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无人岛

发布时间: 2024-02-13 09:02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雨落无人岛

文/宋碳酸

他被永远留在充满真心和热忱的年岁里,成了我生命中永远挺立着的白杨树。

00

我一直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的林亦恩是十八岁的模样,他就坐在沙发角落,低垂眉眼,小声嘟囔着我为什么这么久不去看他。

我被不知名的力量禁锢在原地,很想问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张了张嘴,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我觉得,他或许在怨我。

我拼命逃离的这几年,终究是把我们推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

01

我第一次见到林亦恩的时候,他才十八岁。

他站在正对大门的阳台上,听到开门的声音就转过了身子,对着跟在林叔叔身后的我和妈妈打招呼:“阿姨好,姐姐好。”

搬进那间房的时间是在傍晚,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身上,他眉眼弯弯,是个顶漂亮的小孩。

饭桌上,为了表示亲近、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妈妈一直不停地夸赞他长得好看。林亦恩夹了一块牛肉,细嚼慢咽着,那模样还真像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可开口说的话让大家都感到尴尬。

只见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含着笑,微微点头:“我像妈妈。”

尽管后来他不断向我解释,那天并没有要让大家难堪的意思。但在当时,我仅是瞥了他一眼,就在心里默默给他打上了不太好的标签。

漂亮又坏心眼的小孩。

幸好林亦恩不是真的坏,搬进新家后不久,我和他也逐渐熟稔起来。

彼时我已经上了大学,学校到新家只需要坐不超过十个站的地铁。林亦恩还在读高三,林叔叔总会在我们俩面前说“有不懂的题就让姐姐教你”这种话。

我有些尴尬地笑,该怎么让林叔叔知道,不是所有大学生都会做高中物理题、化学题呢……我真的是一个对数字极其不敏感的文科生。

我不是一个太爱端着架子的姐姐,和林亦恩凑在一起就是两个没长大的小孩。林叔叔和妈妈偶尔不在家,我会带他到路边摊吃烧烤,他也会在放学之后给我带高中校门口的小吃。

我被妈妈教育不要教坏弟弟的时候,他只要从房间里冒出头,皱着眉头、软着声音撒娇道“阿姨,我饿了”,就能够轻松阻止一场口水战的发生。

他背对着妈妈,冲我咧嘴笑,小表情相当嘚瑟,好像在说:“我厉害吧!”

我只能憋屈着不说话,对他做鬼脸、吐舌头。

后来的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和林亦恩能够从小就一起长大,我们一定会是关系最亲近的姐弟。小时候一起顽皮闯祸,出事他背黑锅,我再用好吃的收买他,堵住他的嘴。长大后我们也会无话不谈,举杯到天亮。

而不是相遇在这个年龄段,一开始对彼此的客气、礼貌就带了点讨好、求和的意味,让后来我们对彼此的亲近异化为对安全感的索取。

02

高考结束,林亦恩考上了我读书的学校,就读土木工程系。

最开始只是我多嘴,在林叔叔为林亦恩的志愿苦恼的时候,提了一句“我们学校理科专业就不错”,结果林叔叔一拍板就定下了,说我们俩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在天气依旧炎热的九月,大一开学了,我拉着钱宇洋到校门口接林亦恩。

因为家离得近,林亦恩只是简单带了个行李箱。他穿着宽大的T恤和牛仔裤,身姿挺拔得像一棵白杨树,站在校门口一会儿,就引得不少小女生侧目。

他隔得老远就向我招手,生怕我看不到他。

“姐姐,你好慢啊。”

我故意忽视他话语里的撒娇成分,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交给钱宇洋,和他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我看见林亦恩愣了几秒,用迷茫的眼神望向我。因为我从来没提起过有男朋友。

我伸手在嘴边做了示意噤声的动作:“拜托啦,先不要告诉妈妈。”

我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大概是八字不合吧……

在吃完饭后,钱宇洋接到舍友的电话,说班级有活动就先走了,剩下我和林亦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他一开始和我并肩走着,突然快了两步拦在我面前,带着气鼓鼓的表情控诉:“他真的是你男朋友吗?他居然不知道你不吃香菜。你不吃香菜的啊!”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伸出右脚,作势踩了一下他的球鞋:“不知道就不知道嘛,有什么关系。”

想起在食堂,我们各自点完单后,老板询问是否加香菜,钱宇洋点了头,林亦恩当即冷下脸说“不加”。

我当时确实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一顿饭吃得异常尴尬,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事情。

林亦恩盯着我,突然弯腰凑近我:“姐姐,你觉得这是爱吗?”

爱?什么才是爱呢?

从我记事起,父母关系就不好,争吵是家常便饭,我见过无数次爸爸摔门离去的背影。他们离婚后,妈妈努力工作,挣钱过生活,我得到的更多的只是心理上的依赖。

选择钱宇洋,不过是因为进入大学后他追我最为起劲。鲜花、礼物送了一堆,搞得尽人皆知,在大家的起哄、撮合下,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了。

没人教我什么是爱,我似乎也从未体会过真正的爱。

所以面对林亦恩的这个问题,我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永远清楚地记得那一刻,林亦恩很轻地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目光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后来我在很多喂养流浪猫、流浪狗的好心人脸上看到过那个眼神——怜悯,又倍加爱惜。

他说:“没关系,你总会知道的。”

03

像是为了证明他自己说过的话,林亦恩表现的比钱宇洋更像我的男朋友。

他清楚地记下了我的课表,会在每一个我有早课的日子“偶遇”我,递给我他为我买的早餐,约我到食堂新开的店子尝鲜,等我一起回家。

时间久了,舍友们总在我面前号叫着羡慕我有个又帅又体贴的弟弟。甚至有人向我要林亦恩的微信,扬言是想加深一下和我的关系。

钱宇洋也十分在意林亦恩的存在,拒绝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钱宇洋不止一次和我抱怨:“这个弟弟也太黏着你了,亲姐弟都不带这样的。况且,你们还不是亲生的……”

我瞪了他一眼,敷衍地点头说“知道了”,可是压根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呢?我们俩的名字写在同一个户口本里,在法律上,他就是我弟弟。

我甚至觉得,如果钱宇洋当初开口让我必须在他和林亦恩之间做个抉择,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个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林亦恩太像我幼时搂抱着入睡的玩偶,温暖又安静,在我面前不具有一点攻击性。

但我忘记了,再温顺的小狗,也会有被踩到尾巴,跳起来咬人的时候。

大一课业清闲,课外活动却多得要命。大三的学生恰恰相反,总在踩着deadline上交课题报告,临近期末,更是忙得焦头烂额。

林亦恩进门和我说他们音乐社下周要举办操场音乐节的时候,我正坐在电脑前为一个期末小组作业发愁。

“你到时候会来吗?”

林亦恩问出这句话时,作业群里邀请多人视频的弹窗跳了出来。我冲他摆手,随口应了下来:“会的,会的。”

事实上,作业完成后的我已经把这段简短的对话给抛之脑后。

音乐节的当天,正好是我某门专业课的期末考试。我走出考场就见到在教学楼门口等我的钱宇洋。

我和钱宇洋坐在市中心的餐厅里等上菜的时候,收到了林亦恩的消息。

他问我:“你在哪儿?”

我给他分享了餐厅的位置,回复他:“我和钱宇洋在吃饭呢,怎么了?”

我看见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跳动了两次,过了几分钟,他也没有再回一条消息。

直到我点进朋友圈,看到同系的一位学妹发出的短视频。偌大的操场上挤满了人,自发地打着闪光灯应援,中间是音乐社的表演。

视频里林亦恩的脸一闪而过的那一刻,我的记忆回笼,甚至顾不上钱宇洋的挽留,拿着包就打车赶回了学校。

路途中遇上周末晚高峰,高架上堵成了一条龙。我敲打手机屏幕,试图缓解焦急的情绪,却在看到显示的时间后烦躁更甚。

钱宇洋选的餐厅距离学校实在是太远了。

等我赶到操场的时候音乐节刚结束不久,人群已经三三两两地散去。我抓住一个还在原地收拾乐器的社团成员,问他有没有见到林亦恩。

他看了我一眼,说林亦恩刚走,又抬手给我指了个方向。

我绕过很多人,才追赶上林亦恩看起来有点孤独的背影。我伸手扯他的袖子,回头见到是我,他就没甩开,只是双手插兜,冷冷地看我大口喘气。

“对……对不起!”我抱歉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忘记了。”

林亦恩眼睛生得漂亮,小路昏暗,只有月光亮在他的眼底。他深深地看了我几眼,却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许诺,”那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轻易答应。你不在意,可总有人会当真的。”

04

那天以后,林亦恩大半个月没和我说话、没找过我,连放假回家也没等我。

我自知理亏,面对林亦恩不冷不热的态度,也不敢有半句埋怨,反而无论大事小事都有意识地在退让。

我们两个也算足够默契,家长在场时他永远表现出一副和我相安无事、相处愉快的样子。

寒假过不久就是春节,林叔叔说这是我们四个人过的第一个年,想带妈妈和我一起回乡下老家,见见林亦恩的爷爷奶奶。

我实在不是会讨老人喜欢的小孩,沉默地纠结了一会儿,听到林亦恩开口说:“她要是不愿意去,我们俩就留在家里过年吧。”

妈妈蹙着眉念叨:“那怎么行……”

坐在摇摇晃晃的开往乡下的车上,我入睡前意识模糊地想,是为什么妥协的呢?大概是因为,林亦恩说的“我们俩”,让我嗅到了和好的征兆。

到达之后,我是被林亦恩叫醒的。他见我睁开眼睛,满脸嫌弃地把我脑袋从他肩膀上推开:“醒了就起来,沉死了。”

他揉着被我枕麻了的手臂去汽车后备箱帮林叔叔拿年货,我才看到车停在了一座小庭院里。

来乡下老家过年的不只有我们一家,还有林亦恩的姑姑和叔叔两家人。好在独栋的小房子房间够多,容得下一大家子人的其乐融融。

大家都很热情,几个长辈拉着我在客厅里聊天。林亦恩是小辈里最大的哥哥,被小孩们围在房间打游戏,客厅里也不断传来小表弟咋咋呼呼的叫声。

“诺诺,有没有男朋友呀?”

姑姑问出了逢年过节亲戚必问的八卦问题,我尴尬地笑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林亦恩叫我。

“姐姐,”他站在房间门口拿着游戏手柄冲我招手,“玩游戏吗?”

那是我二十年以来,过得最为平静、幸福的春节。没有争吵,有的只是爆竹声和聊家长里短的说话声,还有每年不变的春晚。

万家灯火,我也终于住进了一间亮着灯的房子里。

年三十儿夜里本应该要守岁的,但是弟弟妹妹们还小,十二点还没到就跟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接一个倒下了,我带着十几岁的堂妹回房间休息。

小朋友好像真的累坏了,一沾床就立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躺在床上,把手机调成夜间模式,刷着社交软件。

“去放烟花吗?”我收到林亦恩的消息。

他穿上黑色棉服外套,和长辈们打了个招呼,带我出了门,然后从林叔叔车的后备箱里拎出一大袋子不同种类的烟花。

“怎么买了这么多?”我有些惊讶。

他把零散的烟花棒递给我,撇撇嘴说:“还不是怕你无聊。”

乡下过年一点不输城里的热闹,河堤旁、桥面上,都站满了来放烟花的人,偶尔还能看见几盏飞上天的孔明灯。

林亦恩带我走远了点,到了一片没人的空地。

他把体积最大的烟花燃起来的时候,我捂着耳朵,躲得老远。他一边笑我,一边退回到我的身边。

在烟花绽放的嘈杂声里,我听到远处传来大家倒计时的声音。随后爆竹声跟着响起,传来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

我拽了拽林亦恩的外套,对他说:“新年快乐啊,弟弟。”

他愣了一会儿,随即轻笑出声,半弯着腰靠近我:“新年快乐,许诺。”

我去看林亦恩的脸,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眉眼弯弯,眼睛含着笑。他很少冷下脸发脾气,除了那天因为音乐节的事情。

“林亦恩,上次……对不起。”我又把道歉的话说了一遍。

他起了逗人的心思,把手放在耳边,故意提高了音量问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嘴角的笑意出卖了他。

我踮着脚、伸长手臂扒住他半边肩膀,整个人贴近他的耳边,大声喊:“我说!对不起!”

林亦恩不自在地躲开我,一只手搓着耳朵,烟花照亮夜空的瞬间我看见他红了的耳尖。他气势突然弱了很多:“哎,听到啦。新年新气象,就不和你计较了。”

林亦恩身高腿长,但他露出羞涩的表情时还是让我觉得非常可爱。

往回走的路上,我问他:“其实你是不是早就不生气了?”

林亦恩狠狠瞪我一眼,然后眼神飘远,说出的话像是抱怨又像是无奈:“谁能真的和笨蛋赌气啊。”

05

我和钱宇洋分手这件事,是通过一个乌龙事件,才被林亦恩知道的。

那天下午我没课,正窝在宿舍床上和舍友们讨论来点什么下午茶助兴,就接到了林亦恩的电话。

“许诺,”林亦恩低着嗓音叫我,语气中有清晰可闻的迫切,“你现在在哪儿?”

我莫名被震慑到,连忙从床上坐直了身子:“我?我在宿舍。”

“来图书馆一趟。”

林亦恩带我猫着腰躲在图书馆角落,我指着对面落地窗后坐着的那两个人,问他:“你就让我来看这个?”

其中一个人是钱宇洋,他的对面是我不认识的一个女生。

林亦恩转头,一脸狐疑地和我对视:“你男朋友和别的女生坐在一起,你就是这反应?”

他伸出食指,点点我的脑袋:“是不是傻了啊,你……受到的冲击太大?”

在图书馆不宜动怒,我只好送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往外走。林亦恩又看了钱宇洋一眼,随后跟上我。

“分手了?”听到我说在寒假前我和钱宇洋就已经分手的事情,林亦恩满脸震惊,瞪圆了眼睛,“真的分了?”

我不耐烦地点点头:“你都问了八百遍!”

“那你也没和我说啊。”他理直气壮地扬着脑袋,松一口气的样子,“还好我没直接冲上去质问他……”

音乐节的事情让林亦恩和我生气,因为愧疚在心,我也好几天没提起精神,更没顾上安抚钱宇洋的情绪。

等钱宇洋找我,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他约我在校外的奶茶店见面,坐下之后我就等着他开口。我们平静地对视了几分钟,像是无声的对峙。

最后钱宇洋先低头苦笑:“诺诺,我这两天一直在等你先找我。再不济……我也认为你现在应该说点什么。”

我张了张嘴,能说出的只有“对不起”。

“一定要赶回来,是因为我先答应过林亦恩会看这次演出,是我食言在先,所以想要补救。没和你解释什么,留你一个人在餐厅是事实,我不想辩解。而且……我还没调整好我的情绪。”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都不是钱宇洋想听的,我无心伤害谁,但行为上却实实在在地伤害到了他。

他抿嘴,沉默了好久,久到我觉得手中握着的奶茶温度由热变冷。

“许诺,爱应该是回声谷。”钱宇洋忽然这么对我说。

我不解:“什么?”

“爱该是有回应的。”他扬起笑容,很认真地看着我,继续往下说,“但是和你在一起,我发现你总是很封闭。在我面前你没有喜恶,不会和我分享你的生活,也从来不和我吵架。你像是毫不在意,不在意我、不在意这段感情。”

钱宇洋是第二个和我谈论“爱”的人,在回答林亦恩的问题时,我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面对钱宇洋,我仍然是一样的答案。

爱啊,这个词太深奥了。

很多人为了它头破血流、遍体鳞伤,甚至我也用它来伤害了钱宇洋,因为他说爱我。可是到头来,我不懂爱,这很奇怪吧?

“那天你急急忙忙跑出餐厅,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慌张的样子。”钱宇洋卸下力气,往座椅后背一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很在意他。”

我吞咽口水,确保自己发出的声音平静:“他是我弟弟。”

钱宇洋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最后他说:“看清楚自己的内心才是最重要的啊,许诺。”

林亦恩在我身边走着,话题早已经不知道说到了哪里。他见我心不在焉的样子,伸手在我面前晃晃:“想什么呢?”

林亦恩的脸上总有一种孩童般的稚气,是不被烦恼困扰,天真地爱着这个世界的样子。

我很快说服自己——我对他的在意仅仅因为他是弟弟,没有其他原因。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再想下去不过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我在想……该让你请我吃点什么好!”我故意捂着肚子走了几步,“好饿。”

“馋猫。”林亦恩无奈地笑,拉着我的书包就大步往前走,“火锅店的代金券,便宜你了。”

06

有句俗话说得好,叫“怕什么来什么”。

在我不断洗脑,无视自己的内心想法,试图证明钱宇洋说的话语有偏差时,我先接收到了林亦恩的表白。

大四的时候我进入一家公司实习,公司离家和学校都不远,方便了林亦恩隔三岔五来等我下班。

同事大多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每回看到林亦恩挺拔的身影等在楼下,都冲我挤眉弄眼:“男朋友又来接了呀?”

我尴尬地笑着解释:“不是,是弟弟。”

“哎呀,小奶狗嘛,年轻人都喜欢这种。我们懂的。”

次数多了,我也懒得再解释,只在他们开口调侃前先终止这个话题,以至于一到下班时间就能见到我跑得飞快。

比盲目拉郎配更可怕的,是舞到正主面前。

周末,我和林亦恩为了给妈妈挑选生日礼物一起出去逛商场,顺便吃个饭。没想到非常凑巧地遇上了市场部的同事们在隔壁桌聚餐。

“许诺,和男朋友来吃饭啊?”

市场部经理是个大嗓门,这一嗓子让一大桌人的视线全看向了我俩,我在座位上突然有些坐立难安。

和我同期的一个实习生妹妹看看我又看看林亦恩,露出了“姨母笑”:“很般配嘛!”

我正想开口,没想到林亦恩对大家微笑点头:“你们好。”

好你个头啊!

一顿饭下来,大家八卦的眼神让我好想逃……看看林亦恩,表情没有一点异常,还时不时地抬头对我傻笑。

在珠宝店给妈妈挑选项链的时候,试戴在我的脖子上,我转头问林亦恩:“好看吗?”

他走近我,左右看了两下,然后目光直直地看进我的眼睛里,几秒后露出笑容:“好看。”

明明是正常的一句话,我却觉得他意有所指。

林亦恩转过我的身子,两个人面对着珠宝店的镜子。他突然弯下腰,把下巴轻轻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问我:“许诺,把你同事们的误会变成事实,可以吗?”

林亦恩问完话后,我在原地愣了好久,透过镜子和他对视。

那面镜子里,我们的脸上找不到一点相似的地方。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姐弟——我一直都记得,林亦恩是我名正言顺的弟弟。

我在珠宝店落荒而逃,只留下背影的样子一定很可笑。

回家的路上,寂静贯穿了全程。我的余光里能看到林亦恩在不断偷看我,见我冷着脸,他又小心翼翼地不敢再说什么。

我沉默的原因只是在怨,怨林亦恩快速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彻底攻破我心底的最后一道薄弱的防线。

不得不承认,听到他说出那句话时,我的内心在尖叫,在雀跃。

可是妈妈是我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

林亦恩把我们共同挑选的项链送到妈妈的手上,她的脸上有我从未见过的幸福。项链是林叔叔亲手给她戴上的。

“我从来没想过我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她笑着说,“儿女双全,家庭美满。这辈子我也知足了。”

我忽然有些悲观地想,我和妈妈似乎正站在天秤的两头。

而我,不能亲手打碎她正拥有的圆满爱意。

我逃避了很久,在毕业那年,选择了一份从事活动策划的工作,独自远行去往飞机都要飞上三小时的那座海滨城市。

“一定要去那么远吗?”我离家的前一晚,林亦恩委屈巴巴地扒拉着我的行李箱,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可怜,“你别躲我。”

我该怎么告诉他,我躲的不是他,而是不敢面对一切的自己呢?

我只能把行李箱往边上带,使其脱离他的怀抱,煞有介事地拍拍他的肩膀:“不是躲你……你以后会懂得的。”

“懂得什么?”他不死心地追问。

点到为止,原因到最后我也说不出口。

林亦恩,我在那时所理解的爱,是不能因为自私而剥夺他人被爱的权利。可我偏偏忘了你,在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我推开了。

07

事实上,兜兜转转,几年后我还是选择回到了这座城市。因为妈妈总是打来电话,说想念我。

飞机上我呆呆地坐着,想起上次搭乘这趟航班,还是因为要回去参加林亦恩的葬礼。

他在大三那年跟着班级外出到景区写生,山路崎岖加上雨后路面湿滑,林亦恩所坐的车辆失去控制,坠入山谷里。

车上的四位学生和一位司机,无一生还。

我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正在活动现场,熬通宵后脑子不清晰,没能很快理解她的话语。我又问了一遍,直到听到她声音中的哽咽,我的喉咙好像也正被谁紧紧扼住。

我买了时间最近的一趟航班,迎接我的是十八岁的林亦恩——他高考那年的证件照被放大,摆在灵堂中央。

命运究竟是怎么衡量得失的呢?

我想到离开家的第一个冬天,林亦恩飞来我工作的城市看我。海滨城市常年温暖,我和他一起沿着环岛路走了很久,他的衬衫被海风吹得鼓了起来。

“你走了以后我想了很多,我也能明白你在顾虑什么。但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追求自己的幸福和爱,不是吗?”

这几年他又长开了许多,侧头和我说话的时候,我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

他告诉我:“许诺,只要你想清楚了,我随时都在等你的回答。”

他送我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是一朵不会凋零的永生花。蓝玫瑰,代表纯洁透明的爱,又或者……奇迹和不可能的事。

林亦恩没等到的回答、没等来的奇迹,变成了遗憾。

他被永远留在充满真心和热忱的年岁里,成了我生命中永远挺立着的白杨树。

林亦恩离开后,妈妈和林叔叔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害怕再度失去些什么。我回到他们身边,是最好的安慰。

面对林叔叔,我总有很多感伤。觉得林亦恩本该在他的身边,站在此刻我待着的地方。

他们放心不下我,开始给我介绍对象。我不抗拒,只是顺着他们的心意,试着去认识一些人。

我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月。

他是林叔叔的下属,我认识没多久,而他们觉得靠谱的一个男人。他很有教养,行为绅士,学识渊博。可是相比即将开始的婚姻关系,我们更像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大概是同类之间的默契,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有个不可能的人。

那天试穿完婚纱,他送我回家,车正好停在了大学校门口的红绿灯前。我失神地望了好久。

“在想什么?”他问我。

我看着校门,在想,林亦恩本应该在今年顺利毕业的。也许我会在给他送上毕业花束的时候,告诉他我的答案。

我收回视线,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不着边际的回答。

“青春真好。”也真遗憾。

08

我又梦到了林亦恩。

这一次的梦境里,他主动向我走来,好看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扬着嘴角对我笑。

我仍然被禁锢在原地,不能动弹。

他走近我,偏过头,一个轻轻的吻落在我的脸颊,同时我的肩膀被一滴滚烫的液体灼伤。

“许诺,你不要想起我。”

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天还没亮,伸手触碰脸颊,摸到一片湿意。

婚礼前一天的凌晨,我在黑暗的卧室里静坐着。一直到天边太阳升起,窗帘的缝隙透出了光亮,我才发现自己哭了好久。

想起那一年,林亦恩用怜惜的眼神看我,他说我总会知道什么是爱的。

可是林亦恩,时至今日,我还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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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4-02-13 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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