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里有鱼
简介:
侯府很穷,几乎穷到集体当裤子的地步,又偏偏摊上一个死要面子的夏小侯爷。唐渔实在看不下去,决心带领全府老弱病残踏上脱贫之路。可是,路上有一块绊脚石,有暴力倾向的那种。
【小标】
1.花孔雀
2.侯府很穷
3.我怕你尴尬
4.穷得揭不开锅
5.脱贫计划
6.幽会与私奔
7.人质
8.哄哄大兄弟
1.
长兴大街菜市,唐渔手起刀落剁下一只草鱼头,接着利落地剖成两半,穿绳递给老大娘,在喧杂人声中扯着嗓门说:“今早刚打上来的,您拎回去配点酸菜……喀喀喀。”
街上一溜尘土飞扬,一名衣色扎眼的英俊男子策马而过。
那挺拔的身体如青松,迎着烈日舒展的臂膀如翱翔天际的雄鹰,扬起的马鞭挥洒粼粼水光……慢着!水光?
“哐当”一声巨响,雄鹰击碎了鱼缸,也击碎了唐渔对美男子的幻想。
街尾的摊贩们见状纷纷收起货物躲避,唯有唐渔一手砍刀、一手鱼头地杵在原地,瞅着一地胡乱扑棱的活鱼发怔。
这时,慈祥的老大娘握住她拿刀的手,劝慰道:“生意做不成便罢了,鱼可以再打,人命可只有一条。那可是夏小侯爷,惹不起、惹不起。”说完,她提鱼就走,健步如飞。
大娘的谆谆教诲非常令人感动,如果她能结了鱼头的钱,效果会更好。
唐渔放下屠刀,打算拯救一下奄奄一息的肥鱼,万一能打折卖掉呢?她上有老父、下有家犬,要是交不起房租,连人带狗流落街头就违背了她闯荡京城的初心。
地上的水洼映出一匹高头骏马,还有一抹辣眼睛的基佬紫。她抬头一看,是刚才抽碎她家鱼缸的雄……哦不,是夏小侯爷,夏祁。
话说世家子弟大闹街头不予赔偿的事屡见不鲜,可像他这般良心尚存,专程回来赔钱的委实罕见。唐渔不禁有所动容。
哪知夏祁骑在马上,仰起他高贵的头颅:“本侯自知天生英俊,你别以为痴情地盯着本侯,本侯就会赔钱。”
除了老大娘,唐渔她爹也再三强调“装孙子”乃立足之本,故而她强忍着嘴角的抽搐,面沉如水地一摆手:“随侯爷的便,不赔拉倒。”
夏祁脖颈一僵,纡尊降贵地垂下眼眸:“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偏偏要赔!”
这是什么套路?唐渔禁不住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打量他。
夏祁潇洒地从怀里掏钱,在万众瞩目中掏出两个铜板:“就俩,当定金。”
唐渔长这么大,头一回听说赔钱也有定金。罢了,好歹聊胜于无,否则她连买缸的钱都没有。她伸手去接,岂料手背一热,那姓夏的侯爷竟借着给钱,轻轻将她的手给托住了。
夏祁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开屏求偶的花孔雀:“乍一看不打眼,这么细细一瞧,啧,姑娘真是一个标致的人儿。来,给爷笑……啊啊!快松手!”
唐渔入京不到半月,还未真正领教过天子脚下的权势压人,装孙子的技术还不够娴熟,一个侯爷的胳膊说卸就卸。她冷冷地瞪他:“竟敢调戏本姑娘!不巧了,本姑娘卖鱼不卖笑!”
守在不远处的侯府护卫着急忙慌地冲上前来,入眼的便是自家侯爷被一个卖鱼妹当街拽下马背的狼狈场面,旁观了好一会儿,才装模作样地拔出刀来:“大胆刁民,竟敢谋害侯爷!”
一个灭门大罪扣头上,唐渔可担待不起。她吓得小退半步,不慎踩上一条半死不活的草鱼,连累尊贵的夏小侯爷一齐滚在腥臭的水洼里。她本以为粗砺的地面准会刮花她的脸蛋,谁知一只坚实的大手稳穩当当地把她的脑袋护在怀里。
天底下还有这般怜香惜玉的色鬼?唐渔疑惑着坐在原地。
夏祁被护卫搀扶起身,捂着手腕,竟眼眶红红地冲她说:“不就是几缸鱼吗?至于吗!现在你就随本侯回府拿钱,我赔你十两!”
十两银子!卖多少缸鱼才能赚到啊!唐渔把疑惑抛诸脑后,心动了。
但这情况不对呀。看夏祁这副受惊过度的死德行,倒像是她唐渔轻薄了他。
2.
落日黄昏,当卖鱼妹轻薄小侯爷的八卦消息传遍京城大街小巷,卖鱼妹本人还在定远侯府前厅等着账房开单子拿钱。
作为一处侯府宅邸,唐渔本以为里面应当是金碧辉煌,再怎么不济,也该弥漫着一股低调清贵的超然气息,而不是除了府门光鲜,到处都是年久失修的鬼样子。
她拈起一块葱油酥啃,环顾这处四处掉漆的宅邸,回想方才进门时所见,惊觉这大户人家的下人未免也太少了些。少就少了,十有八九还年过半百。
她心底一咯噔,顿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侯府很穷!
这不可能!一心想得到十两巨款的唐渔压下了这个可怕的想法,毕竟夏祁整天骑马招摇过市,且那匹马看起来至少值个三五百两,一般人还养不起呢!
“小侯爷,不如把马卖了吧,至少能卖个三五百两,这样府里养马的钱也能省了。”一个中年男人用几乎哭出来的声音说道。
“卖马?你生怕外人不知道我们穷吗!”夏祁裹着一身怒火拐进前厅,他身后的年轻男人怀里搂着账本,像是府里的账房先生。
两人一进门正对上唐渔惊愕的脸,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账房先生最先反应过来,默默地溜了,余下夏祁一人站在原地,表情愈发惨不忍睹。
照道理说,侯爵的份例并不低,能混到这个份上,约是子孙在朝中毫无建树,空有爵位,逐渐落魄。依唐渔看来,夏祁就相当符合这个毫无建树的人设。
唐渔假装没听见卖马的事,理直气壮地伸手道:“侯爷,钱呢?”
夏祁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破罐子破摔地往边上一坐:“没现银,下个月再给。”
果然天上掉不了馅饼。唐渔不愿与官家多做纠缠,索性走人:“没有便罢了。告辞。”
“告什么辞!给本侯坐下!”夏祁单手抠着桌角,指尖都抠白了。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唐渔,正要说些什么,一阵疾风挟着凌厉剑气瞬息而至。
一名刺客径直挡在大门口,剑指夏祁,而门外的两个护卫早已倒地不醒。
面对突如其来的刺客,夏祁眼底闪过一丝类似于兴奋的神情,无所畏惧地拍案而起:“大胆毛贼,竟敢行刺本侯!”说罢,他火速蹿到唐渔身后。
唐渔很想对刺客陈述她与这个怕死的窝囊废没有半毛钱关系。可躲在身后的夏祁,直戳她的弱点:“你会功夫吧?你差点卸我骨头的那一下,我看出来了。只要你护我周全,本侯肯定给你十两!”
也是,堂堂侯府总不至于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唐渔再度心动了。
她四下张望,见墙上有一柄装饰用的剑,便一记旋踢把夏祁踹到墙角,飞身取剑。
对战中,唐渔发觉这个刺客手脚毛躁得很,也不知侯府的护卫究竟废到什么程度才会被此等垃圾揍得不省人事。
唐渔招招狠厉,但求速战速决活捉刺客,以便向夏祁多要点钱。可是,她还未伤到刺客,这刺客居然丢出一根烟筒,飞也似的逃了。她本想追上去,却被夏祁死死扣在身边。
唐渔把剑扔到一边,嫌弃道:“你请的护卫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趁早换了吧。”她一回头,竟迎上夏祁那张大大的笑脸。
不到半尺的距离,夏祁的美貌清晰地映在眼底,近得连每一根睫毛的弧度都无所遁形。唐渔呆望着他漂亮的眸子,一腔怒骂在喉咙口卡了一卡,默默咽了回去。
夏祁瞧着她瞳孔里的小人影,笑眯眯道:“不如,换成你吧。”
3.
面对侯府的热情邀约,唐渔打心底是拒绝的。可是,她爹居然被侯府送来的一块上好玉佩给收买了,甚至连夜替她收拾包袱,一大清早连鸡都没叫就把她踹出了家门。
上好的玉佩?一个穷得连马都要卖掉的侯爷能拿出什么上好玉佩?
可惜,即使唐渔磨破了嘴皮子,还是说不过她那个不识货的爹。
在侯府当差表面上风光,实则苦不堪言,尤其碰上像夏祁这种人闲事多的货色。
按照夏祁的要求,唐渔对他进行贴身护卫,哪里晓得这位侯爷捏着鼻子硬是避开三丈远,一脸嫌弃道:“怎么一股子鱼腥味!”
卖鱼的身上没鱼腥味,难道有脂粉味?唐渔对这个穷侯爷进行无情的鄙视,盯得夏祁直接闭嘴,还主动替她找来几身干净无味的衣裳。
然而,夏祁把吹毛求疵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监督唐渔换了几身下人的衣裳都不满意,最终以不顺眼为由头,执意领她出门购置新衣。
夏祁的眉心皱得死紧,对唐渔的衣服指指点点:“你是本侯的贴身护卫,一副衣衫褴褛的模样,怎么跟本侯出去见人!本侯丢不起这个人!”
衣衫褴褛?真是委屈你了。
唐月一瞅掉漆的柱子,耿直道:“侯爷,你还是省点钱吧,今早都见你让账房先生典当东西去了。上回救你的十两还不见影子,要是下个月连我的工钱也付不出,我怕你尴尬。”
夏祁当场就气炸了,气势汹汹地拉起她的手,握得十指紧扣:“一身衣裳能花多少钱!”
唐渔本想狠狠甩开他的猪蹄子,但瞧着他整张脸都气红了,若再把这千金之躯给气坏可不得了,搞不好反倒找她赔钱。
唐渔尽量客气地开口:“侯爷,买衣裳不需要牵手的。”
夏祁极不愉悦地松手,梗着脖子大喘气,一路顺拐地踏出侯府大门。
锦绣坊是京城知名的成衣店,平日来客如山似海,但遇上更为知名的京城纨绔夏祁,自是主动清场迎贵宾。
夏祁极有派头地在店内巡视,挑到顺眼的就随手往唐渔身上丢:“穿上给本侯看看。”
唐渔一摸这衣裙的质地,便知价格不菲,立马凑到夏祁耳边,委婉道:“侯爷,我是一个护卫,穿这种衣裙岂不是束手束脚,不好施展?”
夏祁不以为然道:“本侯让你穿,你就穿!”
唐渔无可奈何,只好遵令拎着衣服去试衣间。奈何习武之人天生耳力好,她听见夏祁问老板娘:“方才那身要多少银子?”
老板娘谄媚道:“回侯爷的话,只要二两银子。”
夏祁的抽气声在安静的店铺内格外清晰。
啧,没见过世面的直男,有必要这么惊讶吗,女人的衣裳本来就贵啊。
唐渔为老板娘感到惋惜,为了这位穷侯爷,赶跑了那么多生意。
当唐渔换好衣裙出来,骤然发觉夏祁看她的目光变得灼灼起来,连皮肤都能感觉到热度。脑内一时嗡嗡响,她不由自主地结巴道:“我、我去换了它。”
“对,换!”夏祁让老板娘又给她递上一身。
夏祁察觉唐渔的犹豫,贴到她耳边宽慰道:“试穿又不要钱,你担心什么?”
担心个鬼!嫌贵买不起就直说!
唐渔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若非他是侯爷,真想揭穿他。
刚送来的这套鹅黄衣裳实在有些麻烦,里里外外三四层,唐渔看着头大,半晌也没研究出个章法,便想着拿出去还掉,趁机终结夏祁的恶趣味。岂料她刚推开一道门缝,账房先生的声音便钻进耳朵。
这一回,账房先生的哭腔更加明显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哪儿来的钱逛锦绣坊!”说着,他翻开厚厚的账簿,不停念叨,“你看看,这个、那个……样样都要钱。”
夏祁难得露出一丝疲态,揉着额角说:“做做样子而已,我有分寸。”
账房先生唉声叹气道:“侯爷,我们这么撑下去不是办法呀。”
站在屏风外的老板娘殷勤地发问:“若侯爷都买下,小店可以打个折。”
夏祁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尴尬起来,但试衣间里一走出人来,他立马挺直腰杆,摆谱摆得飞快:“本侯……”
“我都不喜欢。”唐渔亲手把衣裙交还给老板娘,回头冲夏祁假笑,“侯爷,去别家吧。”
“好。”夏祁注視着唐渔,眼神变得清澈而温柔。
他这是什么眼神!唐渔感受到脸颊上升腾的热度,急匆匆地逃出锦绣坊。可她还没走几步,夏祁就追上来。
这位夏小侯爷莫名其妙地捏她的手心,又笑成一只花孔雀:“将来一定买给你。”
4.
说真的,经锦绣坊一事,唐渔直觉这侯府穷得有些非同寻常,平日里也没见夏祁有什么花销,可偏偏典当东西得来的银子就那么不见了。
于是,唐渔趁夏祁独自沐浴更衣的短暂空闲,打算潜入账房先生的房间问个究竟。
她刚走到账房先生房门口,便听见他在说话:“侯府不比当年,我们只有城外一处祖传田庄,今年收成还不好,还得养那么多人。之前你说的计划,什么时候能成?”
“快了。”这是夏祁的声音。
本该在房中唱歌沐浴的夏祁什么时候跑这儿来了?唐渔狐疑地从窗缝往里瞄。
夏祁将一个银制香炉搬到桌上:“明日你把这个拿去当了,小心一些。”
账房先生冷漠地看着他:“这么大个物件,还不如卖马呢!”
夏祁压低声音:“其他的东西都是御赐的。你想我死吗!”
紧接着,两个大男人针对卖马的可行性展开激烈的争论,听得唐渔恨铁不成钢,忍无可忍地伸手“咣”地推开窗:“成天就知道典当东西!总有一天,连宅子都要当掉!”
夏祁高深莫测地晃手指:“宅子也是御赐的。哪怕全府上下当裤子,也不能当宅子。”
看他不知死活的贱样子,唐渔气得脑壳疼,单手一撑,翻进屋内:“人生在世就该自食其力,学会用自己的双手脱贫致富,而不是典当物件吃老本。”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账房先生突然抄起算盘,挡在夏祁身前。
“她敢?”夏祁毫无求生欲,“好一个脱贫致富,说得轻巧!”
唐渔撸起袖子,挥舞着手臂走上前。霎时间,房间里静得能听见那俩废柴双腿打战的声音。当然,她没敢揍侯爷,只指向西边的一堵墙:“做点小买卖很难吗?”
主仆二人弱弱地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听她继续说道:“其实,你们厨房做的小点心挺好吃的,虽不精致,但胜在成本低。西墙背靠长兴大街,因为侯府的缘故,所以没人敢在那面墙下做生意。要知道,那里可是做生意的风水宝地。”
账房先生一听,立马把算盘打得啪啪响,遂两眼放光道:“侯爷,唐渔说得有道理。那些小点心做法简单,府里老人都会做,一天下来能做不少。若好好经营,一天赚个一二两银子不成问题,关键是自家墙底下不用租金,多少是个进项啊!”
夏祁攥紧拳头,扬手给账房先生的脑袋来了一下:“她随口一说你就跟着瞎闹!侯府上上下下在京城混了半辈子,都是熟脸,有谁不认得?”
为了侯府在下个月能拿出现银,唐渔义无反顾地举手:“我是生面孔,我去。就隔一堵墙,府里有事我也赶得及回来。”
“侯府真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你让我把面子往哪儿搁!”夏祁极力反对。
“难道不穷吗?”唐渔人声微弱,却字字扎心。
“哼!”夏祁气得面红耳赤,拂袖而去。
5.
唐渔的脱贫计划得到侯府上下的一致支持,大家默契地无视了死要面子的夏小侯爷。
夜幕降临,从侯府边门偷偷送出来的小点心摆满了货架,唐渔激动得直搓手。她打定主意,在离开侯府之前,必须把手艺学到手,这可比卖鱼有前途。
“卖点心了!糯米团子葱油酥,桂花软糕江米条,祖传的手艺嘞!”
这一嗓子喊出去,果然引来不少路人。其中一位大叔买了两斤软糕,忧心忡忡道:“小姑娘,你在这里卖点心,胆子可真大。”
唐渔忙着包点心,仓促地干笑一声:“略大略大。”
或许是吃新鲜的缘故,小摊的生意还算不错,这才半个时辰,货已经卖了六七成,估计再卖半个时辰,她就能提前收摊回去了。
唐渔拍拍手里的饼渣,眼皮无意一抬,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在摊位边上晃悠。
难不成开张第一天就要遭贼?不,绝不能丧!
唐渔暗暗抽出藏在货架下边的护卫佩刀,准备吓一吓这个小贼。然而,此小贼忽然侧过半张脸,向她投射一道幽幽目光。
她怔住了。是……夏祁?
夏小侯爷一身粗布衣裳,四肢僵硬地杵在原地。面对唐渔的惊讶,他下意识摁了摁刚粘上的八字胡,做作地吹着口哨绕过一大群排队的客人,埋头凑到唐渔身边。
夏祁盯着唐渔额上的薄汗,眉心皱了半晌才开口:“呃,毕竟是在自家的墙底下,我不放心,也不是不放心,就是……”一顿语无伦次过后,他总结道,“要不要帮忙?”
唐渔手下一顿,勾起唇角,揶揄道:“侯爷嘴上说丢人,身体倒很诚实嘛。”
夏祁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要帮忙算了。”
唐渔一把拉住他,暗笑道:“来都来了,这样走了多不合适。”
真正做事的夏祁竟然不多话,默不作声地藏在昏暗中帮客人挑点心,仔细尽责的模样与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唐渔偷瞄着这样的夏祁,不由自主地甜笑起来。
身边人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身上,夏祁有些不知所措:“你、你看我做什么?”
“你好看。”唐渔凝视他的侧颜,脱口而出。
如果上天能再给她一次生命,她一定会选择引颈自戮。
这是被美色所迷惑了?不对,夏祁的假胡子既劣质又丑陋,连带着整张脸都显得很廉价!
“姑娘,点心包好了,能给我了吗?”一个络腮胡子快要密集成猩猩的客人说道。
“抱歉,久等了。”唐渔把纸包递出去,手背忽地蹭上一片湿热的液体。
这人有手汗!这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这个流氓趁机摸她的手!一下接着一下,还是明目张胆很陶醉的那种!
直到这个流氓的表情在眼前扭曲起来,唐渔才发现夏祁居然生生掐住了他的手腕,掐得他的嘴唇在一坨浓密的毛发中显得格外白嫩。
岂料此流氓吃人豆腐竟不是单枪匹马,他颤声道:“弟兄们,掀了這摊子!”
眼见几个凶神恶煞的混混作势要砸摊子,唐渔吓得去掰夏祁的手,连连道歉:“大哥,别呀,都是误会。我家哥哥脑子有问题,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夏祁面色发黑,眼神像两把刀子几乎生生把流氓给活剐了:“谁脑子有问题!搞清楚,刚才这死流氓摸你!”
经过菜市的事,唐渔深刻领会到装孙子的重要性。为了侯府的脱贫之路不被他断送,只得耐着性子同他讲道理:“听我的,我有经验,忍一时风平浪静。再说你在菜市不是也摸过吗?我也没真卸你骨头,对吧?”
“我和他不一样!”夏祁一使劲,那手腕便“咔嚓”一声响。
“完了。”唐渔身心俱疲。
伴随着流氓杀猪般的惨叫,侯府致富的唯一指望就这么黄了。
6.
不管是不是厨房大婶把面糊灌进了自家侯爷的脑子,这侯府是肯定待不下去了。
什么十两银子、什么工钱,统统见鬼去吧!
唐渔在深刻的自我反省中得出一个结论——她的脑子八成是坏掉了,否则怎么会吃饱撑的替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想挣钱的点子。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他就算带整个侯府跪大街讨饭,也与她没半点关系。
说走就走!唐渔气呼呼地收拾包袱,然而刚打开柜子,一卷纸笺便从里头滚出来。
纸笺上字迹潦草:即刻到兴安桥一见。
兴安桥?貌似离侯府挺近的。不过,这字条连署名也没有,她傻了才会去。
“兴安桥?你跟别人幽会!”夏祁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抢过字条,又发现平摊在床榻上的包袱布,转头咆哮,“看来不是幽会,是私奔!”
“嘴巴放干净一点!”唐渔怒火中烧,想着反正拿不到钱,何必同他客气,“明知要干白工,我为什么不能走?回去卖鱼还能挣不少钱呢!”
夏祁冷着脸说:“回去卖鱼?当侯府护卫不好吗?我几时亏待过你!”此话一出,连他本人也觉得心虚,旋即话锋一转,“你看我,在你被人轻薄的时候,不是挺身而出了吗!”
唐渔怒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没忍住,生意何至于做不下去?现在好了,你卸了他们老大的胳膊,估計他们天天都会守在那里!”
夏祁窝了一肚子火,干脆顺杆子堕落下去:“走定了是吧?说,你是不是嫌我穷!”
既然他自己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唐渔更不必顾他脸面:“没错!”
“你……”看着她盛气凌人的模样,夏祁的拳头渐渐握紧。
唐渔突然想起什么,冷笑道:“你的功夫也不赖吧?那天装弱鸡要我保护,你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小心我……嗯!”
夏祁毫无预兆地摁住唐渔的后脑,揽到自己胸前,就这么吻了下去。
唐渔惊讶得屏住呼吸,连心头熊熊燃烧的火焰也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心悸。她恨自己,居然没舍得反抗。
夏祁慢慢将人放开,皱着眉头看她:“这里做不成生意,换个地方便是。至于秘密,将来会告诉你。你要记住,日后若是有人敢轻薄你,你要拿出那日拖我下马的气势。”
唐渔的脑子晕乎乎的,只管点头。
夏祁满意地笑笑:“你,还去不去跟别人幽会?”
听到“幽会”这个充满贬义的词,唐渔立马清醒了,大声道:“你给我听清楚了,没有幽会!也没有私奔!”
“小心!”夏祁搂着唐渔一个闪身,避过一记暗箭。
“袖箭?”唐渔对此类暗器再熟悉不过,她回头一看,庭院里果真有刺客落地。而且,不止一个。
“这一回,他们是真要我的命了。”即便夏祁是个练家子,他也没将唐渔拦在身后,而是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我的功夫,真的不太行。”
唐渔抽出佩刀,指向那群刺客:“那么这一次的十两,你一定得给我。”
没等夏祁回应,她就同刺客打起来。这回刺客的素质与上回相比有显著提高,目的性非常明确,再也不见手脚毛躁的不专业迹象。如此一来,很是棘手。
以二敌众,这一仗很是勉强。唐渔对侯府护卫不抱期待,可夏祁却在等着什么。
一道银光闪过,暗藏杀气的剑招从死角突袭而来,唐渔着急地想把夏祁推开,哪知小腿肚子被什么击打了一下,整个人霎时发软,眼看就要朝假山撞去。
就在此时,夏祁闪到她面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一个剧震过后,她发现他的后背被假山棱角豁开一道血口子。
唐渔急忙问道:“夏祁,你有没有事?”
夏祁淡定地摇头,及时拉住打算冲出去报仇的唐渔,捂住她的口鼻。
像是算准了时机,滚滚浓烟从屋檐坠下,在场刺客陆续倒下。
唐渔顺着夏祁的手指往上瞧,竟见账房先生正蹲在屋顶直咳嗽,鼻孔里塞着棉团,手里还攥着另一只迷香烟筒。
账房先生慢吞吞地顺着梯子爬下来,看着相互依偎的两人,露出难以描述的神情:“夏祁,你这么护着她,不会真喜欢上这个卖鱼的吧?咝,你不是把她当人质吗?”
夏祁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道:“你给我闭嘴。”
7.
人质?唐渔还未来得及思考,便发觉有人在拽她裤腿。
那位在暗处使出杀招的仁兄正艰难地把手伸向她,被迷香熏得流泪的眼睛半睁着,嘴唇一张一翕的模样很是凄凉。
夏祁的伤口还在流血,唐渔气不过,抬腿狠踹那位仁兄:“让你偷袭!让你偷袭!”
“师、师妹……”那位仁兄痛得蜷在地上,颤抖着扯下面罩。
“林师兄!”唐渔大惊道,“你不是跟我爹保证回乡种地,再也不涉江湖事吗?”
“他涉的不是江湖事,是朝堂事。”夏祁毫无惊讶之色,仿佛早就清楚趴了遍地的人是何来处。他问林师兄,“数日前来行刺我的,也是你,对吗?”
唐渔瞪大双眼:“你说什么?那个功夫糙得不行的人,是林师兄?”她记得那日没费多少劲就把人给打退了,怎么可能是功夫高出她数倍的师兄?
林师兄的功夫的确高强,否则此刻也不会独剩他一人神志清醒。他颤巍巍地撑起身子,对唐渔道:“我让你去兴安桥,怎么你还在这里?”
唐渔倒吸一口凉气:“你连名字都不写,谁去?”
林师兄苦笑道:“你爹已将我逐出师门,若我写了,你会来?本想支开你的,失算了。”
“说到失算,应是太师失算才是。”夏祁踱步到林师兄面前,俯身问他,“那个老不死的给了你多少好处,使你明知唐渔在我手中,还敢铤而走险。”
“呵,你以为我师妹为何会在你手中?”林师兄自嘲道,“必定是我那位师父知道些什么,这才顺水推舟让她入侯府,目的是打乱我的计划,逼我也随他一道金盆洗手。如若不然,以我师父的手段,你能留得住我师妹?”
唐渔听得一头雾水,林师兄见状解释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违背他的意愿继续召集门人干黑活,自然不能让你们遭到任何牵连。所以,夏祁拿你当人质,我绝不答应!”
人质。方才账房先生也说了这两个字。
难道从菜市偶遇开始,便是他夏小侯爷设下的一个局?唐渔登时倒退数步。
夏祁叹了口气:“七年前,阳关一役,我爹带兵出征大获全胜,不想因此触及太师一派的利益。他们为了能守住商路走私的秘密,设局逼迫一名李姓副将诬陷我爹及随行将领。其他将领都死了,而我定远侯府因开国有功,只收回封赏,并未削爵,从此夏家后人不得再出入朝堂。即便是如此,太师一派仍是忌惮我,但又不敢公然灭口,日夜命人监视侯府,生怕我继承夏家的风骨,干出发愤图强、企图翻案之事。呵,那日锦绣坊的老板娘也是太师的人。不过,他是对的,七年来,我佯作荒唐,从未放弃追查当年之事,最终让我找到那位失踪多年的李副将,也最终让太师决定杀我,斩草除根。如今李副将已在城外,若有疑问,问他便是。唐渔,我拿你当人质是逼不得已,而林公子,你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样的人做事吗?”
林师兄紧握双拳,义愤填膺道:“什么?居然是这样!那个太师说你为侯府没落而不忿,四处陷害忠良……老不死的东西!”
唐渔忍不住翻白眼:“林师兄啊,不调查清楚就接活,难怪爹让你回鄉种地。”
账房先生拍拍夏祁的肩:“恭喜你,终于熬到头了。要不然,再这么没日没夜地替你算账筹钱去养那些将领的亲眷,我八成得英年谢顶。”
阳关大捷所有将领的亲眷?唐渔惊了。
原来,他要养那么多人,难怪定远侯府才穷成这样。
夏祁走到唐渔面前,微微一笑:“别这么看我,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是你,以后别再做买卖了。你那是卖鱼吗?跟做慈善没什么分别。”
唐渔一愣:“什么意思?”
夏祁温柔地看她:“在下决心拐你回来之前,我观察你好几天了。赊账、赖账,像那天拎东西就走的人不在少数。兴许是你爹交代过你什么,所以连我毁了你的鱼摊,你也没追上来让我赔。你这么不按套路来,我只得折回去逼你动手了。”
林师兄见那位侯爷离自家师妹越来越近,心底一阵恼火,一鼓作气地撑剑起身,将两人拉开五六尺的距离,然后挡在唐渔身前:“夏小侯爷,既然是我违背侠义做错了,那我就将功折罪,帮你一回!”
临行前,林师兄偷偷拉了拉唐渔的袖子,低声道:“等事情了了,你就跟我走,带上师父。我从没见过像他这种人,当个护卫还得替他摆摊赚钱,太会使唤人了,简直是压榨劳动力,不是东西!”
夏祁的脸色相当难看:“我都听见了。”
唐渔哂笑道:“林师兄说得对。”
又利用又轻薄的,这种奇耻大辱,她唐渔要是能忍就算她输!
8.
有道是,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个一两回,也算人之常情。
唐渔身着一袭鹅黄袄裙,怀抱大刀,站在定远侯府庭院中,目不斜视地看假山。
那一天,林师兄假借太师的名义,帮助夏祁成功将李副将秘密带入京城,且在朝堂上与太师对质,成功为当年蒙冤的众将领与定远侯府平反,终使奸人事败。
待一切尘埃落定,夏祁回到侯府已是半月之后了。当他踏进侯府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从未离开的唐渔。面对唐渔背影,夏小侯爷激动得热泪盈眶,一时脑抽,道出他此生中最为愚蠢的一句话:“唐护卫不离不弃,本侯甚为感动,现升尔为定远侯府护卫统领!”
接着,在被唐渔彻底无视的一个月后,夏祁正式承爵,取回本属于侯府的钱财与土地,信心十足地捧着一箱银子送到唐渔跟前。
此时,夏祁凝视那鹅黄色的娇俏人儿,心花怒放:“你肯穿我送的衣裳了?那……那你是不是不生气了?你看,皇上把当年没收的夏家产业都还回来了。”
唐渔一瞥那箱闪闪发光的银子,内心毫无波动:“属下有自知之明,值不了这么多钱。”
夏祁早知道是这种结果,还留有后招。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层层揭开,逐渐香气四溢,软声哄道:“当初是心疼你,才不舍得让你去摆摊卖点心,都是我不好。我亲手做了一些葱油酥,先小小道个歉,你尝尝。”
唐渔撇撇嘴,捏起葱油酥咬了一口,又吐了出来:“盐都没化!”
“这怎么可能?”夏祁不可置信地咬了一口,笑容渐渐凝固,甩手把葱油酥扔了。他快步追上唐渔,牢牢拉住她,正声道,“唐渔,今天我就想问你一句话,有没兴趣当侯爷夫人!”
唐渔神魂一震,唇角隐隐绽出笑意,却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好似事不关己地应他:“没兴趣。”感觉他的手抖了抖,她又道,“大兄弟,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当务之急,你还是招些年轻漂亮的姑娘进府使唤,这事关门面。再说了,大叔大婶年纪大了,你放他们去养老吧。”
什么姑娘、什么门面,夏祁统统没听清,他一脸震惊道:“方才,你叫我大什么?”
“大兄弟。”唐渔转过身,笑盈盈地看他。
“算账的,你快来评评理啊!”夏祁崩溃地朝账房跑去。
“你给我站住!”唐渔抬起刀柄敲他脑袋,“让你不声不响地利用我。如今不过吊你几个月的胃口,你就这么委屈吗?”
夏祁轻笑着回头,牵过她的小手在掌心轻揉:“不委屈。”
更新时间: 2019-09-27 22:09