的脸，我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等她鼓着脸改错，我的午休才刚刚开始。
认真听了一上午课，还要帮她批改作业，照理说是很累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向来是面朝下趴着的我，习惯了歪向同桌的那一面。
我们是高中的第一个学期，老师随机安排位置而成的同桌。
她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平淡”，平心而论，她的五官算不上出色，甚至有些普通。
同桌了几天后，因为她上课时迟钝的反应，我又默默地在心里给她贴上了“有点笨”，这样的标签。
之前某一个周五的数学测验，我认为是没什么难度的。当大家都欢欣雀跃地准备放假回家时，她却还坐着，一脸苦恼的样子。
“你怎么不走？”我也收拾好了书包，但同桌一场，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还是问了一句。
站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看到她桌上的测验试卷，一大片的红叉。
“我等改完再走……”她的声音很小，手上翻书的动作也变得慌乱了起来。
窗外火一样的夕阳，倔强地透过半开的窗扉，照亮了一个女孩的自尊。
“啪！”书包落在桌上的动静，她被吓了一跳，像一只兔子。
“我教你吧。”我看着她，说。
她抬头看我，瞳孔的黑得那么纯粹，我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虚，欲盖弥彰地说：“因为我们是同桌嘛。”
02
因为我们是同桌，一切早恋的迹象，和微不足道的缺点，都披在“同桌”的外皮下默默发酵。
一开始是甜的，我承认。
每次在课堂上，老师随机提问，她都会神奇地被点到。但由于她迟钝的反应，和课前的不预习，因此她总是支支吾吾，尽管有时说出了答案，也会被老师当作错误的范例。
今早就是这样，在数学老师随机点名提问时，就在老师快要点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我迅速地站起来，回答了老师的问题……
“没错，坐下吧。”老师欲言又止的说。
我在老师揶揄的眼神里，和周围同学的挤眉弄眼里，满身不自然地坐下了，坐的笔直，并且怀着这样的心虚，直到早晨下课离开，我们都没有再和对方说话。
吃完午饭回班，也像做贼一样。明知道她不会这么早回来，在走进教室前，我的心却还是跳得像打鼓。
丁零当啷，一把彩色的糖果，落在了紧绷的鼓面，敲出断断续续的心跳。
不知何时，我的桌上多了一堆玻璃糖纸的水果糖，还有一张粉色的便签，遮遮掩掩地被淹没在糖纸之下。
说来好笑，十七岁的我，在拨开那堆糖果时，手抖个不停。
“这是我最最最喜欢的糖果，童年回忆啊哈哈哈！(*^▽^*)”
这是粉色便签纸上的第一句，末尾还画了个笑脸。
第二句是：“谢谢你，我的大救星！❤”
这一句的后面，画了一个桃心。
“那个桃心，你是不是画错了？”当天晚自习下课，大家都走了，她低着头也准备走时，我鼓起勇气拉住了她的手腕，问她。
她的温度传到我的手心，我努力掩饰自己紧张：“你想画的是星星吧？真笨。”
而她停住了，小声却又坚定地回答我：
“也许数学题我会做错，但那个心……我没有画错。”
03
当用上了相同的水杯，在单纯的学生时代，就意味着公开了我们的关系。
她的一切都那么让我着迷，总是让我怦然心动。
愁眉苦思的模样，恍然大悟的表情，午休时偷偷牵住的手，还有晚自习下课，悄悄的并肩而行。
当我意识到自己不止一次上课时看着她发呆时，我知道，我陷入这段不被家长和老师们认可的早恋中，走不出来了。
不知不觉中，我的生活重心，从学习，变成了她。
看着我慢慢沉沦，没有心思学习。她也同样为我苦恼，她也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她却仍然陪着我。
而不知从何时起，做笔记的人，变成了她。
期末考来临前，她甚至整理好了一本笔记，让我好好的复习看一看。
晚上，我将这本笔记带回家翻看，发现里面夹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想和你考上同样的大学，我们要一起加油哦！”
那一刻，感动伴随着自责涌起。
我们的未来还很长，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怀着一颗燃烧着喜欢的心，我这么安慰自己，也努力地尝试着投入学习。
可惜，事与愿违，我落下的课程和浪费的时间太多了，接下来的期末考，我的成绩一落千丈。
04
“你进学校时是前十名，现在却在三百名之外，你怎么对得起你自己？”看着我的成绩，妈妈痛心的问我。
我的家庭原本就不富裕，我承载了全家的期望。我以前也从未令他们失望，但这一次……在妈妈失望的目光里，我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向高一最后的一次晚自习。
当我来到教室的时候，却看见，只有两个人的教室里，她坐在位置上，而旁边站着一个当初与我成绩相仿的学霸，正在为她解答某个问题。
男生的影子落在我的同桌的身上，像一个隐秘的拥抱。
之后，我和她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她不明白，那个画面，对考试失利的我是多么大的刺激。
虽然我也明白，她和那个男生之间并没有什么，但青春期的男孩子，说出的话又臭又硬，完全不会拿捏轻重，考虑对方的感受。
当看见她的眼泪，懦弱的、失败的我，落荒而逃。
之后，我借故和那个男生打了一架，“复仇”的意识支配着我，让我理性全无。
我感觉痛快极了，因为他毫无还手之力。
但其实我知道，我已经完全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高二分班，她选了文科，我选了理科。此后，偶尔和她在学校遇见，形同路人。
有了打架做先例，也许是为了发泄，也许是为了掩盖心里的自卑，上课睡觉、逃学，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家常便饭。
我从一个充满希望的“学霸”，成了老师长辈谈之色变的问题学生。
更可笑的是，我甚至妄图通过这些议论，引起她的注意。
但，怎么可能呢？这样麻木堕落的我，不配得到她的目光。
很快，高考快到了。大家都开始备考，听说她在文科班学习很努力，而我却毫无感觉。我自己知道，我已经落下了太多，补不回来了。
终于，高考失利，我根本没有复读的意愿。无奈之下，家人给我找了个职业技术学院，想让我学门手艺，也好以后有一门生计。我同意了。
听人说，她考上了一所二本。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一切，尘埃落定。
青春，如梦一场。
05
烦人的上课铃，悦耳的下课铃，附近大学城的学生，在放学后叽叽喳喳地从店门口经过，在她走进来的那一刻，这些我习以为常的声音，就像海浪一样铺天盖地淹没我。
我下意识地把手上的剪刀往身后藏，但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多么可笑。难道我还能装作一位顾客，不动声色地走出去？
毕业至今，四年未见。她打扮得很精致，化着动人的妆，比以前多了几分成熟。
然而，她也看见了我，看见了我胸前的工作牌证。
她的眼睛突然的睁大了一下，如巨浪冰凌一样，把我狠狠拍倒在岸上。
也许是意识到什么，转瞬，她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看见对方，我们都沉默着，不说话，店里也没有人说话。
旁边的小助理也许是看不下我的冷脸了，满脸堆笑地招呼她坐下，客气地问：“姐姐今天打扮的这么好看，是有什么喜事吧？想做什么发型呢？这位是我们的发艺总监，做发型很棒哦！”
她低头看了一眼美甲，是喜庆的大红色，声音淡淡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今天就要结婚了。稍微修一下刘海就行。”
结婚。手上的剪刀扎进了肉里，那一瞬间的痛，让我的眼眶突然一热。
想哭吗？我这么问自己。
不过在开始剪发之后，我的手却还是很稳，毕竟我在职高学了两年美发，之后从业，到现在，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
大家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她就是我的“伤心处”啊。
她不知道，离开她以后，我再也没找过别人。
曾经，我想过千种万种和她重新相逢的情形，唯独没有，想到现在这一种。
剪发的过程中，我们什么都没说。她看着镜子，我看着她。我们的眼中，有相同的泪光。
剪发的短短的半小时，我像是过了3年，那些她曾经在一起的片段和回忆，纷纷涌入脑海中。
仿如昨日，清晰可见。
06
终于，头发剪完了。
镜中的她，左右微微摆头，看自己新剪的头发。
小助理趁热打铁地问了一句：“姐姐，我们的总监剪头发的手艺不错吧？要不要办张年卡，以后常来的话，更优惠噢！”
“不用了……”她笑了一下，很勉强，“我不住这里，我今天也只是路过这里。”
我挥挥手，让小助理去旁边忙。
她抬头，看着我，终于对我说了第一句话：“没想到，你剪得这么好。”
“这次超常发挥了。”一个“好”字，听得我鼻头一酸，就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但仍佯装镇定，“看你气色挺好的，毕业后过得不错吧？”
她说了一所大学的名字：“是二本，我和我先生……就是在大学认识的。”
谁能想到呢？那时的我们，在午休时牵着手，她说如果我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她一定要把志愿填在离我的大学近的学校。就算不能和我比肩，也要一直陪着我。
然而，年少轻狂，阴差阳错，一切遗憾，只能交给曾经的过往。
四年过去，她待嫁他人，我一地鸡毛。
07
《奇葩说》里有一句话：“人类的本能是胆怯，人类的本质是不甘心。”
我胆怯于面对失去自我的自己，因为一次冲动，把她狠狠推开；我不敢面对现实，自我麻痹，日复一日。
我不甘心，因为心里的某个角落，还住着她。而阔别四年再见，她却即将为人妻。
我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我想要嘶吼的勇气，早就被生活修剪地七零八碎。
她即将离开时，我叫住了她。
在她回眸的那一刻，此刻美艳动人的她，和曾经穿着校服的她，在满眼的热泪里，一瞬间重叠交错，又转瞬如轻烟般，消失殆尽。
此时此刻，我的青春，截然而止。
尽管哽咽，但我仍释然地微笑：
“祝你新婚快乐。”
更新时间: 2021-03-18 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