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亮的那颗星

发布时间: 2021-04-23 14:04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为你亮的那颗星

文/禧年

01

“哐当——”

伴随着一阵有规律的敲击窗户的声音,我打开小台灯,蹑手蹑脚地起了床,赤着脚挪到窗前。那是一扇老式窗户,一旦碰它就会发出“咯吱”的声音,我怕吵醒爸妈,只能打开一小条缝隙。我伸出手去,接到了一个热腾腾的食盒。

我吞了吞口水,就要关闭窗户,却听到少年略带笑意的嗓音:“我说叶知知,你就不知道邀请我进去坐坐?”

夜里十二点多,外面静得出奇,所以程淮的声音显得格外清冽。月光清冷地洒下来,沁着层层凉意。他撑着把伞,脸庞被月光映得很白,正昂着头对我笑。

“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将窗户开得大些,程淮不到三秒钟就钻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雨水的气息,使我闷热的房间立刻清新起来。我和他一天见上几百遍,根本用不着招待,所以我盘腿坐到地上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食盒:“真……真好吃。”

程淮帮我倒了一杯水,往前探探身,拍拍我的后背:“慢点儿,没人和你抢。”

“当你的试吃员实在是太幸福了。”在他面前我一向不注意形象,“这么热乎,是刚做出来的吗?”

他将水送到我面前:“嗯,我爸妈出差了。”

程淮算得上是我们同龄人当中的一朵奇葩了,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光荣的厨师。程妈妈当然不同意,于是封锁了自家厨房,不允许他进去做任何东西。于是乎,趁他们出差的工夫,程淮不忍心浪费每一秒时间,做出了新品种,连夜也要送到身为“试吃员”的我的手中。

其实悄悄给他开大门也是可以的,可他偏不要,说这样更有挑战性。

“你有什么改良建议吗?”他很认真地看着我,长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

我缩缩脖子,稳稳地打了个饱嗝:“有。”

小台灯光线似乎恍惚起来,衬得他眉眼愈发纤长,他饶有兴趣地抬了抬眼皮。

我神秘一笑,用下巴指了指我爸妈所在房间的方向:“嘿嘿,如果不是半夜到访就更好了。”

说实话,我这个试吃员挺鸡肋的,没有一次能提出实质性的建议。我自己也知道这样很不负责任,可我才疏学浅,真想不出他有什么缺点。

果然,他失望地叹息一声。他要离开时,突然想起来问我:“我敲了三下你就听见了,是失眠了吗?”

我点点头,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等我,我知道下一步进修的方向是什么了。”

我刚想问是什么,他已经走远了。

我眯起眼,隔着斑驳的窗户,看着程淮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夜色的尽头。照这个趋势下去,程阿姨交给我的任务,我应该没办法完成了吧?

02

我爸一大早起来就很肯定,程淮昨晚来过了。

我吓得胆战心惊,还以为他被名侦探柯南附身。没想到,他指着我窗外的那把伞说:“我认得,那是程淮那小子的。”

程阿姨不同意程淮学厨是柳竹巷人尽皆知的事情,大人们平时都帮着监管。可现在,我爸低低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我笑嘻嘻地说:“程淮学习不好,而且他打小就热爱这一行,怎么就不是好事了?”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程淮的情形。

那会儿我们刚搬进柳竹巷,我妈特地做了几大盘红糖米糕让我分给巷子里的孩子,然而他们都没接,看我的眼神还怪怪的。

最后我拉住一个女孩的手,她怯生生地告诉我,程淮最擅长做吃的了,他不允许大家乱接别人的食物,否则就是背叛他。

听起来真难伺候,但我叶知知就爱挑战,我决定从他下手。他一句话都不愿多说,一记眼刀在我身上上下切割着。但我不甘心没朋友,就开始堵他。

堵人对我来说再容易不过。那年我读初三,手臂上已经练出了肌肉线条,就这样,清瘦的程淮被我恶狠狠地逼到了墙角。他仍然是那副临危不惧的清冷模样:“叶知知,你想干什么?”

“不错啊,都记住我的名字了。”我鼓了鼓弘二头肌,“我知道你手艺好,也知道你很厉害,但你不觉得你缺点什么吗?”

“成天在我面前晃悠,就是苍蝇我也有印象了吧。”他皱眉,看着近在咫尺的我,双手环抱作出自我保护的姿态,“告诉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啊!”

这人的自恋程度可真不一般。我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你缺一个试吃员。”

他很骄傲:“我不缺啊,巷子里二十五个孩子,都是我的试吃员。”

“不,”我清了清嗓子,很认真地分析,“你们都是本地人,口味相差不了多少。可我是外地来的,可以提出不同方面的建议,所以你很需要我。”

“我需要你?”他挑挑眉,从头到脚打量我一圈,目光里满是鄙视。

我结结巴巴地说:“你的菜……需要我。”

分明是我来堵他,看形势也是我占了上风,可我莫名觉得,每分每秒都在接受他的嘲讽。

我如愿加入了他们的团伙。刚开始,程淮会给我使点小绊子,后来可能被我百折不挠的性格感动了,我成了他最忠心的试吃员不说,还顺便成为了好朋友。

很快就到了中考,我是体育生,考一中很容易。可程淮的心思不在学习上,程阿姨费了很大劲才把他送进去。就从那时候起,她感觉到了危机,严令禁止程淮再进厨房。

开学前,她把我叫了过去:“知知啊,你那么听话,应该理解母亲的心。程淮太不懂事了,我希望你能说服一下他,毕竟还是学习重要。”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程淮那么热爱厨艺,又怎么会轻言放弃。我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她。我转身要走,又听见程阿姨朝我喊:“到时候送你周杰伦的演唱会门票!”

03

其实我为此是付出过努力的。

比如在高一期中考试之后,我们俩都是吊车尾,拿着成绩单不知道回去该如何交待。我们走着走着就到了小广场,我看着程淮眉宇间笼罩着的忧愁,觉得机不可失,就出拳揍了他一下。

他喊了句:“痛!”

我装作很淡定的样子:“我也很痛。”

程淮没好气地瞪我一眼。我轻咳一声,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因为啊,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见他没什么反应,我更进一步:“看看,你不懂了吧,所以要好好学习呀。趁着现在力学还没学完,还来得及。”

事情却没有朝我想象的方向发展,我听到是一阵明显的憋笑声:“叶知知,你是白痴吗?‘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是初三学的!”

……初三?我怎么记得是高一学的。我将头埋到膝盖间,彻底没脸抬起来了。我还是放弃劝说他吧,程阿姨,我对不起你,来世再谢罪,也总比被你儿子笑话要好啊。

只是我还是有点舍不得那场演唱会。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愿望最后是程淮帮我实现的。他拉着我挤了接近两个小时的公交,在我耐心所剩无几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体育馆。

他利落地掏出两张门票,我们轻而易举就进去了。后来我看微博说,男人最帅的就是掏出钱包的一刻,可在我心里,没有谁比此时的程淮更帅了。

说来奇怪,演唱会是我期待已久的,我心思却不在那上面了。灯火明明灭灭,气氛一片火热,我挥舞着荧光棒偷偷看程淮的侧脸,他太好看了,怎么都看不够。

“偷看我干吗?”他压低声音问。

我心虚,装没听到。然而他不依不饶,敲敲我的手指。我胡乱编了个理由:“我在想,你哪里来的钱买门票。”

他嘴角抽了抽,便不再理我了。估计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见完了偶像,我们沿着小路慢慢走回去,我觉得他有几分不开心,便扯扯他的袖子,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他的声音别别扭扭,“反正比起我,你更喜欢我妈。”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之前怎么忘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看演唱会?原来他误会了,他以为我为了一张门票和他妈做了交易。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帮我完成愿望。

我心里生出了一些柔软。原来,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程淮,会因为我而生气。暖风温柔,我笑嘻嘻的,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我当然更喜欢你啊!”

“我信了。”他说得一本正经,三个字从他的嘴里慢慢地递出来,轻挠着我的神经,让我的心倏忽柔软下来。

04

其实说起来,我和程淮,还真是一对黄金搭档——我练体育,他爱厨房,总之都和学习扯不上关系。但是,程淮起码有水平,而我仅仅能蒙混过中考。

就如现在,体育老师对着我大吼:“叶知知,你怎么还不上道!你个子不高已经是劣势,为什么不能更灵活一点!”

我使出吃奶力气拔足狂奔,可还是比别人慢了半拍。

我学习不行,体育还不好,如今都高二了,想想前途就一片渺茫。

最后两节课是我们训练的时间,但我放了学还在训练,直到程淮的脚步停在我面前:“如果实在不行,就放弃吧。”

我拼命摇头:“不行的,不行的……”

其实我练体育的初心并不是热爱体育,而在于我的一个心结。

那年我十岁,遇见了一个腿上打着石膏的小男孩。那时一个小偷经过,抢走了男孩手中的手机。他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我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他不小心绊倒在地上,脚上的伤势加重了不说,还磕破了额头。

我不是不愿意帮忙,只是我刚做完阑尾切除手术,不能剧烈运动。这件事成了我的遗憾,所以康复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始练体育。

听完我的讲述,程淮慢慢地瞪大了眼睛:“原来那时候你生病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头升起:“那个男孩是你?”

他愣怔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我提出想看看他头上的伤痕,他拒绝,应该是害羞了。我突然想起我刚搬进柳竹巷那会儿,他不太愿意搭理我,可能就因为认出了我。

我突然佩服起程淮来,在不知道真相的前提下,竟然还愿意和我交朋友。我回忆着我们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这晚再次失眠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我看看表,已是夜里一点整。

我打开窗户,发现程淮的房间还亮着灯。他平时没有熬夜的习惯,我好奇他在做什么,就出了门,在程淮的窗户前站着,也想学他平时的样子爬进去。

之后我才发现,我以为很简单的动作原来那么难。我觉得丢人,就起了捉弄人的心思,猛地一跺脚制造出声音:“好痛!”

我蹲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程淮立马从房间里跳了出来。他蹲下来检查我的伤势,当我大笑着说没事的时候,他生了气,刚要骂我,却发出了一阵抽气的声音,原来他的脚扭了。

我满怀愧疚地扶他进了房间。

因为出去得匆忙,他的桌上还散布着一些纸页,应该是他刚刚在写什么东西。我正想一探究竟,他不顾脚伤,直接站起来抢走了。

“上面写的什么啊?”

程淮没回答我,反而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练体育是为了我?”

他的脑回路居然还停留在白天。

为了他?明明逻辑上没什么错,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我一时没想出什么所以然,就“嗯”了一声。

“叶知知,当初的事我不怪你了。”他慢条斯理地将那些纸一张一张叠好,“从现在开始,你要选择你喜欢做的事情,不要因为一件小事而束缚了自己。”

“何况,”他扫了一眼我的腿,憋着笑,“你真的不适合搞体育。”

这话真的太伤自尊了。我气急败坏地说:“那你就适合了?至少我没有扭过脚。”

“我还没说完呢——”他揉揉眉心,将视线移到他的脚踝处,“当初的事我不怪你,但是,现在的事我要怪你。”

05

不得不说,程淮这个人还真是不懂惩罚手段。

他说怪我之后,拿出了一摞白纸,又拿出程阿姨定的家规——他被罚了五十遍,要我帮他抄。

自从知道了他就是那个小男孩后,我越发觉得对不起他,发誓绝对听他的话。所以我抄得格外卖力,他伸着长腿在我旁边晃,看样子已经没事了。

他靠我极近,我只觉他清浅的呼吸晕在我的小臂处,不由得脸一红。耳边却传来了他“啧啧”的声音:“金刚芭比。”

这个人居然好意思嘲笑我的肌肉!

我放下笔,毫不客气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程淮眨了一下眼睛,一向淡然的脸颊慢慢浮现出笑意:“对啊,拜我所赐,可是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我狠狠摔笔,拿出杀手锏来:“程淮,小心我把你的秘密告诉程阿姨!”

他果然就噤声了。我换了一支笔,忽然想起来还有一项语文作业没写,于是假公济私,用程淮的本子直接写了起来。

这么一闹腾就是两个小时,好在他还算有良心,见我困得不行,就把我放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老师让我们交作业,我遍翻书包却找不出来,才想起落在了程淮的书桌上。而程淮这个人早就因练厨艺训练出了细致的性格,应该发现了,却没提醒我……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报我害他伤了脚的仇。

语文老师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可我居然都不在乎被她批评了,我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地攫了一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不知轻重的呼唤:“金刚芭比!”

我头一抬,看见程淮一瘸一拐地朝我走过来,一只手拿着我的作业本,另一只手提着保温桶。许是跑得太急,他的鼻尖上沁着细密的汗珠,乌黑的短发有些凌乱,却仍然好看得不行。

我的脸一红,心跳无端地停滞了一刹,听到他匆匆说道:“里面的东西你记得吃,这可是我几个晚上的心血。”

全班同学发出一阵唏嘘声,我的脸红得更甚。

交了作业后,我嘀嘀咕咕地念着英语,却怎么都记不到心里。

我早上吃了两个鸡蛋灌饼,可我眼下看着抽屉里的保温桶,觉得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趁同学不注意,我拿出里面的粥,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算不上美味,有点儿苦,有点儿涩,还有点儿中药的味道……

我突然记起来,昨晚我无意匆匆一瞥,看到“半夏”“竹茹”之类的字眼,原来程淮写的那些东西是药膳配方。

我的心软了下来。我性格一向不淡定,如果这不是公众场合,我一定会感动得大哭出来。

程淮啊程淮,你怎么那么好呢?

我小心翼翼地端详这个没什么花样的保温桶,一激动就把它搂进怀里。倏忽,一张纸条飘到我的脚边,上面如是写道——

可不是白给你吃的,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我仿佛看到了他得意扬扬的笑脸,恨不得钻到地洞里,狠抽刚才的自己几个巴掌。

06

我本来还是有点生程淮的气的,可我出了校门,看到他正等着我。离近一些,我发现他有了黑眼圈。他特别注意形象,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真是为难他了。

他告诉我,那次演唱会的门票钱是他自己赚的。他偷偷参加了市里的厨艺大赛,拿了奖金。决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在临省电视台举行,要坐火车去。如果程阿姨知道了,肯定要揍他,所以他想拿我挡箭牌。

他笑得太温柔,笑容在眼角漾开,眼中仿佛缀满了星星点点的光。

我的心跳忽地紊乱,下意识就要答应他了,但还是佯装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有什么奖励吗?”

他托着腮,对我狡黠一笑:“随便你要什么。”

最终我利用外出上辅导课的理由瞒过了程阿姨。她知道我成绩差,急于上进。临走之前,她还给我加油。这么欺骗她,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决赛定在国庆节,我比程淮还要紧张,大包小包收拾了一堆行李。他低声说:“比个赛而已,至于吗?”

我看了一眼身后的程阿姨,附耳对他说道:“做戏也要做全面。”

我们离得太近了,我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抖动了一下,耳朵变得通红。我不厚道地笑起来——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你害羞了。

我们在火车上待了三个小时,然后坐出租车到了距比赛场地最近的宾馆。我累得不行,刚要去洗个热水澡时,程淮就敲门进来了。

“叶知知,”他流转的眸子暗藏深海,“依照我对我妈的了解,她现在应该给我打了不止十个电话,可我现在一个都没接到,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故作俏皮地回道:“因为跟我在一起,她放心啊!”

说完我就要关门把他赶走,却被一只干净有力的手制止:“你错了,应该是跟你在一起她才不放心吧。”顿了顿,他又说:“一定是你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快如实招来。”

我叹了口气,只好娓娓道来——

程阿姨交给我的任务,或许我永远都完不成,但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取消这个任务。

我开始就想过,程淮的脑瓜那么灵光,怎么会学习不好?所以在一次考试后,我来到他的座位,掏出他的草稿纸,果不其然,上面的运算过程整整齐齐。

原来他为了自己的爱好,故意掩藏实力。这就是我曾经威胁他时提过的他的秘密。

如果他不这样做,程阿姨会逼他更紧。但我觉得,还不如直接摊牌。这次我冒着很大的风险说出来,好在程阿姨默许了。

说到最后,我声音颤抖:“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你……别嫌我多事。”

他先装出非常严肃的样子,又轻弹我的额头:“傻瓜,谢谢你。”

我立刻嬉皮笑脸起来,和他一起坐到天台。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到最后越来越迷糊:“程淮,你知道吗?我总觉得你当不成厨师。”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际,只是一团水晕的样子。他听我这么说也不恼,只慢慢转过头来:“为什么?”

“你看啊,”我伸出手去比量他,把动作放到最轻,“你脑袋不大,脖子不粗,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厨子呢?”

他挑挑眉,旋即弯起嘴角:“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当然是夸你。”我伸了个懒腰,“不早了,快点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比赛呢。”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无意说出口的话,居然会一语成谶。

07

程淮拿到了青年组的第一名,但我隐隐感觉,他没我想象的那么兴奋。回家的路上,他眉心微蹙,仿佛心不在焉。

日子过得飞快,高考的准备仗已经打响。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大,严重影响了交通,我们停了课。

北湖的滑雪场开业,程淮邀请我去玩。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怎么说话了,除了他照例给我送午餐,基本上没有别的交集。

我们玩了整整一下午,累得不行。我摸了摸道路两旁,觉得雪冻得硬邦邦的:“我们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程淮把围巾垫在我屁股下面,声音闷闷的:“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

“和往常一样啊。”许是自尊心作祟,我第一次做了心口不一的傻瓜。

“那就好。”他愣了一下,又说,“上次我得了第一名,也只是险胜而已。我问了组委会老师,他们说这次选手实力都不太强,就是矮子里面拔将军。我想清楚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可能同时兼顾两件事情,那样太累了,所以只能有舍有得。正好顾洪老师想收我为徒弟,我思考了很久,决定答应他。”

他谈起梦想的时候,眼神晶亮,就像劈开浓雾的一道光。

“可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你。”他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叹了口气,“既然这半个月你很习惯,那我就放心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的失眠好了吧?”

他煮的粥很有效果,我点点头。他眉眼舒展开来。

可能是在这冰天雪地里待久了,他的面孔有些苍白,我拍了拍他:“我们回去吧。”

沉默在我们之间回荡,我看着他的裤子,突然想缓和一下气氛,便大笑道:“程淮,你尿裤子啦!”

雪再硬,到底还是化了。他摸了摸屁股,也跟着我笑。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挂断电话后,他的表情很凝重,拉起我就要狂奔。

“是程阿姨说她生病了对不对?”我说。

我和程淮的交情那样深,我早就看出了他想要离开。程阿姨亦心如明镜,旁敲侧击问了我几次。从她的态度看,也应该会允许程淮继续学厨,但如果他彻底放弃学业,远走他乡,她一定会阻止。装病就是其中的一个计策,这是我无意听来的。

“程淮,说实在的,我舍不得你走。”我闭了闭眼,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但是,比起你的一生,我的想法太狭隘了,所以你要变成很棒很棒的人。”

程淮的身姿如绷紧的琴弦,在这一刻轻轻颤动。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难过。半晌,我才听到他略带哽咽的声音:“我答应你。”

我们之间鲜少有这么凝重的时刻,于是我双手抱拳,装成古人的模样:“程大厨,小的先祝你前程似锦。”

“一定会的。”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走之前,给我留下了一首歌,叫《花开那年》。我听了几句就听不下去了,不是因为缺乏耐心,而是太伤感了——男主送别自己喜欢的人,意为两个人不能在一起。

他是在拒绝我吗?这么一想,我的心情就沉重起来。

这个冬天,我和程淮都重新选择了人生。他义无反顾去做他喜欢的事情,走向更远的未来。我也有了新的目标,不再练体育,开始发奋努力。我要考到北京,亲口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08

为了寻找答案,我拿出这辈子不曾有过的勇气,考进了北京。可我没找到程淮,收他为徒的顾洪老师也已经去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读书的那几年,我经常去往各大知名的餐厅。如果能遇到程淮掌勺的那家,我一定能尝出来,这是身为他的试吃员最后的尊严。

但我终究没有遇到。

有一次我无意间浏览网页,上面有一条新闻吸引了我,说的是山区支教的事迹。年轻男老师的脸出现的一瞬间,我的心脏登时狂跳起来。我找了学新闻的同学,让他们帮我打听那条新闻的拍摄地点。

得到回复后,我没再多问,因为有些事情,必须亲自去验证。

我坐着凌晨三点的大巴,到了镇上后,到处问路,步行四小时终于抵达。

请示了校长,我顺利进了学校。看着讲台上年轻俊朗的老师,眼泪几欲落下,那不是我朝思暮想的程淮又是谁?

他笑着对学生们说了什么,然后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字。他写字的姿态我再熟悉不过了,现在看来有点别扭,那只手极其僵硬,写出的字迹却很工整。

我怕影响到学生听课,就去门口等着。

“叶知知,你怎么来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等到了他的声音。

我略带哭腔地走上前去:“你不回去,还不允许我来找你吗?”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肩膀,耐心地安慰我:“别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他告诉我,他到北京半年就出了意外。一次厨房事故害他伤了手腕,他当时没在意,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自己以后再与厨艺无缘了。即便咬牙坚持,也抵达不了想要的水平。

“我答应过你,要变成很棒很棒的人,可我还是食言了。”他拉住我的手坐下,“后来师父也去世了。我颓废过一阵子,觉得一生都没指望了,也不打算回去见你。就是那时候,我参加了支教团队,一晃神,就待到了现在。”

我听得唏嘘不已。程淮长这么大几乎没吃过苦,我有些心疼,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迟疑了两秒,才慢慢地说:“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其实当年你觉得亏欠的小男孩不是我,是我一个曾经非常要好的邻居。我鬼使神差地冒名顶替了,好像这样我们有了更深的渊源,就会更亲近一样。”

“你对我那么好,大概有这个原因吧?我越想越觉得抱歉,却不知道怎么解释,更不知道……”

我打断了他:“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你。”

电光火石之间,我才想起来找他的最初目的,不禁气得牙痒痒,态度跟着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对了,那首歌是什么意思,是想永远和我说再见吗?”

他愣了一下,轻咳一声,竟然低低地唱了起来,开始我不懂,听下去才明白——

“但愿花开如常,你会笑着抬头望。”

“我愿化作清晨,那叫醒你的阳光。”

这分明是最好的祝福,我却被开头的悲伤基调欺骗了。

他眼睛里蓄起点点笑意:“叶知知啊,我知道你一向没耐心,以为你会直接听高潮,那样就会懂我送你的祝福了。”

而我再次没出息地落了泪:“这是你最后告别的礼物,我怎么可能会敷衍?”

他处处替我着想,却低估了我的爱意。

须臾,我站起来,挥舞着弘二头肌,霸气地将他逼到墙角:“程淮同学,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你不觉得你缺点什么吗?”

他似笑非笑地端详着我,最终无奈地问:“缺一个试吃员?”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我年少轻狂,他自信满满,一切还是最好的时光。

“不,”这次我笑着这样回答,“你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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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1-04-23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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